漭漭大江,波涛汹涌,恐怕水性再好的老渔民也未必能游上一时三刻,但那个斗笠人却仅仅水没脚面的站在浪花上,看上去诡谲妖异,让人冷汗直流。
溟玉低声道:「我只听说武圣有粉碎虚空、踏海奔腾的无边大能,这个怪人不会是司空黄泉吧?」
叶尘笑道:「此人气息绵弱,双腿虚浮,武功肯定并不甚高,但多半懂得某种旁门左道的邪术,最好告诉水手大哥注意下底舱,免得来人声东击西,目的是想要破坏咱们的船只。」
苦桥侧眼打量一番叶尘,说道:「看来你不只是狗屎运学得一身好武功那么简单,少年人居然有这等见识应变,确实少见。」
溟玉不甘示弱,对着那斗笠人高声喝道:「什么人在那里装神弄鬼!」
「说话的可是唐家少爷?」那人嗓音怪腔怪调,听着就让人别扭。
溟玉看了叶尘一眼,略一犹豫便道:「是又怎样,你还能上来咬小爷我不成?」
斗笠人笑道:「好好好,这说话口气和年轻时的森罗王一个样,都是那么嚣张欠揍,一听就是亲父子爷儿俩。」
听见这话,溟玉反而不再开口,心想这人搞不好是父亲极熟的朋友,如若沖撞,回家后免不了二罪并罚,被狠狠打一顿板子。
苦桥冷笑道:「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你是漕帮的付千尺吧,好大的胆子,敢拦森罗门的船只。」
「不错,我就是付千尺,苦桥先生好见识。」斗笠人抬起头来,大概四十多岁年纪,脸上水锈斑斑,也看不出个丑俊来。
叶尘恍然,漕帮为中原五门帮派之一,驰骋江海湖泊,贯穿东南水路,除了水上运输买卖,也向来是天下渔民们的保护伞,可他们势力虽大,却终归属于民间帮会,和朝廷、武林、魔道很少有什么往来,帮中不乏能人异士,为制造神秘色彩让渔夫崇拜,帮内骨干多修习一些奇门异术,苦桥说的二人名气颇大,付千尺晓踏浪、控鱼,宋万竹通海行、布雨,只不知是否奉了绝杀令来擒拿自己。
这时夏文嫣和云先生他们三个也闻声来到船头,见了付千尺诡异的法术神技,心中无不啧啧称奇。
云先生眼睛看不见,心里却是最明白的,叹气道:「这踏水术多半是在江里设了木盘、浮箱之类机关,再以江湖戏法杂技掩人耳目,又有什么稀罕了。」
付千尺哈哈一笑道:「这次过来叨扰,并非表演,而是想请唐少爷去个地方而已。」
溟玉一指自己鼻子奇道:「找我的?」
胡大力怒道:「失心疯了吗,漕帮算什么东西,哪怕你们帮主俞震帆来,也是蚍蜉撼树,何况你这个家伙。」
忽然,浪花飞溅,一坨灰影从江中暴起,快疾无比地飞向胡大力。
「小心!」叶尘忽然抢了几步,纵劈一掌,将那东西打掉,触手又湿又冷,急忙在衣服上抹了抹。
夏文嫣捂嘴惊道:「这是什么怪物?」
众人只见甲板上一条灰白大鱼扑腾摆尾,身生短翅,牙尖嘴利,显得极是可怖。
付千尺笑道:「若在陆地上,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招惹森罗妖宗,但在这水上嘛,我付千尺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正说着,江水忽然浪花翻滚,好像暴雨倾盆般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数不清的飞翅怪鱼在江面窜上窜下,众人顿时只觉腥风扑鼻,观之头皮发麻。
溟玉怒道:「敢绑架我?我肯我的属下们也不肯,就算我们都肯,我家老爹发起火来,除了武圣,天下间任谁都吓得打哆嗦,你们漕帮才几斤几两,活腻味了不成!」
