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逸尘觉得宁致远在说谎。
疼爱这种东西,他连父母都不敢奢求,何况是一个本就毫不相干的人?
可是宁致远好像要当真似的,不仅租了房子,还请了阿姨来做饭,早中晚三餐。安逸尘面对一桌子鸡鸭鱼肉,不知道怎么下筷子,他刚夹了几根小菜,宁致远就夹了一大块鱼肉放进他碗里。
“吃鱼,聪明。”
安逸尘愣了愣,默默地吃了。宁致远一个劲地给他夹菜。宁致远自己吃饭特别快,像是和谁抢似的,和他比起来安逸尘简直就是在吃猫食。宁致远风卷残云地吃完饭,见安逸尘愣愣地看着他,他说:“你看我干吗?快吃,一会去上晚自习。”
宁致远上晚自习!
班上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宁大少爷大摇大摆地在位子上坐下,翘着腿就开始玩手机,整个晚自习他就保持着这个动作。安逸尘偶尔做题做累了,抬头看他,见他在手机上玩消消乐,都打到五十多关了。
安逸尘想了想,还是推了张纸条过去。
“你不学习?”
宁致远看了一眼纸条,说:“我本来就是被老头子赶鸭子上架来参加高考的,读书这种东西,我实在是静不下心来,不指望了。”
安逸尘写:“可是你这样浪费光阴,多对不起你父母。”
宁致远噗嗤一笑:“小哑巴,你什么时候这么多管閑事了?”
安逸尘一怔,脸上一红。也是,宁致远怎么样,关他什么事?为什么要突然关心起这个家伙来?这人是官二代,还怕以后会混不出头吗?想到这里,他就不理会宁致远了,缩在书后面继续做题。
宁致远不玩手机了,他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着躲在自己的书堆后面的安逸尘,笑出猫弧:“诶,这种感觉挺奇妙的,你再关心关心我呗。”
安逸尘垂着头不说话。
宁致远靠在桌子上,说:“我啊,我爹是市委书记,我妈是大艺术家,他俩成天忙,也没什么时间管我。我打小就跟着我爷爷在军队里混,一身痞气,小时候读书每天都要和人打架……”他低头笑了笑,“和你很不一样吧。”
安逸尘偷偷从书堆里露出一双眼睛,打量着宁致远。
“所以,我干什么也没人会管咯,爹妈也随我便,只要混到高中文凭就行。”宁致远拍了拍安逸尘的后脑勺,“乖,你做题,不要学我。”
安逸尘突然觉得宁致远也不像表面上那么不可一世的样子,其实他心里的某个角落,也很孤单的吧?
安逸尘低下头继续做题,宁致远趴在座位上睡觉,他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像只蝴蝶。
他其实长得很好看,剑眉星目,眼睛明亮有神。
要是性子不那么恶劣就好了,会有很多人喜欢他的。说不定还能混个校草什么的当当,一群女孩子跟着他身后尖叫。
安逸尘越想越离谱,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宁致远一觉睡到晚自习结束,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安逸尘还坐在位子上背书。学校晚上十一点熄灯,现在都十点四十多了。宁致远伸了个懒腰,敲了敲安逸尘的桌子,说:“走吧。”
安逸尘听话地把几本书塞到书包里,打算回去再看一会。
宁致远说:“跟我跑步去。”
安逸尘呆住了,只能任由宁致远把他带到操场上。操场上一片漆黑,只有不远处教学楼仅剩的灯光远远地照着,零星的几个人在跑步。宁致远热了热身,对安逸尘说:“来!”
安逸尘把书包放在跑道边,宁致远已经像离弦之箭一样沖了出去。
安逸尘气喘吁吁地跑完了八百米,宁致远已经跑了四圈了,他小跑到蹲在跑道边干呕的安逸尘旁边,把他托了起来:“别蹲着,走一走。”
安逸尘胸腔发紧,胃里难受得厉害,身上汗如雨下。宁致远牵着他的手,沿着跑道慢慢走,安逸尘好一阵才缓过劲来。
宁致远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把水递给他。
“太没用了吧?难怪每次我才射了一次你就累得不行。”
安逸尘差点被水呛到,怎么这也能扯到那种事上去?
“以后每天晚自习之后我带你跑步,你的体质太差了。这么不耐操,以后怎么和我在一起。”宁致远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安逸尘想争辩,无奈手机不在身边,他抓着宁致远的手,在他掌心写了个“不”字。
宁致远垂着眼睛看着自己手掌,隔了一会他说:“你写了什么?”
