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洛抬头,兀自看了会儿穿缀苍穹的银河星斗,便径回屋睡了。张洛盘算着那西域女子若真乃妖人,勾上赵仓山,定不是为了这个枯槁般的中年人,若图财,便要徐徐图之,或忽悠,或吓唬,总该哄得那财主掏了钱,也要花些时日,若图色,兀那赵曹氏确是个美丽无比,更兼丰腴风流的美熟妇,可要勾了她去,也总该使摄法,弄邪术,闹将起来,也要弄出响动。更何况张洛又在宅前屋后设了结界,就是用了妖术,也要被结界所困脱不得身来。
那不经事的小道长经前两次伏魔,自以为法术高妙,一发膨胀起来,却不知一夜安泰,只是侥幸。待到五更天时,只听得宅院内乱声大作,那赵曹氏岳母扯着音儿,把个柔嗓子扯开了拶逯,一时间竟破了调,院内家仆丫鬟,一发忙活得叮当作响,把个宅院闹得沸滚,好似下水饺的锅一般。那道士悠悠醒转,缓了半晌,耳听得屋外乱做一团,这才大叫一声不好,好似被从火炉里扔在寒地里一般猛地一激灵,便赶忙翻身下床,连寻常路也不走,径自翻墻上瓦,三鉆两窜,便到近前,却也十分无规矩,除了贼,哪有随便翻屋顶的?
“啊……这……这这……如何是好也……”那岳母的话音都嘶了,原本柔玉般的好嗓子,当下便急得如破镜打砂一般。待到张洛赶至那厢,那美人只是站在居处的院子里,一众小厮穿行于庭中屋内,却因晨曦未至而始终不见究竟。那张洛见赵曹氏没事,悬着的心立马安下大半。
“可岳母无事怎得如此急,哎呀呀!不好!定是我那丈人出事了也!”
那少年心下大叫不妙,便赶忙飞身落在庭院中,赵曹氏大惊,却见来者是张洛,心底也将将够到了边,神儿便有了主,不再慌乱,只是秀目乱转,嘴里细细碎碎地说着自己都未必听得清楚的碎嗑儿来。
“岳母大人,岳母大人!”
张洛兀自叫了几声,那赵曹氏才回过神来,大急小怨道:“洛儿,你岳……岳父他……”
“啊呀!”张洛见赵曹氏一脸惊恐焦急,当下大惊,连忙让开众人,径自闯入屋内,见一众小厮正围在绣榻边,七手八脚地忙活,那岳父正趴在榻上,口歪眼斜地抽搐着。那绣榻上黏浊有白,昏臭似遗,一发搅在一起,分不出个数,那岳母见张洛闯进房间,便紧随其后跟了进去,见张洛兀自立在一旁,她心下亦慌乱,便就势凑到张洛身边,握住张洛胳膊到:
“洛儿……你丈人他……莫不是……马上风了?”
那道士见赵仓山尚有生息,这才放下心来,长吁口气到:“非也……应是马下风……”
那天师忽地想起什么似的,连忙问赵曹氏到:“昨晚在此间过夜者,是否另有其人?”
那赵曹氏咬了咬嘴唇,不情不愿地回答到:“正是……”
那道长心思玲珑,见赵曹氏神色怨妒,心中已猜中了七八成,却又问到:“是那西域女医?”
