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外面透来的微光,能看到那人身材高大,浓眉大眼,颌下留着长须,相貌堂堂,正气凛然。
他一手握着长刀,用刀柄在成光身上撞了几下,封住她的穴道,然后提到那僧人面前。
那僧人微笑道:“原来是太子妃。”
成光发出猫咪般的求饶声,“饶命……”
那僧人一手搂着尹馥兰,一手用臂弯挟住成光的脖颈,几乎把面孔贴到她脸上,笑瞇瞇道:“还认得贫僧吗?”
“壁……壁水貐……”
那僧人笑道:“当日在洛都,贫僧与太子妃还曾联手对敌。可惜太子妃昔日肉身布施,却不曾惠及贫僧。”
他伸着鼻子,在成光漂亮的脸蛋上嗅了嗅,“今日若能一亲香泽,也算了却夙愿。”说着张口咬住成光耳后的明珠,撕扯下来。
成光耳垂同样被撕开,鲜血直冒。她不敢哭出声,咬着唇,泪珠簌簌掉落。
壁水貐“格格”笑了两声,“柴宗主,你也来玩玩?反正都是些不值钱没人要的货色。”
柴永剑侧身一记飞腿,“篷”的一声,将房门踹开。
孙暖、孙寿姊妹惊叫着往外奔去,柴永剑大手一张,抓向那名妖媚女子的喉咙。
眼看手指就要拧住她的柔颈,那艳女忽然灵巧地一闪,然后飞起一脚,重重踢在柴永剑腹下。
柴永剑眉角直跳,踉跄着退开,足跟刚一站稳,便手腕一翻,长刀斜着劈向那艳女腰间。
孙寿发出一声尖叫,刀锋重重斩入身体,她身形忽然消失,却是借着周围的黑暗施出一个幻形。
柴永剑刀光吞吐着盘身而过,斩向旁边的柱子,那艳女尖叫着现出身形,被逼得退到房内。
壁水貐笑吟吟看着孙暖跌跌撞撞地从房内逃出,就像猫戏老鼠一样,眼中充满恶毒的戏谑。
忽然他笑容一僵,一双手掌悄无声息地印到背上。
壁水貐扔开两女,合身往前扑去。背后那人变戏法一样,从袖中挥出一根铁尺,“篷”的一声,重重砸在壁水貐的背脊上。
壁水貐俊脸涨红,“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中行说阴恻恻道:“让你丫的装逼!去死吧!”说着挥起铁尺一记暴击。
壁水貐浑身肌肉绷紧,一边拼命向前翻滚,一边拔出腰后的血刀,竭力护住要害。
谁知那太监只是虚晃一招,大叫声中,不进反退,后跳到两女身边,先一人给了一个大嘴巴子,骂道:“废物!废物!”
他连踢带踹解开两女的穴道,喝骂道:“不中用的东西!要死也死到我前边去!都给我上!”
尹馥兰与成光哭哭啼啼上前,壁水貐啐了口血沫,然后狞然一笑,血刀左右劈出。
谁知那死太监又是一记诈术,一边叫嚣着逼两女送命,一边后发先至,铁尺从两女背后杀出,正中壁水貐肘下。
这一记偷袭又刁又毒,壁水貐肘骨几乎碎裂,血刀脱手飞出。他俊脸扭曲,左手一伸,徒手捉住铁尺,接着眼前一抹熟悉的血光袭来。
尹馥兰修为到底高出一筹,本能地一把接住血刀,斩向壁水貐的胸口。
壁水貐握紧铁尺,狞声道:“该死的牝马!”
