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是掌管刑狱的最高衙门,有决定最终审判的权力,关押的都是重罪的人,当然也不缺些冤案。
所谓官署门前威严,从来不是虚名,昨晚喝过酒的徐云慕到了天刚亮,雨势稍减的当头,直接骑乘快马从柳荫巷里奔腾出来,一骑绝影的往赴任途中赶去。
他从前是无拘无束的在柳荫巷狂奔,现在要担当人生大事,反倒真不觉有什么异样,毕竟多少年来,总是在等待时机的。
细雨落在脸上让人清醒,快马在大道一路狂飙,偶有早起的人会看到曾经的徐云慕骑着同样的骏马,风驰电掣的在两旁杨柳穿梭而过。
到了传说中被世人称为地狱的大理寺衙门,果真要气派的很,两边石狮子一人多高,朱红的大门左右敞开,门前按刀守卫就有二十多人,早有等候迎接新少卿的主事守在门口,一看见穿着官服的徐云慕,立时堆欢的冒雨沖过来道:“徐家公子荣升咱们大理寺少卿,下官可是早早就等候了。”
徐云慕任由旁边小厮把马牵走,抬头瞧了瞧上边大理寺三个金字的牌匾,确实有让常人感到畏惧的滋味,进了这里来的人,毕竟是十死九生出了名的。
主事姓陈,长的一眼就知道是个精明人,笑咪咪的脸上堆着阿谀奉承的笑,两眼都是滴溜溜乱转,仿佛连头发丝都是空的,凑在徐云慕身边看他神色,就心生得意道:“少卿看咱们大理寺可气派吗?”
徐云慕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大步往台阶走去道:“气派是气派,不过陈主事啊,我爹可说了,有什么不懂得地方可要多问你,这俗话说的好,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个大理寺少卿的头把火,可要烧的旺一些。”
陈主事得意逢迎道:“那是那是,老太傅的心意,下官那都是了然于心的,保管让上官您如鱼得水,美名远扬。”
徐云慕边走边打笑道:“听说我这个少卿不止是个肥缺,还是个二把手,对不对?”
陈主事猛拍大腿,语气夸张的在他身边吆喝道:“那可不?这大理寺除了宋寺丞,便就要数您说了算,妥妥的第二把手,有他没在的时候,您就是老大!”
徐云慕故意一惊道:“哎呦,这么厉害?”
这眼前陈主事五十多岁的人了,说起话来,依旧神采飞扬道:“不止厉害的很,您是不知道,这少卿这个官可非比寻常,谁人见了都得高看一眼,否则他要是那天落到咱们手里,可不把他往死里整?”
徐云慕听的是心里受用,可真没被灌得迷糊,走进大门后,便想着到处走走。
旁边陈主事打着伞,笑的比谁都好看道:“少卿新来这地方赴任,下官正好也可以向您说说这里的些许杂碎规矩。”
徐云慕认真看他一眼,俊容笑道:“我可当陈主事是自己人,有什么话,可只管对我说。”
陈主事清清嗓子,含着迷人笑道:“咱们这大理寺,关押的都是朝廷重犯,进了这里来的人,那可都是九死一生,直着进来,躺着出去那都是常事儿,但这油水嘛,还都是很大的。”
徐云慕会意一笑道:“如何个榨法?”
陈主事也不顾忌旁边有没有人,大大咧咧道:“像那平常刑狱,榨的都是活人的钱,给的银子越多,他家老子就少受罪,而进了咱们这儿的,那就是等同于鬼门关了,有些人觉得反正都快死了,就不肯吐出银子来,您道怎么着?”
徐云慕听的仔细道:“还是要靠主事给我指点迷津了。”
陈主事贼眉鼠眼笑道:“对付这种快要死的人,可也未必没办法,咱们有的是手段叫他老老实实吐出银子来,银子多让他死的痛快点,银子少,各种零碎慢慢吊着他,再往家里要银子,这法子,百试不爽。”
徐云慕好奇道:“那要是家里穷,真拿不出银子的可该怎么办?”
陈主事登时满脸淫笑道:“那就更好啦,能关进这里来的都不是一般人,有那家里边的夫人,女儿可都是个个美貌的很,尤其是那些风韵犹存的娘们,平常人前端庄贤淑,可只要求到咱们手里,管这有银子没银子都少不得要把她们弄到床上去,一个个扒光了衣服尽情的上,保管爽的欲仙欲死,天天胜比皇帝老子。”
徐云慕摇头直笑道:“如此看来,我倒艳福不浅了。”
陈主事淫态更浓道:“这就是少卿您的福分了,有好看的娘们,您可要趁早下手,不然,可就要好过宋寺丞了。”
徐云慕道:“我听说那宋寺丞,今年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
陈主事悄悄附耳过来道:“哎呦,何止呢还,他可有好多怪癖,要不然那玩意都直不起来。”
徐云慕转过心思,低头看着他脸道:“我来这儿,是想做些大功劳,你都安排好了吗?”
