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反正是不担心须离帝,跟他比起来沙略简直就像是温顺的猫咪。她摇了摇头,只觉得倦意一阵阵袭来,今天晚上所见到的听到的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负荷范围,她想休息,然后把这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忘得干干凈凈。须离帝也看出了她神色倦怠,遂没有求欢,抱着她便脱了衣衫安寝了。
第二日晚上,明若难得的盛装打扮了一次,额间贴了花黄,云鬓绾起,簪着的金步摇让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被坠掉了……平日里她穿得都是简便的宫装,今晚这正装却穿了足足二十层!如果不是须离帝牵着她,明若铁定会被压到地上爬不起来。
被牵到主位坐下,明若有点忐忑,她不敢去望坐在侧席的皇后,总觉得有一阵一阵的眼刀儿从那边飘过来,一下又一下的剜着她的后背,如芒在背。
须离帝握着她的小手,轻轻捏了捏,明若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描绘精致的唇瓣鲜艳的像是刚刚绽放的花朵。
这宫里的繁文缛节,明若是完全不懂的,反正须离帝也不需要她懂,他将她纵容的太过了,让她生活在深宫,却如同在闺阁。
等到形式走完,明若已经有点晕头转向了。她抿着嘴巴看了看前面坐的满满的众臣,觉得自己眼睛都要花起来。
须离帝先是向在座的众人举杯,随后便轻轻啜了一口,其他人哪敢不喝,一个个都干了。明若无聊地四下看,同一个男子的目光撞到了一起。那人看起来有些眼熟,但是她一时间又想不大起来是谁。过了会儿,她才微微瞠大眼睛,竟是那乌桓的沙略!
须离帝向来耐性极佳,属于敌动我也不动的类型,他气场又强大,殿中众人哪里敢直视他,寥寥有的那么几个也在对视了一会儿后汗水淋漓地低下了头,沙略则是选择了站起来,举着酒杯,豪放地笑:“陛下,一别九载,陛下还是那般光彩照人,不见苍老,沙略在此先干为凈了!”
紫眸略略移了下方向,大殿上的烛光闪耀在他眸底,亮晶晶地,透出一股无比邪佞的妖气来。沙略看着他,竟哑了嗓子,眼神也开始闪躲,可他毕竟不是普通的人物,久经沙场见过无数残酷战争场面的人,居然会被吓到如此地步,也真是惭愧。他双手持樽,脖子一仰,便喝了下去。须离帝看着他喝下去,脸上表情不变分毫,眼神倒是瞟向沙略身侧带着青铜面具看不见面孔的男子:“这位……想必就是短短几年里扬名天下的海东青将军了吧?沙略王得此能将,真乃大幸也。”
沙略也跟着笑起来:“陛下所说极是,为了请海东青出山,我可是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哩!有了他,我乌桓吞并西域决不是空想!”
“哦?”须离帝摇着手中的酒樽,以小指挑起明若的下巴,在她唇瓣上轻轻吻了一下,语带戏谑:“即便是再能干的将军,也不敌朕怀中这风华绝代的美人。”
“陛下说的是,明妃娘娘国色天香,的确比得上十个海东青!”沙略也极为粗犷豪迈,丝毫不介意须离帝话中似有若无的调侃。
“别说是陛下宠爱娘娘十年如一日,便是我这大老粗见了,都觉得怦然心动哩!”说完便仰首大笑起来。
须离帝抚着明若细滑的脸蛋,她唇上的胭脂无比鲜艳,额间的花黄妖娆中透着勾人的妩媚,眼波流转,娇态横生,只是眼里有着不解。他低笑,挥了挥手:“沙略王此话说的甚好,说到朕心坎子里去了。”
“沙略荣幸。”酒樽又被举起,沙略又是一杯酒下去,眼睛始终不离明若的脸。明若只觉得这人的眼神较之九年前更有侵略性了,她现在可真算是腹背受敌了。皇后娘娘在后面给她眼刀,沙略在前方盯着她不放,就不给人一点活路了?而且这人……哪来这样大的胆子,竟然敢当着父皇的面这样大喇喇地将视线流连在她脸上!
明若愈发觉得难受,她缩了缩身子,把自己藏到须离帝怀里去。须离帝摸摸她的额头,却诡异地没对沙略的视线表示什么,只是唤了安公公过来,让他送明若回盘龙宫安寝。安公公领命,带着明若去了,舜元也立刻从席上跳起来,想跟着回去,却又碍于自己是一国储君,不得擅自离席,在须离帝的眼神示意下,终于怏怏坐下。
路上有着宫灯,越接近盘龙宫,明若的心就跳得愈快。安公公一贯没有跟着她进去,只是在外面听候吩咐。她踩着轻巧的步伐走进去,果不其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背对着她站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好像不存在一样。明若轻轻叹了一声:“……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让你别再来这儿了吗?”
那男子慢慢转过身来,赫然是一身长袍的端木云:“若儿。”
“你为何会与沙略同盟,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野心了,如果是因为我,那请你趁早放手吧,趁着现在,还能从中脱身,否则──”
“否则什么?你还是担心我,是不是?”端木云走过来,明若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他意识到,便没再说话,只是脸上的笑容苦涩的不可思议。
“我想把你夺回来,就必须重新掌握兵权,而沙略找到了当时心如死灰的我,他用了四年时间说服我,我也用了四年时间,来决定要不要做这几乎称得上叛敌辱国的事情。若儿,我只是你的端木云,在别人眼里,我是乌桓的将军海东青。这一次我要堂堂正正地把你从须离帝手中抢回来,再也不让你离开我。”
明若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看着端木云眼里那熟悉的癡狂和灼热,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痛。她不懂事情怎么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好像一切事情都不对了,都不走原来正确的路了:“别疯了,我不会跟你走的,我有舜元在这儿,而且、而且我……也舍不得父皇……”
“你骗我!”端木云却倏地激动起来,他一激动便剧烈地咳嗽着,那空蕩蕩的一只衣袖便招摇着晃动着,明若疼得更厉害,闭上眼睛,不愿再看他。
“若儿,倘若你知道须离帝背着你对娘亲和段嬷嬷做了什么,你还会这样坚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