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的守军刚打退宋军一轮进攻,便看到一片黑色军队迅速逼近。
几匹战马来不及避开,四蹄发软地踣倒在地,转眼被黑潮吞没。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片野兽般的嚎叫声。
一名戴着上尉军衔的星月湖军士托起龙雕弓,将一枝火箭搭在弦上,然后抬手射出。
第一轮守城战,星月湖大营没有动用法师,但那支箭由匡仲玉亲手施过法,箭上的火光初时极小,飞到中途却猛然变亮,在距离地面丈许的高度飞过,映出那支军队的面目。
城上发出一阵惊叫,一名佣兵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兽蛮人!上次雪隼团就是跟它们撞上了。”
这些佣兵还好些,虽然心惊却还有一股血勇之气,大不了把命拼上;参战的民夫却有不少人双股栗栗。
兽群中的一名兽蛮武士昂首发出一声巨吼,它的额头生着拳头大的金钱巨斑,雪亮的獠牙犹如弯刀,将那支火箭绞成数段。
火焰熄灭的剎那,几乎每个人都看到那名兽蛮武士张开血盆大口,将燃烧的火箭一口吞下,狰狞的面孔足以令成年人做噩梦。
几名民夫被兽蛮人吓得失魂落魄,忽然丢下长矛,撒腿就跑。那名上尉面冷如冰,正要下令诛杀,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临阵脱逃者!斩!”
程宗扬匆匆带人赶来,正遇到这几名被兽蛮人吓跑的民夫。
两军交锋,士气第一。星月湖军士和雇佣兵还好些,毕竟是职业军士;那些民夫虽然受过几个月的训练,终究是民间招募的丁壮,如果不立刻处理,只怕等兽蛮人攻上来,剩下的人已经一哄而散,逃得干干凈凈。
程宗扬一边下令,一边给吴战威使个眼色。吴战威会意,挥起大刀,一刀一个,干凈例落地将几名民夫砍倒。
旁边有心逃跑的民夫顿时吓得不敢动弹,却没有注意到他出刀时声威骇人,落刀时用的却是刀背。
程宗扬快步走来,那名上尉双腿一并向程宗扬敬个军礼。
“二营一连上尉王子雄!”
程宗扬回了一礼:“这里的指挥官是你吗?”
“不是!”
王子雄朗声道:“是团部的月上尉!”
程宗扬一怔,接着看到王子雄身后那个俏丽的身影。
孟非卿将星月湖大营改组成三个团,斯明信的二营、卢景的三营和他的直属营归属于三团,分别防守东、西、南三面。至于月霜为什么不在孟非卿身边,而要下到斯明信的营里防守东城,程宗扬用脚后跟都能想出原因。
孟非卿把自己叫来是为了给自己在星月湖大营树立威信;月丫头才不管那么多,一听说自己在南门就立刻到东城。
“原来是月上尉。”
程宗扬干笑着打个招呼,不等月丫头给自己脸色看就立刻道:“斯中校?”
王子雄的回答差点儿把程宗扬吓住:“报告程少校,斯中校出城了!”
“这时候出什么城啊!”
王子雄露出一丝苦笑。斯明信独来独往惯了,营中的琐碎事务一向都由他来负责,他解决不了的再报告给斯明信。
宋军攻了半天城,只竖起几架云梯,不等他出手,守城的军士就把宋军打垮。
斯明信看到守城无忧便把月霜交给他,自己无声无息地出城去刺杀宋军的将领。
程宗扬不再多问,刚才自己虽然摆足架子,当场诛杀几名逃兵、吓阻民夫逃跑的势头。
但普通人初次遇上兽蛮人那种半人半兽的怪物都不免心惊胆颤,即使真杀了逃兵,也化解不了他们的惧意。
程宗扬开口道:“敖润!”