尹馥兰脸色煞白,刀锋还没斩中,便丢下血刀,转身逃走。
“噗!”丢下的血刀斩中壁水貐的手臂,伤口血光乍现,随即被刀身吸走。
壁水貐目眦欲裂,那死太监双手握着铁尺,压得他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血刀飞来,危急中只能举起受伤的右臂挡格,结果被斩了个正着。
“锵啷!”血刀掉落在地。中行说脚尖勾住刀锷,向上挑起,一手往刀柄抓去。
忽然一条黑色的长鞭悄无声息地飞来,缠住刀柄,从他指缝间抽走血刀。
“叮”的一声,血刀插在壁水貐背后的楼板上。
壁水貐翻身半跪在地,一手探出,握住刀柄。
中行说面前是握着血刀的壁水貐,背后是手持长鞭,身材火辣的危月燕,成光与尹馥兰早已逃得不知去向。
中行说用铁尺敲着掌心,然后三人同时出招,“呯呯篷篷”斗在一起。
看着窗上的影子杀来杀去,赵飞燕几乎惊叫出声,忽然唇上一软,被人捂住嘴巴。
吕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房间中,目光冰冷地凝视着她。
赵飞燕心头一阵颤栗,即使两人身份已经易位,自己是内宅最受宠爱的女主人之一,而昔日的婆婆只是个没有名分的低贱奴婢,毕竟积威犹在,使她本能地生出惧意。
然而护在腹上的手掌给了她莫大的勇气,让她毫不畏惧地反瞪回去。
吕雉手指慢慢收紧,似乎想扭断她的脖颈。
良久,她开口道:“不想给他戴绿帽子,就跟我走。”
赵飞燕美眸往旁边看去,妹妹被制住穴道,软软倒在榻上。
“她呢?”
“我只能带一个。”吕雉冷冷道:“你自己选。或者你被人逮到先奸后杀,或者她留在这里,被人强暴辱尸。”
赵飞燕俯下身,摸了摸妹妹的脸颊。
赵合德眼中满是恐惧,小声道:“阿姊,快走!”
赵飞燕一手伸到枕下,接着寒光一闪,将一柄匕首抵在胸口,“我们姊妹一起死!”
吕雉冷冷看着她。赵飞燕咬紧银牙,手臂一紧,刀锋刺进衣内。
吕雉伸手提起合德的衣带,身形一闪,消失在屏风后。
赵飞燕连忙跟了过去,发现屏风后的墻板不知何时被人拆掉,露出一个通往旁边卧室的洞口。
旁边是吕雉自己独用的闺房,此时床榻被移到一边,床下的楼板同样被拆开一块,通向楼下浣洗衣物的杂物间。
吕雉提着赵合德,跃入洞内。
赵飞燕咬了咬牙,也跟着跃下。接着腰间一紧,化去跌落的力道,同时也把她推得跌坐在地。
幸好没有撞到小腹,赵飞燕抚着撞痛的膝盖,挣扎起身,只见吕雉已经提着妹妹掠往院中。
院内一角被掘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吕雉将赵合德往洞内一丢,不言声地飞身跃入。
赵飞燕知道这是夫君命人挖掘的暗道,但还没有来得及挖通,进入里面只能暂时逃避,一旦被人发现,便无处可逃。
此时离通往中庭的大厅已经近在咫尺,赵飞燕知道,外面有夫君麾下的许多高手,如果自己过去叩门,很可能会获救。
但让她害怕的是,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从容的贾文和、搞笑的袁老头、豪爽又不乏油滑的敖润、蠢萌又酷爱羊肉的青面兽,还有吴三桂、韩玉、郑宾……似乎都消失不见。
赵飞燕闭上眼睛,往洞内跳去。
那洞窟比她想像得还要深,她双手紧紧捂住小腹,接着一股力道推来,身下一软,侧着身坐在地上。
吕雉拔下髻上一支珠钗,插在洞壁上,在钗尾捻了一下,搓下一层珠粉,一点莹润的珠辉随即亮起。
那钗子尾部悬着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赵飞燕见过这支珠钗,吕雉平日戴在头上,除了珠子大些圆些,并没有什么异样。没想到拂去表面的珠粉,里面却是一颗价值万金的夜明珠。
毕竟是垂帘二十年的太后,手中有过数不清的奇珍异宝。虽然几乎是凈身出宫,沦为低贱的洗衣婢,但她随身的物品里依然不乏珍宝。
赵飞燕低下头,借着夜明珠的莹辉,才发现洞内还躺着一名女子,那个叫黛绮丝的波斯胡姬。
夫君大人带她来时,赵飞燕去探望过,也惊异于她异域风采的美色和气质。让众女暗自庆幸的是,得亏她是胡女,即便再美十倍,也不会对各人的地位造成实质性的威胁,而且她又一直都不能动。夫君说过,她身体不适,需要长时间的休息来恢复,不让旁人打扰,因此赵飞燕与她并没有太多的交往。
黛绮丝展颜一笑,“你好。”
赵飞燕回以笑容,“你好。”
黛绮丝惊叹道:“你的美貌让人心醉。即使世间最珍贵的花朵,也会因为你的美貌而羞愧。”
赵飞燕娇靥微红,“你也很美。”
“让开。”吕雉冷冷道:“不要脸的贱人。”
赵飞燕生气地反驳道:“你很要脸吗?同样都服侍过夫君,我有说过你下贱吗?”