陈主事邀功道:“哎呦,我的少卿爷,老太傅的面子,下官怎么敢糊弄?早都为您安排好啦,保管弄几个重犯签字画押,这功劳报上去,就全都是您的,而且还万无一失。”
徐云慕忽然道:“可我不要冤屈的人。”
陈主事顿时作难道:“这,这不是为难下官吗?”
徐云慕伸手拍拍他肩膀道:“都说进了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冤,我是不信的,难道就真没有罪大恶极的,你就不肯替我想想?”
陈主事伸着手摸摸胡子,想了是又想,愁眉苦脸的琢磨半天道:“这,还真没有。”
徐云慕摇头一笑道:“那我就再等等吧,刚才一些问话,着实辛苦主事了。”
陈主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道:“下官可不敢这样想。”
徐云慕道:“能陪我去刑狱看看吗?”
陈主事顿时打起精神道:“好,只要少卿不嫌脏,下官自然愿意陪同。”
徐云慕又拍拍他肩膀道:“那好,咱们走吧。”
陈主事领着他绕过高楼,径自往后边刑狱走去,刚一走进院子,迎面扑来一股咸猩,连空气都是咸的一样,走进地牢深处,就更加腥味扑鼻。
两边铁笼木栏里边,关押着一个个重犯,各种火盆里边放着的烙铁被烧的通红,真如阎罗地狱,各种刑具数不胜数,把一身鲜亮官袍的徐云慕衬托的像梦里一样,到处都是喊冤的,抽打的。
饶有兴趣的陈主事还为他介绍道:“这些个人,不敢说都是冤枉的,但也真有证据确凿的,却都是被按上了宋寺丞的功劳。”
徐云慕点头道:“这先来后到的规矩嘛,我还是懂得的。”
陈主事道:“就拿这个人来说吧,他可是罪恶滔天的江洋大盗,此贼曾流窜六十二处州县,奸淫女子二百多名,为了捉拿住他,最后可是动用了三百名皇宫里的青翎侍卫,结果还是被他一人当场击杀一名统领,二十多名侍卫,当真惹得皇上震怒,亲自下了话来,要好好杀杀他的威风,活生生关押了他二十多年,各种酷刑用尽,现在就只等秋后问斩。”
徐云慕惊奇至极道:“这青翎侍卫可是万里挑一的勇猛之士,整个皇宫才不过八百名,他竟如此厉害?”
陈主事伸手指了指蜷缩墻角,被刺穿肩骨的瘦汉,眉眼精明:“少卿可不要看他现在瘦的跟个猴一样,当初壮的像头牛,天生神力真不是盖的,一柄重达百斤的电光锤耍起来劈山碎石,谁都近不了身,普天之下,也只有青翎侍卫才能对付他。”
徐云慕借着微弱火光瞧了瞧他浑身赤裸,遍体鳞伤,发现他异于常人道:“他这头发,怎么是绿颜色的?”
陈主事得意道:“这可是妖人来着,关押在这大理寺二十多年,天天吊死狗一样饿着他,再用精钢钩刺穿他骨头,才治的住他,以前神气的很,现在就是条死狗也比他强了。”
徐云慕摇头苦笑道:“怪不得别人说,进了大理寺来,是龙是虎都要好好缩着。”
陈主事伸手摸摸胡子,精明的脸流露着狡猾道:“咱们这儿可不是自在的地儿。”
地牢里边的秽气让人闻得久了,还真是有些习惯,两边阴惨惨的油火透着青光,说不出的渗人阴森。
徐云慕捂着鼻子,走在地砖路上道:“宋寺丞平常会来这里吗?”
陈主事满满不屑道:“他才懒得来这地方,天天不见人,只会躲在他的暗房里边享用女人。”
徐云慕会意一笑道:“他既然不来,那便是我的老大了?”
陈主事回过神来,一脸谄媚道:“还真就是这个样子。”
徐云慕走过一些人,路到一处显得干凈的囚房时,才发现这个地儿明显比其他囚犯住的要好,还偏僻的,算的是一个雅间了,里边被褥整整齐齐,还有通风的地儿,桌子上边摆着一束盛放正好的兰花,床铺上边坐着一名白发苍苍的硬朗老人,盘腿静坐的闭着眼睛,满脸都是正气。
陈主事把他神情都看在眼里,嘿嘿笑道:“这人倒是个冤的主,上边贪钱出了事儿,把他拉出来顶罪,好歹也没屈打成招,一直都是拖着,但也是个要被问斩的货。”
徐云慕道:“他得罪谁了啊?”
陈主事急忙摇摇头道:“我的大老爷,这种事儿,您可是不要管,免得引火烧身。”
徐云慕离那人越走越远,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旁边陈主事自言自语道:“可惜了哦。”
也不知道他是在感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