敖润举臂张开龙雕弓。他们雪隼团就是因为与兽蛮营交手才伤亡惨重,此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弓弦一震,发出龙吟般的弦鸣。三石的龙雕弓几乎能比得上神臂弓的射程,箭矢脱弦而出,如流星般射向那名生着金钱斑的兽蛮武士。
那名兽蛮武士挥斧劈开箭矢,忽然发出一声长嚎。
敖润只开弦一次,射的却是连珠箭,两箭前后相接,在夜色中犹如一箭。兽蛮武士劈开一箭,后箭却透过斧影正射在它额角的金钱巨斑上。
箭镞穿透坚韧的皮毛,重重射在颅骨上。龙雕弓强劲的力道使它头颅向后一仰,颅骨几乎穿透。
那名兽蛮武士拔下箭矢,咆哮着将巨斧负在背后,然后扑在地上,四肢着地朝江州城狂奔而来。
程宗扬提高声音:“这些兽蛮人也是活物!不过生着一颗狗头,面目可憎!宋军都能把它们擒来驱使,宋军又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何必怕这些手下败将的败将!它们来江州撒野是来错地方!王子雄!带兄弟们御敌,让大伙儿见识见识咱们的手段!”
众人见这年轻人胸有成竹,惧意稍去。月霜却冷冰冰道:“这是我们三团的防区,哪里要你来插手!”
这会儿跟月霜斗嘴,绝不是好主意,程宗扬连忙道:“月姑娘说得对,我们是来帮忙的。怎么打,全由月姑娘指挥。”
“那好,”月霜直接命令道:“你去传讯。”
月丫头是看自己碍眼,想把自己支开吧?这大小姐自己伺候不起,还是让孟老大来头痛好了。程宗扬双手抱拳,凛然道:“请月姑娘示下!”
月霜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去向斯中校传个口讯,说有兽蛮人攻城。”
程宗扬看看城下如潮水般的兽蛮人。月丫头真不客气,头一个命令就是让自己去送死。向斯明信捎个口信说得容易,哪个白癡敢去,死一百次都是少的。
臧修大声道:“报告!北门救援!”
臧和尚真会为自己解围,程宗扬立刻道:“好!我们去--”
就在这时,大地忽然一晃,传来一声沉闷巨响,将战场上响彻四野的喊杀声尽数压住。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一道裂缝忽然从远处伸来,犹如一条扭曲的毒蛇迅速向城墻蔓延,越来越宽。
裂缝从一座堡垒下方穿过,连投机石也无法撼动的水泥堡垒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拧住,“卡”的一声从中裂开一道缝隙。
那条裂缝一瞬间越过六十步的距离,接着攀上城墻。用条石、砖块垒砌的墻身被无形巨力强行撕开,露出一道尺许宽窄,犬牙交错的裂口。
城墻内部的夯土从裂缝中滚落出来,旁边的悬楼摇摇欲坠;城上的民夫站立不稳,纷纷跌倒,乱成一片。
程宗扬和月霜本来面对面站着,地震一来都是身形一晃,不由自主地抱在一起。
等回过神来,月霜立刻一个耳光抽来;程宗扬也不含糊,在她圆翘的小屁股狠摸一把,然后跳开,叫道:“是地震!大家小心!”
一名民夫发狂一样叫道:“城裂了!城裂了!”
惊慌失措下,旁边几名民夫也跟着喊起来。吴战威“砰”的一拳把一个乱叫的打晕过去。”不就是地震吗?鬼叫个屁啊!”
敖润是玩弓的,目力过人,叫道:“老程!不对啊!那是什么东西?”
兽群中有一个戴着骨牙项链的兽蛮老者双膝跪地,举手向天,在它面前插着一柄用猛兽腿骨制成的白骨法杖。
它对着法杖俯首叩拜,每次叩拜,天际的残月光芒便是一黯。法杖下方的地面上,一道缝隙一直伸向二百步外的城墻。法杖仿佛正在吸收月光的力量,将缝隙不断扩大。
“裂地术!”
