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还是把赵合德抱在臂间,一路走一路卿卿我我,如胶似漆。
吕雉跟在后面,对两人腻腻歪歪的模样视若不见。
“你怎么知道方向呢?”
“要在外面的话,可以看青苔生长的情形,从背阳向阳找出南北,再找出东西方向。更简单的是看影子。不过在这里就不好说了。说不定这太阳是在南回归线,或者压根就不是太阳。”
赵合德满眼崇拜地说道:“你懂得好多。这会儿往哪里走呢?”
“跟着河水的流向走。”
“原来是这样啊。”
“你年纪小,不懂没关系。可有人一把年纪了,连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在宫里都养废了。”程宗扬回头道:“喂,说你呢。”
吕雉淡淡道:“我跟着呢。”
赵合德道:“我帮你看着,不会让她走丢的。”
“我才不怕她迷路。丢了算了。”
吕雉置若罔闻。
赵合德贴在他耳边道:“它还硬着吗?”
“没有。”
程宗扬撒谎了。得了合德极品鼎炉的元红,岌岌可危的丹田终于稳住,一直硬着的兄弟也恢复了正常。问题是皮肤的敏感性并没有减轻多少,本来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立马就硬给你看。
比如赵合德这会儿在自己耳边说话,一个绝色小美人儿在耳边呵气如兰,口脂生香,再带点旖旎动人的风情,自己还没说什么呢,它就主动来了兴致,昂头挺脑,跃跃欲试。一直硬着当然不好,可一天到晚动不动就勃起,半个时辰能硬上十好几回,这日子还能过吗?
程宗扬忽然停住脚步,一手按住腰间的刀柄。远处一名兽蛮人兇神恶煞般狂奔过来,隔着数十步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滔天杀气。
林中的小兽被兽蛮人的杀气惊动,在山间四处乱蹿,有几只跑到河边,因为跳不过去,转头顺着河岸狂奔。
那兽蛮人转瞬即近,能看出来是一名老者。它背着一根木杖,眼睛小得犹如绿豆,嘴巴却宽大得如同鳄鱼,它手足并用,一路草叶纷飞,笔直朝自己沖来,丝毫不掩饰身上的杀气。
程宗扬放下赵合德,挡在身后,随即拔刀在手,不等兽蛮老者扑上来,便使出一招夜战八方,将奔来的小兽驱赶开。
兽蛮老者猛地发出一声怪啸,“狍子!吾的狍子!”
程宗扬一怔,好像刚才真有只尾巴生着白尖的狍子跑过去。
兽蛮老者好不容易撞见一只狍子,却生生错过,顿时红了眼睛,接着又认出程宗扬的面容,旧恨未了更添新仇,兽蛮老者胸中杀意沸腾,嚎叫道:“欺人太甚哉!吾先宰了你!”
两人转眼就斗在一处,程宗扬刀势迅猛,那名兽蛮老者修为原本及不上程宗扬,可这会儿不知道在哪儿受了天大的委屈,恨意沖天,整个人都疯狂了一样,以命搏命,悍不畏死,竟然压着程宗扬打。
程宗扬这回深深知道什么叫光脚不怕穿鞋的,自己以前也没少玩命,可这会儿身后还有个赵合德,实在是玩不起,不多时便左支右绌,局面越来越狼狈。
忽然大地微微一震,一道裂缝出现在兽蛮老者脚下,使它一个踉跄。
一个豺狼般的声音道:“阿合马!”
兽蛮老者转身跳开,然后叫了一声,“哈米蚩!”
说着两个老兽人就扑到一起,滚在地上,拳打脚踢。
好不容易等他们分开,两个老兽人都是鼻青脸肿,浑身上下沾满泥土,不过两人情绪倒是很高,刚才还打得热火朝天,转眼就勾肩搭背,呵呵傻笑。
程宗扬愣了半晌,“你们……认识?”
哈米蚩往兽蛮老者胸口擂了一拳,“阿合马!我安答!”
