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洲江边浪潮如雪,壮阔绚丽,秋风凉,吹得天边云朵遮住了明月。
「剑丸和药物都已用下,怎么兰亭还不苏醒?会不会是展慕云当年赠予的丹药有鬼?」
「应该不会的,他若想害孩子,足有好几百种方法,即使袖手旁观,兰亭都死定了,而且江山七杰不会有暗算下毒的卑鄙小人。」
「嫂子请安心,天吼峰药物神奇,再得无上道心铸劲太阳剑丸,兰亭醒来后只怕连大哥都不是对手呢。」
「我不要她武功高,我只要女儿醒转。」
少女只感觉周围环境嘈杂一片,仿佛在议论某人的伤势,只是自己虽然竭尽全力,却无法睁开眼睛,或是动动手指,随后意识都有些模模糊糊起来,朦胧间,居然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了,再过了片刻,也或许是又过了许久,耳边再次有各种声音萦绕,但声调和口气已全然不同。
一个苍老的声音愤怒吼道:「皓烟大神官,你可要对自己选的路负责!」
少女很疑惑——这莫非是在和我说话吗?
画面逐渐清晰。
好像是记忆,但又好像只是旁观者。
面对愤怒指责,一位身穿淡黄轻衫的妙龄美女却是非常冷静平和地道:「我九岁就得神剑苍夜雪煌认主,十二岁继承镇国大神官尊位,如今更是粉碎虚空的至尊穹皇,当然绝不会说任何谎话妄言。」
另一个手握黄金权杖,服饰华贵无比的白发老妪气得五官扭曲变形,嘶哑着嗓子道:「我不懂,你……你为了一个蛮族的奴隶野汉子……竟然……竟然敢背弃归海一族的高贵血统!背弃穹皇的尊严!背叛纳兰皇帝陛下的器重信任!」
「呵呵,这种事,你们本就不会懂的。」黄衫女郎的优雅消失殆尽,空气中形成一股好像九天烈日压迫的恐怖真气,俏丽美貌的女子转瞬化身无上霸主,恢弘霸道之意恍若能毁天灭地,「再敢拦下我说废话,我就会视作挑衅穹皇威严,滚开。」
以那二老为首的无数族人面如死灰,却立刻向两旁闪开了一条道路。
黄衫女郎扶住悬在纤腰之侧的如玉剑柄,冷笑四顾,缓缓迈步走下了奇高无比的通天巨塔。
少女想起来了,这个容貌极美的女郎就是「寄居」在太阳剑丸中的武圣,归海皓烟。
原来哪怕是粉碎虚空的绝世武圣,也一样会为了心爱之人放弃荣耀。
之后的景象愈加细碎杂乱:中原都城锦绣繁华的夜景;千万人疯狂的战争搏杀;磅礴宫殿中傲立一位长发飞扬、嘴角讥嘲、背负乌鞘神刀的雄伟男人;身穿太极法袍的白须老人;秀美可爱的小婴儿;冰天雪地中的荒原废土;归海皓烟挥舞雪煌神剑,和那个似在讥笑天下生灵的男人宝刀撞在了一起。
轰隆隆!!
那是大日轮回和某种无敌武道的对拼,威力几可媲美宇宙星辰的撞击。
烈火光环爆炸,引发了空间塌陷,虚空粉碎。
上千观战者哀嚎挣扎,拼命逃窜。
刀剑分开,毫光散尽,归海皓烟出尘若仙,俯仰众生,轻抚和凤天舞齐名的苍夜雪煌,而她那对手的眼神嘴角,依旧挂满蔑视与讥诮。
既然能和归海皓烟平分秋色,那位持刀的长发男子,想当然也同样是一位绝世武圣——执掌《大罗九重天》和神刀星沉的顾流引。
看到这里的少女忽然头疼欲裂,她居然能清楚感受到归海皓烟的决绝、悲伤、迫切和爱人相会的喜悦、以及和敌人比拼决斗时的惊天杀气,接下来,滚滚焚天炽烈的剑气将她全身都裹了起来,核心剑意刺激着眉心中央的识海穴窍,天道极阳则沖刷滋润着体内每一寸时空,使得肉身气血涌出道道不可度测的强绝真罡。
仿佛道经中所描述的一眼万年,少女电光火石似的在绝世武圣记忆中遨游,庞大浩瀚的武道感悟、对太阳剑谱的经验理解,如画卷一样清晰刻在了脑海之中……
筋膜、脏腑、皮肉、经脉、骨骼、血髓、穴窍、意念,甚至灵魂,全部得到了尽善尽美的的锻造改写,包括那道本已经崩溃断裂的主脉。
但少女却愈发感到困惑迷惘,进而是毛骨悚然的惊恐,属于归海皓烟的这份记忆会不会令自己变成了她?变成一个陌生女人?就好像被鬼魂夺舍附身一般,再也非我?