“我可不像你,被人用过前面又用后面。”
“你不也是吗?”
吕雉微微挑起下巴,“我不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赵合德仰首说道:“你前面没被别人用过,可你后面被人用过啊,加上夫君,等于你前面被一个男人用过,后面被两个男人用过,对吧?姊姊虽然前面被别的男人用过,可后面只被夫君用过啊。算下来你们两个不是扯平了吗?你有什么好看不起姊姊的?”
跟一个小女孩吵架,实在太跌身份,可她一番话让吕雉羞恼交加,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不身份,厉声斥道:“你懂什么!前面和后面能一样吗?”
“那我只有前面被哥哥一个人用过,我是不是就可以看不起你了?”
吕雉一时语塞。
赵合德吐了吐舌头,“气死你!”
吕雉被气得冷笑起来,“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你扔到外边,好让外面那些男人用一遍?”
“你才不敢!”
吕雉掠了掠发丝,淡淡道:“我要是敢呢?你可以问问你姊姊,得罪过我的女人,都是什么下场。”
赵合德眼中露出一丝惊惶,小心看向姊姊。
“好了。”赵飞燕道:“毕竟婆媳一场,你气我没关系。可如今你我同事一夫,彼此以姊妹相称也不为过。眼下我怀着夫君的子嗣,若是肚里的孩儿被你气到,又该怎么说呢?”
吕雉嘲讽道:“还没生下来,可就母凭子贵了?”
“婆婆何必嫉妒儿媳呢?”赵飞燕从容道:“你若心有不平,何不多请夫君大人临幸几回?以婆婆的姿色,想必夫君大人不会吝啬雨露恩泽。若幸而有妊,婆婆也好早日得脱贱役。”
“咦?”黛绮丝讶道:“她不还是处女吗?”
吕雉冷冷道:“我救你可不是让你多嘴的。”
赵氏姊妹对视一眼,失笑道:“原来太后娘娘到现在还是处女呢,难怪这么傲气。”
赵合德抢白道:“哥哥可喜欢干我了,每次都用他的大肉棒在我小穴里干好久,太后娘娘,他怎么不干你的小穴呢?”
赵飞燕笑吟吟道:“也许是夫君大人心痛婆婆,不舍得让她怀上夫君大人的子嗣吧。”
吕雉玉颊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终于忍耐不住,恨声道:“你们天天给他侍寝,跟那些贱婢一样,露着羞处被他插来插去,可曾被他亲过下面?”
“啊!”赵氏姊妹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吕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玉脸顿时涨得通红。
赵合德小声道:“他亲过你下面吗?”
吕雉生硬地扭过头去。
“他只亲过我的嘴巴和奶头……姊姊,他有没有亲过你?”