臧修与王子雄同时开口。臧修做了个手势,王子雄一点头,继续道:“传说兽蛮人有一种苍狼术者,天生就具有法力,能裂地断河,那个兽蛮人想必就是苍狼大巫。”
臧修补充道:“苍狼术者的裂地术消耗极大,它用过裂地术,恐怕活不了多久。”
“用不了太久,只要活过今晚,它就值了。”
程宗扬喝道:“吴大刀!补住裂缝!敖润!二百步有没有把握?”
敖润举弓瞄向那名苍狼术者,但大地不断震颤,一连三箭都没射中那名施法的大巫。
兽蛮人的奔势毫无停顿,最前方几名兽蛮武士已经攀住城墻的裂缝直沖上来。
月霜顾不得找程宗扬的麻烦,手向后一伸,喝道:“戟来!”
秋少君不知道从哪儿鉆出来,双手捧着一桿长兵递到月霜手中。
那桿长及丈许,顶端是一个银亮的枪头,两侧各有一个尺许大小的半月形戟牙,却是一柄方天画戟。
百忙中,秋少君还向程宗扬打个招呼:“你刚才连胜两场,很威风啊。”
月霜握住方天画戟,戟尾一摆,险些把秋少君撞了个跟头。秋少君苦着脸指了指月霜,然后朝程宗扬竖了竖拇指,意思不言自明。
程宗扬只当没看见,喝道:“带弓的都过来!一起射!”
二百步的距离只有龙雕弓才能射到,十余张刚分下来的龙雕弓同时举起,朝那名兽蛮大巫射去。
几枝利箭射中目标,但离大巫还有尺许,它的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掌,掌心放出几点磷火般的微光将箭矢撞开。
“墨枫林!”
程宗扬一眼认出那名选锋营的专职法师。
兽蛮老者施术已经到了极限,城墻的裂缝虽然还在摇撼却不再加宽。就在这时,墨枫林手掌一翻,几枚银针刺进兽蛮老者颅内。
那名老者口鼻、双眼、耳孔同时滴出乌黑的血迹,它的双手握住白骨法杖,低吼一声,法力爆涨。
墨枫林昂起头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忽然怪叫一声,身形像流水一样扭曲起来。
黑暗中泛起一抹寒光,一柄带翼的弯钩破开墨枫林的残影,接着悄无声息地伸到大巫颈下。
那名苍狼术者被墨枫林用邪术封住七窍,逼尽法力,对外界毫无所觉;翼钩毫不迟疑地一挑,钩断它的脖颈。
墨枫林已经遁影无痕,斯明信挥钩斩杀兽蛮术者,一脚踏出将白骨法杖踩得粉碎,然后在兽蛮武士合围之前,如轻烟般没入黑暗,追杀那名瑶池宗的法师。
苍狼术者临死前凝聚所有法力的裂地术被斯明信破去,还未施放就消散无蹤。
兽蛮武士传来一阵波动,接着响起发狂的嚎叫,整个队伍顿时陷入混乱。
被秦翰摩过顶的兽蛮首领张开大口,咬死一名狂叫的兽蛮武士,然后发出巨大的咆哮声。一小队兽蛮武士散入黑暗追杀兇手,其余的陡然加速攻向江州城。
数十名兽蛮武士沿着裂缝一路纵跃,就像擅长攀援的野兽一样沖上城墻。几乎是一瞬间,双方同时陷入血战。
那些兽蛮武士的攻击力不逊于星月湖大营的好手,在选锋营又接受基本的配合训练,一个照面就将几名聚在一起的雇佣兵打垮,只看到一片血肉横飞,再也没有一具完好的尸首。
星月湖军士已经严阵以待,但兽蛮人的攻击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它们不顾生死,用巨斧、重锤、长刀、甚至利爪、獠牙……与城上每一个活人搏杀,付出十几具尸体之后,强行登上城头。
大地的震动已经停止,城上却留下一道宽及一人的裂缝。那些兽蛮武士不断从裂缝中涌来,将星月湖军士的防线撕开。
臧修、王子雄、吴战威、敖润一交手都用上压箱底的功夫,臧修的雷霆战刀电光四射,王子雄用的是一桿短枪,左臂的龙鳞盾奋力抵住兽蛮武士的狂攻,右手的短枪寻机击刺。
吴战威的大刀翻飞,他在建康与易彪、吴三桂没事就一起讨论拳脚刀法,修为大进,这会儿看起来也颇为不弱。敖润则跳上城堞对着城上、城下的兽蛮武士猛射。
程宗扬和月霜本来待在正面,首当其沖遭到兽蛮武士的攻击。最先登城的几名兽蛮武士悍勇至极,用血肉之躯扑向两人的刀戟,强行将他们与众人分开。
好在秋少君这会儿又鉆出来,一柄少阳剑接下兽蛮武士的大半攻势,两人才没有一个照面就送掉性命。
三人退到一座悬楼附近,秋少君在前,程宗扬与月霜在后。周围是十几名使用重兵刃的兽蛮武士,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野兽气息,让人几乎作呕。
月霜这会儿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和程宗扬一道并肩作战。她挥起方天画戟挡住一名兽蛮武士的巨斧,咬牙道:“滚开!”