兽蛮老者也朝他胸口擂了一拳,“安答!”
“那你们刚才……”
“我们兽蛮人的礼节。”
阿合马龇着兽牙,张开血盆大口,一边“呜呜”的嚎叫,一边夸张地抖动着宽大的嘴唇。
程宗扬一拍大腿,“干!这是示好?!老术朝一个小丫鬟这么干过,当时就把人吓晕了。”
“等会儿,我们说几句话。”
两个老兽人搂着肩,脑袋凑到一块儿,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忽然哈米蚩勃然大怒,抓住阿合马的后颈,“篷”的一声,把他脑袋砸在河滩里。
阿合马不甘示弱,爬起来一头把哈米蚩撞翻,骑在他身上一通痛打。
打完俩人又凑到一块儿,你咬我耳朵,我咬你耳朵,亲热地说着悄悄话。说到高兴处,阿合马一个耳光抽过去,换来哈米蚩一记头锤,当时鼻子就飙血了。
程宗扬看得脑门都在疼,这哪儿是两个老头?简直是两个精力严重过剩的熊孩子。
两人终于用兽蛮人结义兄弟之间最亲密的礼节完成了交谈,彼此搂抱着,一瘸一拐地走来。
哈米蚩道:“我跟他们说,你很有钱。”
“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说吧。”
“他们要羊。”
“我给!”
“他们要回塞外。”
“路费我出!”
“他们的钱在一个蔡公公那里吃利息。”
程宗扬下巴“咔”的掉在地上。蔡爷的生意做得真大,兽蛮人的卖命钱也敢黑。他突然觉得,自己替蔡爷背的锅是不是有点大了?天知道他挖的坑有多深,里头填了多少人。
程宗扬咬了咬牙,“我帮他们讨回来。”
“不是。他们要利息。”
程宗扬很想学他们的礼节,先给阿合马一记耳光,再来一记头锤加旋风腿。
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那几个利息?你们上当受骗,那叫活该!用金兀术的话说,一个个都是张嘴能看到屁眼儿的直肠子,还学人家玩钱生钱的把戏?
“行!包在我身上。还有吗?”
“没了。”
程宗扬有些不放心,“那个古格尔呢?”
“他们不是一个部族的。古格尔族里没有成年的男丁,雇佣他们帮忙。”
哈米蚩解释完,程宗扬终于弄明白,为什么古格尔一死,那些兇悍兽蛮人没有上来拼命,反而都跑了,原来是一群打临工的。
程宗扬心下一动,“那些兽蛮奴仆一起走吗?”
“不会。草原受了雪灾,没有足够的口粮。”
“那就好。”程宗扬欣然道:“我準备在首阳山下建个牧场,第一批先放养一万只羊,眼下正缺人手。那些兽蛮奴仆都是养羊的行家,我想让他们来帮我养羊。”
阿合马一直在旁边呵呵傻笑,听到这句话,口水“哗”的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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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阿合马过来,裹着熊皮大氅的蔡敬仲不悦地皱了皱眉头,“狍子呢?”
阿合马此时有了底气,抬起巴掌就想给他个脆的。可手挥到一半,还是没敢打下去,陪着笑脸给他掸了掸衣服。
程宗扬踱着步子过来,慢悠悠道:“蔡爷,你没事吧?”
蔡敬仲坦然道:“我能有什么事?”
“没事走两步。”程宗扬摆摆手,“起来,走两步。”
蔡敬仲一手伸到袖中,程宗扬以为他要亮出什么底牌,眼睛立刻瞇了起来,谁知他掏了半晌,掏出一柄大红折扇,“啪”的打开,在胸前悠哉悠哉地扇着。
“蔡爷,你这什么意思?”
“本公子凭本事借来的钱,谁想从我口袋里掏出一个子儿——没门!”
程宗扬一肚子的说辞全给憋了回去,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蔡爷,你是属貔貅的吧?”