所幸,纯凈自然的元始之气突然迸发,又有一尊温和清秀,飞扬洒脱的少年虚影出现在了烈日真气当中,抬手,惊雷一闪,混沌融合,炸出天地阴阳,瞬间定鼎纷杂乱象,少年双手平胸,结出神农药王法印,温和柔光闪耀明灭,逐渐逐渐平息了熊熊烈日的照射,和那道沸腾澎湃的太阳剑意……
又不知过去多久,少女只觉得炽热真罡流动的愈发顺畅,在四肢百骸内暖洋洋的,温暖和煦,但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随心所欲将其转化,爆发出天惊地动的毁灭力量。
往事历历,记忆渐渐恢复。
人生弹指,红颜易逝,倒不见得值得留恋生死……
榖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敫日……
「我不是归海皓烟,我是沐兰亭,叶尘,你终于办到了。」
真气倒转逆沖头顶百会穴,少女终于睁开她紧闭一年多之久的秀眸,并低声呢喃出了自己,以及心爱之人的姓名。
「对啊,你当然是兰亭啦。」美貌俏丽的沐灵妃嫣然一笑,随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失声惊呼道:「啊啊!兰,兰亭,你醒了?!」
「姑姑。」沐兰亭声音还略微有些嘶哑,轻声道:「让你们惦念劳心了。」
沐灵妃灵动的大眼睛瞬间流出眼泪,随即用力抱紧侄女,放声哭道:「兰亭你真的醒了……你总算是醒转了,呜呜呜,可担心死姑姑了……呜呜……」
「呃……姑姑不哭了……」沐兰亭昔日施展玉碎乾坤解开穴道脱身,出剑拦下洪经藏,本已抱着必死的决心,告诉叶尘去南疆求元始生死诀,只是让他速走避难而已罢了,万没想到竟真有复苏的一天,剎时觉得愧对父母亲人,反而安慰起了姑姑。
沐灵妃哭得大声,只是牢牢抱紧沐兰亭,丝毫不肯松开,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不多时,沐看天和夫人闻声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尤其是宋月,进屋后绕过沐灵妃,同样紧紧抱住了女儿,哇地一声也痛哭起来。
这一年多,她已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
沐兰亭从妈妈和姑姑的缝隙中看着如山一样沉默冷峻的父亲,他鬓边华发似乎又多了不少,英俊的面容也更加削瘦憔悴了一些,可双目关切柔和,丝毫不让抱住自己的两个女人,蓦地心尖酸楚涌上鼻梁,情难自禁地也哭了出来。
待平复情绪,尽情互诉思念之后,沐兰亭对亲人们低声说道:「我想要去找叶尘。」
沐灵妃闻言后,猛然面红耳赤,心中暗骂道:死臭小贼,居然把兰亭骗到这般地步,巨患刚醒便要去寻他,也难怪,小贼既重情重义,做那种事又……又那样厉害,确实能吸引女人呢……不知他在西楚可否顺利。
西陲古兰天色刚明,黑旗军便已经找到了当地最有经验的向导,以及附近最精明能干的战士在城外驻扎等候,马匹、车辆、水粮等物资準备得一应俱全。
闻心虽然轻袍缓带,面目俊秀,宛然準备出游的京城贵胄公子,但一骑在战马上便说不出的英武绝伦,摄人心魄,看到叶尘来后解释道:「魔荒婆外围地势还算平坦,我们先骑马到昆蝎部落,略作休整,补充淡水,找他们有熊酋长借几头白神骆驼,然后再走两日,汇合柔煞部落的三千黑旗弟兄,共同深入大沙漠。」
