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流光手中长剑如云卷雾涌,斗不片刻,已然生出了一百余种招式,有的悦目华丽,有的奇诡刁鉆,如今几剑却又端严恢弘,喜媚娘若非神功护体,早被刺成千疮百孔,命丧当场。
旁观叶尘心道:如此快疾的使剑居然还能不停变换,而且看他的架势绝非炫技随意击刺,威仪、整肃、堂皇,和飘逸、狠毒、辛辣相互弥补破绽,进退转换毫无差错滞涩,精微之处内含蕴蓄,代表了当世最玄妙的剑道法则,不过丑肥婆护身气劲强横,若是拼着受伤挨上一剑,多半可以震飞功力不足的姬流光。
果然喜媚娘狂吼一声,仿若天塌地陷,本来软塌塌的满身肥肉陡然收缩,瞬间由一个又老又丑的肥婆,变成了一个娇俏靓丽的女郎,尽管头发衣裳依旧滑稽,但比起刚才已不可同日而语。
玄冥一气抽干宿主血肉精华,浓缩成一股雄浑的透明圆球,周边好像烈火外炎,扭曲变换。
沐灵妃高声提醒道:「这是拜月玄冥焰,不可大意!」
那股鬼火似的真气圆球恰如一枚无形大锤,喜媚娘仰仗绝招,终于扳回上风,将姬流光璀璨夺目的剑光压了下去,冥月门众齐声喝彩,沐灵妃担忧神色溢于言表。
叶商心道:久不在江湖走动,流光剑法果然愈益精进,喜媚娘旁门左道,专修诡异真气,看起来南疆武术这些年也有长足进步。
平时也还罢了,今日有叶商和仰慕许久的飞雪剑仙在侧观战,姬流光不敢丝毫轻忽大意,长剑抖出弥天剑影,威势陡增,便似黄沙万里,千军大戟,浩蕩奔驰而来,气象堂堂,法度正正。
「抖枪崩天式?这是铁家的枪法招数。」叶尘曾在冠军上会见铁云京用过此招,但哪怕借助霸王神枪,也根本不及剑圣此刻挥洒矫夭,势若神龙。
「四公子不单剑法超凡入圣,对术之一字理解得更加透彻,似他这种混淆武学纲目,独辟蹊径的武功路数实是千古罕见。」沐灵妃生平浸淫剑术,天纵奇才,当世女子中,除了魔后只怕无人能及,今日得观剑圣神剑,就好像三岁孩子见到了心爱期盼许久的玩具,难免兴奋而又陶醉,倒不是叶尘误会的她爱慕崇拜姬流光年轻英俊。
叶尘道:「但若是洪经藏那种内家修为雄浑的高手,任你百变千幻,我自以静制动,以力破巧,难道也奈何不了四公子的剑法?」
「道理上内力气功确为武之纲要根本,可若将技术功法领悟到极处,也足以和上乘内家高手相斗,只不过修剑前路兇险,稍有不慎便就乾坤难回,不及稳扎稳打练气安全平坦,实际无论练什么,练到最高境界都是差不多的。」若论武功,叶尘已然胜过师叔,但见识方面绝非一朝一夕练就,这点上沐灵妃当然远胜。
「原来如此,看来万不可自持神异功法便小觑天下高手。」叶尘茅塞顿开,对武功的认识更上一层楼。
二人说话间,姬流光挺剑疾刺,速度之快,纵然电闪雷轰似也有所不及,喜媚娘怪叫一声:「快撤!」诸人着实没看见这位武功绝顶变化莫测的拜月神猪到底吃了什么亏。
叶尘惊诧心道:好快的剑,这个人真是把剑练到鬼神之境。
在场只有叶商眼力胜过众人,瞧清了那一剑的轨迹,但也暗暗钦佩:平刺一剑罢了,但竟然靠腰马手势生出这般惊人的威力,喜媚娘心口罩门已破,今天是奈何不得流光了。
「撤?」姬流光笑道:「好久没遇到如此强横的高手了,怎能扫兴?看好了,下一剑要刺你咽喉了。」