那赵曹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到:“方才见她自称出门抓药,我便急忙赶来,没成想……”
那美人话音里竟含着些焦急自责,半晌竟急得几乎哭出来,那张洛忙使好言劝住,又道:“大人,您可将昨日之事,截长补短地同我说来。”
那赵曹氏颤巍巍叹了口气,才将那原委一五一十地说来:原是那赵曹氏心中负气,却仍怀温存之意,与那庭中逛了好一会儿,这才徐徐下定决心,仍要回屋与那家主亲热,可自至那厢,耳边却远远听得赵仓山与西域女医淫戏之声,当即便妒火中烧,却受那三妻四妾并纲常之缚,故不敢发作,又想甩袖子就走,倒牵挂那家主,两下里受气,便在侍候丫鬟的屋里盯盯坐了一宿,那屋中淫戏之声经宿不绝,直至黎明,方才少歇。
那美人煎熬一夜,耳听得家主那屋没了声音,便起身出屋,只见那女医从财主屋中出来,正与赵曹氏撞了个正脸儿,问到那女医意欲何为,那女医只说要去抓药,进屋一看,便见夫君趴在一团污秽的绣榻间,佝偻着身子不住地抽搐了。
“唔……”那道长沉吟半晌,便去榻上摸丈人的脉搏,只觉那家主脉象紊乱,虽不要命,却也近乎半废,复扯过手腕端详,只见一道黑气贯穿静脉,隐隐地显出不详。那道士见状倒舒了口气,那女医定是妖人没跑,好在还与这丈人留了半条命,想救回来却也容易,只是须先驱了这绵延不绝的妖气,复用柔药慢补,一年半载,便能复归如常。那道士不会制符水,却实实在在同师父学了药理,便同岳母道:
“大人莫要见惊,我这岳父有救,只是要断绝房事,直至康复后三月外,方才复能做事……”
那岳母闻言大喜,又见那小道长说到:“此番重中之重,不在我丈人的病上,丈人暴疾,我想,定是与那妖邪有关……”
赵曹氏闻言急到:“你个破落道士,怎么甚事都要往装神弄鬼里想?我嫌汝辈,正是因汝等不问究竟,专门捕风捉影,想这阎浮世清朗日月,又怎会有甚妖邪?”
那少年闻言并不见气,只是拿过纸笔,刷刷点点地开了个方子,那赵曹氏接过细细端详一阵,见其上用药俱是寻常柔药,便少缓辞色,一面忙吩咐下人按方抓药,一面同张洛道:“贤婿,此番家主遭逢不测,全仗你护持也……”
那张洛闻言忙摆手到:“非也,目下要紧之事尚未决断,尚不可掉以轻心,若不严谨,恐又遭加害也……”
“既是如此,俺妇道人家,毕竟见识不足,你可便宜行事,处处小心。”
那赵曹氏毕竟是个女子,平日里千般傲慢道德,一大半便是凭依赵仓山之势,如今夫家出事,她便没了依仗,故顾不得傲慢,放下身段来,那少年见刁岳母今日竟一反往常,一发亲切起来,心中颇有诧异,音儿却也软了三分,便叮嘱赵曹氏到:
“小婿恐这番是黑里欢作祟,谋夺家财人命不算,还要将您掳了去当性奴,实不相瞒,那日里满地窜稀的小白脸,多半便属此道妖邪,把好颜色好话音儿哄了您,专为骗占此间人财……”
张洛索性把前日里于屋上伏妖之事,一五一十同赵曹氏挑明了,那美妇见张洛神情严肃,言语恐怖,不禁一阵后怕,哪还顾猜忌张洛所言是真是假?便见那岳母花容失色,扯住张洛在屋外说话:
“好女婿……那边厢……亏了你也……可,可……念在我也是一时受妖言蒙蔽……千,千万莫告于你父……”
那女婿本想见赵曹氏战战兢兢,便想以信要挟,一鼓作气,就把那岳母的刁气放了,省得她日后与自己作对。可转念又一想,目下之事,当以大局为重,那妖医敢明目张胆欺负到家门口来,想必更有些奥妙神通,如是便不可不谨慎。那岳母虽刁,与自己究竟还是一家人,如此便更要抱团,若那岳母因自己要挟而同自己撕破脸,伤了和气,日后却更不好相处。由是便作罢,好言宽慰赵曹氏到:
“大人莫挂怀,如今大事,当属保全家门才是,您可即刻收拾东西,与我那媳妇一道,暂且住在梁氏姨姨家里。”
那赵曹氏还想说些什么,正欲张口,却犹犹豫豫地半闭起来,只是微微点点头,赶忙回自己住处,匆忙打点不消半晌,便与两贴身丫鬟一人一包袱挎在身边,慌张至张洛处,见那道士仍旧在那院里,只是端着沙煲烹水煎药,那少年道衣虽破,却仍有三分仙风道骨,今日再观瞧,竟觉那道士女婿越看越顺眼起来。
那岳母心下竟没来由地安稳下来,双腿一软,险些站不住,扶在院门前,把个身上的包袱滑在地上。张洛见状一边去扶,一边去拾那包袱。那岳母自小养尊处优,哪里会叠包袱卷?因此那张洛一拾,那包袱便散落在地,柔地散开,只见里面除个妆奁,更兼一大堆珍玩小器,呼啦啦滚将一地,闪金夺目地折着日光。
赵曹氏见状忙去地上敛物,一双玉手却敛不过来,放下珍瓶,珠翠便乱滚,拾起手镯,那瓶儿却立不住,骨碌碌地倒在地上溜开,好不容易把那一堆好波斯敛在一块儿要系成包袱,却因那扣儿打得不紧,刚提溜起来,便又散了架儿,弄得那贵妇赌气地坐在门槛上,也不说话,只把双可爱的眼睛埋怨地盯着张洛。
“哎……”那道士一阵苦笑,一面吩咐那贴身丫鬟复拿张结实的粗布,一面把原先那锦缎的包袱皮儿叠好,又把堆玲珑珠翠归堆儿放进瓶儿中,便把那锦包袱皮儿塞在瓶口儿,见丫鬟拿来粗布,又把整理好的细软行李堆叠整齐,总放在粗布里,四折两系,便弄得规规矩矩,那贵妇全程看在眼里,亦不禁赞到:
“好个儿郎,你莫不是会那缩空法也?”
