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早晨,我和两个队友武装到牙齿,在日出时便出发,对着极为详细的地图与GPS开始前往格伦威森林。
二月的林子并不是一片冰天雪地。恰好相反,格伦威公园似乎好几周没有下过像样的雪了,所以在明耀的阳光下,那光秃秃的树木和枯槁的土地显得尤其扎眼。这几天的气温不是特别冷,可能零下三四度的样子,而且非常地干燥。
脚下的泥土并没有那种厚实中带有些许韧性的触感,而是像散沙一样,凝不到一块儿去。
格伦威公园的林子里有许多确立已久的远足径道,长度各异。我们选取的正是一条让我们最接近公园边缘的小道。说是小道,但这条路明显人流量不多,在鲜有野草植被的冬季,要分辨出哪块地是被前人踩踏过的,哪块是久未触碰过的野地,还真不是特别容易。
罗切斯特州并没有山脉,地形也算不上尤其陡峭,但格伦威公园的野林,哪怕没有被雪覆盖,也称不上平坦易渡。尤其是我们每人都背了二十多公斤的装备,哪怕是身体状况最好的我,也走得不是很轻松。饶是如此,在第二天中午时,我们便出了格伦威公园的界限,进入到格伦威森林。
「周日下午,一点三十分,我们现在準备停下来吃顿午饭。这是我们探索格伦威保护区的第二天,已经离开了公园的范围了。一切如常。虽然树林确实安静得有点渗人,但是冬天本来就是如此,听不到什么动物的声音的。」
我对着运动相机简略地描述了一番今天的所见之后,将其关掉然后与两个伙伴生火準备吃一顿便餐。
颜君泠将白色绒线帽脱下,有些疲惫地伸了个懒腰,问道:「你还真準备把接下来的几天旅途都给录下来?」
「就算我想,我们也没那么多电池。我只带了足够拍不到三十小时的录像的电池,不过应该够了。」我采集着枯叶和树枝,摇头道。
谭箐手指对準我堆出来的小营火,添了一声「哔」的音效,树枝便自动燃烧了起来。她将背包里的面包和肉干拿了出来,分给我们,笑道:「你这身装备风格可够鲜明的。」
确实。我胸前系着运动相机,背后背着大大的露营背包,头上戴着绒线帽,身穿暖和的派克大衣,腰间却挂了一把古色古香的剑鞘,里面是我的桃木剑,看起来像个非主流的Cosplayer。还好并没有携带枪械,否则的话会更不伦不类;
颜君泠作为我们三人中唯一有枪械经验的人倒是带了一把手枪和不少子弹。
「怎么样,接下来该如何?我们已经进入目标地区了吧?」颜君泠问道。
我抽出地图与两人观看:「嗯。每过三公里我便留下了一个印记,确保我们能在回来的路上找到来路。但是看格伦威森林这个范围,加起来几百平方公里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不要看我们昨天一天便走了十几公里的路,那只是直线而已。要是想靠着这点脚程有效地探过整片森林的话,可能要在这里待到春暖花开。」
谭箐从领子里翻出一道黄符来:「所以得靠这寻龙符,是吧?目前还没有反应呢。」
颜君泠的精神力是我们之中修为最深最敏锐的,但是单论天赋和异能的强度,谭箐比我和颜君泠加起来都强。她的元素敏锐是一种很霸道的天赋,对火元素尤其亲近,甚至可以说是火元素亲和。而在深入的冥想,开发了自己的精神潜力和天赋之后,她的元素敏锐性扩大到不止是火元素,而是「阳」属性的元素。
虽然很模糊,但是能够在短短两个任务内将天赋进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厉害了。
寻龙符寻找阴气蹤迹靠的不是上清符录里提出的「同源呼应」之法,也就是归灵符的原理或者用聚阴符与灵漪符引发共鸣的组合技,而是用阴阳两气的相生相斥,以一点纯阳真气来放大任何与阴气触碰的相斥反应,从而发现来源。
因此我要让对阳属性元素最敏感的谭箐来佩戴寻龙符,这样她的探测范围最广,也最準确。
「那我们就在森林里绕圈子,碰运气?」谭箐问道。
我有些无奈地收起地图:「嗯……目前来说我没有更多头绪。聚阴符里蕴含的阴气是我们的底牌,不能轻易动用。所以除非能在探索森林的过程中找到什么线索,否则最多只能采取笨方法,尽量地穿插格伦威森林的内部,看看能不能接触到什么东西。要是到星期四还没找到什么东西的话,就得冒险了。」
虽然明白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是两位队友也对这种大海捞针的行为高兴不起来。
「要是只能这么乱逛,碰运气的话,还不如借条警犬来。」谭箐蹙了蹙眉道。
「康宁顿的警察过去两个月每周都会派好几队人进来搜寻失蹤人口,要是警犬有用的话,早就找到了。唉,启程吧。」
