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于应酬的夏芷月不喜欢此类引荐事,但被人点名要让她结识一人,还是怀抱古琴上前笑道:“小女听说欧阳学士新收了得意徒弟,就是他吗?”
给徐云慕有过印象,但不怎么好的常公子似乎人如外表,心里阴沉的多,整天板着一张愤世嫉俗的脸,只是看到夏芷月这样绝世美女,他眼里也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异样,在这种大场面拘谨的环境里,也是偷偷在她脸上看了看。
欧阳学士没注意到徒弟异样,相反十分有兴趣的充当引荐人,伸着老手得意洋洋道:“就是此人了,老夫这个爱徒虽然穷,但是有志气,他比不上有些人从小家里阔绰,还有个好爹在外照应着可以给他那纨绔儿子修桥铺路,但要论学问志气,老夫还是看好我这徒弟。”
坐在一边的徐太傅是莫名其妙的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这老头子在他身边故意阴阳怪气,明嘲暗讽的不就是讽刺他吗?
夏芷月同样注意到笑呵呵的徐太傅脸上笑容勉强,有些挂不住脸,冰雪聪明的也不接他这个话题,只是美丽动人道:“小女从来都认为,学问不以出身论高贵,欧阳学士太说笑了。”
躲在人群里的徐云慕恨的咬牙切齿,这遭老头子上次给他难堪就是了,这次居然对着老太傅把父子俩全给讽刺了。
可怜欧阳学士孤僻一辈子,真就难得碰上一个对脾气的,更加爱若珍宝道:“老夫就是这么个理儿,可恨徒弟学问是有的,就是差个好帮手,可惜了。”
徐云慕心里直叫道:“一个落第秀才,到你嘴里还可惜了,还怨天怨地了?”
徐太傅想着今晚是另有别事,真没心和这怪老头一较长短,真看见了徐云慕,父子二人无比默契的谁也不理谁,只当做没有看见。
欧阳学士今晚已经谋定了要给爱徒弄个一官半职,开心的就差喝二两小酒了,兴奋搓手道:“老徐啊,你怎么不说话呢?”
徐太傅坐在人堆里边,装出一副翻书整理的老学究模样,看破世间红尘道:“无言以对罢了。”
欧阳学士嘿嘿笑道:“老头子随意说几句,你可别往心里去,大不了今天晚上,让你顺心如意一回。”
徐太傅依旧淡然样子,微笑道:“那就谢过欧阳兄了。”
欧阳学士伸手挠腮,心中得意道:“不知正主在哪里?”
徐太傅正容端坐道:“圣上画像前。”
夏芷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来,偷偷拉了拉徐云慕的衣袖道:“带你去看看圣上。”
出了门的徐云慕才觉浑身舒坦,松了一口气,好歹是没被人再提起“倒霉孩子”这四个字。
功臣楼上最高一层为,九字。
帝王是九五之尊,所以燕帝画像就在九楼之上。
白天的功臣楼是很难以说清楚的意味,不过到了晚上,就是一股非常清晰的阴森,楼上风冷人少,烛火如鬼灯,叫人心里没来由的害怕,尤其是这功臣楼铸就之时,当真是以尸山血海堆砌而成的。
萧明瑯就在这楼上,真可谓胆大也!
徐云慕见四周无人,上楼梯的时候心里一直都藏着坏念头,想去占仙女姐姐的便宜,却在一阵冷风吹过身边时,叫他一阵毛骨悚然,浑身冷的都想发抖,止不住道:“这里白天就让人觉得气氛怪,到了晚上就更鬼气森森了。”
夏芷月走在上边,轻语道:“这里虽然气氛怪,可也安静多了。”
徐云慕浑身发凉道:“这个萧明瑯一个人呆在这阴气森森的楼上,他难道心里就不害怕?”
夏芷月停顿住修长娇躯,回眸望来道:“他爹是萧承宗,你觉得他会怕吗?”