张洛看着一脸天真的赵曹氏,不禁无奈笑到:“非也……仔细整理,便是如此。”
张洛起身把那包袱递与赵曹氏挎好,复又道:“出门在外,万事莫要张扬,财不外露,因此连包袱皮儿也莫要用锦的……”
“好啦,我再怎么说也是你岳母,更是个长辈,你说的我怎会不懂?休于我面前卖弄。”赵曹氏见张洛唠叨,便嗔怪到:“我去借壁,又不是出远门儿,以后还能见呢。”
那美人儿转念一想,心中却觉不吉利,便赶忙又道:“呸呸呸,姑爷这厢必能逢兇化吉。”
“是哩,您也多保重,有什么需要,但差人来取便是。”张洛柔声微笑,那赵曹氏让张洛一关心,不禁俏脸一红,好似揣了只兔子般心乱。
“咄!休作此儿女情长之态,我乃汝之岳母,你日后应尊我敬我才是。”赵曹氏心却先乱,话语里满是娇嗔,却仍撑骄矜,不敢再去看那少年,转身便要离去。
“大人慢行……方才小婿眼拙,尚有本书未曾收拾……”那张洛叫住赵曹氏,待到赵曹氏转身,便把一本书塞到赵曹氏手中,待赵曹氏细看,才发觉那书赫然是梁氏所赠《熟娘少年宝鑒》。
“啊……呀呀呀呀……”那岳母尖声惊喘,当即娇羞满面,连脚后跟都臊得又红又热,那少年就在对面,满面微笑地盯着自己,赵曹氏倒羞愤起来,卷起宝鑒“乓”地重重敲了张洛脑袋一下,不待张洛有所回应,便立马大步出了院门去,只留着那张洛呆在原地,连脑袋疼都没反应过来。
“莫不是什么要紧的账本吗?”
原来张洛自背面捡起那书,连书名也尚未看清,那书里究竟是什么,真有些后悔没去看清楚些。
赵曹氏走后又过了半个时辰,那药便煎得,张洛服侍昏死的赵仓山饮了药,便见那丈人脸色稍缓,将将有了点血色,却仍是一脸灰白,印堂一股黑气兀自盘旋,想是那妖邪之害尚未清除。
于是便又给赵仓山喂了点柳树叶裹蒸的小米团,那一股邪乎的黑气却仍散不去,更兼高烧不退。张洛又找了点退烧的药喂给赵仓山,半晌却见那家主高烧仍是不退,更兼嘴唇发白,一发虚弱起来。那少年见赵仓山双唇翕忽而动,微微弱弱地说着话儿,便赶忙凑到近前,趴在赵仓山耳边听来。
“再……再来……我要……”
“哎,我这丈人虽力不济,却也算一员勇将了……”张洛心中暗自调侃,却猛然想起,那日梁氏遭受淫毒之际,也是如此嘟囔。
张洛大悟,当即便吩咐下人买两条鲜活的泥鳅,待到泥鳅到了,张洛便抓过只泥鳅,对着赵仓山的阳具,捏开泥鳅的嘴,把那小拇指头似的玩意儿放在泥鳅口中,一边奋力挤压泥鳅,那泥鳅糟了压迫,不停鉆动,半晌便软在当场,好似熟面条一般软。
张洛剖开鱼腹,见那鱼腹中竟布满密密麻麻又细又长的黑虫儿,兀自鉆动,发丝般甚是可怖,张洛大惊,这哪里是淫毒,这分明是淫蛊也!想来前遭梁氏体内的,多半也是这种发丝般的蛊虫,肌肤里鉆动,一专害人也!
