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晚晴一回去就被司马烈叫到三书房,然后被关在里面的事,段喻寒很快就知道了。可她和她爹谈了什么,却无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愿意顺从父亲的意思,才会被关在书房闭门思过。
段喻寒走近司马烈的三书房时,已是夜晚。他想知道,她和司马烈到底谈了些什么。然而,当他潜入时,里面却空无一人。他赶到沐雨小阁,小玉告诉他,她的几件最喜欢的衣服和胭脂不见了。
她竟然再次离家出走?去找那孩子的父亲吗?段喻寒恨恨的拍了身旁的杨树一掌,片片落叶,树上的鸟儿也四散惊走。他衣袖一挥,卷起几片落叶,叶子竟然去势如箭,逐一将惊起的鸟儿射杀。“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当世武林能做到这样的,屈指可数。若然司马烈见到这一幕,恐怕要自叹眼拙,竟从未看出他的武功已达如此境界。
血腥味仿佛提醒了段喻寒,他应该立刻追她回来,他绝不可以让她再离开他。
烈云牧场大门处已经聚集了许多家丁。原来司马烈也发现女儿失蹤,正在召集人手。段喻寒自然的加入众人的行列。
当即有人稟报小姐的雪玉骢还在。司马烈很诧异,她最珍爱那匹马,到哪里都要骑着的。这半夜,她不骑马,又能跑得了多远?
守门的终于有一个,畏畏缩缩的上前来,“裴公子前个时辰要了辆马车,驾了出去。”众人各自做出自己的猜想。时间上的巧合,不是单纯的巧合吧。司马烈、岳中正、段喻寒率领众人,一路打听马车的去向,沿着马车的车轮痕迹,追蹤而去。
马车虽比马强些,毕竟还是颠簸辛苦,不远处,司马晚晴一阵腹痛,马车不得不暂时停下休息一会。
裴慕白忽然站起身来,“有许多马匹正在往这边狂奔。”以他耳目之灵敏,自然不会听错。
“是爹爹他们吧。”司马晚晴凄然一笑,再怎么逃,终究逃不出爹爹的手掌心。她可以想象爹的震怒,孩子的下场。但不管怎样,只要有一丝机会,她也要争取。
两人舍了马车,往道边的树林中去了。
但司马烈终究还是追上了两人。猎犬对着司马晚晴和裴慕白狂吠不止,众人一时僵持着,谁也没有上前,谁也没有逃跑。
段喻寒冷冽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扫来扫去,好像在研究他俩到底有多亲密。裴慕白感到他的敌意,心中一动,敌意从何而来?烈云牧场的副总管,俊雅不凡,年青有为,为什么他总觉得他心机深重,让人看不透呢。
司马烈也在打量裴慕白。今夜这一出算私奔吗?他是裴逸之的儿子,如果那孩子是他的,他会勇于承认,愿意负责,不至于弄到这步田地。可如果那孩子不是他的,他又为什么要带了女儿一起走呢?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老迈,越来越搞不清楚年轻人是怎么想的。
岳中正一脸疑惑,担忧的望着司马晚晴。这孩子不知道违抗司马烈的命令有多严重吗?
司马晚晴整理了一下思绪,轻声说:“女儿错了,请爹爹责罚。裴公子与女儿出走一事毫无瓜葛,女儿只是在路上碰到他,所以请他载我一程。请爹爹明辨是非,不要错怪好人。”她不说话就罢了,一说话却是替裴慕白辩解?
她停了一下,鼓足勇气继续说,“至于女儿的事,请父亲三思。”
司马烈本来很生气,见了司马晚晴,却又想心平气和的劝她回去。“晴儿,爹是为了你好。”他的语气极沉痛。
“是,女儿明白。但女儿主意已定。如果爹坚持己见,请恕女儿不能从命。”她声音虽轻,但字字清晰,竟是斩钉截铁般坚定。
“你!”
“今日就算爹要杀了女儿,女儿也还是那句话。”她愿意一赌,赌父亲是宁可杀了她,还是留下她也留下孩子。
司马烈盛怒之下,双掌隐隐泛红,正是“擎天无上心法”内力贯注双手的征兆。
裴慕白上前一步,挡在司马晚晴身前,“司马伯父息怒,她只是小孩子心性,任性妄为,还请伯父有点耐心,好好教导。”
“是啊,父女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弄得要死要活的。小姐,做人孝道为先,稍后给老爷认错才是。” 岳中正也连忙上前劝解。
司马烈突然侧步绕开裴慕白,迅疾出手,“还是现在把问题解决,一劳永逸。”他这一出手,不至于要了司马晚晴的命,却足以让那孩子消失。这一下突起变故,众人皆惊。
段喻寒淡然处之,袖手旁观,借司马烈之手,除去那个孩子,正合他心意吧。
司马晚晴见父亲如此决绝,而段喻寒居然不愿出手相助,忽然间心灰意冷。如果孩子没有了,她也不愿独活。她没有闪避,就这么立在那里,最后的一眼悄然看向段喻寒,已是无比的凄楚伤心。她那一眼竟有永别的意味,段喻寒陡然心惊,要出手已是不及。
其实司马烈在出手之际,已然后悔,力道虽稍稍收回,但强劲骇人的掌风依然毫不延缓的袭向司马晚晴。但此时又有谁能救那孩子?