喜媚娘一身霸道武功仿佛招招都使在空处,内力未及勃发便已中剑,待要震飞敌人时,对方趋退若风若云,实在不知如何应对,自己的武学常识今日已被颠覆,心怯想着,当今天下只怕唯有酆都王才能和这个青年在剑法上一较长短。
叶尘轻声道:「师叔,姬流光怎会突然造访此处?」
「咦?不清楚……他乃是姬家嫡系子弟,到枯荣树海附近处理一些见不了光的家事也不奇怪。」
叶尘隐有不安,却也不能单凭这一丝直觉便惶惶逃跑。
冥月门众眼见喜媚娘全身都被无穷剑影毫光笼罩,左支右绌,时不时惨叫犹如狼嚎,大家有心逃跑,但又怕门规残酷的惩罚,只能杵在原地期盼神猪还有隐藏的绝招。
就在所有人云山雾罩之际,漫天剑光和玄冥一气中间赫然多了一柄线条秀美的银色弯刀,柄上银链转了几个圈子,银光四洒,姬流光爽朗笑声中,撤剑回退,隐然挡住叶尘退路,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中原江山七杰名气虽大,但凭你姬流光还不能在我们南疆随意卖弄。」
唐芊风采似天庭垂云下凡,独居风尘之外,叶尘倒没有过去相见,如今情形复杂,在场人里面似乎除了姬流光外,谁都控制不住局面。
多方势力阴差阳错纠缠在这个小村,叶商武功尽管高,可和叶尘一样只能看到真相一角,心念电闪:不管这些人打生打死是为什么,有流光在此坐镇,一切自然不必烦心,另外久闻元始生死诀的奥秘不在攻守,今日正好一窥究竟。
姬流光道:「圣女是要救喜媚娘还是叶尘?」
唐芊尾指勾住一缕长发,嘴角笑得自信:「喜媚娘隶属南疆魔道联盟,我看不见也就罢了,既然看见,当然不準中原人杀她,叶尘是我的人,更不许你难为他。」
后半句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叶尘飘飘然想着,圣女想要我的人,给她理所应当,随即心头一凛,这个姬流光果然是沖自己来的,唐芊武功至多和自己与宁无忌在伯仲之间,靠地位名气摆不平今夜的。
「喜媚娘可以走。」姬流光自顾自地把玩手中长剑,接着笑道:「可我早已接下了皇甫总殿主的绝杀令,除掉江湖祸患叶尘,大丈夫一诺千金,说过的话,万不能不算数。」
叶尘笑道:「前前后后劳动江山七杰中的三位,华太仙亲临也不过如此了。」
姬流光道:「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先天太极门杀你也算诛除异己,可惜,若我早点打听到你在冠军会的行事,也不用跟个杀手似的来取你性命。」
「每个人都爱说类似的话,本质其实还是你自问武功绝顶,杀一个小蚂蚁就能换来和皇甫正道平等对话,何乐不为呢?武林正邪大战将至,届时黄昏末日,步步杀机,四公子这样做也是正常。」叶尘债多了不愁,料想以姬流光的身份断不会为难沐灵妃和阿涵三口,他自己倒也并不惧怕。
「你还真有意思。」姬流光依然笑道:「话莫说尽,客气还是要客气的,你去找把兵器,我等你。」
沐灵妃悚然,她知道姬流光的剑法目前不过披露冰山一角,家传的「诸天封魔剑」,自悟的「莫问五剑」、「八荒剑河」、「流光追月」等等名剑绝技还未施展就已经罕逢敌手,若果真是要诛杀叶尘,不知自己的薄面和唐芊的武功能否有用。
「小子,今日栽在你手下无话可说,酆都王改日定当造访姬家烈日山庄,希望你莫要外出。」喜媚娘自然不会过问他们的恩怨,撂下狠话便要离去。