那天晚上,我用卫星电话与在木屋里的三个女子通话了一阵。我们约定好,每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打一次电话,确认状况。两天过去了,她们倒是挺悠閑的,除了在看书,打牌之外,便是在閑聊。
不同于格伦威公园那样,每年都会有数十万游客在树林里的各条小道上翻山越岭地徒步旅行,让地图上记录的路径都对行人相当明显,很容易跟随,格伦威森林里除了几条主要的徒步旅行径道之外,剩余的几乎都是原始的野林,往什么方向看都是一片相同的景色。
这两天下来,我们看到的除了光秃的树木之外,便是带有些许灰败的棕灰色泥土。天气自然也不用说,暗沉沉的乌云密布,哪怕是白天也只是一片灰蒙蒙的,既没有阳光,也没有骤雨雪花,只有令人牙齿打颤的冷风每时每刻地都在往衣物里的缝隙鉆。偶尔我们会在路上遇到一只雪兔或者狐貍,或者在天上看到几只飞鸟掠过,但这都只是小小的点缀而已。
饶是我们都不算普通人,在这片没有目的地,没有指标,没有明确道路,所有的景色都一模一样的林子里走了几天后,都有些超乎寻常的心理疲惫。
因此在第三天时,颜君泠脸上忽然闪过的喜色让我们俩都停了下来:「等等,你们听到了吗?」
我和谭箐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水声……可能是一条小溪。我们快去看看!」
三天下来第一次碰到活水源,我和谭箐都精神一振,跟在颜君泠身后。哪怕有谭箐的元素魔法保证我们不需要为饮用水担心,她在如此干燥的环境要聚集足够的水分也并不容易,因此我们很是省着地用水。
果然,在颜君泠的带领下,我们很快便来到一条小溪。虽然在干燥寒冷的冬季,这条小溪干涸了不少,露出了两边的溪床,但是在最中间还是有一条直径两米多的溪流缓缓地在流淌。我打开胸前的相机,开始拍摄。
「第三天,星期一下午四点十一分。格伦威森林。这是我们三天来第一次碰到活水源,如你所见,两位伙伴都很振奋。虽然要在这种气温洗澡有点找死,但是至少可以洗把脸,补充一下饮用水。」
我将背包放下,把运动相机放在背包上继续拍摄,然后也像两个队友一样,弯下腰来洗了把脸。清澈的溪水冷得彻骨,哪怕是我运起了真气御寒也无法隔绝脸上,手上被那刻骨的寒意所带来的微微刺痛。
洗刷完之后,我们耐心地将水壶装满水然后烧开了,再补充了饮用水。做完这一切之后,才继续启程,顺着这条小溪往东北方向走。跟着溪流走,应该是最大机会碰到活人的方法。
半个小时后,五感最敏锐的颜君泠再次举起了手,示意让我们慢下来:「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但是好像没人。」
我下意识地看了眼袖口的辟邪符,没有反应。谭箐也摇了摇头,表示寻龙符没有动静。我再次将相机打开,与队友们缓缓地接近前面颜君泠察觉到的东西。
走近几步之后,我和谭箐也看清楚那是什么了。北边大概三十米外的树木散了开来,露出一片平坦的营地。营地中间摆着几张折叠椅,一小堆篝火,和两道被扎好的深绿色帐篷。
我们小心翼翼地接近,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篝火早已燃尽,冷却,以我的推测,至少得有好几天没人用过了,但是具体是多久前烧的,则完全无法得知。
颜君泠对我示意,指了指帐篷然后摇了摇头。
我会意,抽出剑鞘里的桃木剑,摸出一道驱魔符,然后无声地将其贴上剑身。颜君泠则走到帐篷大概三步外,伸出手,帐篷的拉链门便隔空被往下拉开。
我往里瞟了瞟,除了一条睡袋和几件杂物之外,空蕩蕩的。如法炮制地检查了另一道帐篷后,也没有任何异常。
我低声对颜君泠和谭箐说道:「没有异常。这个营地的人看起来早就离开了。只是不知道为何把这些东西都留下了。」
「正常人是不会把帐篷和椅子都留下来的吧?还有,看看这里,是个背包。」谭箐沉吟道。
我们将背包打开翻了翻,却没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几件上衣,一本《格伦威保护区地图大全》,还有一只手电筒。
我起身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景色。一切如常。下午天虽然因为阴云笼罩,光线不算充足,但可视度也不差。营地方圆数百米,确实只有我们,和在西边五十多米外的小溪。
