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撤的人类骑兵一口气退了近十公里,最后到达到了那片凹地的边缘。这片凹地其实是平原上的一块小盆地,凹地的表面长满了厚厚的青草,但这片青草下面,却是可怕的泥潭。但泥潭并不能阻挡人类骑兵前进的步伐,而魔族的格鲁巴骑兵就紧跟在他们身后两公里处,十公里追追逃逃的赛跑,格鲁巴骑兵和人类骑兵在机动性上的优劣就清楚地表现了出来。
这一次,这支诱敌的人类骑兵每个人都身着轻装,不穿甲胄,骑兵仅带了必须的武器:长矛和佩剑,连护身的盾牌都没有带,马匹的负重被减到了最轻。而魔族骑兵还穿着他们的标準装备,格鲁巴的负重几乎是马的三倍,根本就不可能追得过人类的轻骑兵,长途奔袭能力更是无法相比。
诱敌的骑兵毫不犹豫地进入了眼前的凹地,不过前进的速度却明显的放慢了下来。阿兰德率领的学生游击队及皇龙骑士团联合部队正在凹地的中央等候他们。接应的部队全是步兵,人数为六千人,阿兰德的游击队三千人,另外三千人为被他们救出来的皇龙骑士团的部队。这六千步兵在凹地里一南一北,分成两个步兵方阵,中间空了百米的间隙,留给诱敌的骑兵通过。
从这片凹地的边缘到步兵间的距离为七百米的斜坡,高下落差约为六十米,土地的坚实程度也由硬变软。起先四百多米,战马载着人还可以比较顺利地奔跑,但随着路况逐渐变坏,到了最后三百米,马载着人只能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得相当辛苦。
好不容易走完了这段艰难的路程,到达了两个步兵方阵之间,在这里道路又变得了好走了:几千面盾牌被平放在两个步兵方阵之间的阵地上,将泥潭重新变成了实地。战马脱离了泥沼地的恶梦,踩在盾牌铺成的路上,一路小跑,轻轻松松穿过了这两个步兵方阵。而盾牌之路两旁的步兵方阵里,每个士兵的半截小腿都陷在淤泥之中。等所有的骑兵都通过之后,两个步兵方阵开始合拢,中间的道路消失。铺路的盾牌被拾起来,以传递的方法快速地分配到了每个步兵的手中。这些步兵同样也身着轻装,没穿盔甲,盾牌是他们唯一的护身用具。
用盾牌铺路,这个奇妙的主意是罗宾想出来的。走过了最后一段坦途之后,这八千轻骑兵再次陷入泥沼的恶梦之中——越往凹地的中心走,道路越糟糕。又走了二百米之后,战马说什么也不肯前进了。于是骑士们跳下马背,踩在没膝的泥浆中,拉着缰绳,勉强掉过马头,对準来时的方向,重新排成整齐的队列,然后再跨上马背。
这个时候,他们诱敌的使命已圆满地完成了!
从远处看来,在这片凹地里,一个步兵团后面紧挨着一个骑兵团,步兵们士气高昂,身后的骑兵虽然队型乱了点,但八千匹马紧挨在一起,看上去倒也气势非凡。这副架势,也算得上是要和敌人决一死战的派头。
事实上,这八千轻骑全是空架子——他们现在都陷在泥土里,除非骑兵下马,否则根本无法移动。
虎特有点担忧地对我说道:“我们现在只是外强中干!陷在这个鬼地方,战马几乎都动弹不了。如果敌人不中计的话,我们就是作茧自缚了。”
我安慰虎特道:“历史上那些经典的战役,哪一仗不是在走钢丝的,不冒点险怎么可能取胜?”
这时候,追击的魔族骑兵也到达了凹地边缘,居高临下,望着凹地中间严阵以待,摆出决一死战式的骑步兵组合,魔族的队伍停了下来。
“快进攻啊,别停啊!”
“你不是要为你的父亲报仇吗,快点进攻吧,小辣椒,一切就全靠你了!”