徐云慕跟上来道:“老子厉害,儿子也跟着享有威严之福了。”
夏芷月立在楼上,玉手撩去秀发道:“你也不必羡慕他,现在圣上心里最忌惮猜疑的就是他父子,白天你说圣上身体欠安,实际上于萧明瑯父子来说,就是隐藏兇险了。”
徐云慕看的明镜一样道:“功高震主,岂能容他?”
夏芷月同样深知其中道理,话语轻柔道:“所以你看萧明瑯这个人是不是很会伪装?”
徐云慕凑上前来,和她站在同一级台阶道:“如果我是圣上,放着萧承宗这样一个战神在边关,恐怕我连睡觉都不踏实。”
夏芷月轻笑道:“所以皇上就是皇上,人家能够镇的住这些兇臣武将,任你是龙是虎,在皇上面前都得老老实实的卧着,如此才是大丈夫。”
徐云慕小声问道:“那这个萧明瑯是不是来都城当人质的?”
夏芷月对他的聪明度已经超乎想象了,点头笑着确认他想法道:“也可以这么说,他在都城一天,就是充当人质一天,当大厦将倾时,所有的兇险就都爆发了,到那时候,你觉得还是区区你兄弟二人家门争斗算的一件大事吗?”
徐云慕被风吹的透身凉,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道:“果然是站的高,看的远,如此一说,这萧家父子比起我父子忒也可怜,听说凉州苦寒之地,萧承宗还是带病有伤的身子,他那身子最怕冰寒,圣上偏封他去守关,这样违抗不得,威名之下,也有苦衷啊。”
夏芷月看着楼梯口那轮明月,一双美眸也仿佛看到了冰天雪地的凉州之地,何谓凉州?苦寒冰冷,人烟绝迹之处,前朝用来发配罪犯,今朝用来抵御外敌前线,时常冰雪覆盖,白日暗淡,冰川万里,炊烟孤绝。
徐云慕顺着她目光看着月亮,冷不丁冒出一句话道:“遥想今时月,也曾照古人。”
叫夏芷月听来好笑道:“看来你书是没白读,不过我听说的是,萧承宗因为害怕冰寒,所以他住的府邸里,有一块万年结成的火晶石,这块石头只要放在身边,便有妙不可言的功效了。”
徐云慕忽而皱眉道:“别人家都愁的不行,唯独邢荣那个老匹夫,是他自己在外边吃香喝辣,搂着美女消遣度日,快活似神仙一样,这老天爷真不公。”
夏芷月摇头笑道:“此人心态好吧。”
徐云慕顺着楼梯抬头看,把整座文渊阁都看的清清楚楚,对今晚的常公子很有意见道:“都说欧阳老头的徒弟有志气,我看这人外表浮躁,心里还阴暗,他是总觉得别人都靠关系才上去的,能被欧阳老头儿这种怪人看上我是一点都不意外。”
夏芷月对此人没什么太多印象,背负玉手开始上楼道:“不提他了,你以后只要做好自己,也不必顾忌旁人。”
最高的九楼饱览月明星稀,刮过来的凉风也冰的很,借着稀疏的青灯烛火,飘出来的一缕缕燃香味道,窗纸里隐约窥见一道瘦长身影立在空旷房间里边。
徐云慕当先走进房间里,一眼就看到当红状元萧明瑯,身上穿着粗布衣衫立在画像前,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百年。
夏芷月随后进来,再次见到圣上面容……
墻上高高悬挂的是燕帝升龙图,也就是登基称帝时所做的画像,由画师谭道子亲笔所绘。
挂在画像里的燕帝在模糊烛光照耀里,正坐在金椅上,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龙袍,是他年轻正盛的模样,他的面容在画像里非常的清晰,待人走近一看,当头而撞的便是猛烈撞击的眩晕感……
徐云慕越来越近的绕过萧明瑯身影,直勾勾的看着圣上画像,心里犹如翻天覆海的狂波涌动,只看他的面容,此人当真活生生就是传说里,或者是图腾里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