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从何淞扬那里逃出来后，已经过了几个星期了。

  　　周唯安的生活重新回到了一潭死水的状态，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吃饭睡觉，高二最后一场期末考试结束了，他正式成为了準高三生。

  　　班上的氛围也变得有些沉闷，平时爱打打闹闹的同学们，大部分时间也坐在座位上看书了。就连张奉行没事都捧着书愁眉苦脸，偶尔还会来向周唯安问问题，周唯安也尽量帮他解答，可是张奉行的基础知识一塌糊涂，连最简单的都不会。周唯安说：“你、你可以找家教老师、给你补一补……”

  　　张奉行捧着书趴在课桌上唉声叹气：“唉，读书怎么这么难！我还想去京城的体院，分数线要上一本，根本不可能嘛！”

  　　周唯安说：“努力的话……”

  　　张奉行说：“你看看你多努力啊，都上不了一本，何况我根本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周唯安小声说：“我是因为太笨了……”

  　　张奉行说：“我看你挺正常的啊，反正比我聪明多了……啊呀这个题我又不知道做了……”

  　　后来张奉行还是去找了家教，听说是个大美女，搞得他恨不得一个星期上七天家教，爸妈都对他突然热爱学习的巨大转变弄得摸不着头脑。

  　　暑假特别炎热，高三的学生却还要照常上课，周唯安家没有空调，只有一个小电风扇，吹的时候还嘎吱嘎吱响。他每天晚上都热得睡不着，要不就是迷迷糊糊睡一会，半夜热醒，身上都是汗。

  　　这样的天气让人感觉很烦躁，都静不下心来读书。学校里的小测验，周唯安又发挥失常，年级排名掉了几十。他望着墻壁上贴着的红榜，心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适合读书。

  　　就连张奉行的成绩都进步了很多，他看着自己的成绩嘴巴都要咧掉了。看样子补习很有用。

  　　周唯安回到座位上，看着自己做了一半的试卷，突然觉得好累……也许他真的不适合读书，还是高中毕业之后就去打工吧，也少给妈妈添负担……

  　　他这么暗暗地想着，晚上回家的时候给妈妈打电话，妈妈问：“你今天小考成绩出了吗？”

  　　周唯安心里一跳，犹犹豫豫地说：“嗯……出了……”

  　　妈妈问：“考得怎么样？”

  　　周唯安捏着自己的裤子，支吾了半天才说：“考得很差……”

  　　尽管妈妈早就对周唯安的成绩不抱什么希望，听他这样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诶，没事，高考还有一年呢，再好好努力……”

  　　周唯安说：“妈妈，我、我不想读大学了。”

  　　“那怎么行？”妈妈反应很大，她生气地说，“现在这个社会，不读大学怎么找工作？”

  　　“我可以去打工……读大学，太浪费钱了。”周唯安小声说。

  　　“打工，你要打一辈子工吗？像我一样，日夜颠倒地工作？”妈妈有些激动，她说，“小安，你别开玩笑，无论如何，都要读大学，知道吗？”

  　　“可是我的成绩……”周唯安想插话，妈妈却打断了他，“妈妈要求不高，你努把力，上个二本学校就可以了！钱的事你不要担心，你只要好好读书就行。”

  　　周唯安挂了电话，叹了口气，翻开书本，继续坐在桌子前学习。墻上的挂钟慢慢走过了零点。

  　　周唯安觉得很奇怪，他还以为之前甩了何淞扬一巴掌，对方不论如何也不会放过他，然而这都过去两个月了，对方再无半点动静，好像真的从周唯安的生活里消失了一样。

  　　明明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想摆脱他，现在却又频频想起那人来，周唯安都觉得自己有点下贱了。

  　　大概是何淞扬真的生气了，再也不想见到他了吧……这样也好……周唯安蜷缩着抱紧了自己的身体，身上被人留下的痕迹，正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失。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然而不久之后，周唯安的人生就陷入了此生最大的困境。

  　　妈妈在工作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负责人打电话给唯一的亲属周唯安，让他立刻赶往医院。

  　　周唯安还在上课，只能请了假，背着书包匆匆赶去了医院，医生见他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问道：“你们家没有其他亲属了？”

  　　周唯安摇了摇头。

  　　医生似乎有些为难，他叹了口气，让周唯安坐下。周唯安焦躁地坐了下来，问道：“我妈妈……到底怎么样了？”

  　　医生说：“原本你还小，这些事告诉你不好，可是你的母亲病情比较严重，是癌癥，必须立刻手术，防止病情恶化。”