几方会合,简短地商量几句。果然和程宗扬猜测的一样,胶西邸井下入口开启的同时,长秋宫的入口也同时开启,而永安宫湖底和增喜观两处入口却没有动静。
负责监控长秋宫入口的是吴三桂、敖润和冯源,剧孟和哈米蚩也留在长秋宫居中策应。他们商量之后,由吴三桂入内查探,因为青面兽传回消息,说秘境里有许多兽蛮人,哈米蚩与高智商也一同进来。结果就前后脚的距离,三人还是失散了。
哈米蚩靠着野兽的本能,同样选择了沿河而行,遇见程宗扬等人。
那些兽蛮武士都是家乡遭灾,在古格尔的鼓动下,前来洛都。真论起来,双方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反而因为哈米蚩跟阿合马是安答,还有一点交情。
说起阿合马,他就是个悲剧。古格尔带着满身伤痕,孤身一人从大草原逃回部族。本来已经丧失了自己的势力。可吕氏的信使居然找到兽蛮人的聚居地,许诺重金,请兽蛮人作为外援。
作为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被兽蛮人视为智者的阿合马首先来到洛都,结果正赶上蔡敬仲钱生钱的把戏玩得如火如荼。阿合马在草原待了那么多年,哪儿见过这种高科技?一想到自家的钱半年能翻一倍,一年能翻四倍,正发愁族人吃不上饭的阿合马立马就嗨了,疯了一样把吕家给的佣金全拿出来,投到蔡敬仲的无底洞里。
这下阿合马彻底上了蔡爷的贼船,古格尔来了,他发愁怎么应付古格尔。古格尔死了,他要应付的从一个古格尔变成一百来个大脑充斥肌肉的兽蛮武士。再加上吕氏送来二百多名兽蛮奴隶作为后备,阿合马更是愁得头发就快揪光了。二三百张嘴等着吃饭,可他们的口粮全在蔡敬仲那里等着生利息。更别说那些兽蛮武士还要返乡的路费。洛都这花花世界哪儿都怪好,就是没钱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把人哄住,送到秘境,借口把武皇帝挖出来吃掉,想着拖一天是一天。谁知居然遇见自家的财神爷。那位蔡公公换了装束,贴了胡须,要不是自己闻出他的气味,阿合马都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阿合马发了狠,拿铁链把那位蔡公子锁住,不给钱就不放人。结果那位蔡公子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就这么悠哉悠哉地住下了,还把欠债的是大爷这句话发挥得淋漓尽致。照阿合马的脾气,早把这货给打死了。可看在钱的面子上,阿合马只有一个字:忍!
现在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遇见了自己的安答,钱也有着落了,还听说有一万只羊等着他们去吃——不,是放牧。阿合马几乎要喜极而泣,一万只羊啊,一天吃一只,这辈子都吃不完。那位程公子口中的守羊山,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阿合马已经打定主意,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自己死也要死在守羊山的羊群里。
大家目标一致,很快就商量出结果,秘境中的兽蛮人无论有没有参与过吕氏的叛乱,只要往后不再与吕氏或者其他势力联系,一律既往不咎。愿意返回塞外的,程宗扬每人给一万钱,十只羊,由向导带领,送回塞外。愿意留下来的,都移往舞阳侯国的首阳山,保证每月不低于三头羊的口粮。
兽蛮人欢声雷动,随即丢下挖掘工具,兴奋地捉对厮打起来,眼前一片群兽乱舞的景象。
蔡敬仲双手负在身后,评价道:“还是饿得太轻了。”
哈米蚩负责带领兽蛮人返回,蔡敬仲也想跟着走。程宗扬叫来青面兽,让他拿铁镣把蔡敬仲锁在身上,“不管吃饭还是拉屎,你们都在一块儿,连睡觉都不许松开!”
蔡敬仲用扇子顶住下巴,“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你做得都对。我是怕你以后走错路,锁起来放心。”
身后传来一声的轻笑。
蔡敬仲扭过头,指着吕雉道:“你笑什么!”