安逸尘气得要命,他抓着宁致远的手,写了一横一撇,还没写完,宁致远就贴了上来。
他的手掌一翻抓住了安逸尘的手腕,整个人贴了过来,此时不远处的教学楼瞬间熄灯,所有的光亮一同掩去,把两个人包裹在黑暗里。
宁致远的嘴唇贴在安逸尘的唇上。
他抓着安逸尘的手,抚摸着他的掌心,然后用食指在上面轻轻描画。安逸尘感到他在自己的掌心画了一个心形。
安逸尘猛地颤了一下,宁致远在黑暗中轻笑了一声。安逸尘抽回手,快速往前走了两步,差点绊倒。
“小心点。”宁致远说,上去牵了安逸尘的手,“走吧,回家。”
第二天下了班主任的课,她叫安逸尘去办公室一趟。
安逸尘心里从月考之后就一直很忐忑,他们学校管得很紧,实验班特别难进,每次月考的全年级前四十才能呆在实验班,这意味着这个班级的人总是在不停地变动,所以同学之间感情也不太深,课间都没什么人会互相聊天打趣,都是坐在自己座位上读书。
而安逸尘上次的考试因为生病而弄得一团糟,肯定是进不了前四十了。他好怕自己会被剔除出实验班。还有最后一次月考就要高考了,这个时候被挤出实验班,不仅受不到最好的师资教导,自己的心理压力也会特别大。
安逸尘进了办公室,班主任正在登记班上同学的月考成绩。安逸尘紧张得要命,他好怕老师会和他说调班的事。
班主任发现了他:“逸尘啊,过来。”
安逸尘走到老师身边,微微鞠躬。班主任说:“这样,上次的月考,你不是中途生病所以缺考了吗?现在大家的成绩都出来了,你却没有成绩,这个在实验班呢,是很难办的……”
安逸尘微微抿着下唇,他低着头,等待着老师给他最后的审判。
班主任说:“所以我们老师决定是这样,卷子上的题型不变,题目换掉,你再考一次,成绩放到全年级进行排名。”
安逸尘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看着班主任。
班主任说:“当然,这个题目会比其他同学考得难一点,你也占不了什么便宜。考试时间定在这个周末两天,你到办公室来做,听清楚了吗?”
安逸尘赶紧点头,班主任对他笑了笑:“好了,好好準备。你去上课吧。”
安逸尘出了办公室,还觉得像做梦一样。他心里越想越激动,只要努力考好这一次,就不会被挤出实验班了,竟然可以补考,这实在是天降馅饼!
安逸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宁致远刚好从外面打球回来,擦着脖子上的汗水,他歪过头见安逸尘心情很好的样子,问:“怎么了?你看起来很开心?”
安逸尘在纸条上写:“老师说可以让我重新考试!”
宁致远看着纸条,淡淡地“哦”了一声。安逸尘却很高兴,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无意识地对宁致远露出了一个笑容。
宁致远突然按住安逸尘的脑袋,把他按到书桌上。安逸尘一惊,下意识地挣了一下,宁致远见四周的人都在低头做题,没人注意这边,他放心大胆地靠到安逸尘身边,躲在书后面啃咬了一口安逸尘的脖颈。
安逸尘疼得缩了一下。
宁致远把他白皙的脖子上咬出一圈牙印,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你以后再在公共场合这样笑,我见一次操一次。我可不怕把你操脱精!”
安逸尘吓了一跳,身体变得热辣辣的,他怕宁致远突然来了兴致,只能乖乖地缩成一团,任宁致远的手掌沿着他的校服裤子滑进他的内裤里,捏了一把他的屁股肉。
“小婊子。”宁致远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看见那个乖乖地趴在桌子上的人,掌心贴着对方滑腻圆润的屁股,雪白的细肉挨着他粗糙的掌心,真是恨不得狠狠揉搓一把,直把这人揉得双目红肿流泪,可怜兮兮地张着腿让他操弄。
可是最后他也只是掐了安逸尘的屁股算作警告,就把手抽了出来。宁致远转过安逸尘的脸,问:“以后还笑不笑了?”
安逸尘赶紧摇了摇头。
宁致远这才放开了他,自己猛地站了起来,出了教室。
安逸尘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怒了宁致远。
大少爷的脾气总是阴晴不定,之前明明看起来温柔了许多,转眼又要翻脸,现在他的屁股上还被他捏得隐隐作痛。
下面几节课是连着的自习,老师发了套卷子给大家考,宁致远一直没出现。安逸尘也不太想让自己去想关于宁致远的事情,只能埋头做题。
考试时间一过,学习委员就发了答案下来让大家自己对照,这个时候班上有些吵闹,有的人在讨论答案和做题方法。安逸尘也在琢磨着自己的一道错题,突然听到有人提到了自己名字。
坐在宁致远左边(中间隔了一条走道)的那个人,和他的后座小声说:“他不是生病了没考完吗,听说老师让他重考了。”
后座一脸惊讶:“卧槽,凭什么啊?”
