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像是走上了一条无回的下坡路,无论是感情还是关系,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变质。
“你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秦绝珩看着赵绩理依旧冷漠的面色,终于也在烈日下失去了耐心,伸手反抓住了赵绩理的手腕。
“走吧,绩理。”秦绝珩说着,面上仅剩的那一丝示弱意味终于也消失无蹤,换回了往日里惯有的强势样子。
“去哪儿?”赵绩理推开了秦绝珩,戒备地看着她:“我不饿。”
“那也先下去了再说。”秦绝珩并不在意似地忽视了赵绩理眼里的防备,径自朝天台门口走去。
楼梯间与天台相比光线较暗,秦绝珩微微缩着双肩鉆出了那道缝隙后,就安静地站在了门边看向了赵绩理。
眼下已经是傍晚将近六点,灼热的日头开始向边缘沉去,将城市里炙热的温度也一分分带散。
赵绩理逆着光,和秦绝珩隔着一道铁栏门互相看着彼此,面上都没有什么表情。
赵绩理最终还是跟着走了出来,秦绝珩笑着牵起了她的手,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朝楼下走去。
“不饿的话,先想想明天去哪里吗?”秦绝珩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强而不自知,赵绩理烦躁地看了她一眼。
“不去,都不喜欢。”赵绩理任性地答道:“机票都退了吧。”
“那你想去哪里?现在再定也来得及。”秦绝珩牵着赵绩理的手,笑瞇瞇地用指腹摸了摸她的手背,细腻而柔软的触感让她感到了一阵满足。
赵绩理侧过脸去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答道:“秦阿姨,你听不懂我说话吗?我哪里都不喜欢,哪里都不想去,尤其是和你。”
秦绝珩笑了,将赵绩理的手抬了起来,放在脸颊上蹭了蹭,语调轻柔:“可你必须选一个,而且必须是和我。”
赵绩理被她明目张胆的专横堵得皱了皱眉,想要抽回手,却发现秦绝珩握得很紧,根本就收不回来。
“秦绝珩,你——”
“绩理,不要直接叫我的名字。”秦绝珩受不了赵绩理叫自己名字时语气里带着的厌恶,立刻便轻声又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
“那我能做什么?”赵绩理怒极反笑,她感到秦绝珩的控制欲终于在这一刻成为了让人窒息的枷锁,而自己却无法挣脱:“姨姨要不要列个清单,告诉我你需要我每天做些什么?最好把时间都安排得清清楚楚?”
“我安排了,你会听吗?”秦绝珩好笑地看了一眼赵绩理:“你问我你能做什么?那我告诉你,你现在能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明早前能告诉我你想去哪里。”
赵绩理的眼皮跳了跳,重重地冷笑了一声。
二人间的气氛僵硬而紧绷,眼看着就要再度爆发争吵时,秦绝珩忽然伸手摸出了手机,接起电话的同时仍然瞇眼盯着赵绩理。
“喂,二姐?”秦绝珩听到了秦寸心熟悉的声音,才微微蹙眉将目光从赵绩理脸上移开,看向了另一边。
“……”
“嗯?我没事。”秦绝珩听了半天,才转回眼神看了赵绩理一眼,半晌后继续回答道:“嗯,好。”
“小满,你说话怎么越来越没笑意了?是二姐不够好吗?”秦寸心并不知道秦绝珩此刻正在气头上,听着她略显冷淡的语气,难免有些失落:“还是你嫌我烦了?”
秦绝珩这才轻轻笑了一声,抿着唇垂下了眼睫笑说:“这话可都不是我说的。”
赵绩理冷眼看着秦绝珩的神色渐渐亲和起来,心里烦乱不已。
电话两端的姐妹俩也并没有聊多久,秦绝珩便把电话挂断,朝车的方向走去。
“去丹枫别墅区。”秦绝珩打开门还未坐下,就朝前排等着的司机说了地名。她看着赵绩理想要拉开副驾门的动作,立刻便抓住了她手腕,将她拉着塞进了后座。
“和我坐一排。”秦绝珩简单地解释着,便若无其事地跟着坐了进来,将车门关上。
赵绩理的脸色降到了冰点,秦绝珩也知道她天生反骨,骨子里其实根本就不爱服从别人的命令,但此刻她看着赵绩理阴霾的模样,心下居然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几分快意。
赵绩理吃软不吃硬,秦绝珩对这点万分了解。
想着,她就放松了表情,朝赵绩理靠近了些,软下了声音俯到她耳边说:“陪我好不好?”
能说不好吗?说不好能走吗?赵绩理又烦又好笑,极力保持着面色的冰冷,僵硬地任由秦绝珩挨靠着自己。
赵绩理看着车窗外一行行一株株掠过的行道树,敏感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被秦绝珩扣着的手,问:“为什么要去丹枫别墅区?”