赵合德连忙道:“不是她笑的。对不起,我刚才没忍住。”
“我教训她,关你什么事?”
程宗扬在旁边看不过眼,“蔡爷,我记得你前两天还说,这辈子佩服的有三个半人,太后娘娘排名第二。你就这么跟人家说话的?”
“我要不那么说,她会开口吗?你啊,揣摩人心都不懂。”蔡敬仲道:“娘娘心高气傲,认栽事小,面子事大。打死不开口,神仙难下手。我为什么说三个半人?一来先把她捧得高高的,二来再拿话钩着她,让她心里直发痒。只要她一开口,后面的事就好说了。”
程宗扬瞠目结舌,良久才道:“蔡爷,你又给我上了一课。”
“好说。先把铁镣解开。”
“不行。我得把你锁着,好随时向你请教。”
蔡敬仲对吕雉道:“瞧见了吧,你之所以会输,智谋不济尚在其次,要紧的是脸皮不够厚。你说你脸皮要是再厚一点,还会输得这么惨吗?”
吕雉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言,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叛变的死太监,最后展颜一笑,“公子说的是。奴婢受教了。”
蔡敬仲还要再说,忽然整个人凭空消失。
“你做甚!”
青面兽瓮声瓮气地说道:“吾要撒尿!”
蔡敬仲绑在体型巨硕的青面兽身上,就跟青面兽揣了个红包一样,一阵风就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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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青铜大门前,一条雪白的小狗摇着绒球一样的短尾巴,来回打着转。
小紫坐在阶前,笑吟吟逗着雪雪。
闻清语站在她身前十余步的位置,身后跟着一群巫宗门人。
“紫姑娘,大家约好平分,你这么拦着路,不太合适吧。”
“仇雍还说你们都出来了。是那个傻瓜自作聪明来骗我呢,还是你们连他也一块儿骗了?”
“仇尊者是敝宗元老,地位尚在仙姬之上。谁敢骗他?他又何必去骗谁?想必是紫姑娘误会了。”
阮香琳道:“好个伶牙利齿的婆娘,居然推到紫妈妈头上。”
闻清语轻笑道:“这不是临安李镖头的夫人吗?你身为人妻,私下却给人当了妾侍。想必夫人女红不错,做的好一手绿帽子。”
忽然一道火光箭矢般射来,闻清语急忙闪身后退,那道火光落在地上,溅起一片碎石。
卓云君抬起右手,白玉般的纤指间,一道凤羽般的火焰盘旋不定。
“诸位身负修为,何必逞口舌之利?不如动手好了。”
“果然是做了我们黑魔海的奴婢,连道门的清静无为都不讲了。昔时守身如玉,如今任由采撷,不知此间滋味可好?”
“哟,说得好像你没被男人干过似的。”蛇夫人道:“难道你在床上,还得让你男人供着你,把你顶在头顶上干啊?”
蛇奴荤素不忌,闻清语终于招架不住,“紫姑娘,你到底开不开门?”
“要等程头儿哦。”
“好!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暗处一个隐秘的角落里露出一眼睛,“怎么还不动手?”
“说和了?”
“这地方不能多待,咱们走。”
两人悄悄退开,鉆进一个圆形的洞穴内。他们小心抬起铁制的井盖,盖住洞口,然后沿着长长的水泥管道一路疾奔。
两人一胖一瘦,胖的那个正是勾结成光,试图控制刘建的广源行执事,庞白鹄。
“这回的差事算是办砸了。十六少不知道会怎么收拾我呢。”庞白鹄满脸青肿,跑路还撇着腿,显然身上伤的不轻。
“这也怨不得你,都是刘建那竖子,狗肉上不了席面。”
“龙宸那帮家伙不靠谱,黑魔海那伙人更黑,说翻脸就翻脸。”
“这也是没想到。原以为吕家那窝草包好收拾,谁能料到区区一个吕巨君,会那么棘手?左武军、兽蛮人、董卓的凉州军……要不是金蜜镝那老狗玩命,吕家真不一定会输。说来刘骜结了多少仇家啊,个个都巴不得他死。”
“他得罪了多少人?不说别的,就说咱们吧。咱们是生意人,讲究的是公平信誉。汉国朝廷天天这么折腾我们做生意的,谁他妈受得了?说课税就课税,说关门就关门,当官不要商贾出身,轮到打仗却让我们做生意的上阵,还他妈跟一帮贼配囚编成一军。我们就做个生意,犯什么天条了?就当犯人处置?”