唐芊忽然道:「叶尘杀了言无笑兄弟,今日用你和风思洛的命来抵,记下来就走吧。」
喜媚娘身子僵住,才明白原来唐芊出手解救是要化解这段梁子,冥月门今日可算大败亏输,想自己可是一念万法的霸主枭雄,如今让两个二十来岁,境界修为远不如自己的年轻人呼来喝去,此恨绝难消除。
「谨遵圣女吩咐。」半老徐娘笑意盈盈,率众告退。
沐灵妃道:「先天太极门意欲称霸,路人皆知,四公子你剑术精绝,自保无虞,何必去助纣为虐呢,到时其他门派伤亡殆尽,兔死狗烹,再无人可以联手。」
她说的并不客气,姬流光也不以为意:「这个天下有太多秘密,相比之下,武林争霸实在不能和其相比,但既然沐姑娘你开口了,我必须要遵从几分,这样,叶尘你只要说一句『求师叔姑姑救我性命』,我立刻就走,而且从今往后绝不伤你一根头发,怎样?」
此乃姬流光名震天下的行事手段,很少杀人,却能粉碎敌对者的信心,永生不能成其威胁,而且还会无声散播他无上名声。
沐灵妃勃然变色,除非小孩子,否则男人怎堪受此奇耻大辱。
唐芊饶有兴致地看着叶尘,似乎对这种取舍非常感兴趣。
阿涵不笨,隐约大概的猜到这几个人有莫大纠葛,可她自问人微言轻,一直不便开口,这时忍不住道:「你气派那么大,都能放下身段儿听命去杀不想干的人,我们凭什么不能请自家长辈救命?」
叶商微笑不语,暗中对姬流光做个手势道歉。
「是啊,我没说不能,只要他说,我立刻离开。」姬流光对女子永远保持和煦微笑,俨然是彬彬有礼的世家贵族。
阿涵语塞看着叶尘。
沐灵妃道:「叶尘,你自决吧。」
叶尘似乎没什么反应,不知在想些什么,唐芊忽然说道:「中原人真有趣,不说的话,叫什么男子汉宁折不弯,说了叫大丈夫能屈能伸,横竖都有理,在那之前我想先和姬流光你打一架。」
话音刚落,独孤尚轩飘然而至,自是前来掠阵。
叶尘终于道:「不说也叫不珍性命,沖动鲁莽,说了也叫卑躬屈膝、摇尾乞怜,哈哈哈,我出道时间不长,遇过的险境却不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对自以为胜券在握的人说不行。」
沐灵妃笑了,这好像正是她内心希望叶尘的选择,有时候,沖动为勇气,谨慎为怯懦。
叶商也笑了,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后果如何无所谓,问心无愧才是根本。
唐芊则笑中原人向来婆婆妈妈,诸多借口,叶尘跟姬流光二人显然有趣得多。
「哈哈哈哈哈……」
但他们都不及姬流光笑得开心,简直是前仰后合。
「人们都说当世最打不死的是森罗王唐雷九和少帅闻心,因为哪怕天大的危险、要命的重伤,他俩的嘴巴永远得硬邦邦,你若不死且学有所成,倒是能在这方面和他俩拼一拼啦。」
唐芊道:「笑够了吗?笑够就动手吧,莫吵到那边的小孩子睡觉。」
众人见大宝果然睡眼朦胧,趴在母亲肩上大脑袋摇来晃去。
姬流光道:「那就莫吵到人家休息,今晚你们随意,明早村口再见如何?」
唐芊道:「我没那么多时间,就现在吧。」
叶尘尴尬笑道:「圣女,他好像是来找我的。」
姬流光道:「别争了,我就出一剑『流光追月』,你们一个人也好,十个人也好,接下来就算我输。」