这番有些孩子气的话,实在是话糙理不糙,老到苦桥小到叶尘都是一般想法,唐家父女威震天下,他们不找你麻烦都要烧高香了,从来也没听说有人主动招惹他们,更别说一出手就是试图绑架他们最疼的儿子、最亲的弟弟。
退一万步说,就算要向唐雷九宣战,那也得是洪经藏、宁无忌这个层级的角色,区区漕帮,外加几手诡异法术,确实不够看。
付千尺道:「诸位误会,是我……我家主人有事想见唐少爷一面,还请赏光。」
苦桥道:「那你家主人怎么不来?弄这一堆乱七八糟的邪术就想让我们就范,是不是有点瞧不起人了?」
「我家主人正在赶来,但估计还需一天一夜的路程,还请唐少爷万务推辞。」
说话的并非付千尺,而是在诸人身后缆绳处。
那个付千尺好歹是踏浪而来,这个突然多出来的人却仿佛凭空出现。
此人披头散发,面色萎黄,穿着也是破破烂烂,和乞丐无异,一人坐在甲板上,面对这么多高手也没有一点畏惧。
夏文嫣奇道:「你这臭叫花哪冒出来的?」
乞丐咧嘴一笑:「我们绝无恶意,只要唐少爷肯赏光一叙,我家主人必有重谢。」
云先生惨白的眼睛居然似有笑意,缓缓地道:「鬼丐常五,你不在京城要饭,却跑到南疆左近撒野,我还真有点好奇了,你们明明知道是送死,还赶巴巴来说话,究竟哪个是你们主人?」
叶尘起初还以为是先天太极门派来高手擒拿自己呢,没想到目标竟是唐溟玉,大声说道:「阁下主人能指使二位这般奇人异士,想必自身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怎会和唐少爷这样的孩子有什么交集往来?如果真没有恶意的话,等他赶到后,直接去森罗门说话不是更好?」
鬼丐常五只道:「主人对我有大恩,他既然吩咐拦下你们,我只能照办。」
说话间,胡大力牛吼一声,回身一记金刚掌拍向苦桥。
「你疯了?」变故陡生,苦桥疑惑这个二十年来都对森罗妖宗忠心耿耿的引路人怎会叛变,手腕一转,烟桿斜撩他曲尺穴。
哪知刚刚点退胡大力,黑玫瑰和另一个水手同样大吼一声,一起扑向苦桥等人。
「那乞丐也身负邪术,别看他眼睛!」叶尘忙拉住夏文嫣和溟玉转身,同时单掌向后劈出,掌风猛烈,蕴含开天剑的混沌大力,打算先凌空震倒常五,到时自然可解困境。
江面翻腾,又有数条小儿腰身粗细的大鱼窜出,正好挡住叶尘掌击,登时鱼肉鱼骨炸裂飞溅。
付千尺和常五远远对望,不约而同心道:森罗门何时培养出这样一个犀利的少年高手?掌力凌空竟还如此霸道。
「雕虫小技。」云先生眼盲,当然不怕常五的摄魂术,刚要越过黑玫瑰出手擒拿常五,远方再次传来一声清啸。
一艘轻舟破浪而至,舟头女郎青衫麻鞋,纵身一跃,已至黑帆船,众人只觉香风沖脑,显然此女落地时同时抖出毒烟一类的东西。
叶尘笑道:「小弟你面子也不小,这么多人来拿你。」
「让我知道是谁主使,我就拆了他!」溟玉火暴脾气点燃,只恨的是三尸神暴跳。
夏文嫣忙拦住他,低声道:「临行前圣女说什么来着?遇事冷静,一切交给爷爷处理。」
叶尘道:「这三人武功都是一般,也不是一个门派,但都身怀特异术法,很难对付,想必那个主人更是难缠。」
苦桥武功相当驳杂,根本不露家数,一根烟桿已经变换了七八种兵器使用,黑玫瑰、胡大力和受蛊惑的水手全被他一一点倒,此时闻到毒烟也只当无事,说道:「翠寒烟,你这『一寸灰』的使毒功夫能奈何的了老夫?」