「全凭少帅指挥差遣吧。」叶尘对西楚的地理气候一窍不通,当然乐得交给闻心安排,「但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几十人所需辎重有限,方便照应,过魔荒婆沙漠或许还不算极难,但您麾下的几千兵马又该如何穿越这万里沙海?」
「有三个办法。」闻心好像早料到有此一问,「第一个就是比较笨的方法,每个人背几十斤清水,耗时大概九个月,生生走过去,当然,到楚火罗国能活一半人就算走运了。」
叶尘笑道:「那当然还有聪明办法了。」
「第二个就是利用南疆拜月天鹏谷的天舟,若沿途无大风,且有水源补给的话,大概不用半个月就能到了。」
叶尘想到当初练无仙接他和唐雷九上元始魔宫,靠的就是巨型拜月天鹏拉动的轻舟,虽已过去很久,回忆起来兀自觉得骇人听闻。
闻心续道:「可据我所知,整个南疆只有大概三十来艘天舟,就算风閑蕩发善心肯全借给咱们,也不够几千黑旗弟兄们乘坐,况且我好歹也挂个江山七杰的字号,怎么也不能向魔国冥月门张这个口。」
他说到这里时忽然住嘴,虽然言者无心,可叶尘也算魔国中人,更是元始天魔门和森罗妖宗的女婿,最好不要让他多想生了芥蒂。
「风閑蕩若知道我也在这里,肯定更不会外借了,那个混蛋,在北燕玩阴的算计我,早晚得把他的鸟头拧下来。」叶尘完全没放在心上,反而笑道:「看来你是要用第三种办法了?」
「我曾听四哥说起过,天外天遗留了很多匪夷所思神器,有的能御风飞翔,有的可深达幽冥,也有的可以穿深山、过大海,若有这种东西,当会省太多力气。」
叶尘喜道:「听起来少帅是有这样的神器宝物了?」
「是我们有。」
北瑶姐妹在精兵护卫下翩然而至,薄纱覆面,华服长裙,高跟金鞋,没有了昨天夸张的排场,显然要加急赶路的样子,刚才接话的是北瑶婵伽,她近前来说道:「远古神话中圣人以万神印发动九泉,试图湮没众生,我们西方四大祖先便用芥子神舟携带族人破浪渡劫,三十年后古水下沉,陆地化为魔荒婆沙海,纳兰皇帝引领先民开辟水源,重塑文明,建立起庞大城市,这便是楚火罗帝国的起源了。」
「芥子神舟就是能装纳上千兵马的远古神器?」叶尘对于神秘的天外天文明已经知道的太多,丝毫不感觉惊讶。
北瑶凝若笑着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玩具小木船,有帆有舵,除了船身之上篆刻了无数奇异花纹,此外也没见有什么神秘特别之处。
「此神舟的确可纳三千兵马,外加他们所需的水粮,但缺点就是其中环境闷热潮湿,而且启动神力后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月,否则就会有永远出不来的危险。」
一旁的黑旗军兵士听得寒毛直竖,这艘所谓的芥子神舟,实在已经超出了凡俗理解范围。
闻心面朝他们单手下压,沉声道:「有这个东西,最多二十天就够用了。」
叶尘和北瑶姐妹只见那些本来悚然慌乱的兵士瞬间镇定下来,恢复了冷峻肃杀的神情。
言出如山,少帅生平许诺,从没有不算数的时候,他既然说最多二十天到达,就绝不会用二十一天。
「边走边说吧。」叶尘上马道:「兵马调集也不是现在,我们先到昆蝎部落再商量这个。」
