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蒙蒙的柳荫巷把一座座高楼笼罩在仙境朦胧中,乌云开始渐渐汇聚,成压抑之势盖在顶上,慢慢的有轰雷惊动的声音,似是要有大雨要来。
常言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大雨未至风先到,窗外竹林被风声催动,桌上纸张哗哗翻开,在书房殷勤练字的徐云慕不知不觉已经过少时辰,一张一张的纸用尽,歪歪扭扭的字渐渐有了些人样。
他曾听见窗外鸟语花香,也看见外边云聚,看见外边变天,写完一百遍的豁然成就感无比充实,可站起来时,真觉得腰酸背痛。
把窗户关好,再出了书房,一条雕梁画栋的走廊上边是大团黑云,天地变色甚是狰狞。
在专门会客的湖心亭子里,正有几个人在煮谈话,其中在座的萧明瑯恭敬低身道:“老太傅在皇城多年,可安好?”
徐太傅穿着灰衫长袍,老脸之上谈笑风生,一副閑云野鹤的高人风范,手捋白须道:“老夫安好的很,不知你父如何?”
萧明瑯微微叹气道:“家父这些年在凉州身子倒好,就是每逢这下雨天,总是难免旧伤发作。”
徐太傅听来沉吟,跟着感慨道:“那可是要多多注意身子了。”
萧明瑯道:“其实家父曾言,早年有幸与老太傅同帐用事,辅佐圣上,深知太傅为人高风亮节,这次来京城前,可是再三叮嘱,一定要替他拜访拜访,再者,人生地不熟的,也可请太傅关照一番。”
他人到老年,精气神却十足,听到这里关照之意,当即大笑道:“你这后辈不知,你父亲不说老夫风流便好了,至于关照的这客气话自不必说,你是皇上新宠,又是国家栋梁之才,老夫岂有不爱护之理?”
萧明瑯气势不如,含笑回道:“有老太傅这句话,晚辈真是比吃了颗定心丸也要好。”
徐太傅拿起茶杯慢饮一口又放在桌上,长长喘了一口气,看来目光逼人道:“你父亲还有没有说过别的话?”
萧明瑯想了想,摇头道:“别的倒也没有了。”
徐太傅沉吟道:“老夫听说,那凉州冰寒雪冷,你父亲是有伤的身子,最是怕寒,这些年也苦了他。”
萧明瑯双手合握,再次恭敬道:“能为圣上守关御敌,哪怕粉身碎骨,也是我们萧家的荣幸。”
徐太傅突然拍了记大腿,连声赞叹道:“好,好,年轻人就要有这份性子,你爹有个好儿子。”
说到这里,刚才还气势压人的徐老太傅,不知想起什么伤心事,老眼湿润的泪花直打转,衣袖拭腮道:“呜,那像老夫,人到白发之年,偏遇上个混账儿子,这么大人了,整天就知道寻花问柳,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萧明瑯急忙倾身欲起,好言安慰道:“老太傅不要伤心,我看令郎是可造之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的。”
徐太傅擦着泪水,一副可怜老人的模样,声音抽搐道:“你也莫要安慰老夫,这满朝文武整日拿此事取笑于我,真是家门不幸,祖宗不灵啊……”
萧明瑯连声道:“绝非安慰,字字实情啊。”
徐太傅咳嗽一声,转眼停住哭泣道:“我这家门丑事让贤侄见笑了,咱们聊些别的,聊些别的。”
萧明瑯道:“那依老太傅看,圣上对外如此看重晚辈,究竟何意?”
徐太傅变得精明道:“圣上看重你父亲,也同样看重你,这就是爱屋及乌了。”
萧明瑯坐直身子道:“昨夜还是太子登临寒舍会晤一番,颇有拉拢之意,小侄初来乍到,又如何敢依?便也搪塞过去了,这争夺储位之争,可还真是激烈啊。”
徐太傅笑道:“老夫虽是閑云野鹤,现在也劝贤侄一句,这种事可不能急,你以为皇上闭门不出,他就不知道天下事吗?”
萧明瑯一听此话,微微动容道:“小侄也曾想过这些。”
徐太傅看在眼里,深不可测道:“所以说这全天下的事,要说谁看的最清楚,那肯定是当今皇上,太子看似文弱,他的城府实际上很深啊。”
萧明瑯道:“所以小侄今天特意过来,真是连谁都不敢相信,只敢对太傅诉说一番心中实情。”
徐太傅笑道:“何况老夫与你父亲同事之情,总是会提携你一二的。”
萧明瑯起身拜倒,尊敬道:“若有太傅提携之恩,小侄无以为报,今后愿以真心来投。”
徐太傅含笑扶起他道:“我的好贤侄,你也且说吧,你想要老夫帮你什么忙?”
萧明瑯站起来,重新坐好道:“举凡新科状元,不比武将可入疆场征战,又在朝中难以有一立足之地,因此,小侄更意欲投入文渊阁中,毛遂自荐,当一大学士。”
徐太傅闻听此言,哎呦一声,转而长笑道:“这文渊阁是咱们燕国最高书府,非学问惊天之人不可入,但贤侄张开了口,又有状元之才,再看还是咱们两家交情的份上,这事情自然就保在老夫身上。”
萧明瑯大喜道:“真要如此的话,那小侄就真的是无以拜谢,愿以二十万两白银,只是小小心意,还望老太傅不要嫌弃。”
徐太傅眼放精光一笑,处处老练专才道:“这文渊阁大学士可不是花钱能买来的,这银子有价,情谊无价,老夫现在倒是另有稀缺。”
萧明瑯聪明道:“莫非是令公子之事?”