叶尘淡淡的道:「你输了该如何?」
「我输?」姬流光好像才刚想到还有这一种可能,道:「我输当然是任你处置了,反之也一样,总算是对皇甫总殿主有个交代。」
唐芊身负神秘莫测的元始生死诀,叶尘更是近来声名鹊起的超级后进,联手打赢姬流光不可能,可若联手接下一剑,似乎并不严苛难办。
沐灵妃和独孤尚轩几乎异口同声:「不可!」
流光追月的招式并不复杂,单手中宫平刺,不留后手,仅止一剑,但从脚趾踏地起力,以至腰臀胯胸肩臂肘腕手,每一寸肌肉关节都要牵动得完美无缺,剑路古拙雄劲,神速犹如岁月流光,乃是当今天下最无解的剑法之一,十年以来,不知多少高手输在这一剑上,沐灵妃和独孤尚轩精研剑术,早有耳闻,急忙作出提醒。
唐芊充耳不闻,低声喃喃道:「师尊说我一生三劫,不知这一次算是不算。」
叶尘笑道:「让你出不得剑也算你输的。」语毕,破天雷爆出雷霆之威,神拳豪迈的压迫而去。
诸人不禁一愣,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道理……
叶商更是惊诧想着:破天雷!这小伙子什么来路,竟懂得混沌阴阳道?
此刻的姬流光再不是优雅潇洒的贵族公子,但见他双目如狼如冰,兇寒彻骨。
一步提剑,一步侧闪,一步旋肘转腕,左手拇指与食指虚捻剑脊,剑尖缓缓慢慢地瞄準了叶尘咽喉,就连阿涵这位不懂武功的女子都能猜到,下一瞬间必是石破天惊的流星一剑,刺破灭杀轨迹内的所有生机。
唐芊低声道:「他这一剑是躲不开的,你站我后面来。」
「这句话我说比较合适吧?」叶尘退到她的身旁,说完很是幽默的笑,但姬流光剑尖上杀机刺骨,比起当日华茵的诛仙一剑还要可怖得多,随即又道:「圣女大小姐,元始生死诀挡得下这个什么追月吗?」
「若挡不下死也就死了。」唐芊斜睨,续道:「你不是正想看我的武功吗?今天多好的机会。」
「有幸静观圣女神技。」叶尘见她云淡风轻的样子,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当下便想退两步到她的身后,就在他脚尖将抬未抬之际,姬流光出手了。
因为他的人已不在原地。
其余则一概不知,人在哪里、剑的轨迹、剑光、剑气、剑风完全都是看不见的。
一剑之速至矣尽矣,动念之间,时间消失,浑然不似血肉之躯所能施展,比起适才刺破喜媚娘神功罩门那一剑还要快上至少一倍。
下一剎那,一道创世闪电劈破虚空。
叶尘有一种被天地孤立的错觉,只见闪电绕住一线透明剑形真气,绞纽缠绕,极尽迷幻。
元始生死诀不主攻击和守御,而在生死二气的参悟,生之力为医理、朝阳、春风、雷鸣、细雨、男女交合等等,死之力为猛毒、山崩、海啸、地震、干旱、酷刑等等,每一种事物现象都有数十分类,每一分类学习都能耗去常人半生心血,即便是天外天绝艺,这门武功也堪称繁杂无边,入门之艰难更加无出其右,如能冥冥中妙参生死元始中央之道,立即肉身成圣,天下无敌。
唐芊苦修此道,历尽艰辛,甚至摒弃了一部分正常为人的感情,由一个活泼豪迈的英姿姑娘,变成了一位不染尘埃,情感淡漠的圣女,终在前年如愿以偿,得窥神功门径,凝练二气,今日若能接下中原剑圣的流光追月,必会轰动天下武林,希冀借此登临下一代魔尊宝座。
