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大地,周遭宁谧无声。黑暗中,完全没有星星的影子,只得一轮明月,闪着惨黄色的光芒。月光微弱的光芒洒遍大地。
光线从窗外照耀到大宅的一个房间内,可是它照不到被放下的布幔以内的地方。
高澄奈蜷缩在欧阳浅房间中那张舒适柔软的大床,顶着一头乌黑色发丝的头颅倚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上,阖起两眼,感受着他规律的呼吸起伏,倾听他的心脏跳动声。那一声声沉稳的跳动声直直敲进她的心窝,扰乱她自以为平静的心湖。
其实今天的事情早已让她的意志动摇数分,只是她没有发觉。她终于发现,居然会是因为光是听到他的心跳声而开始心乱如麻,她不容许这件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于是她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保持冷静不要出任何异样。
她不会因为他而动心,因为这行业的人是不会喜欢上客人的,她一遍又一遍的这样告诫自己,更何况她有了喜欢的人,这更加是不可能的,可是她没有察觉到刚刚数秒的内心沖击已经让她的双颊不自觉的迅速染上两抹绯红,然后她像害怕被人发现似的,急忙以被子遮盖着羞涩的殷红。
「结果还是回到这里来吗……」欧阳浅喃喃自语,他不知道这句自语会让高澄奈几乎失去理智的思绪即时回笼,可是他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她心如鹿撞。「怎样?澄奈,是不是很痛?」他说到此处,稍微收紧臂弯的力道,一副对女朋友呵护备至的样子。「嗯?」问毕,他还亲吻她粉颊,幸好他没有被她脸颊上火热的温度给烫伤。
她竭力压抑内心翻腾得混乱的情感,脸上木无表情,闭唇保持沉默,两睛焦点依然固定在某点不动,或许是那垂落而带着单调色彩的布幔,或许是他帅气的脸庞。
良久她终于吐出一句话语来,她不敢肯定语气是否己够冷淡:「你不用管我怎么样。只要给我钱就行。」
「钱对你来说真的这么重要?」他没有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要钱,不相信她是个这样贪婪的女孩子。
高澄奈心想她成功了,然后她摆出一脸没好气的嘴脸再道:「我没时间跟你耗。太晚了,我要回家了,快点给我钱。」话尾说得斩钉截铁。
「有没有想到只跟我一个人工作?」他将唇贴上她耳壳,以只有他和她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量说出以下的话:「眼见你跟别人工作,我心里不好受。与其给别人上,不如和我工作更划算。」纵使仍是狂妄自大的语调,可是他醇厚的声音如一股清泉,沐浴她冰冷而热炽的心间。
我心里不好受……?他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思及此,内心又一次七颠八倒,高澄奈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回答,只得皱眉头道:「瞧你说得多难听,我和谁工作跟你无关吧,喂,你到底给不给我?」他要多冷漠就装得有多冷漠,她是不可以喜欢他的,因为她有凌天啊!
「好。」欧阳浅似乎泄气了,离开床铺去找银包,然后几乎用丢的,给了她一叠钞票:「你每一次工作的收费是一千三百元吧,这里是二千六百元,如果你和我工作,每次就会得到这样的数量,你好好地考虑一下吧。」
高澄奈接过那叠钞票,嘴角轻微牵动了一下,这人还是对她穷追不舍嘛,面对金钱诱惑,她似乎动心了?