但是隐约地,我却有点心惊肉跳。哪怕符箓没有任何反应,我都本能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我沉声对两人说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不安?跟前几天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颜君泠缓缓地点头道:「是的……在踏入这个营地之后,我忽然有了一种危机感。之前无论森林看起来多么死寂,多么可怕,都只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的心理作用而已。但是此刻我的精神感应却告诉我,这里不安全。」
谭箐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我们再搜寻了一遍,确定这个营地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之后,才小心地离去。临行前,我特意留下一张符纸作为印记。
这个营地绝对有问题。
走远了之后,我们稍微松了口气。谭箐迫不及待地说道:「你们觉得那个营地的人现在在哪里?会不会是……已经遇害了?」
「很难说……营地里的东西看起来并不是特别老旧或者脏乱。我看这些东西被遗弃了最多一个月的样子。」颜君泠蹙眉道,「而且看起来不止是一个人,至少有两到三个,其中少说有一人是男性。」
我沉吟道:「两个月前,在菲莉茜蒂家的圣诞派对上,布拉德利警官告诉我在格伦威森林被封锁之后,又有两个人在里面失去了蹤影。而从圣诞到现在,总共有四个人在这里失蹤了,加上之前的五个,那就是足足九个人!这片营地看起来不像是从圣诞那么久之前留下的,更不像是正常情况下被收拾离去的样子,也许真的是灵异现象的受害者……」
我们稍作商谈之后,均是顺着小溪继续往北,神经比起之前绷紧了许多。那片营地哪怕空无一人,也并没有任何过于异常的迹象,却也让我们三人毛骨悚然。
一个多小时后,晚上七点时,夜幕已完全降临了。我与格伦威公园里的三个女子在此之前简便地通了个电话,与伙伴们吃完饭,聊了几句话后便各自準备休息了。在此前的两个晚上,我们都堆了篝火取暖,但是今晚,也许是开始有点疑神疑鬼了,我们特意挖了火坑来掩饰过于明显的光源和烟,并且约好了晚上换班守夜。
自从严格按照自己制定的训练计划练武,尤其是在练出了真气之后,我每晚睡六个小时便能精神完足,因此主动承担起每晚前半夜的值班。
无月的晚上,森林的可视度极低,尤其是当光源埋在地下时。除了我们这片小营地的方圆五米,跨越了那一小轮昏黄的光圈之外,一切都笼罩在漆黑的夜幕中。我盘膝坐在帐篷外的火坑旁,静静地聆听着树林中的动静,耳中只有柴木被火焰燃烧的细微劈啪声和呼啸的寒风。
「第三天晚上,十二点二十四分。今晚我们开始守夜,以防万一。也许是心理作用吧,前两晚尚可形容为安宁的寂静在今晚忽然变得……有些恐怖了。在切身体验之前,你是很难想象在这么广阔的一片天地里,当风静止时,能有多么安静。连我的心跳声都比火坑燃烧的声音更大。」
我轻声对架在身旁的运动相机描述着自己的感受:「我试了试相机的夜视模式,比起目不视物的情况好多了,但是用那种方式观察夜中的格伦威森林,比我现在看到的一片漆黑还吓人。」
我将相当耗费电池的夜视模式关掉后,将运动相机也关闭了,只是坐在地上闭目沉思。还有两天,再过两天要是什么都没找到的话,我们只能冒险地用聚阴符里采取到的阴气来尝试「同源呼应」的法子了。
「噼里啪啦。」不知道过了多久后,火坑里柴木爆裂的声音让我睁开眼睛,静静看着掩盖在一层树枝下,少许几簇偶尔会跃出来的橙色火焰。
我的身形被这微弱的火光照映出一团模糊的影子,像是层薄薄的暗色布料笼罩黝黑的地面上。
「啪!」
不远处忽然隐隐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
这违反了过去两个晚上一片死寂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连忙转头试图分辨出黑暗中那声音的来源,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我闭上眼睛,聚精会神地试图再听到任何声音,却什么都没能察觉。
我想了几秒后,悄悄地将运动相机再次打开,想要从夜视模式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东西。虽然这是菲莉茜蒂订的超级豪华版运动相机,但因为是性能最平衡的型号,所以夜视的功效不是特别强。我无声地将相机对着声音的方向,瞇眼盯住那小小的屏幕。
屏幕上只有勉强看得出是树木的深灰色轮廓,那惨灰的色调说不出地渗人。但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是错觉吗?