一道细细的闪电肉眼可见,吞吐闪烁,渐渐幻化成圆环电轮,威势不重,比破天雷、万古洪炉、彼岸金桥要差得远,但内蕴元始真气,无穷阵法符文排列转换,演化生死轮回的玄奥法象。
流光追月的神速可以抹杀时间,一剑可以掠夺灵魂,可是却被这轮法环完完全全的阻住。
沐灵妃掌心出汗,姬流光一剑并未使老,余势后藏,唐芊这招元始天法轮不过得魔尊一丝拳意,兜住长剑已经是其极限。
独孤尚轩也是剑术大师,明白流光之速已穷,追月剑气却还未尽待发,但若出手相助,唐芊必然大怒,犹豫之下还是手离剑柄,心道有元始天魔门和森罗妖宗的大名震慑,谅姬流光也不敢下杀手。
角度不同,看待问题的想法也就不同,叶尘见唐芊身体前倾,手结魔印,操纵闪电魔环,武功端是古奥难测,姬流光单手击剑,缓步前行,显然游刃有余,仿如剑仙步入云顶宫廷,激蕩清风倒卷,空气窒息,似连风云也惧怕这无敌一剑。
唐芊霓裳长裙随风飞扬揭开,圆润丰腴的雪臀将丁香色的罗裤撑得鼓鼓紧紧,中间一线凹痕自是蕴藏深邃沟壑,柔腴细腰柳条也似,运劲发力,薄纱微微勒进肉里,叶尘立时心猿意马,不禁开始幻想纱内的赤裸腰肢是如何娇腻滑手。
两大高手较技,电闪雷轰,剑光惊鸿,相持得让观者汗毛倒竖,唐芊身在局中,压力倍增,只觉得这一剑快得惊世骇俗,却又不及慢下来的精微渊深,两相煎熬下,只能凭空突破一念万法才能完美演绎元始天法轮接招。
汗香蒸潮,如蜜酒兰麝,烈而不腥,甜而不浓,分外醉人心弦,叶尘眼足鼻饱,单手抵住了唐芊玉板美璧似的后背,传声道:「我已受伤,现辅你退敌,崩断他的长剑。」
唐芊道:「好。」
声似女童,叶尘耳朵也已受用,鼓催残余真气灌注唐芊气海。
三种神通相遇,远古圣人也见所未见,梵天情和司空黄泉亦匪夷所思,一股突破某种宇宙法则限制的力量勃然爆发,仅仅一瞬间,虚空塌陷,粉碎周天。
姬流光这路剑法后藏二十二道剑气,他閑来常也讪笑自己多此一举,世上怎会有人能僵持二十二重后劲?似唐芊这般,接住首剑的都属凤毛麟角,创制此剑起,生平最多只催过三重剑气罢了,多亏当日的不厌其烦,今天他才能在粉碎虚空的巨力压迫下,于第二十重暗剑关口弃剑,幸免自己同长剑一起被碾碎。
剑可以断,剑圣威名不可轻堕,姬流光伸出二指,于满天长剑寒光中準确夹住一块碎片,顺着流光追月最后两重剑气居然还能继续击刺。
唐芊不及感受体内奔腾如海的异种真气,以师门的奈何缠粘手试图去锁扣姬流光手臂关节,二十一重剑气为阴,线走龙蛇,滑溜地穿过唐芊耳侧,那最后一剑罡气爆闪,直刺叶尘咽喉。
流光追月本是一路不死不休的绝杀神剑,可如九天神龙,也可如附骨之蛆。
死气铺天降临,间不容缓的剎那,叶尘无暇细思,猛然张嘴咬住了森寒剑刃,从牙齿到全身每一块骨头无比巨震酸麻。
按江湖规矩,唐芊震碎长剑时,这场比试就应当结束了,姬流光尽管动作流畅,应变奇速,反击巧到毫巅,实际却算多使了半招,此刻于情于理都算他输了。
当然,叶尘那一咬同样也险到了毫巅,假若姬流光还有后劲或不顾身份,他已横尸就地,绝无悬念。
叶商看得神驰目眩,虽只有区区一个瞬间,但这对少年男女确是无意间窥盗天机,打出了武圣一击,多半属于偶然中的偶然,否则不以内力见长的姬流光未必有机会撤剑,更别提险些反杀。
沐灵妃道:「四公子一诺千金,请自便。」