“兀那泼贼,甚是刁歹!”
张洛大怒,忙把那泥鳅和蛊虫在院中烧了,那蛊虫遇火便化,一阵焦臭,确是先前那股烧焦的发丝味儿,想来那西域女医与那假尼姑必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张洛兀自盘算,心下便已有对策。
又过了大半天时日,待到夕阳西下,那西域女医方才返回赵府,张洛特地吩咐府上人莫要显出端倪,径自引那妖女入门。那女医入门,果未觉察异样,径自进入赵仓山之居处。又见那赵仓山正窝在一团被褥里,枯槁地卧着,那女医见状邪魅一笑,便朗声作关心之态到:
“赵员外,此番受了邪风,也莫盖得如此严实嘛,出了邪汗,倒亏了身子哩~”
那女医似在凭空中捏出一根又长又细的指甲,正欲上前加害,便见那“赵员外”大喝一声,掏出黑狗血瓶泼将过来,那黑狗血拌了朱砂,黑红里带着黏糊,当当正正地糊了那女医满面,那女医惊叫一声,再看那床上之人,原来是张洛假扮。
张洛大喜,暗以为得手,半晌却不见那妖女哀嚎,再定睛一看,却见那泼出去的黑狗血一整摊定在那妖女面前,好似静止在半空一般,那黑狗血兀自汇聚,霎时便凝成黑球般一团,骨嘟嘟地凌空旋转。
张洛大惊,暗到不妙,转身便要飞逃,身子却忽地凌空而起,好似被人拎住一般,双手双脚兀自扑腾,却始终着不得力,直弄得那道士一发地慌张,将溺之虫一般扑腾起来。却听那妖女桀桀地笑着,仿佛逮了老鼠的貍子一般。
“你这泼道士,冤家路窄呀……”那妖女厉声断喝,张洛登时便恍然大悟,原来这妩媚妖邪,果真是向日八部寺中摄人的淫尼。
“呔!你这淫尼姑!换了张画皮又要害人,以为本天师慧眼无识否?”
那张洛自知落难,却仍呈那虎死不倒架的余勇,那妖女不知是气极还是得意,笑声愈发狰狞起来,又将双手一挥,便将那小道士凌空攒了手脚,兀自再动弹不得。
“呸,你当本座是那套了宣纸的骚畜牲吗?”
那妖女大怒到:“我乃女阿修罗,美貌自天生就!安能与畜牲画皮相比耶?兀那时本座于欲海界降临阎浮世界,遭天人五劫,法力衰微,无力维持本貌,故化了个尼姑形,而今有了些神通,方稍稍恢复些姿色,尔怎当我是那披画皮的贱畜?想你这道士嘴巴十分泼贱,该罚!该罚!”
那女阿修罗话音刚落,张洛便觉嘴巴被一股强力扒开,挣脱不得,只见那混了朱砂的黑狗血球儿由原及近,缓缓向张洛口中迫来,张洛大惊,慌忙摇头,紧欲闭口,终是拗不得,直被把头按进一片黑狗血中溺住,那恶腥咸臭的狗血灌了张洛满嘴,直把张洛灌得将死,那女阿修罗方才作罢,玉手一挥,便见那一团黑狗血呼地糊了张洛一身,把个张洛浇得好像挂了糖色的耗子一般狼狈。
“呕!”
张洛方经那恶臭的黑狗血灌了满嘴,又被溺在血中不得呼吸,待一放松,便大呕起来,直把个肠子都要吐出来了,自出山始,这番便是一等狼狈。捉妖不成反被害,那道士又羞又怒,却又逞强,破口大骂到:“你这泼魔!孽畜!淫贼!专司作孽害人,祸将不远!”
