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在这高压的危险下因为本能而战栗,血液顺着手臂流下,染红了剑柄,又蜿蜒而至剑尖,最后砸落在地上。
本该是微乎其微的声音,可我却听得一清二楚——仿佛这是我生命倒计时的鼓点。
“……太慢了。”
红衣的魔修摇摇头,盘踞着龙身的长枪指向我:“弱者不配存活,就让在下送你一程。”
“哈哈。”
我抖抖剑身,将折春剑上的血污甩尽,又将它束在胸前,手指结出剑式:“你我之间谁强谁弱,还说不準呢。”
我自从中镜吞之毒后,就很少用剑诀了。
经脉的堵塞不畅,会影响到剑式发挥,甚至会反噬到自己,是很危险的。
因此我频繁地接取各式各样的任务下山,在无数次秘境试炼中逐渐学会了可以不依靠灵气,只靠剑法战斗的方法。
可现在不行了,对方是千年前曾上过战场的魔修,战斗经验比我更丰富,战意比我更蓬勃,我完全比不过他。
如果要从他手中逃脱,只有用灵气取巧了。
这是一场豪赌,用我的性命做注,赌我这次灵气运转不会掉链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沉闷的笑声从魔修胸膛中振出,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露出了点欣慰的神色:“没想到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竟然还有这种勇气来挑衅在下。”
我干呵一声:“灵召!”
下一刻,灵气由丹田沖出,灌满剑身!剑气在我身后成型,加上折春本体,我统共有十把剑可供驱使。
不论习哪种剑法的剑修,剑式中都会有这一招,万剑归宗。
但这是大乘期的前辈们才会使的剑式,而且除非镇压大魔,也不会轻易用它。
真正的万剑归宗我是做不到的,只能调动全身灵气,再加上折春这把名剑本身的灵力,堪堪撑出场面。
“为了尊重你的勇气。”
魔修瞇起眼睛:“在下会使出五成力,与你好好决战的。”
我不再多言,挥剑朝他扑去!
剑与枪相击!灵气与魔气碰撞!周遭黄沙因次被震开一圈一圈,连绵的沙丘以我们为中心,化作了平地。
我与魔修一招一式,都是沖着命门而去!可对方是完美的战士,毫无破绽,在十几击以后,我只能蛮狠地用灵气击碎他所有可能会重创我的招式。
而魔修也察觉到了,他挑挑眉,像是没有耐心与小孩玩闹的大人一般,将枪顺势一摆——
我就被甩了出去。
遭了!
我尚在半空中还未落地,魔修便已经沖到我面前,戴着铁甲的手掌掐住了我的脖颈,他只需再稍稍用力一点,我的脑袋就要和我说拜拜了。
“有趣…”
魔修抬起下巴看我:“你这个人修,倒是有点千百年前,那群修士的优点了——譬如,不知死活。”
他舔舔白森森的尖牙,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你灵气运转不对吧?明知如此,却还敢断后,甚至挑衅我,真是愚蠢。”
强烈的窒息让我说不出话来,我双手扣紧他的手腕,根本挣脱不开。
“算了算了,欺负你这种小孩也没意思,给你个痛快吧。”
魔修失了兴趣,正要加大手中力道,却见我嘴巴一张一合,又凑近我:“你在说什么?”
就是现在!
我将藏在手心的簪子狠狠戳进魔修眼中!又打进一道灵气,让簪子稳稳地插进眼珠!
这是刚刚从储物袋里掉出来的,阙鹤送我的那支。
作为一支发簪,没被我戴在发间,反倒被我当做暗器,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魔修吃痛,怒喊一声,松开了我。
我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才爬起来,刚一抬头,就看到魔修将簪子拔了出来——连带着那颗眼珠。
污血从眼眶中如同喷泉一般涌出,他像是不觉得痛,只是用另一只眼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簪子和眼球,然后捏碎了它们。
红红白白的粘液从他指缝中落下,魔修站在原地发笑,笑声让我毛骨悚然。
或许刚刚他想给我一个痛快,现在,难说了。
跑吧,赵寥寥,快跑。
当机立断,我捡起两张符咒,朝魔修甩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轰炸符蹦出火苗,朔风符扬高火焰,我制造出困住魔修的火场,希望能拖住他哪怕几息的时间。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魔修并未追来,可我不敢松懈,速度未减,朝着当初来时路上跑。
风扬起头发,抽打在我脸上,带来微微痛楚,但这样的痛楚对比身上其他伤痛,微乎其微。
好难受,跑不动了。
心跳的好快,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样,我连忙强迫自己去想点别的。
尘晶已经找到了,我的经脉也在流云镯的养护下渐渐好转,等回宗门再闭疗养一段时日,我一定可以进阶!