青衫踏麻的翠寒烟面容姣好,年纪却已不轻,冷笑道:「你和云无邪不怕我的一寸灰,那矮子、妖女,还有这些水手可不一定了。」
苦桥不屑道:「笑话,你们这些江湖术士欺神骗鬼还可以,想惹森罗门也差太多了。」
枯瘦的大手向虚空一抓,腥臭怪风狂卷,江上的付千尺惨叫一声已被摄向天空,苦桥怪笑,单臂一抡,把他和鬼丐常五摔在一起。
「老魔头,你竟练成了遮天魔手!」翠寒烟大惊,同时衣袖抖出无数墨绿小球。
但还没等这些小球展现作用,叶尘双掌抱圆,隐成擎天丹炉,将它们全部裹在两掌中央,沖力已卸时顺势收进衣袖,数次生死大战后,他的武功愈发挥洒自如兼又深不可测。
云先生云无邪走到苦桥身边,说道:「你们的主人是谁?不说就把你们腿脚砍断丢到江里去。」
付千尺挣扎起身对着叶尘道:「你莫非就是冠军会上一举夺魁的叶尘?怎的与森罗妖宗为伍?」
叶尘点头承认,但无心答他的问话,因为他确实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正是邪,随即想到:正邪难分,任凭你们给我划分阵营就是,我自会遵从良心,绝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翠寒烟后退几步道:「难怪有那么俊的身手,你若不在的话,我们已经得手了。」
夏文嫣得意道:「笑话,当我爷爷吃素的?哪怕没有叶尘在……」
话说一半,云无邪暴起!
紫黑手臂虬结骇人,一拳结结实实轰在苦桥胸口,只听喀嚓一声骨裂声响,不仅前胸有塌陷迹象,甚至后心衣衫都已碎裂,可见受伤之重!
苦桥呕出鲜血,疑惑难解之意远胜惊慌,他再运遮天魔手,宏大的无形巨掌直接提起云无邪,涩声道:「我跟你相识四十年,却没看出来连你都吃里扒外。」
这两招迅雷不及掩耳,以叶尘的修为都没反应过来,夏文嫣和溟玉悲愤一叫,直接沖了过去。
他俩忘了还有鬼丐常五在。
夺魄摄魂并非无敌,只能作用在修为不是太高的人身上,常五利用此术神不知鬼不觉混上船当然轻而易举,控制胡大力和黑玫瑰已经相当勉强,必须消耗自身精元,对于苦桥和叶尘则完全是隔靴搔痒,哪怕在他们身后的夏文嫣和溟玉都受不到影响。
如今二人刚刚越出叶尘身后,常五双目似乎比江水还深,立刻把握千载难逢的机会,施法摄住溟玉,将夏文嫣一把推开,跑到付千尺身旁去了。
往常叶尘都是以武功解决问题,今日首次得见真正的江湖诡诈,波谲云诡,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他只得连忙拉住夏文嫣退到船角,以防再有远比武功更可怕的变化发生。
「爷爷!」夏文嫣见爷爷受伤极重,心神激蕩,已然哭出了声。
苦桥头也不回,一边流血一边笑道:「你一定有理由的是不是?」
云无邪惨白的眸子里毫无感情,低声道:「何必问,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叶尘皱眉道:「到底哪个主人,为了他连朋友都能出卖。」
「我先走。」付千尺自负水性极佳,抱着神智已失的溟玉跳到翠寒烟乘来的小舟上,立刻就要摇桨。
「你走不了!」叶尘心知今天若丢了溟玉,唐雷九和唐芊必然雷霆大怒,哪怕不迁怒杀了他,也甭想求到元始生死诀了。
手握星沉刀柄,打算一试武圣之血淬炼的盖世神锋,凌空斩了付千尺。
翠寒烟云袖一抖,再次抖出许多圆球。