“去我二姐那儿。”秦绝珩想要再握的手因为赵绩理的躲避而握了个空,挑挑眉:“这下不用选餐厅了。”
赵绩理知道这个问题再反驳或争执也没有用,秦绝珩□□的控制欲几乎与生俱来,只不过从前她习惯了顺应也甘于顺应,现在却终于感到了窒息。
她将视线落到了车窗外,透过一幢幢比肩而立的高楼,看向了渐渐暗沉下来、归于昏黑的天色。
这样的关系里有太多她排斥抗拒的负面,却也有她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在她排斥与抗拒的同时,赵绩理知道,她也喜欢并迷恋着某些亲密的瞬间。
有些她不愿承认的事实,会在无数个骤黑或乍亮的瞬间里清晰地传导上她的神志。赵绩理觉得自己永远也无法忽视——在秦绝珩伏向她耳际时,她是为了那一丝温热吐息,真实地颤栗而悸动过的。。
“嚯,这是哪位稀客?”秦寸心神色玩味地看着跟在秦绝珩身后的赵绩理,丝毫不掩饰眼里的刺探打量。
的确是很久没有碰过面了。相比于上一次的见面,秦寸心清晰地意识到了赵绩理的变化。
长高了、长开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记忆里那个乖巧又温驯、向来对秦绝珩百依百顺的小孩,如今居然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问题少年。
那耳骨钉是怎么回事?手上那个挖了煤似的深色指甲油是怎么回事?那个桀骜冷漠的眼神,和脸上像是斗殴后贴上的创口贴,又是怎么回事?
秦寸心头疼地看了秦绝珩一眼,却发现自己这个幺妹居然完全没有领会到自己眼神的意思,反而狐疑地问自己:“二姐,怎么了?”
“……”秦寸心的视线在她和赵绩理之间来来回回打了几个转,怎么也没能猜出究竟是什么让秦绝珩如此纵容这个孩子。
她知道赵绩理讨好人的本事很强,也知道秦绝珩向来抵抗不了这个小狐貍精的任性要求,却怎么也想不明白秦绝珩为什么会容忍赵绩理拥有那样的眼神。
是秦绝珩已经拿她没办法,让她为所欲为了吗?——好一个厉害角色。秦寸心微微瞇着眼眸,盯着赵绩理那张精致绝伦的脸。
“姐妹见面,我也没準备什么稀奇东西。”秦寸心默默地打量了两人片刻,才笑着看向了秦绝珩:“一起下厨做点家常菜,陪二姐聊聊天,没有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秦绝珩从赵绩理手里接过带来的一盒红酒,笑着递给了秦寸心:“有些日子没和二姐私底下见过面了,二姐是不是都要忘了我了?”
“我就是忘了大姐,也不会忘了你啊。”秦寸心挑眉看了看红酒瓶,眼睛也不抬地说着。
这姐妹俩之间的气氛轻巧又融洽,赵绩理沉默地看着,惊然意识到秦绝珩是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自己说过话了。如今相对,不是刻意又违和的温柔讨好,就是一触即发的暴躁对峙,两个人的关系早就没有了任何一丝最开始时的融洽样子。
她是一个温柔的人,赵绩理看着朝秦寸心温和笑着的秦绝珩,心里止不住失落。
可她同时,也是个坏脾气的,有很多缺陷的人。
“绩理?”秦绝珩感觉到了赵绩理始终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回头看了她一眼:“坐吧?站在这里做什么?”
秦寸心看赵绩理不顺眼:“小稀客等我去倒茶呢?”
秦绝珩听出了秦寸心语气里的阴阳怪气,皱了皱眉下意识维护着赵绩理:“想喝吗?想喝我给你泡?”
赵绩理冷淡地抬眼看了看秦绝珩,不知道她这又是哪一出:“不用。”
说着,秦绝珩就牵着赵绩理将她按在了沙发上,又把秦寸心放在茶几上的平板塞到了她手里:“我和你心姨姨去厨房,你自己在这儿好好的,要什么来和我说。”
纵使秦绝珩自己有时也会对赵绩理态度不好,但她总是无法忍受除了自己意外的任何人委屈了赵绩理,即便是二姐都不行。
秦寸心被噎了个正着,狐疑地打量着秦绝珩。她正弯下腰和坐着的赵绩理说话,头发挽了个好看的发式,露出了纤细而弧度优美的脖颈。但不知是不是本人并不知道从而忘了掩藏,秦寸心一眼就看见了她白皙的后脖子下方,有三道暗红的指甲印。
嚯,这是玩了什么?秦寸心知道秦绝珩行事荒唐,习惯了的同时还是感到有些好笑,转身朝厨房走去。
但她走到一半,越想越不对似的,再度折了回来,不过两三秒的时间,秦绝珩仍然在和赵绩理交谈,并没注意到秦寸心去而复返。
秦寸心微微瞇着眼,盯住了赵绩理脸上的创口贴。
不知道是因为离开了公共场合还是对秦寸心的无防备,秦寸心的目光下移,发现了赵绩理微微拉起的袖口下粗心地露出了一截手腕。
而在那里,赫然是一道道被缠绕捆缚后留下的淤痕。
那些痕迹或许并代表不了什么,但秦寸心也并不是纯白无瑕,她历经情场的时日比秦绝珩还要久,自然也知道秦绝珩身上不浅的刮痕和赵绩理手上赫然的淤青联系在一起时,能够串成一个怎样荒唐而又可笑、悖乱了模糊伦理的故事。
一切忽然就变得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