“行了老庞,别发牢骚了。你比我强多了,好歹十六少没事。陶家的五少爷这次也入宫了,到现在还没有音信。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肯定活不了。”
“你运气也够背的,陶五爷眼下可正得宠呢。他老子不争气,原想着他们这一支要败,谁知道陶老爷子隔了一辈,指名让他进钱庄打理生意。不过你也别太担心,陶五爷是个有福气的,多半没事。”
“这次城里大乱,别人都往外跑,我在路上找了个人,冒用文书混到城里,就想着万一陶五爷出事,我干脆死城里算了,也免得连累家人……”
两人想到前途,都忧心忡忡,没了说话的兴致,只闷着头赶路。
“我们不是要出去吗?”
拐角处远远传来一个声音,两人齐齐停住脚步,随即藏起身形。
“贼不走空!来都来了,好歹不捞点儿啊?我又不去挖姓殇的祖坟,就捡个仨瓜俩枣的,他还能跟我来真的?我说善儿啊,咱们不是去长安的吗?你非要绕到洛都干啥呢?”
“散心。”
“有心事啊?”
“没心事。”
“反正这会儿没旁人,咱俩唠会儿嗑。”
“没心情。”
已死老僧一脸的痛不欲生,“你小时候可喜欢跟我唠嗑了,喂个糖豆能唠一宿,咋越大越不可爱了呢?”
静善恼道:“我都不是吃糖豆的小娃娃了。”
“那你想吃啥?我给你找去!吃肉也行啊,咱们背着佛祖偷偷吃,吃完再持戒。”
静善喝道:“谁!”
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甬道中,她穿着一袭白色的武士服,长发挽起,扎着英雄结,英气逼人。
“我姓云,你们是?”
“贫尼静善。”
云丹琉仔细看了她一眼,“我们是不是见过?”
“不可能!”已死老僧道:“我们跟你云大小姐从来没打过照面。”
云丹琉奇道:“你认得我?”
“这不刚认识吗?你说姓云。大小姐嘛。”
云丹琉道:“告辞了。”
“萍水相逢也是有缘,给点儿钱吧。”
云丹琉一手按住刀柄,“我要是不给呢?”
“哈哈哈哈!”已死老僧摸着光溜溜的头皮,匪气十足地大笑起来,“那我就只好下手抢啦!”
笑声未落,他压低声音对静善道:“云家有钱的很。一会儿我制住她,你摸摸她身上。值钱的东西全弄走。出去我就给你买肉吃。”
静善道:“告辞了。”转身就走。
“乖徒儿,你别走啊!”已死老僧慌忙追上去,“偶尔劫个道散散心嘛,佛祖都不会怪罪的。”
云丹琉松开紧握的刀柄,微微舒了口气。那个老和尚修为怪异,自己也看不出深浅,但带给自己的压力极为恐怖。一旦交手,自己连脱身的把握都没有。
她刚要转身,却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把自己拦在中间。左边一个,是自己交过手的庞白鹄。右边那个自己也认识。
“你是晴州会馆的管事,杜奕?”
那个瘦点的赔笑道:“大小姐好记性,连我这种小人物都能记住。”
“你们也想硬抢?”
“不敢不敢,”杜奕点头哈腰地说道:“小的只是想请大小姐赏个面子,一起去拜会程少主。”
云丹琉轻蔑地笑了一声,“绑架吗?”