「那是西楚雷火弹,不可硬接!」苦桥目光锐利,魔爪兜住几枚甩入大江,砰地巨响,炸起数根足有三四尺高的水柱。
「他走了你们怎么办?」叶尘见付千尺操船之术精湛,眨眼间已经划出老远,再出刀已经力有未逮。
只听常五道:「唐溟玉落在我们手上,你们自然……」
诸人再不知道「自然」如何,因为他的眉心已多了一根烟桿,浓稠的鲜血顺着铜咀点点滴落。
翠寒烟面色终于有些惊慌,一扯腰带,背后竟多了一对儿薄如蝉翼、钢丝为骨的透明翅膀。
这个女人身上似乎有数不尽的机关暗器。
叶尘怒于自己空负武功,居然连三受制拿不回上风,瞄準翅膀,一掌劈出了十成功力,开天剑剑气悍然勃发。
但打中的却是云无邪心口。
翠寒烟已经彻底抖开薄翅,又扔出两枚霹雳弹,借爆炸的反震力和风势飘向江面。
「爷爷你伤的重不重?」夏文嫣沖过来搀住了苦桥。
苦桥摆手示意孙女不妨事,顺了顺气才对云无邪道:「你当年贵为门内冷钢堂香主,为了抵御春秋书院那群书生的袭击,招子坏了都不吭声,到底是谁能让你这种人背叛卖命?」
「我现在死都死了……谁都不欠……何必没出息……」云无邪已经气若游丝。
「哎……」苦桥长叹,忽然一掌击碎了云无邪的天灵盖。
叶尘大惊:「您……您和他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不体谅他的苦衷?」
「你以为他是想救翠寒烟才挡你的掌击么,就算能侥幸挺到仙门岛,森罗王若得知他参与绑票了溟玉,只会让他生不如死,不如现在一了百了。」
叶尘点头,心道魔门妖邪行事真是果断狠辣,哪怕他们并非至交好友,相识四十年也非同小可了,竟说杀就杀。
夏文嫣忙道:「溟玉怎么办?我们去漕帮讨人?」
叶尘道:「幕后主使肯定不是他们漕帮帮主,付千尺多半和云先生差不多的状况,爷爷你对那个主人有头绪吗?」
「至少肯定溟玉不会有性命危险,我们走吧。」苦桥摇头。
叶尘心说:你若出手慢点,说不好能套问一些东西,但多半是交情匪浅不忍逼问吧。
夏文嫣道:「再走两天就能到江门镇,那里是通往千里泽的必经之路,如果真想通过溟玉要挟森罗王或圣女,他们必走那里,我们不如守株待兔搏一搏吧。」
「好主意,如果他们没撒谎,那个主人还要一整天才能和他们汇合,我们还有些时间优势。」
「我去底舱疗伤,你俩救醒他们立刻开船。」苦桥丢了少主似乎也觉得面目无光。
江门镇算是商业重镇,以捕捞售卖各种河鲜为主业,更有不少彪悍渔民胆大,敢结伴深入千里泽,捕猎一些珍禽异兽,或摘得几株奇花异草卖给达官贵人,以获取高额利润,另外南疆居民也并非与世隔绝,常到镇子上采买货物,所以这里民生算得富庶,店面鳞次栉比,马路青砖铺地,倒不至于满街泥泞。
日前行船此处,黑玫瑰知会了通往千里泽的四个渡口码头,近百名森罗门弟子暗中驻守,监视可疑人士。
叶尘则手拿油纸伞,嘴里叼着晾晒蜡制的鱼干,沥沥细雨下惬意地和夏文嫣逛来逛去。
少女则连日来秀眉不展,显然极是担心溟玉安危。
「我看付千尺他们对溟玉还算客套,不会有什么危险,嫣儿倒不必过于担心。」
「圣女信任我爷爷,才会把弟弟托付给他,这下可实在难以交代了。」
叶尘笑道:「唐芊小姐是个怎样的女子?」
夏文嫣想了想道:「还不会拿筷子时,唐芊姐姐就已经练刀习武,走路还不稳时,已经会骑小马驹,如今她佩着天下最快的天魔红颜刀,骑着天下最烈的滚血赤骓马,前后百年没有任何女人的锋芒能比她更盛。」