我从左到右地扫视了好几遍,盯着屏幕看了两分钟,却什么都发现。
我不认为那是错觉,但是有一定可能并不是什么诡异的现象,而只是单纯地恰巧有根树枝断掉了而已,是吧?
我将相机关掉,放在怀里,继续闭目养神。
几分钟后,原本有些缓下来的夜风逐步加强,刮得我脸蛋有些发疼。我揉了揉脸蛋,将围巾往上拉了点,遮住大半张脸,有些紧张的精神逐渐放松下来。
「咔嚓!」
我蓦地睁开双眼,死死地盯着营地外的树木。
这绝不是自然发生的声音。
我再次将相机的夜视模式打开,来回扫视周围的环境。屏幕上再次拍摄出空无一人的灰色林木,但是这次我毫无动摇,只是缓缓地将相机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地扫蕩,定睛看着屏幕。
如此反复地扫描,等待了快十分钟后,我稍稍往后坐了点,瞇起眼睛。
这时,屏幕上闪过的事物却将我惊得差点把相机掉在地上。
一道看起来甚是像人形的轮廓不知何时在十几米外树木的边缘出现,在粗糙的灰白图像里几乎分辨不出是不是盯久了屏幕的错觉。然而,在我凝神仔细观察这个人形时,它忽然动了,往后退了几步,融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彻底消失不见。
我的手颤了颤,不知不觉地摸到腰间的剑柄,心脏猛烈地在胸腔里蹦跳,「咚咚」的声响在耳中完全盖过了那尖啸的夜风。
这下我可以确定了,我们并不孤独。
在这片寂静的林子里,在黑暗中,确实有什么东西在观察着我们。
我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不安。哪怕我在营地周围布置了符箓,哪怕没有任意一道预警性的符箓被激发了,我也知道,这里并不安全。
然而,虽然在相机里看到的画面让我有些风声鹤唳,但一直到颜君泠起来换班时,都没再出现什么诡异的情况。
颜君泠走到我身旁时,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你看起来好疲惫的样子。」
我将相机递给她说道:「别说了,这林子开始有点灵异的迹象了。你看看我几个小时前拍的录像。」
颜君泠闻言一惊,连忙接了过去开始仔细观看。几分钟后,她果然也神色凝重地抬起头:「那是……人?」
「在这地儿里,最不可能的就是人了吧?」我嘴角抽了抽,答道,「离这里最近的人口聚集地少说也在二三十公里以外,而且是必须徒步走的距离。那个人形在树林边缘,离咱们的营地不过二十米,我的五感虽然不如你敏锐,但在这个距离聚集精神也不可能察觉不到正常人的存在的。」
「既然你没叫醒我们,那看来之后没再出现什么幺蛾子?」颜君泠蹙眉道。
「嗯……接下来拜托你了,我赶紧睡几个小时,然后咱们继续出发。看看这不对的迹象是越多还是越少。如果越来越吓人的话,可能是走对路了。」
颜君泠无奈地摇了摇头:「啧,这也太恶心了,简直就像是恐怖电影里刻意找死的大学生一样。你快去睡吧,都凌晨两点了。」
我草草地睡了几个小时后,在八点半準时起床。颜君泠和谭箐已经在外面一片灰蒙蒙的晨曦中收拾东西了。看到我时,谭箐笑道:「听说昨晚闹鬼了?这是好事吧,说明我们找对方向了。」
「也许吧……反正有反应比没反应好。我只求咱们能速战速决,以我们这被位面压制的半吊子能力,遇到阴气的来源估计兇多吉少。」
再次启程后,心底里那压抑感越来越重了。不仅是我如此觉得,两个伙伴也同样感应到了那难以形容的,令人焦躁的氛围,仿佛空气中有什么无形的桎梏似的。连乐天派的谭箐都无法维持以往乐呵呵的样子,表情凝重了起来。
走在这迷宫般的树林里,一种超乎理智和精神修为,来自骨子里野兽性的直觉告诉我,这片天地并不欢迎我们。而我们深入的每一步,都是在挑衅着阴影里,泥土下的未知存在。
为了排解这份越来越重的压抑,我娴熟地将运动相机打开,开始讲解:「第四天,下午一点四十三分。按照地图上的路线,我们应该处于格伦威森林的核心地带了。按照奥丽维娅的说法,八十年代西联原住民获得了来自联邦政府对这片土地的所有权的承认之后,除了半年一次的狩猎和维护之外,是不会进入这个地带的。当然,严格来说,我们来这里是没有许可的,应该算得上是在擅闯私地。」
谭箐饶有兴趣地问道:「这里的原住民虽然拥有这么一大片森林,但是并不住在里面码?」
我摇头道:「原住民也要与时俱进的,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太难熬了。他们都住在格伦威公园那边或者森林边缘的小村子里。而且为了保留林子原汁原味的状况,除了一些传统的活动之外,整片区域可能一年也来不了几十个人,属于货真价实的原始野林。换句话说,要是能在这里发现人烟蹤迹的话,那属于反常中的反常了。」
格伦威森林的景色从一开始的新鲜到现在也变成了令人厌倦的单调。千篇一律的光秃树木,枯槁的土地,和凋零的枯叶,再加上无论何时都见不到太阳,乌云密布的低沉天空,那毫无生气的灰色色调实在是让人心情好不起来。若不是我们一直小心地跟着地图前进,可能在前天就在这一成不变的林子里迷路了。