杜奕一脸尴尬,还没来得及开口,庞白鹄已经“扑嗵”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地说道:“我们哪儿敢啊。小的是大小姐的手下败将,真不敢与大小姐为敌啊。只求大小姐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一条生路。”
“你们两头堵,是想上来动手的吧?”
“不是不是。”杜奕连连摆手,“我们差事办砸了,回去也得死。这会儿也是逼急了,想巴结上大小姐,好跟程少主说和说和。”
“你们要说和,直接去找他啊。跟我说什么?”
杜奕说着也跪了下来,“哎哟,那位程少主还能不听大小姐的?大小姐别怪我多嘴,程少主看你的眼神都跟看别人不一样。绝对是又敬又爱,那心思全都写在脸上!要我说,只有程少主这种不世出的人物,才能配得上大小姐这样的绝世佳人。程少主英雄了得,也只有大小姐这样了不得的人物才配得上。”
杜奕做的迎来送往的营生,全靠捧人吃饭,这会儿捞到一根救命稻草,玩命地拍马,嘴里各种马屁滚滚而出,几乎能吐出花来。
云丹琉本来严阵以待,不一会儿被他说得脸都红了,顿足道:“别说了!”
杜奕赶紧闭嘴,像条丧家犬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云丹琉看着庞白鹄道:“你在宫里是怎么说的?”
庞白鹄“啪”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我不是人!我猪狗不如!我混蛋!我该死!”
庞白鹄一边说一边狂抽自己,他也真下得去手,只抽了三四个耳光,就吐出一颗牙来,一张肥脸更是肿得不能看了。
杜奕倒听吩咐,不敢说话,只一个劲儿地磕头。
“好吧,我可以替你们说,但他答不答应,我可管不着。”
两人都哭了起来,“大小姐,你就是我们的活菩萨啊……”
身后传来一声冷笑,“云大小姐,你不会那么傻吧?他们说几句软话,你就信了?”
庞白鹄跳起来,“谁!”
齐羽仙从黑暗中走出,“真巧,在这里遇上大小姐。”
云丹琉道:“你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也来了?”
“在宫里气闷,出来散散心。”齐羽仙道:“两位执事,多日不见。”
杜奕道:“齐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小的没得罪过你吧?”
“是吧?我都不太记得了呢。”齐羽仙一边说一边抽出弯刀。
庞白鹄脸上的肥肉抖了几下,慢慢向后退去。
齐羽仙举刀指着他,“你们在宫里突然翻脸,暗算仙姬,这就想走?”
杜奕道:“老庞,怎么回事?”
庞白鹄啐了口血沫,“齐仙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仙姬独占永安宫,开启秘境的时候可没跟我们打招呼吧。要说翻脸,也是你们先翻的脸。”
“秘境归我们圣教,本来就是说好的。倒是你们背着仙姬,私下勾结圣教的姬奴,敢问操的什么心思?”
“你们把印玺全都卷走了,宫里只留了个空壳,还说只图秘境?”
“那些印玺是开启秘境所用。”
“当初可没听你们说过。”
“事关机密,恕难奉告。”
“两位!两位!”杜奕见两人越说越僵,赶紧打圆场道:“我听着大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哪儿有什么误会?”云丹琉嘲讽道:“说到底两边都没操好心,一有机会就互下黑手,不过是狗咬狗罢了。”
齐羽仙叹道:“鹬蚌相争,倒让程少主这渔翁得利。云大小姐,何必讥刺我等呢?”
齐羽仙边走边说,不知不觉间,三人站成一个三角形,将云丹琉围在中间。
齐羽仙终于站定,她微微一笑,刚要开口,云丹琉忽然动了,她飞身跃起,整个身体几乎横过来,两条长腿一前一后,旋风般横扫过来,正中庞白鹄颈侧。
庞白鹄猝不及防,被云丹琉雷霆一击,一个筋斗栽倒在地。
齐羽仙弯刀犹如一道流光,直劈云丹琉后腰。另一边的杜奕却往后跳开,高声叫道:“诸位!诸位!且莫动手啊!”