“呔!你这刁竖子!本座今日逮了你,便万饶不得你!”那修罗女不由分说,挟住张洛,也不出门,只是奋力一跳,便将那屋顶撞了个大窟窿,霎时便越至百丈高空,那张洛尚未从窒息中回过神,又在那修罗女的裹挟下灌了劲风,当下便昏死过去。那修罗女跃到半空,脚踏飞鸟而行,动如霹雳,直奔城外八部寺方向而去。
却道那女阿修罗自有凌空控摄的神通,为何要挟住人,不腾云驾雾,单凭足力而行?一则因那修罗女自欲海界来至阎浮界,横遭天人劫,打去大部法力,只余一身,堪堪遁逃,虽可乘阴阳采补,并假以时日恢复少许法力,却到底仍是亏损,故只能凭借阿修罗属类绝强筋骨之力,肩扛着人,飞一般赶路,虽不及腾云平稳,却也占着迅捷;二则因腾云驾雾之法带不动肉体凡胎,到底要凭依外力,平地上拉拉扯扯,倒不似搬运方便。
可那八部寺者,原是隐匿在飘渺里的恢宏寺院,肉眼凡胎者见不得,却怎能被那修罗女用作挟男摄女的所在?盖因“八部寺”者,原是为敕封三界内法力高强的八种属类所造,称作“先天八部众”者,盖如是也。凡该寺所敕封的八部众之僚属,皆可凭业力之感,寻得那庙宇所在 或前去祭拜,或赶去授受绝学,或去切磋战斗,消解仇怨。而玄州城外的八部寺,则是八十一座八部寺中极少数废弃的所在,又因不可说之缘由,自很久以前,便极少有八部众过去拜祭了。
那修罗女十分矫健,不出半炷香的功夫跃到了八部寺方圆外,手上只捻了个法决,指着眼前虚空大喝声“疾”!那八部寺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面前。张洛自昏迷中苏醒时,正被那修罗女仍到二进庭院中央的莲台上,直摔得那张洛眼冒金星,口中几乎吐了血来。那修罗女见张洛疼得满莲台打滚,不禁嘴角泛起一丝快意,却仍不解恨,对着那道士仍不住踩压。
“泼魔!本天师万不受辱!”
张洛大喝一声想要起身,却让那修罗女一脚就踩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任凭挣扎,那修罗女的赤脚就是像铁铸般压在张洛身上,张洛恼怒,当即地破口大骂到:“尔等不过是仗势欺人的妖魔,要杀便杀,我虽浪蕩,却绝不受尔等折辱!”
那修罗女闻言亦大怒,飞起一脚把张洛揣到莲台边的金色莲花瓣上,骨碌碌又滚到修罗女脚下,便又是一脚踢去,往复数次,便见那张洛浑身是伤,只剩喘气儿的劲儿了。
“你这泼贱破落户儿!恁等村贱!直把个妖魔妖魔地唤本座,甚是无礼!”那修罗女白猫踩耗子般控住张洛,高高在上地说到:“我乃天,人,牲,鬼,四道具足的神通阿修罗,得授‘奥妙’之号,又蒙尊师‘姬妲罗睺’赐名‘计都’,被唤作奥妙计都者,便是本座也!那神通无上的天人,在我手里仅能赌斗半日,好勇斗狠的畜牲,止一合就要败阵,似你这等蝼蚁般贱的泼贼,宰杀尔等,无需法力,手上略略用力,你便是死了!”
那修罗女抡起拳头重重朝莲台一砸,便见那莲台上五六尺高,三尺宽厚的金莲花瓣好似落叶遇风般高高飞到天上,俄而便夹杂万钧之势,“轰”地砸在庭院四周,那莲花瓣乃是凈土金打造,掼在地上,只听一阵阵金属刺耳交鸣,好似雷震,仿佛兽鸣,阵阵音波泛起,一片片摧骨震心,直激得张洛紧捂双耳,内脏里空空地疼痛。
“噗!”张洛遭那金属交鸣之声一阵,顿觉肝胆欲裂,当即一口鲜血喷出,气绝倒地。
张洛只觉眼前一片混沌,好似蒙上一团雾一般,见天不清,看地不楚,只觉一股气拽着自己狂奔,不由得神游起来。晃神间,混迹市井仿佛还在昨日,神游时,冥河三桥好似近在眼前,及至刚要脚踏上桥之时,恍惚间又有只大手不住地将自己一直往上提,那脚下大地从一片焦黄,又至一片灰蒙,直至最后,只觉眼前一片漆黑,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觉周身鉆心疼痛,当下倒吸一口凉气,堪堪还了阳,心下便惊悚起来:方才神思魂游,岂止梦境,却不是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来?