程宗扬被一名兽蛮武士劳得后退,背与月霜撞到一处,与月霜的纤腰翘臀碰个结结实实。
自己本来是过来指挥,结果被月霜抢白,误了战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正在窝火,刚才是无意碰到,这会儿索性在她屁股上蹭了蹭,压低声音道:“摸都摸过了,碰碰又怎么了?”
月霜气得七窍生烟,方天画戟绞住一名兽蛮武士的长刀,戟牙一拧,将长刀硬夺下来,接着戟锋刺在它的护心铜镜上,将那名兽蛮武士挑下城去。
程宗扬算準月丫头要紧关头不会跟自己拼命,一边抡起双刀将月霜的侧面守得水漏不通,一边防着秋少君听到,小声叽歪道:“月丫头,修为见涨啊。要不要再给你补补?这次大家换个姿势怎么样?”
月霜几乎喷出火来,“无耻!”
“能不能换个词?你都说一万多遍了,烦不烦啊?小心!”
程宗扬忽然一声大喝,沖着月霜的戟锋闯过去。
月霜刚放倒一名对手,转身怒对着程宗扬就听到耳边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程宗扬双刀交叉,死命架住一轮斧刃。
他沖势太快,月霜来不及撤回方天画戟,一侧的戟牙刺进程宗扬肩头,鲜血瞬间染红他的军服。
月霜急忙转身,只见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兽蛮武士。它的獠牙咬紧,额头一片手掌大小的金钱斑创口外翻,鲜血淋漓。
这名兽蛮武士没有从裂缝上来,而是徒手攀上城墻,月霜愤怒之下没有察觉,险些被它的巨斧劈中。
“啵”的一声,戟牙从程宗扬肩头绷紧的肌肉拔出。程宗扬这会儿连痛都叫不出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架住兽蛮武士的巨斧。
月霜咬了咬牙,不再看程宗扬肩上的伤口,回戟朝兽蛮武士的腹下刺去。
秋少君也听到动静,回剑削来,那名兽蛮武士狂吼一声,一足猛然抬起,踏住秋少君的剑身。
月霜的方天画戟却像是早有準备,轻易避开兽蛮武士蓦然扬起的脚爪,戟锋刺进它腹内。
秋少君大叫道:“怎么回事!”
他自幼练剑,对自己的剑法颇具信心,怎么也想不到这名兽蛮人的脚爪会抬起匪夷所思的角度。
月霜戟锋一绞,将那名兽蛮武士推开,寒声道:“兽蛮人的腿部都是反关节的。”
秋少君一拍自己的大脑门,这才意识到猛兽后腿与人类的差别。后方几名兽蛮武士再次攻来,秋少君挥剑而起,叫道:“你照顾小程子!我去挡住它们!”
月霜沉着脸过来,程宗扬正坐在悬楼门洞处裹扎伤口,咬牙道:“干!每次打仗都给你擦屁股!”
