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功臣楼上下来的时候,只当方才在上边的谈话是场梦,忙忙碌碌的经籍整理到了后半夜时,改成了喝酒谈文的消遣聚会。
作为今晚主人公的萧明瑯看着楼上熙熙攘攘的人影声,不拘一格的回头笑道:“徐家公子是莫看这里老学士清高,其实有时候也挺滑稽可爱的。”
徐云慕想起此事,深受其害的轻蔑笑道:“我倒没看出来有多滑稽可爱,这里很多人只要看见我踏进他们的文渊阁圣地,就觉得我是纨绔败类辱没了斯文,看不起我都算轻的。”
萧明瑯恢复成以前那种谈笑风生的模样,总归还是很让人感到亲切,在明月清光里边,他这个状元爷犹如给人如沐春风的温暖笑容道:“这也要怪是徐公子之前装的太狠,别人对你印象难免有几分成见,其实家父曾有言,如要看人只需听其言,观其行罢了,现在要改变他们的偏见,自然很难。”
徐云慕急忙摇头道:“不,我看不是这样,文渊阁里的这些人自问学比天高,文人相轻,更何况我这一个外人了?”
萧明瑯停住身影,脸上微笑道:“也包括芷月小姐吗?”
徐云慕回头看了看跟在二人身后的仙女姐姐,夏芷月正美眸善睐的样子,眼波如水投来对着他,聪慧动人的替他把话说了道:“如说文人相轻的话,自然不包含小女了。”
萧明瑯今晚是势在必得,在楼上点明欠徐云慕一个人情后,无非是指今晚徐太傅做主,为他忙活进驻文渊阁的铺垫,也是锦上添花。
这个状元爷此时此刻胸有成竹道:“你看,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此时都渐入深夜,酒酣人浓,徐家公子更有芷月小姐这般的天仙美女相伴,就陪我走上一遭如何?”
徐云慕心里七上八下,平常脸皮厚是厚在调戏良家妇女身上,可这读书人地位高,来到人家的地盘后,还真是受不住交头接耳的异样目光。
还好夏芷月知道他心思,背负玉手的走过来,美女容颜对着他难得温情一笑道:“今晚萧公子才是主人,有些前辈固然心高气傲,但有芷月陪你身边,何必多想旁人?”
俗话说得好,任是英雄,也要在美人面前英雄气短,何况此情此景的徐云慕了……
这一景象更看的萧明瑯在旁边,油然生出羡慕之心道:“徐公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能得芷月小姐这般温情话语,换做我明瑯,就是刀山火海,又有何去不得?”
徐云慕背地里偷偷握紧拳头,狠心道:“去就去呗,我看他们聊天还不成吗?”
萧明瑯会意一笑,率先走在前边走上热宴饮酒的楼上木梯,看着窗纸里的人影重重,心生悠閑道:“再说欧阳学士脾气孤僻,性子高,他今晚新收的徒弟正对他品味,少不得要抢走几番风头,到时,徐公子有芷月小姐往你身边一站,天仙美女的面子谁人敢不给?”
徐云慕真是恨透了来这种地方,来之前有期待,来了之后忐忑不安,毕竟人都是年轻人,谁还不好个脸面?
萧明瑯的出身,决定了他无比擅长各种排面,为人处世都透着圆滑,说话从来不打草稿,家常便饭的张口就来,身影潇洒的登上房前,把门一堆,一股迎面而来的热闹气息当脸扑了过来。
你说我言的文人聚会里边,各种各样的人物汇聚,分成两排的人各自对坐,令人当先看到的正是那欧阳学士身边站着的常公子,常文远。
常文远名如其人,活脱脱把清高气傲的那股倔强发挥到了极致,一张显得油腻脸上,满脸神情僵硬的死死,但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大场面,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坐着,只有他有些拘谨的站着,排不上座。
徐云慕对此人没什么好印象,他眼里有两个女神,一个女神自然是仙女姐姐夏芷月,另一个女神不用说也是南宫梦霓了,眼前这个常公子不知何方神圣,竟然敢跟他三番五次纠缠南宫梦霓,还长得一副欠揍样,比夏芷月身边的那个小媛丫鬟更可恨!
门应声被推开的瞬间,满座眼光当先落在立在门口的萧明瑯身上,对于这些读书人而言,这年轻后生不止人长得一表人才,而且是出身好,学问高,还是皇上喜欢的状元爷,最关键是懂得尊师重道,真是对上了众人最爱的品味,只往门口一站,十足的风光无限!
一片津津有味的赞赏声中,力捧萧明瑯进入文渊阁里的徐老太傅察言观色,世间人精的左右顾盼一眼,上来就直奔主题的含笑道:“老夫为众人引荐一下,这位想必诸位都见过,他就是皇上亲点的状元,兵家之神萧承宗的爱子,明瑯。”
常文远轻蔑一眼,直接扭过过去,心里肯定想又是一位靠爹上位的。
但萧承宗的名头太响亮,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老太傅看众人气氛上来,一堆人对着萧明瑯就是一顿猛夸,他这个老太傅也笑呵呵道:“这要说起萧承宗的名头嘛,大名鼎鼎的北燕三杰,开国功臣,这要说起关系嘛,他这个战神和老夫真是有同帐效力之友谊,非我徐某人偏袒,明瑯此人少年聪颖,才二十岁刚出头,就考中状元,年轻后生可畏,更是国家栋梁,想咱们这把老骨头里,添上这样一位年轻有位的状元爷,就不能给文渊阁带来点儿新锐之气?”