徐太傅点头道:“这天下没有不爱儿子的父母,老夫亦是如此,我这二儿子虽然纨绔,可也是心头宝贝,只盼将来我儿倘若遇难之时,也请贤侄拉他一把。”
萧明瑯了然道:“即使太傅不说,这也是小侄情谊所在,但凡那个不长眼的,要与令二公子做难?也看我萧家答不答应,十万凉州军就是令郎坚强后盾。”
徐太傅老辣人精,知道他话有些水分,但这也是足够了道:“好,不过贤侄也不能急,你且多在皇城走动走动,造势结缘,不出两个月,老夫必保你登入文渊阁。”
萧明瑯知道事情将成道:“好。”
恰在此时,一点豆大雨滴落入湖水里边,紧接着,又有很多雨滴掉了下来,激起来无数水波涟漪。
远远看着风流状元走去的徐云慕,半边身子靠着墻角摇头道:“他来干什么?”
心情不错的柳蝶儿凑在他后边道:“肯定是来拜访的,说不定还有什么大事。”
徐云慕不屑道:“他这人能有什么大事,顶多到处拉拢关系是了。”
柳蝶儿笑嘻嘻道:“你看天色都昏沉要黑了,也不吃点什么?”
被她一提醒的徐云慕饿的不轻道:“走走走。”
柳蝶儿带他来到摆满饭菜的地方,看他狼吞虎咽道:“白天写字怎么样?”
徐云慕大吃饭菜道:“我看那个夏芷月还真是厉害的很,说起话来就不是一般人。”
柳蝶儿看着他菜道:“那是当然了,毕竟人家可是太子的女军师,能跟一般人一样吗?”
徐云慕好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柳蝶儿笑道:“这个也不是什么秘密,全城的人都知道。”
徐云慕又吃了几口,开始喝茶道:“外边雨下的这么大,现在也没地方去玩,你就不吃点吗?”
柳蝶儿娇俏依旧道:“我吃过了。”
门外大雨哗哗催动楼下枝叶,徐明瑯满足的把饭菜吃了个饱,眼里一笑道:“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家饭菜也很好吃。”
柳蝶儿捧着脸道:“那以后还会做纨绔吗?”
徐云慕起身看着满天大雨,唯美夜色里的烛光,俊魅笑意道:“当然不会。”
柳蝶儿跟着站起来,第一次有了少女忧愁道:“要是年年太平自然可以无忧无虑,纵情欢歌,可现在每个人都在为了将来做生死抉择,一不留神,就万劫不复,连萧明瑯都不敢轻易做下注,但眼前除了太子,便再无其他选择了。”
徐云慕来到门外,扶着栏桿欣赏夜雨,看那一盏盏的灯笼被风吹的飘摇道:“生命轻如蝼蚁,但总也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之说。”
柳蝶儿同样立在他旁边,美丽一笑道:“你是混世魔王,可不能轻易认输了。”
徐云慕偏头得意道:“就像你们说的那些大圣人,其中孔夫子就厉害的很,文能纵谈阔论,武能提弓执剑。”
柳蝶儿不知想起什么,美目一亮道:“孔夫子门生两千,你道为何别人都愿意坐下来,老老实实听他讲道理?”
徐云慕伸手挠头道:“这个嘛,这个嘛,就是孔夫子是圣人,别人不听不行。”
柳蝶儿伸起玉手,连连摇摇道:“不对,不对!”
徐云慕想了又想,眉头紧皱道:“那是什么?”
柳蝶儿开心的就差跳起来,活泼娇俏道:“我跟你说吧,就是因为别人打不过他,所以才老老实实的坐下来听他讲道理啊!”
徐云慕狂笑道:“哈哈,也许还真是这么个理吧!”
柳蝶儿嬉笑道:“不管是不是,总之这孔夫子就是很厉害的人,全天下的人都尊重他。”
徐云慕扶拦眺望道:“所以你看,这做人嘛,一定得武力值高,要不然没人愿意听你讲道理,就和那状元郎,他爹是萧承宗,谁都不敢得罪他,心里不喜欢也要奉承几句,假以时日,我徐少慕定也要做他似萧承宗的那般人。”
柳蝶儿凑近他鼓励道:“对嘛!人家芷月小姐都说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这样聪明的人,如果仅仅是为了保命投靠太子,他也未必看起你,自己强,才是正道。”
徐云慕道:“那从今以后,我可得多看兵书了。”
在楼梯拐角站着的老太傅,就是被些许风雨吹打,听到二人对话后,默默无闻的转身轻叹一声,脸上却浮现久违的笑意,几乎像没有来过一样的投进夜色大雨里。
……
备注:“历史上的孔夫子,精通君子六艺,其中就有射箭,在现实中武力很高,民间谚语云,孔夫子挂腰刀,文武双全。历朝历代圣人画像,孔夫子都是佩戴剑的,在宋朝时曾有,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赞扬孔夫子在春秋乱世,提倡圣人之道,以讲学教化万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