赵飞燕看着吕雉的侧影,柔声道:“恭喜婆婆,受此殊荣。也要恭喜夫君大人,品了婆婆的美玉。”
吕雉向壁而坐,忽然双手掩住面孔,俯首将脸埋到膝间。
黛绮丝看着吕雉的腰臀,玉颊微微泛红,这一回明智的没有作声。
窟内一时陷入寂静,只能听到外面的打斗声不断传来。众女心头不由揪紧,这会儿内宅只剩下一个中行说,不知道他还能支撑多久。
赵飞燕昂首往上看去,只勉强看到头顶一个狭小的入口,离地面的高度超过两丈。洞窟内部呈瓮形,寻常人根本攀不上去。在洞窟的侧面,挖掘出一个并不太深的洞口,这应该就是暗道的方向,但还没有来得及打通。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救命啊!”
赵合德侧耳听着,“好像是光奴……”
吕雉把脸埋在膝间,对外面的求救声毫不理会。
紧接着又是一声尖叫,“救命!”是尹馥兰的声音。
吕雉依然默不作声。
姊妹俩对视一眼,赵合德小声道:“不救她吗?这里还有地方……”
吕雉终于抬起头,对着洞壁说道:“你要想被外面的人吃掉,尽管去救她好了。”
片刻后,尖叫声再次响起,“救命!”
这回吕雉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
姊妹俩都听了出来,那是孙寿的声音。
在黛绮丝惊愕的目光下,吕雉背上的衣衫微微一振,张开一对黑色的羽翼,然后无声地挥了一下,轻盈地飞了起来。
◇ ◇ ◇
马车向南,驶过翊善坊和光宅坊之间大街,然后突然向东,驶进来庭坊。来庭坊和光宅坊一样,是长安面积最小的坊,只有宣平坊的四分之一。郑宾打马疾行,马车转眼就穿坊而出,然后笔直驶进对面的大宁坊。
郑宾催动驭马,包铁的车轮辗过车辙,溅出一串火星。韩玉带着三名兄弟,品字型护在马车左右两侧,石家请来的十二名护卫紧跟在车后。独孤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一种“又要倒霉”的强烈感觉在心头挥之不去。
当马车疾奔到大宁坊的十字街心,郑宾突然站起身,双臂犹如铁铸般挽紧缰绳,两匹健马人立而起,包铁的后蹄踏在青石板上,被马车的惯性推撞着滑出数步,蹄下火星四溅。
程宗扬身形一晃,随即稳住。坐在车后的张恽就没那么好运,他后脑勺猛地磕在车厢上,然后一个倒栽葱,趴在街上。
这会儿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更是上元三天长假最热闹的一刻,整座大宁坊内却静悄悄的,仿佛空无一人。
马车停在十字街心,只听“沙沙”的脚步从四面响起。东面正前方是一队披甲执盾的藩镇军士,魏博牙兵!
与上次不同的是,他们整齐握着长柄的矛戈,但外面包着布套,看不到具体的细节。当日雪丘一战吃过大亏,他们这次谨慎之极,远远便结成战阵,缓缓向马车逼来。
南边是一群僧人,为首一名年轻僧人僧袍掖在腰间,露出右侧肌肉虬结的胸膛和手臂,手中握着一根精钢禅杖。
北边人数略少,但也有近五十人,他们穿着看不出身份的夜行衣,但佩戴的腰刀明显有蜀地风格,想必是四方馆那批随驾五都。
而拦在身后的只有七个人。但在程宗扬看来,这七个人比魏博牙兵更难缠。他们脚步间有种奇特的韵律,虽然散布在街道各处,位置左右不一,步伐有快有慢,但彼此前后呼应,如同一个整体。
龙宸!
一直没有动静的龙宸第一次出现,就直接派出了一整组杀手。只不知他们是二十八宿中的哪一组。
除了十字街的四方,还有无数身影穿檐越脊而来,他们占据了四面八方的高点,不少人携带弓矢,此时弯弓搭箭,瞄向停在街心的马车。
程宗扬终于明白过来,真正想要自己命的,是李昂。但他想不通,李昂为什么想要自己的命?不想让杨玉环嫁人,干脆把自己杀了?可天要下雨,你姑要嫁人,杀了我一个,能管用吗?
