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的情谊,总是在瞬间一拍即合,尤其当彼此都优秀时,情谊就更加坚固。
赵绩理升上中学的这些日子里心情都仿佛很不错,每当秦绝珩有空亲自来接她时,都能看到那个叫章和璧的女孩。十五六岁的年纪,却高高瘦瘦,几乎与自己平齐,走在赵绩理身边,二人有说有笑。
“珩姨姨!”
“秦阿姨好。”
二人走到车前,各叫了秦绝珩一声。
秦绝珩便对章和璧礼貌性地笑了笑,是让人看不出思绪的标準表情。
这声“秦阿姨”将秦绝珩喊得有些想要皱眉。赵绩理叫自己姨姨也就算了,总是幼时延续的习惯,况且自己年长她十二岁,也并非绝对不合适。
但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也跟着一起喊阿姨时,秦绝珩虽不动声色,心下却到底起了些波澜。
她看起来很老吗?想着,她看了眼身边的赵绩理。
赵绩理上了车,与章和璧挥手道别,笑容甜甜的,正升着车窗玻璃。
“绩理。”秦绝珩握着方向盘,轻轻开口。
“嗯?”赵绩理系好安全带,抬起笑意盈盈的眼,“怎么啦?”
“你觉得我多大了?”秦绝珩瞥了后视镜里的自己一眼,有些心不在焉,又很在意她的回答,轻轻咬了咬嘴唇。
“嗯……?”赵绩理仿佛被问住了,一时有些苦恼地思索了起来。她向来只知道秦绝珩比自己年长,却从来不知道具体究竟是多少。
“怎么了?”秦绝珩见赵绩理一副绞尽脑汁的小模样,一时有些想笑,又有些头疼,“难道我真的很老吗?”
“姨姨很怕老吗?”赵绩理伸手拿起了秦绝珩放在车上的一支香水把玩着,看向她问道。
“嗯……”秦绝珩思考了一下,抬起手摸了摸脸颊:“还是会害怕看起来没那么年轻吧?”
说完,她心下有些笑起自己的矫情来。
左右才二十出头,不过是被人叫了声阿姨,谁当真呢?没必要那么紧张。
想着,她倾身捏了捏赵绩理软嫩的脸:“比不得你,反正越长越好看,将来长大了想不想做演员?还是想做歌手?想做什么跟我说,我帮你问问路。”
秦绝珩丝毫没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她向来是愿意立刻满足赵绩理的每一个想法的,不论对方是不是仅仅心血来潮。
“我什么都不要做,我只想长大。”赵绩理抿着嘴唇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要长大,然后做最赚钱的生意,赚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然后全部、全部都给你。”
年幼的赵绩理虽然心思通透,却到底只是个稚嫩又长久缺失了爱的孩子。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衡量感情,但她却知道从小到大身边的人都最看重金钱,便只能许下了这个听起来幼稚的诺言。
“要我说,我才比不上珩姨姨呢。”赵绩理拿着那支昂贵的香水对着窗外喷了喷,仿佛是味道不够好,惹得她皱了皱鼻子。
“每次所有人都是先夸完你,才夸我的。所以珩姨姨当然才是最年轻最好看的。”赵绩理丢开了香水,佯装不满意地嘟了嘟嘴,但转瞬间又笑瞇瞇地抱住秦绝珩的手:“但是珩姨姨又很厉害,比所有人都厉害,所以——我也不知道珩姨姨到底多大啦。”
秦绝珩有些失笑,这孩子似乎将自己看得挺厉害。
不过难免如此,毕竟她平日里总是那样依赖自己。
赵绩理放开秦绝珩胳膊后,便将座椅向后调了调,纤细的小腿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架在车前,躺在了副驾上:“不想说这个啦,今天好累。也好无聊。”
“再累也就几年,好好读。”秦绝珩瞟了赵绩理一眼,语气有几分无奈,“绩理,坐好。不要这样躺着。”
“可是我好累。”赵绩理扭过脸,看着秦绝珩,语气有几分任性:“都坐了一天了。”
秦绝珩刚驶开出几米远,闻言又扫了赵绩理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喙:“乖,再累也要有个样子。”
秦绝珩虽然向来作风随性,却也从来不会做这些失仪态的动作。她的行止算是母亲亲自教导出来的,或多或少总带着些高人一等的严谨。
赵绩理听她这样说,不由得撅起嘴,有些不高兴似的,磨磨蹭蹭地扭了起来:“姨姨都不会累的吗?”
秦绝珩见赵绩理有些闷闷的,却到底还是很乖地听了话,心里生出些甜而满足的意味,抽空伸出手安抚地揉了揉她脑袋。
这时候,秦绝珩放在赵绩理身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消息内容便显示在了锁屏界面。赵绩理拿起来盯着看了片刻,脸色都垮了下来。
“你晚上还要出去?”她把手机甩丢到了一边,探出身子把脸凑得离秦绝珩很近,问道。
“嗯。”秦绝珩笑着看了赵绩理一眼,“去浣风苑和采购方一起吃饭。你要去吗?我记得你很喜欢吃浣风苑的龙须糖。”
赵绩理丝毫不动容,哼了一声,小腿伸长“嘭”地踢了一下车:“我才不。”
赵绩理的脾气在秦绝珩眼里来得很突然:“你没有以前那么好了。这整个周都才来接我一次。而且我昨天跟你说的话,你根本就没有听。”
氛围怪怪的,这语气也是赵绩理生气的时候才有的调子。
秦绝珩心下一跳,她昨天说什么了?