那人一脸意味深长:“呵,谁知道呢,别看他平时哑巴样子,说不定背后有人呢,他爸要么就是个当官的,不然班主任哪里会买账。”
“操,恶心。家里当官了不起啊,呵呵,像我们这种平民百姓,只能认命自己考咯……”
安逸尘埋着头,一声不吭。他捏着试卷的手都颤抖起来了。他知道他们这个班里不乏各种各样尖酸刻薄的人,自习的时候一旦有人闹出一点声响,总会有其他人要发火。大家总是互相试探着复习到什么地方了,试卷资料做了多少,然后互相打着哈哈说我哪里学习了昨晚又玩去了……其实背地里每一个人都很拼命。
实验班外的人想挤进来,实验班里的人怎么能掉出去呢?一旦降到二流班里,总会被其他学生非议,还要被实验班的人瞧不起。安逸尘知道他这次补考来之不易,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坏话,他还是要参加的。
可是真的很难受,被同学这样猜忌,让安逸尘很不好过。
他不是没经受过这样的事情,那个时候他沖动犯下的后果,让他整整一个月都要包着绷带上课,而且他总是想不起来自己已经不能说话了,下意识地回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喉咙发不了声,别人同情的眼神总让他感到难堪。
他已经不是一个健康的正常人了,他变成了一个哑巴。
他最灰暗的时候甚至想过,当初要是自己真的死了,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痛苦了。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把安逸尘拉回了现实,他抬头一看,宁致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一脚就踹翻了那个议论安逸尘的人的桌子,那人满桌的书都倒了一地,宁致远黑着脸说:“把你的狗嘴给老子放干凈了,不要到处狗吠。”
那人也吓了一跳,看到自己倒了满地的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他怒不可遏,指着宁致远的鼻子大骂:“我说别人,关你屁事!”
宁致远瞇起眼睛,冷冷道:“老子就他妈爱管閑事了,怎么?”他往前走了一步,让那人的手指戳在他的鼻梁上,“看你嘴皮子这么碎,底下长屌了吗?莫不是个平胸的姑娘!”
周围人的一阵哄笑。
那人气得要命,吼道:“说我是个姑娘,那你宁致远又算个什么东西!不就是爸爸是个市委书记,成天像个痞子一样不学无术,不过是个只会仗着家里背景的米虫!活在世上都是个渣滓!”
宁致远一拳揍到那人的脸上,一下子就把他打翻在地上,两行鼻血就从他鼻子里流了出来。那人摸到自己的血,似乎也被点燃了,怒吼一声就和宁致远打了起来。旁边有女孩子尖叫,马上有人跑出去找老师了。
宁致远打架太厉害了,他两下就掐住那人的关节,把他整个手都扭到身后,那人就像被拎鸡仔一样被宁致远拎着,宁致远一拳揍到他嘴上。那人猛地一咳,喷出一颗带着血的牙齿。
宁致远冷冷道:“对,老子家就是背景深,老子爸爸是市委书记,就是屌!有本事你爸去当国家主席啊!啊?和老子叫板!你再重新投胎吧!”
安逸尘脸都吓白了,他从来没有看到宁致远这么可怕的样子。那人嘴巴鼻子里全是血,挨个骂遍了宁致远祖宗十八代,宁致远二话不说把他揍得哭爹喊娘,见那人求饶了,宁致远才对他冷冷道:“叫爸爸!老子就放过你!”
“宁致远,你去死!”那人吼道。
宁致远又是一拳砸到他脸上:“叫爸爸!叫不叫?!”
那人几乎晕厥过去,眼泪都流了出来,脸上红白交错一片狼藉。宁致远一拳捶到他的胃部,声音越来越冷:“叫不叫?!”
“爸爸……爸爸……”那人缩着身体,奄奄一息地叫道。
宁致远冷笑一声,手一松,那人就摔到地上。宁致远拍了拍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他低着头看着那个在地上爬的人,冷声道:“你叫老子爸爸,老子可没养过你这么没种的儿子!”
老师很快来了,一看到场面就知道又是宁致远惹了事,她赶紧派人把受伤的人送到医务室去。她黑着脸对宁致远说:“宁同学,和我去一趟办公室。”
宁致远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安逸尘惴惴不安地站起来,拉了宁致远的袖子,宁致远回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想拍拍安逸尘的头,但是他看到自己手上沾着血,又把手收了回来。
“你好好学习,别担心我。”宁致远把袖子从安逸尘手中抽了出来,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