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小郑氏。
自去岁安家下仆送来虞氏亡故之信,小郑氏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她惧怕安庆林也同虞氏一样,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那她下半辈子便也没了倚靠。
她修葺京宅,火速搬进宅子中,急于在京中有这样一处立身之所,总不至于最后颠沛流离,寄居他人府上。
公府再好,做客便好,若无奈滞留,便又是一番情状。她虽出身不显,但凭一双眼睛和灵活头脑,活得风光滋味,攀上公府,丈夫正仕途有望。不想遇上世道乱了,丈夫不谈飞黄腾达,便是连命也不见得有。
如莺要入寺祈福,她没更多心力管她,便也随她。她要照料生意,让安如蕓偶尔来看如莺一遭,安如蕓扭头不应,她也没强求。
她独自一人领着一对儿女在京过活,不时去公府打探一下安源消息,夜深人静,忍不住想安庆林。夫妻多年,虽亦有嫌隙,但此时全想不到那些,只盼着他能平安归来。
自冬入春,春转夏,夏去秋来,她心同枯叶,只消疾风一阵,便要萎坠。
谁知十几日前的夜间,她被院外嘈杂之声惊醒,披了衣裳出门看时,院中下仆竟拥着一人朝她走来。
她迎着廊下风灯一瞧,那胡子拉渣、眼窝深陷之人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丈夫安庆林。
夫妻二人叙话大半夜,安庆林将他如何佯装效忠镇北王治下之人、委曲求全之事道来,又如何金蝉脱壳逃了出来,细细说了,至近天明,才歇下。
安庆林修整后,又入公府见了祁尚儒,祁尚儒问了些安源兵事,安庆林将所知之事道来。祁尚儒挑拣些有用的记下,回头又告诉他大哥。
祁尚儒道:“你先修整几日,原今春你也该入京任职,不想耽误至今。待我去六部看看,再遣人捎信给你。”
安庆林应下。
几日后,祁尚儒果送了信来,户部有个七品知事之职空缺。他所提的消息,算是立下小小功劳,那知事之职已是为他办妥。
待这些事都落定,安庆林才想起安顿她女儿之事。
他对小郑氏道:“她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家,年纪轻轻去寺庙作甚,你去把她接回家来。她母亲已去,她莫不是连父亲也不想要了?”
小郑氏盼得安庆林归,又从他口中得知虞氏真个染病,又已去了,真真尸骨无存。她虽与虞氏不对付,但知她这般结局,也并不痛快。眼下他们一家四口在京,倒是有了她从前一心盼着的气象。
让她将安如莺接回来,说实在话,她并不太愿意。但安庆林之命,她不好违逆,也不想违逆。
她一盘算,好在她已十四,又与岑家有了婚约,就算守孝,实算也是两年余些,她在家顶多住个一年出头,便要去岑家。她只忍忍便好。她这大半年担心受怕,没有安庆林的时日都忍过来了。旁的也算不得甚么。
如莺见是小郑氏,微微吃惊,她朝她行礼,唤一声郑夫人。
小郑氏大半年未见她,亦是恍神。乍一照面,似是见到年轻时容光摄人的虞氏,再看,又与虞氏不同,眉眼间显见的有安庆林的眉目的影子。
她收起复杂心思,道:“你入寺这许久,我一要看顾生意店铺,二要照料家事,三则忧心你父亲,腾不出空儿,未来瞧过你一回。看你能照顾好自己,我便放心了,回头与你父亲也有了交代。今日来,我是想接你回家的,亦为你带来一桩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