裴慕白匆忙回身拉了司马晚晴的手腕,急速后退。她任他带她而行,全不在意是否可以躲过父亲的掌风。
然而,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岳中正,他竟然不偏不倚的用身体迎向司马烈的掌风。“咯咯”两声,清脆的骨折声,在深夜的树林里听起来十分诡异。
“中正,你……”岳中正二十年来对司马家忠心耿耿,现在又为了救司马晚晴遭此重创。司马烈后悔出手之余,不知该如何感激他。是他,保住了司马家唯一的继承人。
“岳叔叔,你怎么了?”从小到大,除了爹娘,长辈中最疼她的就是岳中正。他虽然不会武功,却依然奋不顾身的要救她,司马晚晴忍不住要掉下泪来。是她的过错,连累岳叔叔受此重伤。
岳中正的舍身相救,连段喻寒也不曾料到。但回想舅舅对司马烈夫人一直念念不忘,而晚晴的容颜酷似母亲,他刚才爱屋及乌,有此举动,也可以理解吧。
司马晚晴沖过来要扶岳中正起来,才走两步,已是一阵天旋地转。她今夜颠簸劳顿,加上情绪波动剧烈,早已体力不支,胎气不稳。裴慕白忙托定她的腰,让她斜靠在他肩头。
那边,司马烈和段喻寒已过去查看岳中正的伤势。还好司马烈只出了三分力,岳中正断了两根肋骨,内伤倒是没什么大碍。
“请小姐跟老爷回去,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商量。”岳中正看向司马晚晴。
“你身体不舒服,先回去吧。”裴慕白也劝说。他知道她看重那孩子,一定不会让孩子有事。司马晚晴感激的看着他,他的关怀发自真心,却让她无从报答。
他眨了眨眼,意思是“你要谢我,就是没拿我当朋友”,她呆了呆,随即领会他的意思。经此一事,她对裴慕白的了解更深一层,或许他是她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吧。
段喻寒见二人神态亲密,突然想到裴慕白怎么会说她身体不舒服?难道他也知道她有了孩子?她怀孕的事关乎司马家的名声荣誉,自然不会让外人知晓,可裴慕白怎么会知道呢?这两人还是有些暧昧吧。
司马晚晴在裴慕白的搀扶下,走过来,“岳叔叔,都是晴儿不好。你别操心晴儿的事,先好好休息,我这就跟爹回去。”岳中正倍感安慰的看着她。她的容颜举止总是让他想起另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那女子曾让他魂牵梦萦,付出一生的爱恋。
于是,一干人等,迅速赶回烈云牧场。
司马烈在一路上想起女儿的倔强,为了孩子不惜一死,不禁动摇了。或许他真的该给她第三条路走。
她要孩子,可为了司马家的名声,她必须嫁人,孩子必须有父亲。可她又不说孩子的父亲是谁。看来他只有硬给她安排一场婚事,唯有如此,才能给孩子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才能让外人不怀疑孩子的来路不明。
新郎该是谁呢?这人人品要端正,要爱惜她疼她,不计较她为别的男人生孩子,也不会把她未婚怀孕的事泄漏出去。本来司马烈要找女婿,自然有许多世家子弟、青年俊彦任他挑选,但此时,他却想不出任何人选。
或许裴慕白是现下最好的人选,看他对她的照顾,应该有非一般的情意。可这么着,会不会太委屈他?
一转眼,司马烈看到段喻寒,他注视着司马晚晴,那目光中饱含关心,却在她回眸的一刻,迅速掉转目光。司马烈忽然想到,整个烈云牧场,段喻寒的容貌品性、才智武功,都是青年一辈中最杰出的人才。他任命段喻寒为副总管,对他的重用,还在那些年老的臣子之上,也是因为他的卓而不凡。
另外,段喻寒一直以来辅助管理烈云牧场,对牧场运作极其熟悉,这些都能帮女儿很快成长起来,继承司马家呢。
曾经听下人说女儿和他极为相投,经常在一起,只是最近年纪稍大,才生分了些。看段喻寒的神情,竟是对女儿一往情深的样子。女儿对他应该也是颇有好感,如果选他,女儿会答应这婚事吗?
不管怎样,司马烈决定还是先和裴慕白好好谈谈。
一路上,裴慕白感到段喻寒的敌意,更感到段喻寒有意无意间投向司马晚晴的目光。
他忽然领悟到什么,用“传音入密”问司马晚晴,“他是段喻寒?”司马晚晴惊讶的望着他。他又重复了一次,“孩子的父亲是段喻寒?”司马晚晴默然无语,终于点点头。
“但是为什么……”裴慕白不是想打破沙锅问到底,只是不想她再受感情的折磨,希望能开解她。
司马晚晴疲惫的闭上双眼,“不要再提了,好吗?”伤得太深,所以才不愿再提。而伤得深,恰恰是因为爱得深吧。裴慕白仿佛明了她心中的苦涩,不再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