「听着性子好烈啊,不知多大年岁,样貌如何?」
夏文嫣笑道:「哪有你这么直接打听姑娘家的?」
叶尘道:「总听人说话提起圣女唐芊的大名,有些好奇罢了,问得清楚些,以后见到也可以避免失礼。」
「没关系,反正也不算什么秘密,年纪嘛,长溟玉九岁,好像有二十三了,相貌……反正我还没见过比她貌美的女子,你以后见到就知道了。」夏文嫣每次一提到唐芊都掩不住向往崇拜的神情。
「哦?这个岁数在中原早嫁人了,她已经结婚了么?」
提到这个,夏文嫣不由掩嘴轻笑:「没有,五年前酆都王派了十个使者来给他宝贝儿子提过亲,结果全被唐芊姐姐拔刀削掉一只耳朵后灰溜溜走了,后来又是元香王亲自给忘忧门的少门主来说媒。」
叶尘笑着插嘴道:「魔道王者,圣女哪怕权力再大也不能对她无礼吧?」
「那次倒确实没动刀剑,只不过当着森罗王还有元香王的面,直接掀翻了桌子而已。」
叶尘问这些当然不是想去提亲,而是在揣摩这个唐芊的为人处事,以便于开口求医,如今一听,发觉这位南疆蛮女似乎性子极其泼辣,谁的面子都不给,加上有魔尊、魔后、森罗王三个更加无法无天的巨擘撑腰,完全是横行无忌。
夏文嫣又道:「你一定觉得她泼辣无礼,不及你们中原姑娘文秀吧?其实唐芊姐姐若温柔起来,可丝毫不输给那些名门闺秀呢,比如溟玉小时候生病高烧,她能坐在弟弟床前讲上一整宿的故事,厨房烧菜亦是冠绝仙门岛,尤其一尾芙蓉鳜鱼,名厨们尝过都恨不得拜师学艺,还有一年青莲天都举行群芳盛会,姐姐她浓妆赴会,青莲池象牙台上舞了一曲《九玄境中仙》,凭借沉鱼落雁的姿容最后居然一举夺得花魁。」
叶尘笑道:「可以想到她卸去容妆后,在场的几千人是如何表情。」
「不过近两年唐芊姐姐的武功越发高深,专心一意在元始天魔门修习至高绝学,我们已经很少见面了。」
「起初我还以为圣女都是那种以身奉道,不染尘埃,肃穆无比的人呢。」
「哈哈,你说的那是尼姑。」
正说话间,胡大力冒着雨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低声道:「叶兄弟、大妹子,苦桥先生让我给你们看看这个。」
叶尘心想:怪不得这位老哥武功不差,却只能在森罗门当个引渡护送的閑差,街上人那么多,也不懂换个清凈地方说话。
夏文嫣接过书信,放在两人中间摊开一瞧:我枚事,斤晚就到西南马头。
叶尘讪笑道:「哈哈,一共才写了十一个字,居然出仨错别字,这写信人可真有趣。」
夏文嫣却面色微变:「这是森罗门的暗语切口,我们书信往来都会故意写错几个字,以防被人擒住后逼着仿造书信,所以若是一字不差反而证明自己身陷囵圄迫不得已。」
叶尘有些糊涂:「这是溟玉写的信?那他到底是被擒被迫还是没事?」
夏文嫣道:「按理说若被逼写信给我们的话,溟玉应该一字不错,让我们提防有诈才对,如今这种写法就证明他真的没事……或者还有一种可能,那个幕后主人实际就是森罗门自己人……胡大哥,这信怎么送来的?」
胡大力道:「刚才西市跛子强说收了人家五钱银子送信来,我们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夏文嫣还在皱眉思索,叶尘道:「回去看看再说。」
此刻西南码头一如往常的热闹,卖鱼卖虾的,卖米卖面的,卖蒜卖茶叶鸡蛋的都喜欢在黄昏挣上最后一笔钱回家。
苦桥叼个烟桿正在卖茶鸡蛋。
「爷爷你伤还没好,怎么也出来了。」
苦桥冷笑道:「还死不了,我只想看看究竟谁那么大胆子。」