一入浩瀚无垠的魔荒婆沙漠,单调、荒芜、枯寂的环境简直引人窒息,叶尘只觉得哪怕几百个人死在这里,也不过就像蒸发几滴水一样,无怪乎有人称此绝地为沙之海,队伍才没走多大工夫,日头高高升起,很快就由血染金霞化作酷热滚烫的气浪,灼得人皮肤发干、口渴难耐,总算有当地向导帮忙,实在难捱的时候便快速堆起简易沙墻,利用阴影暂时饮水歇息。
这样恐怖的环境还仅仅是魔荒婆外围而已,叶尘举目远眺,无不是黄沙覆盖的荒漠,完全不见任何生命迹象,但却有无数璀璨辉煌的古国在此地兴衰生灭,恍如星夜神话一般,着实令人感叹楚地先民征服自然的伟大坚韧。
「真亏得两位公主能率领属下在魔荒婆走上万里之遥来中原。」叶尘喝了一大口清水道:「那时你们没用芥子神舟帮忙吗?」
北瑶婵伽淡淡的道:「神舟出了楚火罗帝国,开启后无论用还是不用,就只能维持三十天时光,所以除了来运送黑旗军,再无他用。」
叶尘笑道:「我知道,电力能源的储存问题嘛。」
「电什么问题?」北瑶凝若抢过叶尘的水囊,毫不避讳地对嘴喝起来,随后道:「我在古籍里读过,这大片沙漠在远古时期都是汪洋大海,哪怕此时此刻,在地底也还是有涛涛古水川流不息,偶有上浮便成绿洲,否则那些酋长部落哪里来的?但天地之间只有白神骆驼可以神秘的精确找到绿洲之地,有了它,再加上充足水粮,便不会担心迷失丧命啦。」
坐在阴凉处的北瑶婵伽忽然羞涩脸红道:「凝若,给我也喝上一口……」
北瑶凝若依依不舍地又喝上两口才把水递给了姐姐,北瑶婵伽撩起面纱,高高举水囊喝了起来。
「好吧,我的水甜吗?」叶尘武功已经能做到唐芊所言的血肉衍生、操纵体内最微小的细胞,倒不在乎水源多少,只奇怪她们俩的反常,再四顾一看,竟然除了闻心之外,所有人都在大口狂喝随身水囊。
天空烈日高悬,毒火灼心,似乎连视野都扭曲燃烧起来,楚火罗国侍卫们喝的肚皮高高鼓起也不自知,北瑶氏的贴身侍女们大声娇喝道:「大家小心,千万别浪费水源!」
闻心忽然目光一寒,缓缓起身,右拳虚握成爪,面向沙漠当空震臂,鬼斧神工的宏伟巨力直可粉碎星河,汹涌倾泻而出,顿时漫漫沙砾形成黄色龙卷飓风,被他的澎湃罡劲遥遥推向远方天际。
然而自然之力广大浩瀚,任凭少帅雷霆一击可牵动天地轰鸣,片刻后一阵热风吹过,眼前依旧是黄沙茫茫,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至少那十几个黑旗军士兵立刻清醒过来,慌忙扣紧水囊的木塞,手握随身长枪,朝闻心挥拳的地方看过去警觉戒备。
「天气不至于热到这种程度。」闻心收拳皱眉道:「感觉好像有人在沙中窥觑暗算我们。」
「我们口渴得肯定不对劲,现在这小半日的用水量已经赶上来时五六天的了。」刚才明明喝那么多,但北瑶凝若本水润的嘴唇现在又已经干燥开裂,叶尘皱眉检查水囊,却没发现水中有什么毒药。
北瑶婵伽冰冷地道:「这是归海冰月的嗔火剑。」
「哦?他在这附近了吗?」叶尘愣住,以他的道心灵觉居然都没发现敌人已近在咫尺,「嗔火剑又是什么?」
闻心也是和叶尘差不多的感觉,刚才他看见前方沙面枯草似乎上下动了一动,便立刻出拳试图先发制人,然而大漠荒芜,风沙过后更是一览无余,又哪里藏得住什么敌人?
能瞒过他和叶尘两大绝顶高手,潜伏起来施以暗算,那个归海冰月得恐怖到什么地步?