姬流光松开手指,哈哈一笑:「好厉害,可惜一来赌约在先,二来承仙不在身边,否则不知得有多痛快。」
叶尘笑道:「今天的胜负之数近乎天意了,多谢留情承认。」
「真有意思,你二人若突破一念万法,只怕又是梵天情和颜芙琼似的人物,喏。」姬流光说着摘了手上的祖母绿宝石戒指,道:「收好,你若想兑现赌约就把它送还姬家,千山万水,我能到必到。」
叶尘接下戒指,一时无处可放,遂戴在自己手上,只见宝石切割的碧光莹莹,戒身为黄金精雕细琢,端是名贵之极的珠宝。
「今日乏了,改天再和沐姑娘你烹茶论剑。」不等沐灵妃回答,姬流光活动下筋骨,转身离去,步履看似缓慢,却在几个眨眼的时候就消失于夜色。
沐灵妃心道:今日有惊无险,不知经此一役,唐芊会不会对叶尘有好感。
叶尘开心一笑道:「哈哈,又能多活一天。」
唐芊收招后一直没有开口,这时她脸色煞白,竟摇摇欲坠地晕了过去。
叶尘奇怪,最后时刻姬流光全是针对自己,似未暗下杀手,不懂唐芊怎么会重伤至此的?
独孤尚轩冷哼一声,抢了几步就要伸手去搀扶唐芊。
机遇千载难逢,伊人在侧,岂容他人轻易染指?叶尘一手环住唐芊,手掌穿进线条紧致的腋下,发觉此处霓裳早已被汗水濡湿,擦滑一挤,手心神不知鬼不觉地揉了揉大把娇绵乳肉,雪脂隔着重重衣衫亦似将溢,并且深感跌宕沉手,可想若直接抚触揉捏,那黏糯细润的触感岂非能把人融了?
叶尘心道:唐芊莫不是易出汗的身子?有机会可得验证一下才好。
「你……你……你放手!」独孤尚轩暴怒,他自幼爱煞唐芊,对其奉若神明,连手指衣角都没机会碰过,得见叶尘抱起来比婆还要顺理成章,难免三尸神暴跳。
「你谁啊你?这是我们森罗门的家事,你没事就现带人退下吧。」叶尘不知独孤尚轩来历,但见他年轻英俊,神情酸涩,想必为不折不扣的「情敌」,管他什么来路,先把架子端好。
独孤尚轩强忍怒意道:「我乃元始天魔门圣子独孤尚轩,你立刻把圣女交给我,可恕你无礼罪过。」
叶尘叹气道:「这年头总有人爱冒名顶替、滥竽充数,我可不认识独孤什么什么的,这样好了,等圣女醒来再说吧,你找地方自己呆会,千万别吵到我们。」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独孤尚轩道:「你这惹祸精,害得圣女如此还敢呱噪,再不松手,我可……」
叶尘截断他道:「我俩刚才并肩对抗威震天下的剑圣姬流光,你站着看热闹也就罢了,怎么这会儿还废话连篇上了?快走快走,省得惹我心烦,别忍不住揍你。」说着,侧过身暗中手掌顺下,沿着唐芊乳肋处滑至那窈窕腰肢,既富肉感,却又弹手紧密,连接上方挺拔雪乳与下方饱腴臀胯处的凹壑曲线好似新月,散发出无比迷人的魅惑。
独孤尚轩刚要发作,却不知为何忽然停了下来,皱眉若有所思,随即冷笑道:「癞蛤蟆终究是癞蛤蟆,尽管得意好了,后会有期。」
叶尘一愣,他不过就是嘴上占点便宜,原也没想到就这么轻易就打发走了他。
沐灵妃过来道:「我有话对你说,咱们也走吧。」
叶尘看了看怀中唐芊,大概也猜到了七八分,兀自踌躇,阿涵忽道:「可算消停,不知附近邻居如何了。」
叶商点点头道:「我四处去看看。」
叶尘依依不舍地将唐芊交给沐灵妃,说道:「师叔照看一下她,我和江大哥一块儿去。」