穿好衣服后的高澄奈站在大屋的入口处,想到这人待她也算不错嘛,毕竟他是客人,又是凌天的朋友,多多少少也算是个认识的人。虽然他和她在学校几乎没有互相说过半句话,但还是不可以表现得过分冷淡的,所以她最后对他说一句:「再见。」她想不到一句说话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欧阳浅微笑地朝她挥手,目送直到她完全远离自己视线范围。
这女孩决逃不出他的掌心。
他喜欢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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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熟悉的倩影从名牌手提包专门店内步出,高澄奈终于得偿所愿。只要可以满足物欲,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那是她买到的第一份名牌,也是给自己的奖励,从此红色袋子便成了她的随身物品。不过得到袋子后,她立刻看中了最新推出的一双球鞋,想买又没钱,只好继续工作赚钱回来。
这天提着红色袋子的高澄奈,她急着要钱,连待客人连络的耐性都所余无几,所以她做了一项首次的决定,她直接在街上找人。她经已确认谁人是她要找的客人目标。只是今天的她突然失去了勇气,她光是站在原地,怔怔的注视那人,他正往她所在之处走近,兴味盎然的观赏着她从额上因心慌而流出的薄汗。
「呃、你好……我想说……」她结结巴巴的开口,她还没说完这句话,那人随即抢先道:「你是不是找人援交?」
高澄奈胆怯地点头,她都搞不清楚自己这次为何比第一次工作更加心惊胆颤,大概是那个叫欧阳浅的家伙对她造成的沖击太大,害她患上「工作恐惧癥」。
「嗯,你怎么会知道我是……」
那人回答说:「因为我之前看到你在一个交友网站内登刊的广告,认得出你来。」
高澄奈的脸蛋刷一声红了,没想到自己的广告那么有名,光是在街上站一站便有人认出她来,她不期然地感到一阵飘飘然……
「忘了告诉你,你叫我辉好了。」那人向她自我介绍。
高澄奈只是点头应了一声,一路走来,两人都是保持着距离,然后他们满有默契似的各自走进附近同一所酒店。
二人当时在大堂。高澄奈又是一阵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焦急,于是她唯一可以做的是尾随辉,眼见她正跟他一起步到接待处去,辉连忙吩咐她。「纪琳,你站到一边去,不要跟着我拿房间,如果给别人看见,会好奇怪。」
高澄奈心想这人的思想真幼稚,拿房间而已,给别人看见有什么问题?
乘搭升降机的时候,辉开始搂住她的纤腰,小女孩的娇躯摸上去是那么柔软。
「你好香喔……」他尽量把身体靠近她,几乎都将她挨到墻壁去。
「嗯。」感受到他的重量,高澄奈默默忍受着。
因为他握着高澄奈的左手手腕在走廊步行,所以她几乎是用余下的手去开房门的,可是钥匙咭的插入位置不正确,都怪他另一只急不及待的手顾着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害她对準不到开门的位置。
她禁不住那掉了咭在地再拾回,重复了一次又一次的麻烦,终于埋怨起来了:「喂,请放开我好不好?你少摸一阵子又不会死人,好歹让我……们进去房间吧。」虽然结尾收束得略为欠缺铿锵,可是无故给一个小女孩顶撞,辉一脸不悦。
束缚解除,她一手捉好手提包,赶紧用另一只手握稳锁匙,胡乱地开了门。
两人一进去,辉立即牢牢关上房门。这时候他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他立即用笨重的身子压住她在墻壁上,疯狂的吻她。耳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加上一双胳膊感受到的凉意,她知道他正在解开她的衣服,她慌张了,开始想要挣脱他,可是她越挣扎,以手乱挥、以脚乱踹乱踢反抗,都完全没有效用,一个女孩子的力气怎比得上一个男人的力气呢?
他这是在惩罚她顶撞她吗?可是他的行为也太无理取闹了吧?她吃力地用尽平生气力,拼命推开他,可是他依然不动半分。
「你不要吻我!」这人满身带着腥臭的味道,使高澄奈一时间产生错觉,以为他是一具腐尸,她不喜欢他吻她,她要他下一秒就在她眼前消失掉!她举起手,清脆俐落的一记耳光就这样掴到他脸上。
无意识的举动,让她无比后悔。
「你竟敢打我?」他立即左右开弓,劈里啪啦的连续打了她十数记耳光,有几下打到她的耳朵去,打得她的耳朵一阵嗡嗡作响。
辉一边打一边对她破口大骂:「丫头,你当自己是谁,装什么高贵!你那么害怕给人碰,学啥人出来援交!」
她秀丽的脸蛋浮肿起来,现出清晰的五指红痕,她发红的两眼噙着泪水。
以手抚着发痛的两颊怒视这人,此刻她唯一可以做的是逃跑吧?还要逃得越快越好!