北瑶婵伽道:「嗔火剑就是归海冰月从太阳剑谱中参悟的邪术之一,可在小范围内释放灼心高温,快速消耗水分,时候一长,甚至能将他的敌人抽成一具木头似的干尸。」
「缩头乌龟的功夫而已。」闻心冷笑道:「这种邪剑也能帮他隐形吗?」
「那倒没有听说。」北瑶婵伽摇摇头,想了想又道:「但据我所知,嗔火剑也不至于能远程遥控,必须要在很近的地方才可以施术。」
此言一出,诸人耸然,立刻看向身边同伴。
「大家切莫自乱阵脚。」叶尘镇定笑道:「越是诡异关头,心智越不能够乱,否则更容易给刺客可乘之机。」
他声调虽平和,在混乱中却自有一番威严,几十人很快就冷静下来,但依然狐疑的互相看着对方,北瑶凝若说道:「这样不是办法,找不到归海冰月,我们别说回国,连昆蝎部落都到不了,归海一族生来左肩必有太阳形胎记,大家互相检查一下就好,叶尘和少帅就免了,归海冰月肯定不会笨到冒充你们这种绝顶高手。」
邪美少女媚笑着和姐姐走向马车互相检查,诸人都理解她的意思,假如刺客有本事制伏或杀害闻叶二人,那也就用不着费劲隐藏自己那么麻烦了。
嗔火热毒使人口渴无比,连带意识都逐渐模糊起来,包括西楚的白衣侍女都顾不得避嫌,大家急忙解开衣衫,露出肩膀给旁边人检查,但每个人那里连痦子都没有一颗,更别提什么大小胎记,未免有假皮覆盖,人们甚至又用手去复查了一遍,结果却依然如旧。
近在咫尺,却又无影无形,仿佛沙海中的恶鬼作祟,使得众人心头阴影更重。
强如少帅闻心都不由得心生寒意,重新评估起了那个九王子归海冰月,因为自己武功已然神明自知,一旦催动起来,罡气立刻升腾悬空,飞腾变化间,可探测周围一切威胁,莫非敌人邪术已经能迷惑愚弄超越一念万法的绝顶半圣不成?
「我就不信他真有隐介藏形的本领。」北瑶凝若冷冰冰地道:「咱们即刻启程,若还不解嗔火,才能证明归海冰月定在我们之间,到时有的是法子慢慢找人,若他用了神秘障眼法躲在附近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咱们呆在此处岂不是徒耗水源。」
「再继续走也解不开这股毒火。」叶尘忽然道:「我想我已经找到刺客了。」
「你找到了?在哪里?」
「麻烦大公主借我月魂银箜篌一用。」叶尘接过北瑶婵伽递过来的神兵杀器,笑着道:「想不到今日要学起人家才子雅士抚琴……」
手扣琴弦,一股怨毒诅咒之力随之涌上指尖,叶尘猛然转身,蓦地弹出凄厉音波,拉车的黄毛大马瞬间四蹄跪地鲜血狂喷,马嘴更是裂开大口,从中飞出了一个枯瘦身影。
诸人恍然,敌人果然就在眼皮底下,可若非叶尘识破,谁又能想到那施术之人竟把自己隐藏在了马肚子里面。
闻心怒此人阴险歹毒,想要挥拳隔空擒拿了他,却又顾忌会抢了叶尘风头,遂暂且袖手。
「先别下杀手。」北瑶婵伽提醒道:「这瘦子不是归海冰月,能捉活……」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叶尘已二度勾弦弹崩,音震如箭,那瘦子剎时如遭雷电轰击,从半空跌了下来,数名黑旗军飞快上前挺枪抵住了他的周身要害。
众人上前,只见他尖嘴猴腮,面目可憎,但神色自若,显然算定北瑶氏有很多问题需要问,暂时不会伤害自己。
「你是归海氏麾下的家臣吗?」
面对北瑶婵伽的问话,小瘦子眼珠狡猾一转,说道:「既能识破我的法术,算你们了不起,但休想让我出卖九王子的行蹤。」
「哼,装硬汉?你以为我们有閑工夫审讯你吗?不是归海冰月的下属,就是他请来的杀手,有什么可审的?」北瑶凝若妖魅的眸子冷光乍现,寒声道:「来人把他的手指头全给我砍了,再挖出眼珠子,丢到一旁等死。」
西楚武士已拔出腰间的半月钢刀。
「且慢且慢,我还有话说!」那瘦子终于慌了神,忙道:「是关于嗔火剑的秘……啊!」
血花四溅!