刚一踏出门口没多远,叶商直接开门见山:「听流光所言小兄弟你不是先天太极门的人,如何会用混沌阴阳道?」
叶尘惊异不答,简单两句话,足证这个窝窝囊囊的魁梧汉子来历不凡。
「嘿嘿,武功还属次要,我生平最喜欢有胆识、有头脑、有担当的好汉子,这才忍不住想和你说几句话,寻常的什么天才少年、奇才子弟之类的,我才懒得搭理。」
这个不很起眼的乡下大汉,瞬间变得高傲威严,讥诮蔑视天下苍生一般,但却并非针对叶尘。
「江大哥,你这是……」
叶商道:「世道衰微,真想不到南疆除了唐芊外,还有你这样的少年人杰,快和我说说,你怎么会的混沌阴阳道,它不是应该在先天太极门手里吗?」
此人必是世外高人,而且气度磊落,叶尘没有搪塞,一五一十的简单说了说自己的奇遇经历。
叶商啧啧称奇,好一会才道:「混沌阴阳道入门有莫大难关,小兄弟你居然能莫名其妙安然度过,可算老天都要你学这门功夫……其实那些石板为我亲手篆刻,说起来也还算你小半个师父了。」
叶尘道:「您难道就是叶商前辈?」他早闻江山七杰中叶商的滔天大名,关于他的传奇有诸多版本,通俗简单的说,此人武功隐然为七杰之首,英雄仁义,生平不知干过多少轰轰烈烈的侠义壮举,但自从和先天太极门交易得到先天易脉法后便销声匿迹很久了,有人说他沖击武圣不成,走火入魔疯了,也有人说他厌倦江湖武林争斗归隐山林,甚至还有人猜他修炼逆天歌,导致武功全废之类。
「当初我得了先天易脉法,自觉有六七成把握粉碎虚空,可惜圣位艰辛,天梯难上,又恰巧遇到了一件意外,辗转定居此处,今天能见识到小兄弟接下流光追月,实在是大开眼界。」
「前辈你武功盖世,蜗居此处岂不大材小用?」叶尘见他神采飞扬,霸气尽显,根本不像什么归隐者该有的样子。
叶商摇头:「大好锦绣江山,当睥睨逐鹿,能和华太仙、燕苍生、唐雷九、皇甫正道等人一争雄长也是我的夙愿,但我更喜欢眼下的生活,这并非归隐,其实算是……算了,有些话说来矫情无趣,我先去把村民救出来,你等我下,咱们一会再聊。」
「那我不问了,全听前辈教诲。」叶尘不喜欢听别人的隐私,也许武功同出一源,也许是久慕钦仰之情,他对叶商仿佛相识已久似的信任。
叶商微笑离去,叶尘则心神激蕩,长久以来,纵观江湖前辈高人里,华太仙和叶商给他的印象最深,这二人本领惊世骇俗,生平啸傲逍遥,随心所欲,和自己性子有颇多相似之处,没想到今日竟碰巧遇到了一位。
如今强敌退去,却未必放弃复仇,但愿唐芊平安无事,否则自己也不用回仙门岛了。
「怎么就你自己,江回呢?」沐灵妃聘聘而来道。
「他熟悉地段,四处查看去了,怎么?唐芊没事吧?」
沐灵妃道:「她脉象平和,身无伤痕,又不像有疾病,但就是昏迷不醒,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
叶尘笑道:「早知道不赶走那个独孤什么什么的,难不成我们要背唐芊回仙门岛么。」他说到这里忽然心下凛然,若真是护送昏迷的唐芊,可比自己回去要麻烦得多。
「我想和你说的是眼下机遇难得,挟唐芊去延洲,还是送她回岛?」沐灵妃表情郑重,「你也看到南疆纷乱糜烂,杀气腾腾,并非久留之地,兰亭等你回去救命,我不便强迫,现下你就自己拿个主意吧。」
叶尘道:「虽然接触不多,但师叔你觉得唐芊这种性格的女人会受胁迫吗?我其实是想亲自问求……」