  　　周唯安愣住了，脑海里面嗡嗡作响，癌癥……他以为这个病只出现在电视里。

  　　“怎么可能？我妈妈怎么会得癌癥？”他似乎并不愿意接受现实，“医生，你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医生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难以接受，可是她并不是我们这里第一个癌癥病例，由于你是唯一的亲属，请尽快签订一下手术协议……还有，那个手术的费用……”

  　　周唯安跌跌撞撞地出了医生的办公室，猛地一下瘫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

  　　由于病癥复杂，治愈起来也会相当麻烦，手术、住院、用药……杂七杂八的费用，医生对周唯安说，至少先要备着五十万。这还是最低的，这是个烧钱的病，后续的投入才会像无底洞一样，吸干每一个家庭。

  　　可是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母亲辛苦工作养活他就很是不易，积蓄更是寥寥无几，现在母亲倒下了，家里已经没了收入，他们家又没有什么亲朋好友，连借钱都没有办法！

  　　怎么办？怎么办？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病痛折磨吗？

  　　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

  　　妈妈从昏迷之中醒来，看到坐在病床边的周唯安通红的眼圈，似乎就已经猜到自己的状况了。

  　　她抓着周唯安的手，温柔又坚定地说：“小安，答应妈妈，不要多想，好好读书。钱的问题，妈妈会有办法的。”

  　　她又在撒谎了。

  　　那个男人抛下他们母子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抱着哭个不停的周唯安说：“你的爸爸只是有事要去很远的地方，等他解决完事情之后，就会回来的。”

  　　周唯安一开始还会盼着，等待那个男人解决所谓的“事情”之后回来……后来他才明白，那不过是母亲安慰无知的孩子所说的善意的谎言。

  　　可是他有什么立场去指责母亲撒谎呢，母亲承受的痛苦，是他承受的一百倍。

  　　他们母子二人一路扶持走过这么多年，让他放弃为母亲治疗，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是男人了，他已经成年了，他有义务承担一切。

  　　周唯安瞒着妈妈去学校办理了休学。他本来是打算退学的，老师听闻了他家的遭遇，十分可怜他，暂时为他保留了学籍。他平时成绩不是特别好，人却十分乖巧安静。老师甚至号召了一些同事，零零散散给他捐了一万块钱，周唯安把捐款人和钱数一个一个记在本子上，承诺自己如果有了收入，以后一定会还上。

  　　可是这一万块只是杯水车薪，周唯安找了好几份工作，凌晨起来骑着单车挨家挨户地送牛奶，白天在快餐店端盘子擦桌子，晚上又去便利店当收银员。由于他还是学生，一开始这些地方都不愿意收留他，周唯安只能百般请求，甚至拿出母亲的病历，才让这些老板心软，冒着风险让他留下来工作。

  　　可是这些工作都是体力活，满打满算工作一个月，他也只能拿到几千块钱，而这几千块钱甚至还填补不了母亲一个月的医疗费。他自己的生命力却在渐渐透支，长久以来高强度的工作和睡眠不足让他精神恍惚，晚上也是噩梦连连。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如果连自己也病倒了，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可是怎么办呢？去哪里弄那么多钱来？

  　　一起打工一个女生听说了周唯安家的事，她很佩服这个瘦弱的男生，于是悄悄私底下对周唯安说：“我告诉你一个赚钱的办法，但是首先你要有心理準备。”

  　　周唯安问：“什么办法？”

  　　女生小声问：“你知道东街的‘睦月’吗？”

  　　周唯安点点头，“睦月”是个娱乐会所，他曾经路过过。那里都是高档人士聚集玩乐的地方。

  　　女生说：“去那里当服务员，那里每一个包厢点的吃的喝的，你都可以有提成。那里针对有钱人收费，东西都很贵，这个工作很赚钱的，一个晚上就可能赚好几千！”

  　　周唯安一听就心动了，他却有些犹豫：“这么好的工作，怎么会轮到我？”

  　　女生说：“如果你真的要去，我可以帮你，我哥哥在那里上班。可是……”

  　　周唯安想起她之前说的“心里準备”，赶紧问道：“可是什么？”

  　　女生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有钱人……很多喜欢乱来的，所以你当服务员，可能会被性骚扰。”

  　　周唯安愣了一下，他现在可不会还问出“男生也会被性骚扰？”之类的蠢话，他想到何淞扬，心里其实有些抗拒去这种场合当服务生，但是一想到一晚上就能赚几千块，他又忍不住心动。

  　　如果真的能赚这么多，那妈妈的治疗费用完全可以付清了……

  　　周唯安抿了抿唇，眼神坚定地对女生说：“拜托你，我、我可以做，你能帮我吗？”

  　　女生点点头：“好，我去联系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