皇城南边的一条柳荫巷,从来都是远近闻名官宦之家的集中地,住在这里的人家不是朝中大臣,就是声名显赫的名门望族,说起原因来也没有别的,只因前朝时期,这里曾是淄川王府的旧宅之地,修建的一片片高楼幽深的皇家庭院,处处风景优美,出入往来的全是非富即贵之人。
后来前朝灭亡之后,当今皇姓慕容家,便把此靠南的淄川王府旧宅,封赏于朝中元勛,长此以往几十年后,以至于往来柳巷大道上的车马,随便一挑,都是豪门权贵的人。
一条长长的柳荫巷,还远远早在前朝名不见经传时,就被天下第一风水师金口评点的龙争虎形之地,在如今更是有当朝丞相的府邸,有当朝国丈的府邸,还有文渊阁首席大学士徐太傅的府邸。
可按理说,住在如此好的风水宝地,眼看别人家儿郎封候入相,可自己家偏出了一个少年妖孽,当真把住在这里的徐大学士愁的不行。
有幸路过柳荫巷的人,在众多鲜衣怒马的少年人里,常常会发现其中一个另类,此另类时时骑着一匹大枣红马,放浪形骸的策马狂奔,白日当歌,常常出没于青楼妓院,即使大冷的天,他也要手里拿着把纸扇子摇啊摇,每每往家里带回天天不同的姑娘,可算是丢尽了他这个当爹的脸。
要知道他徐太傅,可贵为当今太子教辅,还是朝中文渊阁的首席大学士,是皇城名誉显赫的书香之家,可谁料想却生出这么个疯疯癫癫的傻儿子。
往年他曾花重金看相的人说了,令郎云慕看似有人中龙凤之貌,实则朽木塞心,毁烂于里,即使是孔夫子在世,也徒手奈何,不可雕也,这不,又有不信邪的人过来试了。
就在秋清光媚的湖水花园里边,走廊里边三三两两的家丁丫鬟,大呼小叫的喊着救人啦,救人啦。
随之被从书房抬出来的,是早已年过花甲的长须老者,被人七手八脚的倒抬着拉了出来,看似被人气的快要大病昏迷一样,满脸苍白的悲愤大呼般:“辱没圣贤啊,辱没圣贤啊。”
旁边漂亮姑娘柳蝶儿,哀叹一声摇摇道:“这已经是被抬出来的第三个了。”
她靠在墻上目睹被众人抬走的教书老先生,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那被人倒抬着的老先生,上气不接下气的,悲愤交加的手舞仰天长叫道:“教书七年一个大字都不会写就罢了,这朽木还敢辱没圣贤,是可忍,孰不可忍啊,你们家的破银子老夫不要啦!”
柳蝶儿本是书房里伴读丫鬟,也真管不了这浪蕩公子,径自来到房间里一瞧,就看见翘着二郎腿的主人公,一脸轻蔑坏笑的提着毛笔在桌上白纸画来画去。
看他眉眼倒是好看道:“那老头儿走了么?”
柳蝶儿没好气道:“人家可是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这都被你气跑了,回来太傅怎么说你!”
他把笔尖往砚台里一蘸,摇头晃脑的画着谁也也看不懂,包括他自己也看不懂的鬼画符道:“他走了也好,看他那么大岁数了,若再呆上几天,指不定气出什么好歹来。”
柳蝶儿看房间里边似有夫子气恼过的狼藉,转身往挂着圣人画像的书架边走了过去,整理着地上书道:“大公子不在家,老太傅如今就愁你这公子了,可不要总惹他生气。”
徐云慕听了好笑道:“我可从来没故意想着要气他,偏偏是他好端端的对我指眉画眼,你道冤人不冤人?”
柳蝶儿捡起地上书籍一一摆好,头也不回道:“人家外边都说……算了……”
她低目捡起一本没有封面的书时,美目好奇掀开一看,匆匆一瞥,便登时看的她满脸通红,如拿烫手山芋的惊叫一声道:“你,你怎么看这东西?”
徐云慕看去满不在意,勾唇笑道:“你若不喜欢,扔了它便是。”
柳蝶儿冷哼道:“怪不得夫子说你辱没圣贤,我回头就扔了它去。”
徐云慕把笔放在砚台,从靠窗椅子站起来懒懒散散伸了腰,随手撩开肩边墨黑长发,明亮眸子里忽而有些玩味道:“听说这城外掉了颗陨石,蝶儿姐就没去看?”
柳蝶儿背负双手,一张俏脸余羞未消道:“今年怪事多的很,又看那个做什么?”
徐云慕好笑道:“就比如前段时间,城南某家翩翩公子,半夜喝酒醉了,一不留神骑着马就掉进粪坑去了,还把他爹惊的差点背过气去。”
柳蝶儿从书架边走过来,语声神情颇有娇俏道:“你管人家的事做什么?八卦!”