是因为自己坏了他的诛宦大计,要杀自己泄愤?可我除了挑拨那帮死太监内斗,别的什么都没干啊!连王守澄都是我杀的,难道还对不起你了?
程宗扬咬紧牙关,想起窥基纠集的各方势力中那个莫名的宗室。安王李溶和陈王李成美对此压根儿就不知情,他还以为是窥基扯虎皮做大旗,却没想到里面真有一头老虎,只不过藏在了其他虎皮的后面。
贾文和没有料到这一幕,但也不能怪他。谁能想到堂堂大唐皇帝,居然会这么下作?以帝王之尊为饵,身为储君的亲王为钩,就为了钓自己这条大鱼。而且他还专门交待过,不要与李溶等人分开。结果自己一听到鲛人的事,就把这些抛到脑后。
但要是往好的方面想,围杀自己的主力云集于此,家里的局面会好得多……
程宗扬目光森然地盯着那帮僧人,十方丛林想要我性命?小心崩掉你们满口牙!他心下发狠,佛门公敌,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佛门公敌!
程宗扬冷着脸拎出小贱狗,拍了拍它的脑袋。小贱狗这回没耍贱,立马吐出那截光秃秃的剑柄。
程宗扬没有激发刀身,而是将剑柄纳入袖中,然后跳下马车,扬声道:“哪位过来说话?”
普宁当先而出,禅杖往青石板上重重一顿,石屑纷飞,厉声喝道:“程贼!你身为佛门公敌,亵渎佛祖,不敬三宝,为天地所不容!我佛慈悲,亦有金刚之怒!今日我佛门信众齐聚于此,誓要诛杀你这邪魔!为世间除害!为百姓斩妖除魔!”
程宗扬步履沉稳地走到他面前,目光湛然地逼视着他,然后开口道:“你错了,沮渠之所以要杀我,只有一个理由——今天我就告诉你们。”
说到这里,程宗扬脑里其实还一片空白,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可是忽然间的一道灵光闪现,他想到了一个念头,跟着,他付诸实施。
程宗扬环顾四周,然后吐气开声,咆哮声犹如雷霆,响彻云霄,“因为沮渠知道!我!舞阳程侯!乃是不拾一世大师灵尊转世!”
在众人震惊骇然的目光中,程宗扬舌绽惊雷,“天生慧根!龙象附体!身似菩提,心如琉璃!”
他一手举起,在空中虚握一记,“我前生一手开创十方丛林!今生转世为王侯!享尽人间富贵!这都是我!不拾一世·宗扬·程!匡护佛祖,捍卫佛法,所得到的福报!”
狮吼般的咆哮声从大宁坊的十字街心滚滚而出,以音速越过坊墻,瞬息传遍四方,甚至连隔着一个坊的大明宫灯楼上都能听见。
刚登上城楼,正在接受百姓欢呼的李昂微微转过脸,望向远处的大宁坊。
李成美踮起脚尖张望过去,“那边闹什么呢?”
李溶道:“闹什么了?”
李炎疑惑地说道:“好像说什么……龙象?咦?程侯怎么没来?”