月霜瞪着他,一双俏目充满怒火,半晌恨恨道:“大不了让你干好了!”
程宗扬愣住了,过了会儿突然叫道:“我干!”
一股巨大的力道突然袭来,他身后的悬楼已在苍狼术者的裂地术中受创,这时被巨槌一击,顿时坠落。
程宗扬正坐在悬楼边裹伤,身下一动,立刻飞身跃起,结果脑门“砰”的撞在门洞上方,任他有五级修为,这一下也不禁眼冒金星,跟着坠落的悬楼一起撞向城墻下密密麻麻的攻城宋军中。
月霜脸色微微发白,似乎想跟他一起跳下去,秋少君却一把抓她的手臂,大叫道:“快走!有大家伙!”
一柄足有一般人腰身粗的巨槌轰向城头,水泥抹过的城堞顿时粉碎。
石屑纷飞中,一名兽蛮武士腾身跃上城墻,正是那名兽蛮首领。它在城下看起来就体形巨硕,这会儿站在面前,更显巨大。
看它的体格,不用云梯,有四、五个这种大小的兽蛮武士垒起来,足够攀上江州城。
镶满钢刺的巨槌如奔雷般轰来,秋少君一手挽着月霜飞退,一手将少阳剑收进袖中,接着抬掌在胸前法诀,长声道:“阴阳未变,无光无象!”
一面水镜倏忽张开,迎向兽蛮首领的巨槌。那柄巨槌轰向水镜,镜面立刻破裂。
秋少君中指挑起,食指、无名指攀在指上,拇指收拢,尾指斜挑:“恢漠太虚,无形无名!”
水镜“砰”的一声碎开,化成水雾在槌上缭绕,聚而不散。
“寂兮寥兮,是曰太易!”
水雾应声凝结,将兽蛮首领满是钢刺的巨槌冻成一块大冰块砣子。秋少君一掌伸出,按住冻结的冰槌,身体如轻风般向后飘出,化解兽蛮首领的攻势。
“哎哟……”
秋少君刚施展先天五太保住性命就一手扭曲着捂住背后,露出痛楚的表情。
月霜擂了他一拳,喝道:“救他!”
“不行啊。”
秋少君苦着脸道:“下面那些兽蛮人正在吃人,有个狼头人拿着一条大腿在啃,不知道是不是他的……”
话音未落,只见那间悬楼翻滚着从城下飞起,一直越过城墻,然后“光”的一下扣在那名兽蛮首领的头上。
兽蛮首领身体再庞大,比一间水泥房子还是小了些,门洞套下直接扣住它的双臂。兽蛮首领在城头摇晃几下,终于经不住几吨水泥的分量,从城头倒栽下去,却是落到城内一侧。
程宗扬的脸都白了,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悬楼落下,不知道撞在什么东西上,咯咯喳喳一阵乱响,然后突然间飞起来。
水泥好歹也比自己结实点,程宗扬死撑紧悬楼,护住身体。
谁知道今晚这事一点都不消停,莫名其妙由门洞里忽然探进一颗毛茸茸的兽头。程宗扬立刻怪叫一声,一阵拳打脚踢。
那兽蛮人双臂被困,活活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兽头刚翻白眼,悬楼又动了起来,于是自己跟一颗兽头、一间悬楼同时掉落,摔个七荤八素。
城楼下,几名幸存的宋军士卒像中风一样张大嘴巴。江州城墻被裂地术震开裂缝,他们就接到命令,用沖车撞击损坏的城墻。
好不容易在刘都头的指挥下移开障碍物,把沖车推来,谁都没想到一间房子会从天而降,将几辆沖车全部砸毁,然后一头撞上绞盘。
那个绞盘专门是用来为沖车蓄力,近距离沖击城墻用的,已用几百根拧在一起的兽筋、皮条绷紧。结果沖车没用上,那间破碎的悬楼把绞盘撞个粉碎,然后直飞上去,就此不见蹤影。
那间悬楼在城里、城外一通折腾,终于裂开。程宗扬灰头土脸地鉆出来,这才看清自己在城内。
月霜冷冰冰的俏脸从内墻伸出,程宗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竖起中指叫道:“月丫头!想整死我啊!信不信我干翻你!”
