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日持久的马拉松官司越打越没有结果,我到处扬钱处处买通,弄来弄去,狗扯羊皮,东拽一下,西扯一番,撒来咬去,没完没了!莫说打上十二年,就是二十二年,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原告方见胜诉无望,私下通信,要与我谈谈。
「老张,你可不能去!」地八子告诫我道:「去了,就得把你扣下,不给钱,就不放你!」
「哼哼,」我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们摆了鸿门宴!可是,我偏要去,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我拽过电话与老杜联络起来,通过老杜,找到了那个大块头警察,我将情况向他简单地介绍一番,大块头顿时来了精神:「老弟,别怕,有大哥在,你就放心地去吧!」
放下电话,我决定起身,地八子依然心中没底:「老张,不行啊,你可别听他们瞎吹了,到了动真张的时候,全都他妈的属黄花鱼的,溜边!」
「操,怕个啥啊,走,」我掏出了车钥匙。
「我,可不去!」地八子摇摇头。
「操,废物,胆小鬼!」
我一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预约好的一家高级宾馆,推开房门,屋子里坐满了壮年男子,有几个人我认识,是当初给我干过活的工人们、以及小班长等等。
那家公司的经理,就是那个瘦老头强堆着笑脸迎候上来,生硬地握住我的手掌,我立刻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冰凉。
瘦老头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小老弟,最近可好啊?」
「好,好什么好啊!让官司闹的,一天到晚不得消停!」
「哼,」一个小班长冷冷地沖我说道:「这都是你自己找的,你要是把工钱痛痛快快地给我们,不就没有这么多罗乱啦!」
「呵呵,」我嘴不对心地回答道:「谁说不给你们啦,可是,工程款还没拨下来,你们天天逼着我要,我用什么给,……」
「哼,没钱,你就别揽这瓷器,打肿脸,充胖子!」
「呵,」我反唇相讥道:「我充胖子,你有本事,就别揽这活,……」
「算了,算了,」乾瘦老头沖着那个小班长拚命地挥着乾枯的手掌:「你他妈的少说几句行不行?怕把你当哑吧卖喽!」然后,又转向我:「小老弟,到了这种时候,大家理论这些,还有什么用啊,小老弟,现在,工程款应该拨下来了吧,你可以把钱给我们啦!」
「钱吗,」我挑衅似地答道:「给了,工程已经按期完成,为什么不拨给我工程款!」
「那,把我们的钱,给我们吧!」
「给你们,如果这话在以前说,我会如数地一分不差地给你们,而现在吗,既然事情闹到这种程度,那就只好听官家判了!」
「你,你,你这无赖,官家是你们省的,当然要偏向着你,你,」那个小班长忍不住又沖我吼叫起来,甚至呼地站起身,气鼓鼓地向我走来,示威般地捏紧了双拳。
我笑嘻嘻地问道:「咋的,你还想打人不成?」
「不,不,」瘦老头慌忙推开小班长:「你他妈的今天是咋的啦,喝点尿屄水就他妈地五迷三道的,你给我滚一边去,别坏了大事!」
瘦老头没好气地把小班长推到角落里,依然耐着性子向我陪着苦涩的笑脸:「小老弟,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刚喝了点酒,」
「哼,喝酒就可以任意胡来吗,喝到人肚子里还是喝到狗肚子里啦,」我故意以极不友好的口气,挑衅着。
「你,你他妈的,你……」小班长再次向我扑来,被众人拽扯开。
我站起身来,走向房门:「我得走了,跟你们没什么好谈的!」
「哎,哎,哎,」瘦老头急忙用乾巴巴的身子堵住了房门:「小老弟,别,别,别走啊,还没谈出个结果呢!」
「就你们这个态度,谈到明年,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不行,事情没有一个交待,不能让他走,」众人气愤难当地嚷嚷道:
「对,不答应给我们钱,就不能让他走,」
「如果再不给我们钱,就把他扣下,」
「嘿嘿,」我若无其事地点燃一根香烟,沖着众人冷冷地问道:「什么,什么,不让我走,还要扣下我?」
「对,不给钱,就把你扣下,」
「什么意思,想绑架我?」
「不,不,」瘦老头慌忙摆摆干手掌:「不,不,小老弟,请你别误会,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要跟你好好地谈谈,咱们把这件事私下里妥协算了!」
「就你们这个态度,怎么妥协?让我走。」
我正欲推开瘦老头,众人一拥而上,将我拽扯住:
「想溜,没那么容易,」
「不给我们一个说法,你今天休想走出房门,」
「……」
「你们知道不知道?」我在众人的拽扯之中纵声喊道:「你们这是什么行为?你们侵犯了公民的人身自由!」
「滚你妈的吧,你欠钱不给,还他妈的好意思说我们侵犯了你的自由,你侵犯我们的合法财产,为什么不说!」