各国使节都在城楼上,高冠深衣的申服君,望之如仙的徐正使,不停打着呵欠的谢正使。却没有见到那位身兼两国正使的程侯。
李溶道:“原本都请来了,程侯说家里有事,非要回去。嗨!下午你们没看见,程侯简直比猪……不!比大象都能吃!我跟段少卿都看呆了……”
身着紫袍的仇士良面带笑容,小心藏起眼底的忧色,一直来回奔忙,这会儿小跑过来道:“皇上,赏赐的钱铢已经备好了,今晚天官赐福,一共要赏三回,这时辰也差不多了。”
李昂沉声道:“可。”
片刻后,钱铢雨点般洒下,引来下方百姓一片热烈的欢呼声。
大宁坊内,前来围杀的众人脚步不由迟疑起来,尤其是来自十方丛林诸寺的僧众,甫然听到不拾一世转世的秘辛,心神俱震之下,尽皆色变。就连石宅那些护卫,也不禁面面相觑。
张恽飞快地眨巴着眼,眼珠转得几乎从眼眶中掉出来。
主子是有名的不拾一世大师转世?没听说过啊!单是内宅那些女人,怎么看主子都不像高僧转世的样子。
惊理藏在车中,震惊之余,倒是隐隐信了三成。她听说过,不拾一世大师留下的衣钵藏有佛门真谛,数十年来,十方丛林那么多大德高僧都难以索解,偏偏主人就能看懂。
守在车边的独孤谓一头雾水,不拾一世大师转世?真的假的?这些人当街拦截汉国正使,不会是有歹意吧?
不会吧?
不会吧……
他手里扣着腰牌,犹豫着这玩意儿眼下的局面不知道能不能管用。自己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总不至于这么倒霉,干着公差就给人陪葬了吧?
众人心情各异,唯独韩玉等人像是没听到一样,目光缓缓转动着,寻找周围可能存在的漏洞。
程宗扬神态庄严地说道:“佛祖慈悲!知我于今轮回转世,特赐我以宗扬为名!正是命我弘扬佛法真义,恢复我佛门正宗法统!”
程宗扬一手指天,放声喝道:“沮渠窃我法统!占我法座!夺我衣钵!乱我正法!佛祖在上!我程宗扬终有一日,必将登临大孚灵鹫寺!涤蕩群邪,诛尽妖魔!恢复不拾一世大师衣钵本来面目!以我佛门正宗真法,传扬天下!”
“你!你!”普宁脸色惨白,指着他道:“胡……胡言乱语!”
“不信吗?”
程宗扬目光森然地盯着他,忽然开口,念出一长串发音古怪的文辞。既非华言,又非佛门常见的梵唱,但音节繁复,语调流利,显然不是随口胡诌出来的。
那群僧人中传来一阵骚动,有人道:“这是大孚灵鹫寺的真经咒语!我听师父念过!”
“我师祖也念过!他在不拾一世大师座前亲聆此咒!就是这个!”那僧人与程宗扬一同喊道:“哈利路亚!”
“哈利路亚!”程宗扬一口气念完不拾一世大师在袈裟上留下的赞美诗,当胸划了一个“卍”字符,然后双手平伸,像照看羔羊的牧人一样,眼中满含着悲悯和仁慈,沉声道:“阿门!”
僧众中传来数声相同的“阿门”,然后又猛地沉寂下来。
一股诡异的气氛,在这些虔信佛法的僧众间无声地蔓延着。
凈岸神情呆滞,与众僧不同,他在大孚灵鹫寺求法多年,对不拾一世大师所传的真经咒语并不陌生,甚至有缘进入藏经阁,亲耳聆听过中不拾一世大师留下真传的法音,也因此受到的震撼更加强烈。
这位世间王侯所念诵的真经咒语比所有人都要标準,在发音的细节上,甚至比沮渠二世大师更準确,如果抛开个人音质的不同,简直与不拾一世大师的法音一模一样!
望着满脸惊惶的佛门众僧,程宗扬心下狠狠冷笑一声。泼脏水谁不会?你们说我是佛门公敌,我还跟你们辩解个屁!
你们是窃居法统的外道余孽,披着佛门外衣的邪魔!我才是佛门正宗!灵尊转世!你们全是假的!
一万句辩解都不如一句致命的攻击。真假没关系,只要我声音够大,总有人能听到。想杀我?我把你们十方丛林的根基都给掀了!
来啊,互相伤害啊!
你们泼脏水泼得这么快活,尝尝把你们泼的脏水喝下去是什么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