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世骁有过目不忘之能。
他生下来就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孙,稍长一些便是公府世子。四岁能诗、五岁能文,又跟着老国公习得一身武艺。
老国公一柄长枪舞得虎虎生威,战场上所向披靡。他并未将这一套枪法传给祁世骁,传得是祖上另一套凌厉的剑法给他。
他尝问自己祖父为何不将那套枪法传给他,老国公道:“此枪霸道,不适于你。记住,你是世子,日后这百年公府要交与你手。”
他少年早慧,隐隐懂得祖父话中未尽之意。
公府不再刻意遮掩世子才名,英国公府世子善文的名声传了出去,都道英国公府百年武将传承止于英国公祁尚修。
老国公亦早早辞了朝中之职,开始在府中颐养天年。尽管英国公府如此规避,又敛起锋芒,祁尚修还是教旁人害得伤了腿。主帅伤腿不是在战场之上,是在自己帐中,此事朝堂哗然,当年又成了一桩悬案。
祁尚修再不能上战场,卸甲之后,入了兵部掌尚书之职,长女祁思玥入宫,诞下六皇子后,晋为贵妃。
皇上见祁世骁小小年纪姿仪出众,便招了他进羽林卫,赐御前行走。
羽林郎多勛贵子弟,时常飞鹰走马,亦爱问柳寻花,祁世骁常年不茍言笑,虽生得俊雅,面上却清清淡淡,诸人便也不来招他。
老国公临走,将他叫到床前,却嘱咐他去走科举之路。老国公道:“知你有过目不忘之能,少时才名不是我公府吹嘘出来的。”
他听了老国公的话,在十六岁这一年参加了秋闱,名列榜首,明年还有一场春闱,他不曾懈怠,整个冬日都频频出现在叠翠楼。
对于短短几日内遇着三次之人,他自然是有印象的。何况腕侧咬痕上的薄痂还未脱落。
算起来,今日是两人第四回相遇。
如莺行的慢,他走的快,二人在拱桥中间相遇时,如莺已不能退回去。
她再想不到祁世骧那样的人会来藏书楼看书!她实想不出他能在书案边好好儿坐上半个时辰是甚么模样!是她的错!是不是他换了瓤子?!
她又同只竖着翎羽的鸟儿一般,肩背绷得紧紧,腰肢靠在桥墩之上,将书卷抱在胸口,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金乌西坠,天边只留一道极弱的残阳,最后一缕暖光落在她鸦青鬓发上,鬓边细碎珠玉似有几分流光溢彩,衬得她小脸儿白若细瓷,圆眸乌若点漆,纤细腰儿若春柳,似有嫩枝易折琉璃易碎之感。
祁世骁一眼便看出她浑身的戒备之意,淡淡看她一瞬,就收回自己目光,径直自她身边走过。
小小拱桥并不宽,仅供二人并肩而行。这般小巧的桥,实则是容一人过去的。国公府御下严谨,府中秩序井然,断不会出现今日这般世子走在桥上,还有人往桥上挤、不知避让之事。
如莺一边直直盯着祁世骧,一边拼命往后仰,小半个身儿挂到了桥身外。见祁世骧到了她跟前,身子似一张满月弓。
他走得好好地,还远不到能碰着她衣裙那般贴近。
她忽地一声惊呼,捧着书卷的手儿一松,胸口书卷啪嗒落地,两手胡乱挥舞几下,身子似要往身后池中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