「……」
光—当——,房间里正闹得难解难分,突然,宾馆的房门被人重重地撞开,我从人缝里往外一瞧,原来是大块头领着一班警察威风凛凛地破门而入,我心中暗暗窃喜:大块头,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干什么,干什么,」大块头以及身后的便衣警察们同时掏出铮亮的手枪,无情地指向众人,众人惊恐万分,纷纷撒开我,向屋角躲去。
我揉了揉被众人拽痛的胳臂,大块头装作不认识我,一把扯住我的胳臂:「他妈的,你们这伙人聚在这里干什么呢?嗯,赌博,吸毒?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们干什么吶?快,说——,」
「大哥,」我沖着大块头无比委屈地乞求道,大块头却冷冷地说道:「谁是你大哥,我们是警察,快点交待,你们干什么呢?」
「警察同志,快救命!」我沖着那伙人对大块头乞求道:「警察同志,快救我!」
「救你,你是怎么啦,嗯?」
「警察同志,我,欠他们钱,可是,还不起,他们就,就,不让我回家,要把我扣在这里,不交钱,就不放人!」
「啊,」大块头立刻面露兇光,沖着众人吼道:「好啊,胆子不小啊,绑架!」然后,他对属下命令道:「统统都给我铐上,」
「警察同志,」
「警察同志,」
「……」
瘦老头以及众人正欲辩解,便衣警察们根本不予理睬,一把把亮闪闪的手铐一个接一个、卡嚓、卡嚓、卡嚓地扣到瘦老头以及众人的手腕上,大块头把手枪一挥:「都给我带走!」
「你,」将便衣警察们将不停鸣冤收屈的众人拽扯出房间后,大块头沖我诡秘地一笑,然后,煞有介事地沖我大声说道:
「你,快点跟我走,录口供!」
第二天下午,我请大块头出来吃饭,地八子陪着我一同前往,老杜领着大块头如约而来。
一进门,大块头便握住我的手:「老弟,谢谢你,给我送来一笔大买卖!」
「不,大哥,」我将手伸进皮包里,掏出一捆崭新的钞票,递到大块头的肥手里:「大哥,应该是我谢谢你,这才对啊,如果不是大哥及时赶到,他们没準得狠狠地揍我一顿呢!」
「哈哈哈,」望着手中沉甸甸的钞票,大块头乐得心花怒放,他啪啪地拍打着我的肩膀:「哎呀,老弟,我还是没有掐準火候,我应该再晚一会,让他们伸手打你,打得正欢的时候,我再出手,那样,他们的罪可就更大了,我么,也更,」他一边说着,一边笔划着数点钞票的样子!
「如果那样的话,我小连桥可就要受点皮肉之苦了!」老杜说道,大块头瞅了瞅老杜,又看了看,我们几个人会心地相视着,纵声大笑起来。
大块继续美滋滋地说道:「这也行啦,够意思啦,够那些家伙喝一壶的啦!」
「大哥,」我倒满三杯啤酒,将其中的两杯分别推到老杜和大块头的面前:「两位大哥,来,乾一杯!」
「干!」
「干!」
「操,」放下酒杯,老杜颇为感慨地沖我嚷嚷道:「弄了一溜十三招,我们这伙人谁他妈的也没混过你啊!」
「大哥,你可别给我戴高帽了!」
「操,什么戴高帽,这不秃脑瓜上的虱子—明摆着吗。我们混了大半辈子,头发都他妈的快混白了,也没混到多少实钱,而你小子,刚刚他妈的出道,一下子就他妈的搞到这么多钱啊!」
「嘿嘿,」大块头嘀咕道:「青出于蓝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小老弟,你这招可够狠的啊!」
我们喝啊、聊啊,我因为兴奋过度,一杯接着一杯地狂喝滥饮,终于不胜酒力,彻底地烂醉,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付的帐,也许,我根本就没有付帐,我更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饭店的大门。
朦朦胧胧中,我听到地八子真诚地劝我道:「老张,你醉了,可千万别开车啦,咱们找家浴池,清醒清醒吧!」
我神质不清,四肢无力,摇摇晃晃地依在地八子的身上,我们俩人东倒西歪地在马路边上折腾着。
嗖——,一辆汽车亮着剌眼的车灯,嗖的一声从我们的身旁一闪而过,我转过脸去,嘴里喷着呛人的酒气,没好气地骂道:「他妈的,……」
嗖——,又是一辆汽车从我们身旁一闪而过,吹过来一股股冷嗖嗖的凉风。我更加气恼起来,索性推开了地八子,大摇大摆地走到马路中央,一辆辆汽车闪耀着让我目眩的灯光,潮水般地向我涌来,我沖着车流极其无赖地吼叫道:「他妈的,过来啊,从老子身上压过去,来啊!」
唰——,一辆汽车沖到我的面前,立刻来了一个急转弯,从我的身旁溜了过去,我回过头去,沖着一闪而过的汽车骂骂咧咧地嘀咕一句,继尔,又大踏步地在马路中央向前走去。
唰——,
唰——,
唰——,
一辆又一辆汽车从我的身旁躲避而去,我愈加张狂起来,啪啪地拍着胸脯,在马路中央示威般地戏耍着:「来啊,来啊,咋不敢撞老子啊!」
「我操,老张,」地八子拚命地往马路边拽扯着我:「老张,你可消停消停吧,别耍了,小心警察收拾你!」
「滚鸡巴蛋!」我一把推开地八子:「警察,嘿嘿,让他来啊,老子是无赖,我是无赖,我怕谁啊!」说完,我纵声狂吠起来:「我是无赖、我是无赖、我是无赖、我是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