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意丛诳了好朋友的钱,有一点心理负担,连车都不想坐了,一路閑逛回学校。宿舍楼下有自动取款机,她把金苏苏的卡插进去,取了一小叠现金出来,放进包里。隔天,去医院拿现金交了预约手术台的费用。
她一点都不缺钱,花徐桓司的钱也无所谓,反正还要继续花下去,机票、学费、房租……少花这一点,其实只是自欺欺人。
她只是不想让他知道她这么笨。
周五,丛丛穿上外婆买给她的百褶裙,坐上回家的车。司机是跟惯了外公的,沉默寡言,一路都一言不发,停在门口,才说:“小姐,到了。”
丛丛说:“谁在家?”
司机觉得她问得莫名其妙,笑了起来,“小姐,老太太过生日呢,当然都在家。”
丛丛推门下车。蛋糕已经送来了,做得很精致,裹着白霜的蓝莓,珍珠糖粒润泽光滑,边缘点缀着三片翠挺的冬青叶。外婆念旧,买给丛丛的总是乖乖的小裙子,蛋糕也还是去年的样式,只不过把无花果换成了蓝莓。
丛丛趴在桌边看,徐桓易从楼上三步并作两步蹦下来,一把捏住她的耳朵,“混蛋玩意,多久没回家了?”
丛丛怕感冒传染给老人,也就一直都没回家,说话的声音带着一点轻微的鼻音,发起狠来也不大地道,“你再捏我,我就传染给你女朋友。”
外婆走过来,把徐桓易推到一边去,拽过丛丛打量,皱着眉,“徐廷,一会请医生来给丛丛看一看。”
徐廷“嗯”了一声,合上报纸,就要打电话。丛丛看着他拨出号码,连忙说:“舅舅,不用叫医生了,我已经快要好了。”
外婆说:“好不好是你说了算的吗?都瘦了。”
丛丛说:“我减肥呢,外婆。”
徐廷打量几眼丛丛,见她虽然脸色不大好,但笑瞇瞇的,没什么不对头。他无心在大日子里给家里添乱,也就把手机放下了。外婆今天有无数电话要接,忙得顾不上跟丛丛争辩,打算回头再收拾她。丛丛乐得清閑,跑去跟徐桓易打游戏,徐桓易一边操纵手柄,一边看手表,“你男朋友怎么还没到?”
徐桓司最近都不在临城,大概今天是为了外婆的生日才会特地回来,可惜临城天气不好,酝酿着一场大雨,飞机被迫在乌云上空盘旋,迟迟不能降落。
好在今天徐桓易的女朋友也来了,他们马上就要订婚,一家人的注意力都在杜集身上。恩爱小情侣坐在对面,小舅妈偷偷问丛丛:“他们都是在哪里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的?”
丛丛告诉小舅妈:“他高中的时候给杜集折千纸鹤,骗我说是送他们班主任的。你记得他们的班主任吗?”
小舅妈记得清清楚楚,笑得花枝乱颤,说:“他可真行,折什么千纸鹤,谁要千纸鹤啊?难怪追不到。让我来追就好了。”
徐黎大声咳嗽,小声骂小舅妈:“你老公就在这呢!”
杜集有点忐忑,小声问丛丛:“怎么了?”
丛丛说:“没事的,他们都很喜欢你,就是好奇你怎么会看得上徐桓易的千纸鹤。”
杜集展颜笑起来,“因为我不会折啊,所以他很好。”
徐桓易耳朵尖,在餐桌下踩了丛丛一脚,“听到没有?”
外婆敲敲桌子,正要教训他们,外面的门被推开了,徐桓司终于走进来,把手上的礼物盒子递给外婆,一边脱掉沾了几滴雨水的风衣,一边说:“生日快乐。”
外婆很高兴,因为收到了一盒年轻时喜欢却没买到的墨水,也因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徐桓司。
上次温乔的绯闻出来之后,虽然新闻图很快就被删掉,但她的名字变着花样上了三四次热搜,最后是经纪人出来承认,温乔的确正在恋爱,等到时机成熟时会公布。后来丛丛是在徐桓易那里听到家里的消息,他说徐桓司和徐廷有过一次不愉快,最后是徐廷拂袖而去,大概就是为了温乔的事情。徐家其实很古板,跟斯莱特林似的,格外看重门第血脉,都很少跟人提起家里还有徐意丛这个人,自然更看重名声,所以温乔只能是更难。
外婆不知道这些事情,嗔怪地拧着眉头,“你怎么也瘦成这个样子?”
杜集还没有见过徐桓易的大哥,站起来跟他握手。徐桓易沖丛丛抬了抬眉毛,促狭地挤兑她,可是丛丛一直在低头吃东西,只是抬了抬头,叫了一声:“哥哥。”
徐桓司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秒,也只是说:“你回来了。”
他上楼去换了衣服,坐下来一起吃饭。徐廷问他:“上次的事处理好了?”
徐桓司把餐巾折好,慢慢放在膝头,仿佛指节里都灌了铅,万般沉重滞涩。他抬眼跟徐廷对视了几秒,面无表情地回答:“非得现在聊?”
徐廷竟然没有责怪他,只是笑了笑,拿公筷把鱼肚子放到外婆碗里。但一有人开了谈公事的头,餐桌上的珍馐就变得索然无味,连徐黎都懒得吃了,放下碗箸去找象棋。外婆张罗着外公先去休息,又拉杜集上楼,拿出一枚镶祖母绿宝石的戒指,“是家里传下来的老东西,一样的有三个,徐桓司那个家伙心里有事,丛丛又还在读书,所以你是最先戴上的。”
丛丛陪在旁边,看杜集伸出葱白纤细的手指,把祖母绿戴到指根。那颜色蓊蓊郁郁,在午后阴暗的室内,像老电影里的画面。
外公睡不着,走过来说:“你怎么準备了礼物也不说一声?我也有礼物,丛丛,去书房拿唱片盒子来。”
外公有个很大的唱片盒子,里面装的是很多绝版的黑胶唱片。丛丛到书房去,还没找唱片盒子,先搬过椅子来,站上去,在高高的书架顶上找到了一只小石头盒子。
是上次徐桓司放在那里的。那时他们在书房里拿着石头偷偷讨论该刻点什么,舅妈突然上楼走过来了,丛丛赶紧推开他,又急着藏石头,可是找不到口袋,这时徐桓司一抬手,就把手里的盒子藏到了顶上。他那么高,没有人可以找到。
盒子顶上已经落了灰,显然很久没动。丛丛把盒盖掀开,里面是她刻了“司”字的石头,和那块像心头血一样的玉。玉石光洁滑润,还没有落笔,因为他一直都没有时间。
她把两块小石头拿出来,攥住回房间去放进包里,又走会书房,找出沉甸甸的唱片盒子,到外公的小会客室去。
外公在盒子里面找出一张唱片,指指外婆,“这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她送给我的。徐桓易小时候最喜欢这一张,走路都还不会走,却总是要听这首歌,总也听不腻。”
杜集接过去,外公笑着说:“那我们就把他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