叶尘看了看热闹的市场道:「这些卖菜的都是森罗门高手假扮的吗?跟真的一样。」
苦桥道:「这里就只有我,其他人都去另外码头埋伏了。」
叶尘奇道:「爷爷你防调虎离山也不用那么彻底吧。」
苦桥笑道:「有你我在这里就够了,閑杂人等再多也只会碍事。」
听到这难得的褒奖肯定,叶尘还没怎么样,夏文嫣却眉开眼笑容光焕发。
天色渐暗,雨却密了不少,那些做小买卖的已然走了大半,苦桥用竹竿撑起帆布挡雨,期间甚至还为了两个大子儿和买主讨价还价,真和卖小吃的一模一样,夏文嫣也拔下银钗子,找了件粗衣穿上,防止露馅儿。
叶尘剥了五个鸡蛋蹲在角落,边吃边看,同时也暗暗期待有什么三头六臂的人出现。
他吃了五个又三个,噎得有些冒火时,借着前头卖牛杂面的油灯灯光,果见到溟玉被一个人牵着走了过来。
「没有诡计,居然这么明目张胆……」叶尘忙窜到苦桥身边,话没说完,全身巨震,如遭雷击。
牵着溟玉的那个人,腰悬三尺古剑,雪肤粉润,秀眉微挑,樱唇尖颌,赫然竟是沐兰亭!
瞬间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叶尘恨不得立刻扑过去抱住了她,幸亏近日修为越发深厚,心神很快平定,等那女子走近一瞧,就会发现她身材要比沐兰亭稍矮一些,面容娇婉淡雅,没了那种冷傲森然,浅紫色的丝绸裙裳被轻风吹得微微吸身,更显乳峰腴沃雪酥,丰隆饱满。
「见过沐师叔。」叶尘似乎明白六七分,抢了几步拜见了沐灵妃。
沐兰亭自幼基本和姑姑长大,如今主脉断绝,生死难知,飞雪剑仙亲自出马也没什么稀奇,只不过和溟玉被劫以及中间情由却打破头也想不出来了。
沐灵妃点头道:「我已经听千阙、温雪他们说了,想到你可能会去南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您怎会……溟玉他……」饶是叶尘机智,一时竟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说来话长,回头再说吧。」
那边夏文嫣看着风姿绰约的沐灵妃,目中掠过几分警惕,随即拉过溟玉问道:「没伤着吧,这两天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我那个……没事。」溟玉有些神不守舍,偷偷回头瞧了沐灵妃一眼,和那含笑明眸一触,立刻脸红,想再扭回头,却又似乎舍不得,姿势表情都颇显滑稽。
苦桥也是莫名其妙,想了想似有所悟,冷然说道:「沐殿主以前为南北七省的武林领袖,盐、漕、丐、铁、炭,五大帮会多有听你号令的属下,莫非付千尺他们的幕后主使是你不成。」
沐灵妃道:「多有误会,我已和小唐公子冰释前嫌。」
夏文嫣怒道:「误会?说的轻巧,袭击我们船只,绑走溟玉,害死云先生,你……」她忽然想到,除了死一个背叛宗门的云无邪,己方并没有其他伤亡,而且溟玉安然返回,似乎也没什么发火的理由,但刚才叶尘看她的眼神这般温柔,另外胸脯怎会那么大,真是见了就讨厌。
沐灵妃涵养极好,微笑道:「我确实想请溟玉说几句话,但属下会错了意思,这不,我赶到之后立刻亲自恭送他回来,再给苦桥先生陪个不是。」
溟玉也帮腔道:「大家误会……真是误会……姐姐想去仙门岛,咱们大家一同上路。」