欧阳学士喝酒喝的多了,一张老脸一样晕红晕红的,对别人他是看不起的,对萧明瑯他是还有几分欣赏的,为老不尊的一张嘴里,直接就喷吐酒气道:“我说老徐啊,咱们文渊阁之前不是有过先例吗,这件事儿,我看成!”
萧明瑯彬彬有礼,一一有过合手恭敬,面有从容的笑道:“明瑯在各位前辈面前不敢充当才学二字,沙场征战非我强项,但有舞文弄墨,尊师重道的一番诚意,如能成为阁中一员,必当悉心学问,为延绵文人之脉,而尽上自己几分微薄之力。”
徐太傅眉开眼笑,心花怒放道:“瞧瞧,瞧瞧,还是人家年轻人懂得谦虚礼让,对于明瑯侄子来说,我徐某人是真心欣赏,这还有皇上的一番提携之意,今晚先有欧阳学士喜得爱徒,又有新科状元得入阁中,真是双喜临门了。”
欧阳学士迷糊着醉醺醺的俩眼,在人群里瞄来瞄去,瞧见就跟星辰璀璨一样的绝色美女夏芷月,老脸发红的大声笑道:“大才女搬进徐老头儿家里这么久,今晚来了怎么不说话?”
夏芷月已经是坐在最不显眼的地方了,奈何人长得美,是非也多,禁不住一笑道:“欧阳学士您说笑啦,小女今晚只是来这里借一借您收获爱徒的喜气。”
美女一说话,满座诸人都往她看,徐云慕是如坐针毡。
醉醺醺的欧阳学士不忘调笑道:“老夫收的爱徒,比起你的又如何?”
一直偏脸的常文远也忍不住偷偷用眼光打量夏芷月,但她早就习惯了被人看的目光,表现的才女温婉道:“欧阳学士的徒弟小女知之甚少,但能被您这般眼光看上,想必自也不凡,而既做小女徒弟的人,又怎也会差?”
旁人一听就明白了,夏芷月先是用恭维法,把欧阳学士捧上去,说他徒弟不会差,又用相同法点明,你欧阳学士挑出来的徒弟好,难道我北燕第一才女挑出来的徒弟也会差?
存心看热闹的众人不敢起哄,也不敢驳了二位面子。
欧阳学士喝的酒都上头,脸红脖子粗的狂喷酒气道:“嗝,这大才女的眼光嘛,自也不差,可有些人他就是虎父犬子,老子是厉害,儿子不顶用。”
埋头喝酒,强掩尴尬的徐太傅气的脸都红了,两手直哆嗦的压着怒气,不愿意当场发作。
夏芷月也毫不退让,绝美笑容转眼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神情冰冷道:“虎父犬子恕我没见过,但师傅厉害,徒弟笨到刻举落第的眼前倒有一位,说好听是怀才不遇,说难听,不就是脑袋迂腐,朽木不可雕?”
站在原地的常文远本来对夏芷月这个美女是心有好感,这一下就被她说的满脸涨红……
欧阳学士把酒喝的老脸更红,一张脸皮也厚道:“刻举落第千千万,这少说嘛,会有珍珠被埋没,倒是虎父犬子,咱们偌大北燕谁人不知?”
徐太傅再难忍让道:“欧阳,咱们就事论事,你总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欧阳学士不知真是醉了,还是借酒装醉道:“老夫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不惯某人花钱给他那纨绔儿子买官,就他儿子那熊样儿,大字不识几个,恐怕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某人一辈子清名,临老失节多可笑……”
徐云慕是众矢之的,一下子被众人看猴子一样围观,纵然脾气好,也受不了一堆人窃窃私语,冷嘲热讽。
一直没插话的萧明瑯,看着众人神情,非常识趣的没有说一句话。
唯独欧阳学士,和夏芷月这对以前还见面打招呼的文渊阁学士,彻底是翻了脸,自也不用提人家徐太傅从前和欧阳本来就不对付。
夏芷月冷脸偏过道:“落魄考生尚且被欧阳学士花费心机,到处给他求个一官半职,这莫非就是公平?而圣上亲笔御批的大理寺少卿,又岂是旁人能花钱买来?”
欧阳学士涨脸道:“好哇,上次我就说你这小妮子被小白脸勾搭成双了,三番五次把他引进文渊阁辱没圣贤,这次为他和老夫翻脸不认人,你们两个是有什么见不得人勾当?”
哗的一声,满座哗然,徐太傅怒而起身道:“欧阳,你喝醉了,这为老不尊的话你也敢说,芷月小姐是咱们北燕才女,你说她坏话是打谁人的脸!”
徐云慕不想再忍,直接起来道:“不想我来,我以后不来就是,谁愿意来你们这儿破地方!”
欧阳学士酒气狂喷道:“那,那个谁家的倒霉孩子,你不来正好,咱们文渊阁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徐云慕气急的转身就走,夏芷月也冷脸跟着走了,后边欧阳学士不依不饶,高声讽刺道:“回去先把你名字练练怎么写,没事儿别出来丢你爹的人。”
一场欢喜的经籍讨论会彻底崩了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