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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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期很长,但初春的时候,徐意丛回过一次国,克鲁格临时接到邀请,带着她去滨城开会。飞机下午落地,参会者们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先一通寒暄,到半夜才完,徐意丛在酒店房间里对着天花板想了一会,突然爬起来,胡乱披上外套,下楼开车回临城,油门踩了一路,才发现自己有一点超速驾驶的嫌疑,到了市内,放速度,溜回徐家老宅。
家里是有人的,灯火通明,小舅妈和徐黎在看电影,看她回来,都一脸惊讶,但早听老太太说过她今天在滨城开会,其实也不那么意外。小舅妈笑着说:“还是想家了吧?怎么回来的?肯定饿了,我给你煮面。”
外婆下楼来,给她的面里加了一把豆苗,徐意丛一口气吃光,跟外婆上楼,才说:“我回来拿几件衣服。”
才不是,她就想看看徐桓司在不在家。她知道他出院了,但不知道他打算憋到什么时候再来找她,今天本来打算回家里跟他算账,但他不在,她扑了个空。
她拖出箱子,假模假式地收拾衣服,外婆在旁边看她忙活完,才说:“丛丛,来一下。”
外婆仍然是严厉的,一点都没变,但好像还在生她的气,因为她瞒着自己,因为她那时候跟自己顶嘴,所以对她爱答不理。徐意丛跟过去,外婆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小丝绒袋子,放到她手心里,“拿好。”
徐意丛打开一个袋子看看,里面是祖母绿戒指,差点“嚯”的喊一嗓子,以为金苏苏预测成功,自己终于要被,,老太太催婚了。拎着袋子角把戒指倒出来,发现没那么简单,戒指是两枚,一大一小。
她的头皮炸了一下,然后默默拿起那枚大的,放回袋子里,递回去。外婆没接,说:“都是你的。”
徐意丛没敢抬头。外婆说:“别装了。还想骗谁呢?你们当我好糊弄,当我不知道你外公那些事,当我知道了会寻死觅活,是不是?”
徐意丛抬头看她,房间里的光线仍然是小时候熟悉的昏黄,但是什么都不一样了,她憧憬过的白头偕老是张假惺惺的画,她费力维护的人早就受过了伤。她突然抽了一下鼻子,不知道是替谁觉得委屈。
外婆把这件事讲出来,自己也心情不好,转身开窗透透气,结果又看到了那个锁了多年的抽屉,目光黯然了一瞬,她还是打开窗,才又蹒跚着走回来,捏住徐意丛的鼻子,多少有点恨恨的,“不许哭。我替那个日本女人养了二十多年外孙女,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徐意丛摇摇头,“我还没哭呢。”
外婆说:“那就对了。你哭了,我没办法骂你。”
徐黎在楼下哼着歌泡茶,外婆回身把门关上,狠狠在徐意丛头上戳一下,压低声音,“你们俩连血型都一样,不该、不该、不该,知不知道?”
她戳得真狠,徐意丛握着戒指低着头,没敢喊疼,但是小声地说:“您都知道,还把他弄走。”
外婆又狠狠戳了她一下,“不然呢?我让你看着他化疗吃药做手术、让你看着他变成那个样子、让你看着他怎么都治不好,最后……万一他真的熬不过来,你今后怎么办呢?”
最难的时候,所有尝试都宣告失败,医生束手无策地建议消极治疗,但徐桓司不等死,他自己挑出最兇险的方案,几乎是逼着医生动刀。她不敢听的事,徐桓司也没有说,她一直都让自己不要想,已经忍了一年,这时脑袋里嗡嗡的,她下意识愣愣地问:“他变成哪个样子啊?”
外婆沉默了一会,把她托着两枚戒指的手合上,站起来,拍拍她的头,“拿去吧。你自己安排你哥哥。”
徐意丛还在发愣。老太太把她弄起来,推回去睡觉,她不肯走,站在门口问:“所以他才听您的,是不是?”
外婆把条件摆给徐桓司,要他跟自己去日本,要他别让丛丛看见他狼狈的样子,别让丛丛在“万一”里打转。现在他熬过来了,条件兑现了,徐意丛得到了两枚戒指,还得到了徐桓司。
外婆说:“是啊,怎么了?”
不怎么,她这不是欺负徐桓司好说话就逼他卖身吗?但徐意丛没敢说。
外婆对她还有气,把她赶回房间睡觉,拉上她的被子,“我就是偏心眼,他又不是头一天知道。”
徐意丛不肯老实,从被子里鉆出来,说:“您以前也偏心他的。”
外婆虎着脸,说:“他出院都没找你,你还想替他说话?”
这话倒没说错。第二天下午还有会议,徐意丛在家胡乱睡了几个小时,又得走,天还没大亮,她就呵欠连天地洗脸刷牙,然后轻手轻脚地出门。滨城不远,到酒店时克鲁格正在楼下吃早餐,见她是从外面回来的,一瞇眼睛,“找男朋友去了?”
徐意丛拍拍他的肩膀,“您管好自己,这个灌汤包不是这样吃的,得先喝汤。”
克鲁格不信,张嘴就咬,当天就被烫出了口腔溃疡。
大会一连开了好几天,参会的人里不乏大人物,以前大学时的导师就在里面,当然认出了徐意丛,当时打了个招呼,到了晚上,消息已经传到徐桓易耳朵里去了。徐桓易问:“你回家怎么不说?”
徐意丛说:“徐桓司出院,你也没跟我说。”
徐桓易冤枉死了,“我敢说吗?他在医院憋抑郁了,出院就往南极跑,心里全是户外运动,压根没你,你知道了不得气死?”
徐意丛说:“那你就不能管管他吗?”
徐桓易气愤地说:“你是头一天认识我徐桓易还是头一天认识他徐桓司?我管得了他吗?不带你这样逼人的!”
两人话不投机,电话一挂,徐意丛气哼哼地上飞机,落地在中餐馆吃了碗面,提着行李箱回家。正是傍晚最热闹的时候,楼下人来人往,她一路说“借过”,走到楼门口,突然顿住了脚,往后退了几步。
一个穿工装裤蹬军靴的男人靠着墻等人,问她:“航班晚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