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弦莹月挑开半暮夜色,寝室内,案几上一盏昏昏灯火,有小蛾子扑腾着飞上去,转瞬就烧成了灰。
案几上的酒壶已经空了,卫连姬瞇起醉眼瞅着,只觉得蛾子可笑,人也好笑。
明知是万劫不复、灰飞烟灭,却还是为了那一点温暖光亮,拚命往里跳。
飞蛾不生情思,不懂情事也就罢了,可人呢,最是懂趋利避害,可还是只身坠入十丈软红,在深渊中茍且贪欢。
……
漫漫长夜,卫连姬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还是不知事的小公主,只会咿咿呀呀地粘在母后身边。
母后喜怒无常,时而会打骂她,痛哭中厉责她为何生来不是个小郎君,为何不能讨父皇欢心。
时而又会怜惜地抱着她,与她絮絮道歉,低低啜泣,说母后除了你、孑然一生一无所有。
愁思、哀思,哭泣声、尖叫声,掺着血和泪的影子,从记事起,就一直充斥着整个风仪宝殿。
风仪殿是后宫嫔妃最向往的住处,象征一国之母,无上荣华。
可母后总会露出那样寂寞的神色,站在殿外的朱色阑干外,远远地遥望着太极宫的檐角轮廓。
其实什么也等不到的,从天明等到天黑,不过是等到了父皇又留宿了哪宫哪殿的消息。
春去秋来,雪夜长歌,窗外的海棠年年,花开花落。
在漫长的寂寞和等待中,母后心神越来越恍惚。终有一日,她奔溃哭闹,打杀了父皇最喜爱的几个宠妃。
宫里有传言,贞懿皇后得了疯病,因妒癫狂。
外祖母病逝,父皇把母后囚禁在幽宫华殿。
卫连姬不止一次地在深夜里见到,母后纤瘦的身影在黑暗中狰狞,握着锋利的刀刃一下一下切开自己身体的血肉肌肤,向着一片虚无,温柔地唤:「十郎、十郎……」
父皇在兄弟中排行第十,据说与母后初初相识,就是以十郎自称。
母后会提十郎,会说起小娘子时期与十郎的温情回忆。
他们曾一起春日踏青,夏暑泛舟,秋高登山,冬夜温酒。
他为她描眉画黛,写诗作画,也会与她一并游玩山野,骑马射猎。
如民间无数少男少女小情人那样,相互癡缠,彼此依恋。
直到父皇做了皇帝,露出了与历代帝王一般无二的自私和贪欲。
手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十郎留在了过去,那个旁人口中曾提过的骄蛮郡主,也被湮没在美人不断的汹涌后宫里。
开元十八年冬,母后病重,父皇不愿来看一眼。
母后打杀的几个妃子中,有两个是有了子嗣的。父皇心中有怨有恨,曾立誓,与她死生不复相见。
可母后在病重中,流着泪叫着他的名字。
那一夜北风呼啸,长安落雪,卫连姬跪在太极宫殿的白玉阶下,跪了整整一夜。
人与雪天融为一色,浑身只剩僵冷。
没有等来父皇的心软,只等到了风仪殿宫人传来的消息。
贞懿皇后素衣散发,扒着风仪殿紧闭厚重的朱门,含泪而死。
在父皇母后冰冷对峙中夹缝生存的公主,失去了人生唯一的信念,倒在皑皑白雪中。
如此苦痛,不如归去……
公主醉了酒,被梦魇住了,惊厥不止,冷汗淋漓。
公主从亭中吵完架回来后,虽警告了下人不準放驸马进院,但心病还须心药医,青昭还是大着胆子请来了驸马,且知趣地挥退众人。
纪瞻上榻抱住了酒后昏乱的公主,紧紧拥在怀里。
他摩挲着她的长发,温柔的声音如江南晚春里的微风,抚慰过怀里人颤抖的身心:「连姬,乖啊,不怕。」
漫天白雾中,她看到一双清冽的眼睛,耳畔传来有一阵熟悉的轻唤。
卫连姬幽幽转醒。
眸中七分醉意、三分清明,她摸上他脸颊的红肿,迷糊地问:「纪瞻,我是不是打你了呀,疼不疼?」
纪瞻摊开她素白的手掌,轻轻落下一个吻:「该打的,怕你手疼。」
卫连姬贴近他的脸,噘起嘴:「不够,还要。」
纪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这里也要。」卫连姬扯下衣领,露出雪白嫩乳的两点红尖。
纪瞻拉衾被盖住她的美好,柔声拒:「你醉了,今晚不做。」
柔软的身子贴了上来,她往他腰腹下摸:「想要。」
纪瞻捏她粉颊,笑:「白日里你还说……要我滚,这会我碰了你,你明天醒来可不要发火哭闹。」
卫连姬装作没听到,缠得更紧了:「要啊,给我……想了呀……」
纪瞻搂住她的腰,细细的、窄窄的,比之前更清减了。
他道:「病才刚好,又这样贪。」
「我好难受,给我。」是软软求欢声。
见纪瞻还在磨叽,卫连姬眉尖一蹙,似醉似醒:「你到底操不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