此时我已站到了阵地的最前沿,和阿兰德并肩站在一起,抬头望着高处的敌人。我很紧张,我们现在已将自己置之死地,如果敌人不上当,设下的这个陷阱困住的只能是自己。和我一样,我身边的阿兰德同样也紧张地喘着气,脖子上突出来的喉结一颤一颤的。
经过数十秒紧张得令人窒息的等待之后,凹地的边缘出现了一个矫健的身影,此人正是刚刚失去父亲的莉莉丝。年青的少女举起右手的长剑,沖着我们这个方向用力一挥!
轰然的蹄声再次雷鸣般地响起,伴随着沖天的吶喊,一万五千铁骑象洪水般由高处倾泄而下。
“终于中计了!”
我和阿兰德对望一眼,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哀兵难胜!愤怒的哀兵固然可怕,但前提是指挥哀兵的人绝对不能是哀将,否则就会演变成一场灾难。
※※※※
“已是强弩之末了,他们的格鲁巴快没力气了,才跑了三百米速度就慢下来了!”
“开始有座骑跌倒了,才六百米啊!他们的盔甲太重了!”
“照这情形,敌人无法沖到我们面前,!”
“敌人快动不了,全军前进五十米!”
“点火!弓箭手準备!”
魔族的骑兵越来越近,但他们沖锋的势头却随着两军间的距离迅速地颓散下来。松软的土地对重骑兵的影响更大,才跑了一半的路程,已有骑兵人仰马翻地跌倒在泥地里。随着路况越来越差,重装备的格鲁巴骑兵的动作越发显得笨重和迟钝。
勉强沖到距我们的步兵阵地还有百来米远的地方,骑兵的四蹄已被泥泞牢牢地锁住,根本没有办法顺利前进。
“动啊!还不动吗?没有用的畜生!”
无论怎么抽打,陷在泥潭中的格鲁巴死活就是不肯迈动步子,悲哀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前面的骑兵被困住了动弹不得,后排的骑兵却又不知死活地挤上来,和前面的部队撞在一起,挤成一团,顿时阵脚大乱,重装骑兵的弱点在这片泥泞的大地上暴露无疑。
就在这时,主动逼近魔族骑兵的人类步兵射出了密集的火箭,箭头上绑着特殊的燃烧物,能发出呛人的毒烟。火箭的目标不是人,而是座骑。格鲁巴的前半身披着护甲,护甲可以减轻弓箭的伤害,却无法阻止钉入肉体的弓箭上的火焰灼烧着它们的皮毛肉体,而火箭散发出来的刺鼻的气体更是强烈地伤害着格鲁巴的鼻腔和眼睛。生理上的刺激激发了这些畜生最深层的野性,性子本就暴躁的它们已经顾不得背上的骑兵,它们急跃、突停,时而直立起身子,时而高高地仰起后腿,狂野地将背上的骑手掀翻在地上。落在泥地里的骑士们还来不及爬起身来,却又被暴走的座骑一脚踩在蹄下,践踏得骨碎肉离。那些陷在泥泞中的骑士就算幸运地逃过了被座骑踩死的命运,由于身上的盔甲太重且没有外人的帮助,想要起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场面越来越混乱,格鲁巴骑兵的突击作战最后演变成了人类弓箭手的射击表演,格鲁巴骑兵成为任人宰割的活靶子,火箭,弓箭一排接一排地射出,混乱不断地加剧着。雄鹰骑士团不愧为魔族的精锐之师,尽管在极为不利的情况下,仍然有千余名骑士主动地遗弃了座骑,步行着朝数十米外的人类步兵阵地逼近。重装骑兵变为重装步兵,勇气可嘉,遗憾的是他们身上那套沾满了泥水的甲胄实在太沈重了,在没漆的泥水中行动起来就像是乌龟在爬。
原先位于人类步兵方阵后面充当花瓶摆着好看的八千轻骑兵这时候也主动地离开了马背,手持长矛和佩剑,突到步兵方阵的最前沿来。手持盾牌,保护弓箭手的轻装步兵,加上身后过来的轻装长枪兵,仗着自己机动灵活和数量上的优势,轻易地就挡住了这群以“龟速”前进的重装步兵的反扑。