云丹琉扬声道:“今日暂别,后会有期。”
齐羽仙心下恼怒,催动真气,全力追击,谁知刚追出两步,眼前青光暴起,却是云丹琉去而复返,回马一刀劈向齐羽仙头顶。那柄青龙偃月带着一股狂飙席卷而来,齐羽仙仓促变招,双刀相交,只觉手腕剧震,弯刀几乎脱手,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云丹琉一刀劈退齐羽仙,这才施施然退走。
庞白鹄捂着脖子爬起来,与齐羽仙面面相觑。
杜奕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一边说道:“各位,我是给陶五爷干活的,这可不关我的事。”
“万般天注定,半点不由人。”齐羽仙道:“杜执事,你已然卷入此事,还想着能脱身吗?”
杜奕不是那么好哄的,当即道:“我怎么听不懂呢?要不咱们明白说话?”
“想听明白?好啊。”齐羽仙道:“帛十六出钱,怂恿吕冀弒君,暗中又资助刘建,试图两头押宝。可他心思太大,明知道刘建是我们的禁脔,偏又想着甩开我们,独占便宜。结果不出仙姬所料,果然是玩砸了。眼看着鸡飞蛋打,庞执事坐不住了,拼了命也要把你们拖下水。”
杜奕寒声道:“陶五爷不在秘境?”
“你说呢?”
杜奕脸色铁青,“老庞,你这回可把我坑苦了。”
庞白鹄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咱们几方人心不齐,让长秋宫得位也不冤。可我真没坑你的心思,我就想着借五爷的虎皮一用,找个机会给程少主磕头认错,保自家一条狗命。”
齐羽仙冷笑道:“这会儿还舌灿莲花?”
庞白鹄恼道:“我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齐仙子还要我怎么着?”
“刘建身死,我们巫宗这回可是亏大了。庞执事不準备给些补偿吗?”
庞白鹄脸上的肥肉抖了几下,咬牙道:“想要什么,划出道来!”
“广源行在汉国生意。”
庞白鹄气极而笑,“你知道广源行在汉国有多少生意吗?就不怕撑死?”
“我敢张这个口,就不怕你生意有多大。”
庞白鹄摇头道:“那我还是死吧。来,杀了我,把我的脑袋给十六少送去。就说我姓庞的无能,罪该万死。”
“你的命可值不了几个钱。”齐羽仙道:“全拿不行的话,起码得一半。”
“一半也不成。”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把广源行的产业连同谋逆的证据送上去,想必汉国官府很乐意收缴这批逆产。”
“你!”庞白鹄刚要动怒,却泄了气,哭丧着脸道:“我做不了这个主。”
“你就把原话传给十六少好了。”齐羽仙淡淡道:“想跟仙姬翻脸,就该先有舍财的觉悟。”
杜奕道:“这边没什么事,我先走一步。”
“想脱身可没那么容易。动手的可也有陶五爷。”
“我就一传话的,你别为难我。要什么,我转告给五爷。”
“钱庄。”
眼看杜奕变了脸色,齐羽仙挑起唇角,“陶五肯定不会给。”
“你知道就好。”
“那我们借笔头寸好了。具体数额,回头有人去跟五爷商量。”
杜奕还在思量,庞白鹄道:“若是我答应你,程少主那边再张口呢?”
“我不是还给你留了一半吗?”
“齐仙子莫说笑。我们出了这笔钱,你们可得负责把事给平了。”
“你们只要不自作主张,我们自有法子。”
庞白鹄一咬牙,“成!”
“一言为定。”齐羽仙说着抬起手。
庞白鹄抬手与她击了一掌,随即一声惨叫,却是被她生生拧断一根手指。
齐羽仙笑道:“先收些利息。”说着飘然而去。
庞白鹄握着断指,一张肥脸满是冷汗。他喘息半晌,然后又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杜奕动了动嘴,最后也是一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