「啊!!」
话音未落,尖叫声刺破黑暗,一时倒分不清是阿涵还是唐芊。
叶尘和沐灵妃不及交流或细想,转身飞速奔向院子。
「你们是什么人?」唐芊退在房间角落,表情憔悴,声音惊惶而又恐惧,和她平时的为人处事大不相同。
叶尘奇道:「你不是离魂癥吧?哪有那么巧的事,姬流光应该不会什么邪术啊。」
唐芊神情转为愤怒,喊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要干什么?」
沐灵妃先送阿涵母子去后屋休息。
叶尘道:「你姓唐名芊,发什么小姐病,刚才还不是好好的,过来我给你看看脉。」
「你不要碰我!」唐芊表情不似作伪,几乎是哭着道:「我不认得你,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谁!」
叶尘皱眉,他曾听温雪师姐说过世上有一种离魂癥会导致人们记忆丧失,情绪失控,但诱因多为头部重伤或受了巨大刺激才会如此,刚才打斗虽然激烈,可唐芊并没有受伤,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得了这种病?难道是元始生死诀的副作用吗?
但若有这么开玩笑的后遗癥,元始天魔门不早就变杂货店了么……
就在叶尘苦思冥想的时候,沐灵妃进屋忽然道:「你这老毛病又犯了,连自己老公都不认识,你再看仔细些。」
若有茶饭在嘴里,叶尘早就喷到房顶。
唐芊见沐灵妃貌美,惊恐之心渐去,再细看叶尘,确有一两分眼熟,癡癡地道:「我……我什么病?你又是谁?」
沐灵妃笑道:「我是你丈夫的姑姑,当然也是你的姑姑。」
唐芊蹙眉,困惑无比,她记忆似乎因某种原因失去,但骄傲的本性和头脑并没有失去,声音逐渐冰了起来:「你真的是我丈夫?那为什么我服饰华贵,你却脏兮兮的。」
叶尘没好气地道:「那是你那有钱老爹瞧我不起,只疼闺女不疼姑爷,闹够了就快睡觉……」他说着忽然发现这间屋只有一张床。
唐芊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窜上床铺怒道:「你……你不準睡上来!没弄清楚前,不许……不许你碰我!」
叶尘不是急色处男,却颇觊觎唐芊的容貌气度,当沐灵妃信口胡说时,自己也不由自主怦然心动,恨不得享受一出圣女春色。
龌龊强奸这种事,他自然是想都不会想,可若乖乖听话,岂不立刻戳穿沐灵妃的谎言?
不知如何下台之际,一道柔和兼又雄迈的真气破空点中唐芊昏睡穴位。
刚刚回来的叶商在门外说道:「她这根本不是什么离魂癥,让她睡一宿,出来说话吧。」
「好。」叶尘又低声道:「师叔你搞什么?这样很好玩?」
沐灵妃不答他,而是疑惑道:「这道指力能穿越窗户,不损物件点中唐芊,可比言无笑的一味霸道厉害得多了,难道江回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看着昏睡的唐芊,看了看满脸警惕的沐灵妃,又看了看大门外的叶商,叶尘脑袋好像涨大数圈,只得一边推门,一边去琢磨怎么去给这些人解释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