当双方的前锋部队开始短兵相接时,魔族阵地的后院也起了火。埋伏在凹地两旁树林里的另外一万二千名骑兵在老将哈卡率领下杀了出来。成千上万的马蹄暴风般掀起了狂涛,就像是沖破堤防的激流,快速地、强劲地沖击着敌人脆弱的背部。
和先前几乎是光着身子打仗的轻骑兵不同,这支骑兵身披厚铠,全身上下武装到了牙齿,矛、剑、盾、弓,一应俱全,加上又是生力军,士气高昂,体力充沛,登时将还拉在凹地边缘的敌军打了个落花流水。
前方进攻严重受挫,深陷泥潭,后方遭受优势敌人的攻击,雄鹰骑士团的士气开始崩溃了,战斗的结局已不言而谕。
魔族军队的情形十分凄惨,一万多人被困在泥坑里,进不能进,退无法退,动又不能动,就这么陷在那儿任人宰割。战斗一直持续到下午,被困于烂泥中的一万五千名格鲁巴骑兵,战死一万多人,被俘近三千人,只有千余骑逃出生天。在这种一边倒的形势下,还能有一千多人突出重围,雄鹰骑士团的战斗力由此可见一斑。打扫战场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发现莉莉丝的尸体,估计她已突围逃走了。
“胜利了,胜利了!”大捷过后,战场上到处是胜利的欢呼声。从所罗门要塞失守到现在,帝国军队一败再败,丧失了大片的土地。这次总算打了个大胜仗,笼罩在士兵们心头的阴霪也一扫而空。
“胜得好险啊!”
望着地上象被收割的庄稼般排得密密麻麻的尸体,我的心里也是后怕不已。战斗结束后,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陷入泥潭中的八千匹战马带了出来。如果莉莉丝当时能保持清醒冷静的头脑,肯定能轻易地看出这是一个圈套,那这一战的结局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消灭了魔族的这支精锐部队,斯罗知道后必定肉痛不已,刺激敌人引起注意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在这儿停上一两天,等魔兽联军的主力部队杀到眼前时再撤退,牵着他们的鼻子将其引到加里斯,救不救拉法现在对全局已经没有多大的影响。
现在形势好转,我的心态再次改变。
“姑且就去救他一回吧,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了,竟会因为嫉妒而见死不救?再说他手下的那些士兵也是无辜的啊。”现在我又觉得,拉法那家伙其实为人也挺不错的,他待人谦厚,没有架子,是个可以当做好朋友的人。义父说我是个中间人,性格一直在黑暗和光明之间摇摆,这倒也没错。
“好,就去救他吧,如果见死不救,恐怕我自己这一辈子都会感到不安的。”
“虎特,传令下去,打扫战场的事情就由步兵去做,所有的骑兵加紧时间休息,一个小时后我们就去救拉法!”
阿兰德问道:“不是说要是今晚半夜才行动吗?太仓促了点吧?”
“半夜恐怕就来不及了!趁现在魔兽联军还没有联合在一起,我们要赶快行动,他们会合在一起就不好对付了,而且我也担心拉法能否支撑到天黑!”
就当我开始为拯救拉法而热心起来的时候,阿兰德派去监视魔族第三军团动向的侦察兵匆匆忙忙地朝我跑来。
“大人,不好了,魔族的第三军团已攻下了山头,拉法大人的军队全军覆没!”
一股寒意流过众人的心头,刚刚活跃在众人中间热烈的气氛瞬间被降至冰点。
“拉法死了?公主的未婚夫死了!他真的死了吗?”
幸灾乐祸与兔死狐悲,这两种情感同时流过我的心头,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