昨天她确实没来得及注意赵绩理说了些什么,她同人应酬喝得半醉,几乎是深夜才回到家。
那时候赵绩理从房间里跑出来接她,似乎有些生气,也说了不少话,她迷迷糊糊听着,都过耳就散了。
她说什么了?
秦绝珩有些心虚:“昨天我醉了。”
赵绩理两只手揪着安全带,语气既委屈又生气:“你怎么这样,昨天答应了我,今天就借口说你醉了!”
“我……”秦绝珩有些头疼,想要辩解,又不知道怎么说。
无论怎么说,好像都会惹她生气,这孩子已经被宠得越来越难哄了。
秦绝珩有些焦虑。
赵绩理不说话,愤愤地扭头看着窗外。
“……你真不想去的话,我晚上给你带浣风苑的点心回来?”秦绝珩瞥了一眼赵绩理皱着的眉头,试探地问道:“或者这个周末就带你去瑞士玩?好不好?”
赵绩理还是不说话,眼里闪着隐晦的光,看起来和要哭了似的。
“这……”秦绝珩最最见不得赵绩理这幅模样,心里仿佛被什么捏住了似的,一松一紧,伴着每一次心跳微疼。
她知道赵绩理是在耍性子,也知道自己不能太溺爱纵容她,但当这一刻真的到了她面前时,她还是动摇了。
“那我今晚不去了,陪你好不好?你昨天说了什么,现在再告诉我,我一定记住,好不好?”她几乎是连挣扎也没有,便软了语气,面对着这个狡黠又任性孩子,做出了第无数次妥协。
赵绩理正闹着脾气,听到这里,才缓缓回过头来看着秦绝珩:“真的不去了吗?不是说那些人很重要吗?”
赵绩理眼神里带着纠缠不清的期待,仿佛微弱的火光升腾,就这样望着秦绝珩,能将她的眼底都灼疼。
这个孩子是很渴望被爱的吧。即便任性,即便无理,到底也是个孩子。
秦绝珩想着,就无论是什么事都能够抛在脑后了。
“嗯,不去了。告诉我,昨晚你说了什么?”秦绝珩看着路,瞥了赵绩理一眼,带着笑意问道。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赵绩理嘟了嘟嘴,孩子气地道:“昨天你看起来有些不清醒,我跟你说什么你都只笑,我有些生气,叫你不许再去晚上喝酒。”
“你昨晚答应得好好的!刚刚却还说要去。”赵绩理气鼓鼓地控诉着,边说边踢了踢座椅,眼里闪着气恼的光,看着秦绝珩。
秦绝珩失笑:“嗯,对不起。我再也不喝那么多了。”
赵绩理见秦绝珩道了歉,也就软了下来,主动将脸颊凑过去在秦绝珩手臂上轻轻猫儿似的蹭了蹭:“那珩姨姨今晚要陪我玩什么呀?”
“带你去浣风苑,就我们两个?”秦绝珩问道。
“嗯!”。
自从那一日秦绝珩许诺了赵绩理后,出门在外都多了几分约束。
“满姐,怎么不喝酒?可别说要开车。”
眼看着一桌狐朋狗友又开始劝酒,秦绝珩却仍只端起茶杯,示了示意:“家里有人管得严,实在不能喝了。”
她抱歉地笑了笑,只以茶代酒,将身边一干好友惊了一惊。
“什么时候秦董还管你喝酒了?秦满,你可别骗人。”身边徐家老大徐偌瑜敲了敲酒杯,颇为不满地抱怨道:“家里有人?有什么人?得有三年没见你往家里带人了,你这由头,糊弄谁呢?”
秦绝珩失笑:“想什么呢?是我家绩理。”
“你家哪个绩理?”徐偌瑜来了兴致,“是不是长得特好看那个小孩儿?有几年没见你带出来过了,都以为你早丢了呢。”
秦绝珩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宝贝着呢。今年快十二了,脾气真给惯得有点难哄,我可不敢再喝了。”
桌面一群人看她一副后怕的神色,哄笑起来:“打小就这样娇横,看长大了得给你克成什么样。”
一群人心思通透得跟明镜似的,都知道秦绝珩好哪一口,又极少见她对什么人像如此上心过,便都将秦绝珩养的这个孩子看做了个意义特殊的、小情人一类的存在。
左右有钱人,又算得清閑,谁还没有些见不得人的爱好。不说娈。童。癖,就算是更为怪异的,众人也皆是见怪不怪。
秦绝珩对这些人的龌龊心思心知肚明。她抿了口茶,却没有解释,也没有多说。
她当然还没有下作到恋。童这一步。但她就是不愿解释,或许是明白辩解了也无用,又或许是占有欲在作祟,也或许其中还掺杂了些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总之,她不愿跟这群人多提起她的宝贝。
一次聚会,秦绝珩就只喝了些茶,也没有再参加别的活动,早早便回到了家。
但直到开门后,她才想起赵绩理不在。
赵绩理似乎是去同学家了,下午还专门告诉过自己。
秦绝珩站在玄关出神,一时房子里显得有些冷清,也有种空落落的异样感觉向秦绝珩席卷而来。
她静静地沉思了片刻,拿出手机给赵绩理打了个电话。
“绩理,什么时候回来?”
“……”
“嗯。要不要我去接你?”
“……”
“好,你等我一会儿。”
挂了电话,秦绝珩便又拿起钥匙出了门。当她看到赵绩理在昏暗中远远向她笑着迎来的那一刻,她忽然有些恍惚。
觥筹交错,灯红酒绿,再热闹其实也不过如此,到底不如和赵绩理待在一起安心。
那些酒宴聚会,其实不去也罢。
秦绝珩看着赵绩理眼里胜过星光的色彩,一时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