一个卷发深目武士的武士手起刀落,砍下了瘦子左手五指。
北瑶婵伽柔声道:「妖法终究上不得台面,但愿你的同伴会来救你呢,凝若,女孩儿就别看这个了,我们走吧。」
叶尘心中暗道:这两姐妹确是心黑手辣,做事果断,可她们自幼便在国家权力中枢长大,兇险诡诈之处很可能比武斗拼杀还要可怖数倍,若是心慈手软,恐怕早死上八百回了。
并不是虚张声势,北瑶姐妹扭头就走,对神秘的嗔火剑竟真不感兴趣,那瘦子手指离体,剧痛攻心,紧跟着眼珠被刀尖剜出,更是让他如堕血池炼狱,嘶哑惨叫之声响彻大漠上空,可在场之人除叶尘和少帅,刚才都差点被此人害的活活渴死,自然不会同情半分。
稍过一会,队伍整装完毕正準备离开时,闻心骑在马上忽然回身一掌,将那惨叫不休的瘦子击得胸骨碎裂而死。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再怎么折磨他,敌人也看不见,起不到威慑作用。」
「怎么说也算是个身怀异术的奇人,给个痛快也无妨。」叶尘本性不嗜虐杀,自然赞同闻心做法,他又顺手扯开尸体左肩衣物,却没见太阳形胎记,「不是归海氏的子孙,但嗔火剑可不是假的。」
「无所谓的。」北瑶凝若冷冷地道:「与其听他没法证实的胡说八道,还不如兵来将挡,自己动脑筋判断。」
「有道理。」叶尘笑着捏了捏少女脸颊的嫩肉,北瑶凝若可爱地皱了皱鼻子,哪还有半分刚才展现的杀伐戾气。
「他怀里有东西。」闻心眼力过人,凌空劲从瘦子怀中摄出一把冒着暑气毒火的匕首,「看来这就是嗔火剑的把戏了,归海冰月不敢现身,而是用了铸劲于器之法,怎么?这人武功造诣达到一念……有上尊境界了吗?」
北瑶姐妹对望一眼,同时摇了摇头,北瑶婵伽道:「楚火罗全国的上尊之境也才三个人,圣者则只有归海荒劫一个,他儿子若有那么强的武功,早应该留在身边杀入皇宫了。」
叶尘接过那把匕首看了看,疑惑道:「少帅说的不错,这的确是一念万法的铸劲神功……刺客若有这等人物在的话,可就有些棘手了……」
如果正面对决,或是不用保护其他人的状况,有叶尘和闻心联手,即使来上十个一念万法的上尊也肯定毫无所惧,但若对方全力收敛气息,潜伏在暗处伺机偷袭的话,即便只有一个人也会有相当可怕的威胁,毕竟他俩武功均没到天心悟道的玄奇心境,可以不靠灵觉气息,单凭冥冥中的心血来潮,就能预知任何细微杀机。
「有什么棘手的,在国内他归海氏奈何不了我们,如今照样还是不行。」北瑶凝若踩着瘦子尸体登上马车,又扭头甜甜地对着叶尘道:「反正不能平白无故让你勾引,对吧?」
「可是敌人实在太强了,到了昆蝎部落我再和若若仔细参详对策吧。」
邪美少女最后这句话可以理解成太多意思了,叶尘当然愿意理解成男人最希望的那种。
若若?北瑶氏的护卫和侍女们听到这个昵称,无不差点呕血数升,这还是那个在楚火罗帝国翻云覆雨、算无遗策的二公主吗?
队伍继续上路,行至下午时,又一队黑旗军从其他部落加入进来,为首的是个沉默削瘦、面色苍白的中年人,交予了一车淡水后稟告闻心道:「昆蝎部落的有熊酋长已经预备好了白神骆驼,还有休息的地方也打扫干凈了。」
「好。」闻心皱眉道:「胡广,你不舒服吗?脸色这样难看。」
那叫胡广的中年人摇头道:「没有,属下身体好得很,有劳少帅挂心了。」
「哦,那就一起上路吧。」
胡广沉默的整理好队伍,缓缓地骑马跟在了楚火罗护卫后面。
闻心策马到了叶尘旁边低声道:「刚来的那个胡广有问题,留神小心些为好。」
叶尘偷见胡广脸如白纸,神色恍惚,瞳孔枯黄暗淡,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反常感觉,甚至有一股死气环绕,不知是否中了什么邪法妖术。
「太阳剑谱为天之正道神技,没想到传到后世却有不肖子孙将其演变成了魔法妖剑……你我多留些神便是。」
闻心点了点头,暗忖自己一招算错,将诡丽黑旗门的诸多高手异士都集中在了柔煞部落,此时若有一两个精通邪门法术的属下在侧,也不至于那么麻烦了。
到了傍晚时分,比胡广暴起暗算更离奇的是,己方人马无惊无险,一路安全行到了沙漠绿洲,昆蝎部落。