徐云慕伸手拿起桌边一盒物事,神秘兮兮的靠过来递给她,脸上得意道:“喏,倾城坊最好的胭脂,替你带了一盒。”
柳蝶儿美目一亮,伸手接过来笑的嫣然道:“这还像点样!”
徐云慕瞧着眼前女子开心样,他自己也眉眼含笑,透着一抹坏意道:“咱们现在可说好了,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蝶儿姐拿了我的胭脂,待我爹哪里,可要靠姐姐多多美言了。”
柳蝶儿娇俏十足的抬头看他道:“你这一盒胭脂,就想把姑娘打发了?”
徐云慕连忙道:“喂喂喂,咱们做人可不要得寸进尺啊。”
柳蝶儿哼道:“本姑娘的良心可金贵的很,你要收买,最起码也要两盒才行!”
徐云慕摇头晃脑,咬牙一狠道:“好,成交。”
柳蝶儿探出玉手道:“咱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回头可不準耍无赖。”
徐云慕抬手就跟她击掌道:“行行行,谁耍无赖谁小狗。”
柳蝶儿心情大好道:“还有今天这么好的阳光,本姑娘要去逛街,劳烦尊架陪我一趟呗?”
徐云慕想也不想道:“咱们蝶儿姐姐发话,我那敢不从?”
柳蝶儿笑嘻嘻的转身出门,突然忘了什么事情要交代一样,探着玉手扒着门槛道:“别忘了,多带银子啊!”
所谓女孩逛街,出门之前必要精心打扮一番,这次出门站在两只大狮子旁,让从不等人的混世公子苦等了半天,才见人比花娇的蝶儿姐姐穿着一袭水绿衣裙,开开心心的从门内走了出来。
柳蝶儿本就是姿色貌美的年轻姑娘,精心打扮后,擦抹了浅浅胭脂的白皙俏脸,更加娇艳动人,翩翩可爱的走过来道:“好啦。”
徐云慕和她关系最好,有求于人里,还破天荒的当起了车前马夫,主动拽着女孩玉手,又是拿凳子,又是掀车帘,然后才自己鉆了进去,闻得里边阵阵花香道:“这胭脂怎么样?”
柳蝶儿坐在旁边美美笑道:“好是好,就是贵了点儿。”
徐云慕瞧她精神饱满,兴奋活泼的样儿,就心知自己这番落人于柄,自是难免要大出血一回。
但表面还要装作无所谓道:“蝶儿姐要是喜欢,改天再多带几件御用房的衣裙穿。”
柳蝶儿心喜道:“真的吗?”
徐云慕咳嗽两声,笑说道:“你看我吊儿郎当的,可那什么时候说过谎话?”
柳蝶儿听的噗嗤笑道:“你这样,才不枉本姑娘替你背锅好几回。”
徐云慕感受到马车开始疾驰,掀帘看着两边柳荫清凉,也是第一回认真瞧着从小长在这里的处处优美道:“那可真是委屈蝶儿姐了。”
柳蝶儿在旁看见眼前浪蕩公子,在身边欣赏帘外杨柳的样子,一束束明媚阳光照在他脸上,说不出的气质恬静,白皙脸庞曲线瘦削,处处英俊迷人。
可又联想到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不禁凑过来,话语含着娇滴滴道:“你老实说,你的胡做模样,是装出来的吗?”
徐云慕闻言身子一怔,转头脸上坏笑,把刚才的恬静打的烟消雾散道:“你看我像装的吗?”
柳蝶儿往后倒退娇躯,娇哼道:“我才不信,你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徐云慕自己坐好道:“写字那么好,将来可以学我爹那样,当个朝中大学士吗?”
柳蝶儿笑的花枝乱颤,鬓发直摇道:“你,你要当大学士?”
徐云慕嘴边流露轻蔑道:“我才不稀罕。”
柳蝶儿好不容易止住笑,弯腰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连你也要是当了大学士,那咱们整座皇城的人,岂不是要笑死?”
徐云慕伸手撩开耳边一缕头发道:“我都说了,那是我自个懒得稀罕。”
柳蝶儿笑的咳嗽两声,强自恢复着淑女模样道:“好好好,是你不愿意。”
徐云慕瞧见马车疾驰如风,身边美女相伴,人生得意,难得没有多说话。
等到马车进入内城闹市,才从车里走下来,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个少年少女径自开始閑逛。
柳蝶儿这个女孩好不容易出来逛街一趟,自然不愿意轻易放过,那家店铺的东西贵,偏要买那个。
大大小小的东西买了一堆又一堆,苦了大出血的徐云慕不说,连带驾车马夫也快被东西给直接埋了。
好在柳蝶儿走了半天也是累了,只让马夫一个人抱着走了,殷勤的徐云慕干脆带着,準备去往最是挥金如土的,装饰如皇宫奢华的天香楼大吃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