苦桥不理少主人,说道:「真也好假也好,既然沐殿主给足了面子,还懂得编个理由,那老夫也就当真便是,但森罗门的规矩不能因为我这个下人破了,上船免谈,大家就此别过。」
叶尘想了想道:「师叔千金之躯,不宜长途跋涉,这件事交给我去办吧,我一定能带着救命功法赶到雍侯府。」
「师叔我纵横江湖时你还没出生呢,用得着你个小鬼头操心么。」说着伸出玉葱般的纤指佯敲了叶尘脑门一下,又拿出一块水晶似的牌子,一张银票递给苦桥道:「巧了,我十二年前就是仙门岛的客人了,于情于理都能一起搭船了吧?」
夏文嫣有些愠怒:「谁和你一起?也不知道牌子是真是假,必须得查明之后才能让你登船,在此之前,我们四人会先走的。」
沐灵妃叹气道:「苦桥先生一验便知,如果实在验不出来的话,那我可得让我这位师侄陪着,毕竟三四年没怎么出过中州,好多杂事都不会做了。」
「你……哼,上船就上船,但可没人伺候你。」
苦桥拿着水晶牌看了看,随后道:「明早上船。」说罢领着依依不舍的夏文嫣和溟玉就回去了。
「小丫头真有趣,还想和我斗心眼儿,走吧,估计你也有很多话说了。」沐灵妃浅笑同时居然还有个小得意的狡黠神情。
叶尘苦笑,这位师叔今年好像该有三十几岁了,但肌肤粉润没一丝皱纹,看起来也就和二十出头的温雪差不多大,性子嗔笑间,又少女俏气十足,再加上眉宇神态淡淡的武林名宿威严,某种程度上比沐兰亭更具女人魅力。
「确实有不少话,我们……」叶尘一愣,这大晚上的当然不能去师叔房间谈,酒楼里似乎也不合适,站大街上更是不妥,一时倒也没了主意。
「就那个牛杂面摊子吧。」沐灵妃一指,丝毫不以污秽油腻为异。
「好。」叶尘生性豁达,更没什么可矫情的。
沐灵妃不喝酒,二人只要了两碗面,叶尘率先一五一十的将连日遭遇说了个详细,沐看天对自己有大恩,师叔又是沐兰亭亲姑姑,对她实在没什么隐瞒必要。
夜彻底沉下来,小摊子居然生意还凑合,总保持着两三桌有人,大家见到这里居然端坐着位绝色丽人,都有些惊讶,但也都觉得有些自惭形秽,不敢过分逼视。
沐灵妃单手支着下颌听得认真,皓腕如新月清晖,在翡翠镯子的映衬下更显柔腻,叶尘说到关键处,她也是不由蹙眉紧张,长裙摆动间,绸面上浮凸出浑圆优美的曲线,显然是玉腿交叠的美妙姿势,裙下一只玉足悬空,虽穿着白袜绣履,但露出了一段儿脚踝,衬得她的小脚也是娇妍玲珑、可堪一握。
叶尘说着看着,莫名想起昔日和沐兰亭裸身缠绵的几个夜晚,反观样貌几无差别,气质却更具风情的沐灵妃,忽然有些脸颊发热……他已非初出江湖的雏儿,居然还和女子说话脸红,也算是稀罕了。
「当初你为了温雪在宗门挑战聂千阙,如今却连我家兰亭都要娶了,真是好风流呢。」沐灵妃不咸不淡地撇了一句,对叶尘冠军会夺魁倒没说其他什么话。
叶尘低头吃面,故意吸地呼噜呼噜作响,掩盖尴尬。
沐灵妃又森然道:「洪经藏虽然厉害,但我大哥和快要出关的曾师兄联手,量他非抱头鼠窜不可,这个梁子绝不许算了。」
叶尘道:「先天太极门有武圣坐镇,两位师伯他们……」话不方便说完,意思就是哪怕能拿下洪经藏,司空黄泉那一关实在过不去。
「司空黄泉太老了,据传他当年修成武圣时改以黄泉为名,就是妄想窥视天道,彻底参透肉身奥秘,跨过大恐怖的黄泉路求得长生……嘿嘿,算起来他都有十几年没有现身发声过了,若不是徒弟宁无忌武功越来越强,人们甚至怀疑他早已经死了。」
叶尘道:「武圣不出山那是最好不过了,若沐师伯他们能结盟到其他一念万法的半圣高手,用来制衡展慕云等人,哪怕弄不死洪经藏,也定让他威名丧尽。」