月霜哼了一声,收回脑袋。程宗扬一肚子火没处发,脚边一声怪响,那兽蛮武士似乎要睁开眼醒来。
程宗扬二话不说,一通暴踢把它踢晕过去。”谁叫你咬!长个獠牙了不起啊!”
乱七八糟发了通火,程宗扬猛然抬头才发现周围站了一堆人。
臧修、吴战威和敖润都赶过来,这会儿正制住那个昏迷的兽蛮人。
再往外则是一群乌衣大袖的翩翩公子,谢无奕脸色发白,还强撑着名士风度。
张少煌瞠目结舌,看着他脚边的兽蛮武士。
阮家和袁家几位少爷更干脆,看到兽蛮武士的模样,直接就晕了过去。
至于石胖子这会儿浑身肥肉哆嗦得像凉粉似的,裤子也湿了一片,不知道是出了酒,还是吓得尿了。
萧遥逸在人群中扮了个鬼脸,然后鼓掌高呼道:“程兄好样的!”
“好样的!”
这群人要论胆大,除了萧遥逸就数桓歆,他们两家又素来交好,这会儿桓歆第一个踢了踢那名兽蛮武士,然后抱拳深揖一礼,由衷说道:“赤手空拳打翻这名兽蛮人,程兄的胆气身手,我桓歆服了!”
张少煌也回过神,过来狠拍程宗扬的肩膀。”真人不露相啊!程兄!”
谢无奕缓缓点头,镇定自若地说道:“有风骨!”
萧遥逸得意洋洋地攀住程宗扬的肩,“我说过吧,程哥就比我差一点儿,比你们可强多了。”
“得了,萧哥儿!咱们晋国的牛都被你吹死了!”
萧遥逸挺着脖子道:“我说实话你们都不信!真是……”
一群人对萧遥逸奚落几句,又纷纷向程宗扬大表赞佩。如果不是这些爷涂脂抹粉、香气逼人,也算得上豪情大发。
程宗扬干笑着抱了抱拳。”惭愧、惭愧,让弟兄们见笑了。”
萧遥逸笑道:“哥儿几个来江州帮忙,这会儿先开了眼吧?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小,谁上?”
说话间,一具兽蛮武士的尸体“篷”的从城上摔落,翻滚着撞入人群。
谢无奕双腿一软,坐在地上。接着人群中爆出一阵惨叫,那些来时还豪气干云的公子哥儿顿时炸锅了。
萧遥逸与程宗扬对视一眼,接着变了脸色;程宗扬配合地一把扶住他:“小侯爷,是不是有酒了?”
萧遥逸干笑几声:“就喝了一坛玉泉酿,哪里醉了?”
一边说,一边身体往下溜。
程宗扬暗地里擂了他一拳,一边道:“几位公子都喝多了,上不得城,这样吧,先回去解解酒。打仗这种粗活有几位的手下就够了。”
谢无奕和张少煌求之不得,连声称是。
桓歆本来有意上城,但胆气最壮的萧遥逸这会儿都打退堂鼓,他心里也有点没底。正迟疑间,程宗扬笑道:“大伙儿若信得过小弟,各位的部曲就由我来指挥。咱们十家在鹰愁峪结义,有功劳自然都是大家的。”
桓歆一咬牙:“我和程兄一起上城看看!”
程宗扬没想到他还有这胆色。”好!臧修,你带桓公子先上城,我跟这些部曲说几句话就上去。”
石超抖得像筛糠一样,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也去。”
程宗扬低笑道:“石胖子,你行啊。”
石超惨笑道:“跟着程哥,有什么好怕的?”
“好,你也跟着臧和尚。别看你比他胖,论打架,十个你加起来也不够他一拳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