张洛缓缓睁眼,自己刚被那修罗女摄来之时,犹在黄昏,如今看看天色,却是深更半夜,莲台边的凈土金莲花瓣洒了一地,那修罗女依旧站在自己面前。再至细看时,方才见身前一大滩血迹,啊也,莫非我真死过一回了吗?
那修罗女,名作“奥妙计都”的,见张洛一脸茫然地四周顾望,便傲慢道:“汝罪虽深,如今却合不应死,阿修罗一族向来一报收一报,须让你偿了我债,方才杀你。”
“如此说来,你确是阿修罗了……”张洛捂着胸膛想要缓缓站起,刚直起腰,却又叫奥妙计都一脚踩得趴在地上。
“死罪暂可免,活罪却万难饶恕也,汝当初趁我法力低微之时,兀自用黑狗血,童子尿污我法身,几乎至死,我这厢不要你死,却仍不能叫你好过!”
那修罗女说罢放开张洛,兀自后退几步双手拢在胸前结了个法印,口中念念有词,待吟诵毕,只见一束青绿色光芒直沖张洛拢去。那光芒比月光柔和,拢在身上,只觉周身冰凉,如润玉贴合,待到那光芒消散之际,张洛只觉周身痛感俱消散不见,内脏之痛,亦在剎那痊愈。
那张洛愣在原地,半晌方才回过神,转身要跑,耳边厢却听那修罗女道:“你这泼贼,方才还够千般血勇,万种豪强,怎么如今明知不死,却仍要逃也?”那修罗女揶揄到。
“今番不逃,早晚要死。”
张洛本欲拔腿就跑,可一来那修罗女动若雷霆,自己凭借一双肉腿,万难逃出生天;二来那阿修罗一族睚眦必报,自己就是逃得了死,却逃不了报,今日逃了,别日却又要遭其报复,索性不再逃遁,就地站下。
“呵~你虽刁鉆,倒也识趣。”那修罗女见张洛就地站下,怒目而视,倒是个颇有犟骨的,复又到:“我今不打骂你,你却要说你当日为何要拿黑畜牲的血,并你那臊根里的脏水儿喷我?”
那天师冷笑一声道:“你拐个妇人在此,下蛊欲奸淫玷污,我恐那妇人为你所害,便出手相救。”
那道长理了理衣衫,又道:“你阿修罗众为三善道,善恶报应分明,赵员外并那妇人同你有甚仇怨,你要如此加害?亏你还自称奥妙阿修罗,我看只是个修业不修身,日后定有恶报的妖魔罢了!”
那阿修罗一族相较人族更众修行,畏怖轮回,甚于布衣恐惧王法。张洛一席话毕,直羞得那修罗女满面通红,半晌才狡辩道:“我却不欲害其命也……”
“不欲加害,为何要施淫蛊?”张洛质问到。
“那……那淫蛊也不害人性命……”那修罗女支吾到。
“你不欲害人性命,却到此阎浮世界何为?”张洛见修罗女犹疑心虚,便更逼问到。
“你……你管得着吗?”阿修罗女恼羞成怒,一把抓住张洛脖子,于半空中抓握,那道士奋力挣扎而不脱,只觉窒息感翻涌而来。那修罗女扼了半晌,便把张洛放开,任那张洛脱力地喘,方才觉解气。
“你这泼贼,我今番正欲用你作个恢复法力的炉鼎,好叫你知个好歹!”
那修罗女心念一动,外力乃生,莲台下大大小小的蒲团好似活过来一般,随着修罗女发动的念力,遮天蔽日地涌到莲台中央,一挥手,那蒲团便团成蝉茧一般裹住莲台,又如花苞闭合,只留顶上一小块暴露天光。
那修罗女自与张洛结仇,如今终得相报,那炉鼎之术旨在以交合为媒,或采阴补阳,或以阳补阴。却看那修罗女又将如何以炉鼎之术采补?那小道士自以为道法高深,却终陷老仇家之手,又将如何应对?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