沐灵妃笑道:「你这孩子倒也爽快果断,跟你师父一点都不像。」
多年来叶尘都没见过师父路峰回几次,也没什么感触,干笑几下才问起沐灵妃跟溟玉是怎么回事。
「和你想的差不多,想求魔尊无疑难比登天,所以兰亭能否痊愈的全部希望都在唐芊身上,我起先想先拿住她的弟弟换取元始生死诀。」
叶尘摇头:「武圣秘籍何其珍贵,而且其父唐雷九雄霸天南,威名犹胜江山七杰,很难胁迫的。」
沐灵妃正色道:「我对兰亭视如己出,得知她施展玉碎乾坤后也顾虑不了那么多,只觉着任何卑鄙手段都能用得。」
「云无邪武功心智都属上乘,没想到居然对师叔如此衷心。」
沐灵妃道:「那倒不是,我料想付千尺他们对付不了苦桥,临行前向曾师兄借了几个魔教棋子的联系方法而已。」
「既然準备如此周全,那师叔您怎么又把溟玉送回来了?」
「因为我从他口中得知了你也在。」
叶尘笑道:「想师叔您老人家纵横江湖时我还没出生呢,应该也不值得让您改变主意吧?」
「大胆,敢贫嘴刺儿师门长辈吗。」沐灵妃形状姣美的小脚一晃,飞快地点了叶尘胫骨外侧一下。
神功护体,加上她也没真运用罡劲内力,叶尘只当搔痒,但还是假装被踢得疼痛,弓身揉了揉腿。
沐灵妃好气又好笑:「行了,别装了,你能打赢千阙和宁无忌,足以证明武功不在唐芊之下。」
叶尘只能道:「武功上还凑合吧。」
「我年轻时为了磨练剑技,也在仙门岛和青莲天都闯蕩过一段时间,见过不少真正的魔国高手,也知道来硬的一换一是最下策……」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起了叶尘。
被师叔看的有些发毛,叶尘道:「您的意思是?」
沐灵妃叹气道:「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至少比用人质威胁来得可靠点……」
犹豫好一会才接着道:「唐芊乃南疆有数的绝色佳人,而且武功卓绝,背景雄厚,基本没有同龄人配得上她,仅有的几位,不是正教人士就是早已婚配,或许天意如此,多亏有你。」
叶尘看着牛杂面汪起一层红油,有点胃口难受,撂下筷子结巴道:「您……您老人家……是说……」
「什么老人家……嗯,你明白就好。」沐灵妃刚想驳斥,随即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大概明白,但这也太不合适了。」叶尘心道:这不就是美男计吗?
沐灵妃道:「正邪二字原本就是骗人的借口,究竟为何结仇,只怕连司空黄泉和梵天情都说不清楚,所以没必要有什么道德谴责,况且唐芊才貌天下闻名,不会委屈了你。」
叶尘只觉这招过于异想天开,只得道:「师叔你说的好容易啊,我又不是什么俊美公子、英气大汉……退一万步说,就算人家看上我了,又怎么可能会去医治兰亭?」
沐灵妃道:「这个办法当然算不上高明,但却是我们目光所及最好的办法了,沿路上我会教你一些礼节,尽人事听天命吧。」
叶尘心中有些反感、不屑这种计策,但望着沐灵妃离去的背影,纤腰长腿,中间那梨形肉感的丰臀挺翘娇腴,走起路来雪雪的仿佛能捏出水来……瞬间心中恶感烟消云散。
「得便宜卖乖,这般香艳的计策何乐而不为呢?哪怕不成功的话唐芊也不能吃了我。」叶尘自嘲一笑,结了帐向反方向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