仿佛感应到了心头上不断加重的阴霾,头顶上方的阴云色调变得阴暗许多,摇摇欲坠。不久后,我便感觉到点点滴滴的雨水扑打在脸上。我皱了皱眉头,虽然昨天开始气温上升了一些,但体感仍然没有到暖到足以下雨而不是下雪的温度。很快,铺天盖地的雨幕便让我们前行的速度放慢了数倍。
不详的兆头。
在这仿佛隔绝了整片天地的大雨中,我们也无法再閑聊下去,只是负着被雨水浸湿而沉重了许多的装备,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林地中摸索。
雨一下便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来越大,直到银线遮天蔽日,视野也被破碎成蛛网般,分割成无数细小的碎片。
走走停停,艰辛地在雨中前行了数个小时后,谭箐突然止住脚步,激动地叫道:「有了!有了!」
我和颜君泠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惊喜地问道:「真的!?」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将寻龙符从外套里抽出,小心地不让它被雨水沾着,闭眼凝神:「我看看,具体在……东边!而且,离这里不远。」
我和颜君泠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她将一沓符箓取出,小心地符纸塞进各个口袋里。我则将相机打开,将桃木剑抽出,贴上驱魔符,与颜君泠并肩走在最前面。
「第四天下午,五点十分整。雨非常大,看不见十步之外的东西。杰西卡用寻龙符感应到什么东西了。现在我们要寻找任何不自然的现象。只要阴气的来源不是隐形的,这并不会很困难,毕竟在这片林子里,除了树木和溪水之外,任何其他的事物都会很显眼。不过,在这大雨之下,难度也被放大了。」
在谭箐的指引下,我们又往前走了小半个小时。这时,我们三人也感觉到了异常。除了狂风骤雨的呼啸与鞭挞之外,天地间似乎有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在跃动。灵觉最敏锐的颜君泠最为难受,额角见汗,呼吸加重,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往周围观望时,雨水与灰色的林木仿佛融合在一起,难分彼此,超出身前十米之外的景物都是一片模糊。
「我们具体在找什么东西?它显然已经很近了。」颜君泠艰难地说道。
「……上清符录有记载,有些时候陵墓的风水布置出了差错,或者随着时过境迁地脉变动导致阴宅从庇护子孙的福地变成聚阴养煞的兇宅时,那兇煞之气会被锁在墓穴里,稍稍泄露出来便让周围的环境大变。居住在这种地方的人被阴气侵袭,不仅精神、身体健康耗损,体质虚弱,更会容易撞鬼。长期下来甚至可能大批地病死。除了陵墓之外,有些自然形成的兇地也有可能出现这种辐射到周围的现象。」
我苦笑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符箓没有反应,但是这种能量波动,除了故事里的将军墓,王侯墓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够产生这个等级的反应。」
「你有没有办法应付?」谭箐问道。
我摇了摇头:「堪舆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天文地理阵势术法尽在其中,我连皮毛都不通,只知道一些最基本的常识。我準备的手段也只是让我们有几分自保的可能而已。不过这次任务也不是解决来源,只是探查情报而已,希望不会有需要用到这个底牌的危机。」
这时那份压抑感已经重得难以忍耐了,仿佛空气都黏稠了起来。我们本就被坑洼不平的泥地与滂沱大雨拖慢了许多,但此时这份地形的困难却似乎加剧了数倍,继续前进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里蹒跚一样坎坷。
颜君泠忽然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地说道:「……前面的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反常之物了吧?」
我和谭箐听了这话,连忙往颜君泠指的方向瞇眼观望。再走近了二十多米后,我们俩也和颜君泠一样惊呆了。
在密集的光秃树木间,一片空地豁然展开。
而在这片空地上,哪怕透着密集的雨水,我们都看得到一栋老旧的教堂,孤零零地屹立在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