说是部落,却并非叶尘原先想的几个帐篷,而是一座颇有规模,建有近百间异域小楼的城寨,绿树草丛青翠茂盛,一泓巨大的湖泊在小城中央哺育居民,在中原人看起来可谓神奇之极了。
进入部落之后,叶尘和闻心小声道:「莫非胡广真的病了,只是不好意思和你说而已?」
闻心叹气道:「他平日可是个近两百斤的开朗汉子,最爱说话聊天,而且武功不弱,什么病也不至于变成这幅鬼样子……可惜我不通法术,但愿他能坚持到柔煞部落等人解救,总之夜里留点神随机应变吧。」
「放心好了。」叶尘当然知道闻心若独自面对,哪怕再危险十倍也不会皱皱眉头,他定是担心属下安危才会眼下这般谨慎。
「哈哈哈!好兄弟,你可算舍得来看我了,今晚不陪我喝个通宵,就别想让我借你白神骆驼!」有熊酋长袒胸露乳,体毛旺盛,而且壮的果真像一头大灰熊,看到闻心后哈哈大笑,又搂又抱,显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北瑶姐妹当然不会和有熊这样的「蛮人」坐一张桌子,很快就在护卫簇拥下进了为她们準备的院子。
北瑶婵伽关上房门,部落居所简陋,没有预备灯具烛火,只有星光月色从窗外洒进房间,她和妹妹不一样,是个内心非常敏感柔软的女人,王家本是冤魂冢,她从来也不愿意去接掌镇国大神官的宝座,但身为嫡长女,这个责任务必要落到她纤弱的肩膀上。
纯澈干凈的眼眸掠过一丝哀伤与忧郁,任何一个璀璨夺目的女人背后,都会有说不出的悲哀和辛酸,越伟大、神性越重,悲伤就会越深刻。
夜晚的沙漠简直能冻僵人的骨髓,窗外寒风如怨妇低声哭泣。
北瑶婵伽望着满天星光,不知为何,一股火热的欲望忽然从小腹袭上了心尖,这种神秘的沖动对谁来说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她的心越跳越快。
神之国北瑶氏大公主这个贵族身份,实在已经约束了她太久太久。
大漠月夜,远处隐隐传来酋长和少帅等人的喧哗,屋内则孤独寂静,却又似乎有种说不出的温柔挑逗,北瑶婵伽风华绝代的容颜在黑暗中绯红一片。
极偶尔地放纵一下妙龄少女心中的欲望,似乎也无妨吧……
没有关上窗子,任由凛冽寒风灌进屋内,她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解开了颈间一粒纽扣,这个时间,如没有她的召唤,绝不会有人经过窗前,当然,她也绝不希望任何人看到自己白雪一样娇嫩细腻的胴体。
但她还是没有关上窗户。
就好像隐隐希望有人看到自己淫蕩的另一面似的。
这种怪异的羞耻感让神一样的北瑶婵伽发出了一声娇弱清纯的呻吟。
少女终于解开了上身衣裳,从黑色蚕丝内衣中揉出了一枚丰满绵密、鲜滋饱水的胸脯,柔嫩雪白的乳肉和粉红俏立的乳头,连北瑶婵伽自己看到都会面红耳赤,指腹发力,恣意轻薄,吹弹可破的滑腻嫩肉在同样娇腻的掌心中扭曲变形。
满头白金秀发散发出灿烂耀眼的光辉,在此映衬下,居然让少女淫靡的自渎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干凈。
嗯……
润泽的小嘴怎么也堵不住羞人的呻吟。
她很早就幻想着,在某个温馨的黑夜,有一位温柔英俊的男子踩着皎洁的月色,在自己耳侧浪漫的呢喃情话,温柔的取走少女最宝贵的贞操。
叶尘此刻就站在窗外,双目瞬也不瞬地盯着少女白嫩圣洁的身体,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和赞美,还有一种赤裸裸的火热。
一个高贵无比,纯洁无比的女神在月夜下自渎,无论如何都有致命的肉欲诱惑。
北瑶婵伽暗笑自己无聊,居然幻想出了那个叶尘的虚影,不过话又说回来,凝若不但比自己聪明多智,连命都比自己好,真有一个秀气好看的男人踏月向她求爱呢……忽然,她猛地一搓眼睛,定睛再看,哪里是什么幻影,叶尘果真站在了窗外的小院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