她站稳身子,侧身闪避他的手掌,随即俯下身从他的手臂与身躯之间的空隙穿过,直沖到房门前,狼狈地急奔而去,身后转来辉的声音。
「不想就别耍花样,你以为老子一定要找你吗?神经病!」
冰凉的水一把一把的泼落她的脸上,尝试纾缓烫热的痛楚。从小到大都没有被父母打过骂过的高澄奈,没有想到自己在工作上会遇到这样的遭遇,还要一开始就来个重手的打法。
她一边洗脸,自责的想法像流水般涌现:高澄奈你真没用!你这个无可救药的蠢材!刚刚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光是那一丁点的委屈也受不了吗?为了一千三百元,下次不可以再忍受不住了……此际一个想法闪入脑海中,为了可获得更多金钱,她不能够这样倔强下去,她必须迎合客人,而不是抗拒他们,于是她决定不管客人是个什么类型的人,只要他有钱给她她就该高兴满足,即使是她厌恶的客人,只要他愿意付钱,高澄奈也要求自己乐意和他工作,所以她告诉自己只要忍耐,一切便会过去。
她突然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于这行业逐渐泥足深陷。
到了现在还可以回头吗?她抚心自问。
……大概不能了。
这时候她望向镜中的自己,朝自己展露一个鼓励的笑容,可是这个样子看起来格外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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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室之内只有寥寥数人,高澄奈喜欢这个宁静的时刻,站在窗子旁边,让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她,这天的天空是一片绝对的蔚蓝色,灰蒙蒙的云层终于散去。自从空气被污染之后就很少能看见如此美丽的天色。
阳光照亮她的皮肤,从俏丽的脸儿一直到整齐的发梢,将她漆黑的发丝扫上一层薄薄的深棕色,细致的肌肤白里透红,像怎么晒都不会变黑的样子,让穿在她身上本来雪白的校服刷得异常洁白,这种无可比拟的温暖仿佛驱走她以往感受过的不安和寒意。
她全心全意地感受着这少有和暖的时刻,久久才忆起快到上课的时间,然后她走到黑板前,用粉笔写上当日值日生的编号以及划出一个功课栏。写完后,高澄奈回到自己座位,恰巧见到正走进课室的林雪羚,她待林雪羚放好书包后,走到她隔壁座位坐下。
两人彼此问好,林雪羚正在揭开历史课本细看,表面上她是全神贯注在她的历史课本上,实际上她在悄悄地打量着高澄奈。虽然她明了煌对自己的情意,可她依然放不下心来,她害怕煌有天会选择高澄奈而不再理会她,她最讨厌就是那种被人遗弃的难受感。
她不知道她的担忧其实是多余,可怜的林雪羚实在太不了解高澄奈了,她不晓得高澄奈的心意根本不在煌身上。纵使煌明白他的一句戏言会对林雪羚造成多大的影响,可是他的说话经已重重的伤害了她,害她总是生出「煌会和澄奈一起」这样的想法,这或许是无法补救的事情,林雪羚的心被他刻了一道大大的裂痕。这刻的高澄奈不知道林雪羚的心理处于极度混乱的状态,还满心欢喜,忍不住的告诉林雪羚:「我终于买到我一直渴望的袋子了!」
林雪羚先是楞住了一下,脑海闪过她以前介绍给高澄奈工作的事情,才续道:「嗯!真好,你看我告诉你的这个方法果然很棒吧。钱,就是这么容易赚!」林雪羚不忘夸奖自己,又压低声音道:「班中只有我们两人知道此事,不要说出去喔。」
她和高澄奈的友谊是不会消退的,就先相信煌的说话吧。
之后林雪羚微笑地对高澄奈道:「所以,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了喔。」
「嗯。」高澄奈也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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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孤单的路。
从踏进去开始,就没有想到要回头。
泥足深陷是早已预料到的事。
到目前为止,我不曾后悔过。
可是,为什么内心会感到莫名其妙的哀痛?
现在的我痛苦得仿佛连身体中的每根血管都快要贯穿皮层鉆出来一般,令人难以忍受。
假如到了哪天,我再承受不到这种痛苦的话……
请了结我的生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