韶音这会应该已经带着掌门他们往我这边赶了,很快就可以会合了!
还有阙鹤,他的红名消失了,我也未曾在七夕那天被杀死,剧情与我已经无用了,我自由了。
所以没问题的,这次一定会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前方沙丘上突然出现了隐隐绰绰的人影,和逐渐清晰的谈话声。
是韶音他们?!
我欣喜地望了过去,最前方白衣的青年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也朝我看来——
是宿华!?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在这里。
他看到我,便匆匆朝我跑来,我们之间越来越近,我便越能看清他的模样。
他向来稳重温柔的表情,不知为何有些慌乱,直到痛苦绝望的吶喊遥遥穿进我耳中:“寥寥!!!”
“噗嗤!”
是利刃穿透肉体的声音。
我想起在秘境中,楚翘用弓箭射树上的果子的画面。
箭矢穿透果子,小小的,圆圆的果子,被这股力道沖击,往前飞了一节才落在地上。
就像我一样。
盘踞着龙身的长枪,穿透了我的腹部,带着温热的鲜血钉在地上。
我被这股力道带的踉跄几步,然后跌跪在原地。
四肢百骸传来的痛楚令我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每一寸肌骨都被碾压成碎末,胸口一股闷痛好像要撑破这具躯体。
我痛到叫不出声,一张口便是一口血喷了出去,眼泪瞬间灌满眼眶,模糊了视线,耳朵里嗡嗡作响。
金丹碎了……
在我意识到这一点时,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丹田处蔓延,我抱紧腹部缩在地上打颤,姿势应该很像一只熟透的虾子。
明明,明明就差一点了。
再多跑一步,我就可以,就可以……
……
…………
………………
“……寥寥?!”
一声有些熟悉的称呼拉回了我浑噩的思绪,我被人抱在怀里,有灵力顺着后脊渗入我的经脉里,为我修复断裂的灵根,重填干涸的丹田。
“寥寥!坚持住!”
我看不清是谁在救我,眼泪模糊了视线,鼻腔和嘴巴里灌满了血。
我努力睁开眼睛,却只隐约瞥见一抹绀紫色的发带,像是……去年中秋时,送给宿华的那条。
也对,只有宿华,只有他才会永远陪在赵寥寥身边。
在书中的结局里,这位风清朗月的大师兄屡次阻拦赵寥寥作恶无果后,收殓了赵寥寥碎的不像样的尸首,抱着它从白雪崖一跃而下,落进了熔巖里,结束了这一生。
“宿……宿,华…”
我努力叫出他的名字,又被喉中血呛到。
宿华仿佛僵了一瞬,有些手足无措地顺着我的后背:“寥寥……”
“别,救了……白费,力气……算了…咳咳咳咳咳!”
我被这疼痛折磨的大脑都似乎要裂开,却不想对方像我一样痛苦。
“但是…但……你……要,一定,好,好的,活……”
书中的赵寥寥是可怜人,宿华也是可怜人,连带着我,活了两回,回回不得善终。
大家都是这尘世间的可怜虫。
但是我还是希望,这位最端正,最努力的剑修大师兄,可以遥登仙道,羽化成仙。
宿华没有回应我,只是加快了灵气输送。
在源源不断地灵气输送下,我断裂的经脉被修复了七七八八,但丹田处宛若干涸了的枯泉,不管多少灵气进去,都散个无影无蹤。
再这样下去,宿华也会灵力耗尽,我吃力地抬起头,想让他别再白费功夫,却被他察觉到意图,被按住头搭在他肩膀上。
“寥寥,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你我二人,要共登天梯。”
宿华声音颤抖,甚至有些哽咽,他依旧执着的为我输送灵气。
耳边骤然嘈杂起来,我好像听见了很多人的声音, 他们在喊着宿华的名字,又叫阙鹤小心。
阙鹤……?
阙鹤也在这里?
小心?小心什么……?
我被宿华抱了起来,他似乎抽出了剑与什么人对峙了起来,我虽看不见,脑子里又痛又晕,却感觉与宿华对峙的人……像是我认识的人一般。
“宿华……”
在坠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我唤着他的名字。
对不起,本来与你有许多许多的约定,如今却要食言了。
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