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我和玥姑在客厅,我把早上发生的事情告诉玥姑,玥姑非常吃惊而疑惑地问我,爷爷真的把这么重要的一件事让我决定?我说是的。
玥姑依然不相信地问,「怎么会这样?」也不知道问谁,看我没有反应,又问道,「那你怎么办?」我想所谓关心则乱,玥姑倒真是为我担心,我就安慰她道,「其实玥姑你也不必担心,爷爷让我做这个决定,是明白不管我如何决定,都不会真带来什么害处。」
我顿了一顿,又说,「开初我也担心,是李叔的开导让我明白,重要的是相适应的具体措施,比如我说严厉惩罚,究竟如何才能做到严厉惩罚,那才是关键;如果我说从轻发落,那如何从轻发落,让被发落的人知道我们不是无能,而是宽容,这才是难点。由我做主的好处是,免得人们背后议论爷爷。」
玥姑似乎松了一口气,「那你作出决定了?」
「当然没有,这毕竟是我的第一个决定,我要谨慎从事,至少要让人明白,我不是无缘无故作这样的决定。」
「那你準备怎么做?」
「我想先去见见瑶姑,然后再作决定,你给我说说瑶姑,好不好?」
「你现在知道多少?」
我把知道的告诉她,玥姑叹口气说,「爷爷避重就轻了呢。」
玥姑不先说下去,而是问我,「你知道万家的诅咒吗?」我当然要说不知道。
玥姑叹一口气,说,「据说,万家当年的祖先,做过错事,被人下了狠毒的诅咒,只能生育一子,没想到,这个狠毒的诅咒,跟了万家几百年!万家几百年来,一直单传啊!」
我心想,岂止是错事,那是严重犯罪啊,可听她这么一说,好像理亏的不是万家,倒是诅咒一方了,自己抽自己,就算是玥姑,也下不去狠手啊。
「你爷爷那时已经生了许多女儿,可命中该有的儿子,迟迟不见,你爷爷都担心在他手里,万家要绝后,可想而知你爷爷心中有多么焦虑!
「为了此事,你爷爷到处求神拜佛,也找了不少高人指点,其中一个精通易经的人,就强力推荐瑶姑的妈妈,那还是解放前的事,可她家一口拒绝,她家也出身望族,让自己的女儿做人家生子的工具,实在不能接受。如此过了几年,你爷爷又接二连三生了几个女儿,心里焦急,又把精力集中在她身上。
「这次她倒心活了,只是提出个条件,无论她能不能生儿子,你爷爷从此不许再娶,你爷爷犹豫不决,不敢轻易答应,事情又一次耽搁了几年。你爷爷又生了几个女儿,可儿子却迟迟不见。这期间,瑶姑母亲的婚事却总也不成,出现了几次很意外的事故,这让你爷爷又心动起来,仿佛觉得那是上天专为他留着的,狠狠心又去追她,并答应了她的条件,可她依然不放心,竟要爷爷在佛像前发下毒誓,你能猜出什么毒誓吗?」
「应该是断子绝孙之类的毒誓?」我说道,同时心里想,瑶姑的母亲看来真是个够狠的角色,和她打交道,倒是要小心。
「是啊,当初你爷爷很不想答应,可后来想想,这其实和不再娶是同一个意思,只不过说法更狠罢了,也就横下一条心,答应了。一年后,你瑶姑出生,你爷爷灰心到极点。」
「可坚持下去,也许会有儿子出生啊。干吗急着要另娶?还违背了这么重大的誓言?」我想起爷爷的话,这里好像也有什么隐情似的。
「这又和几百年的家史有关,」玥姑深深叹口气,「万家的儿子都是第一胎,爷爷对此深信不疑。--顾不上誓言和她的吵闹,爷爷到底又另娶了别人。」
这么说起来,万瑶的童年其实也很不幸,一边是被抛弃的乖戾的母亲,一边是断绝来往的父亲,看来万瑶早年的忧郁并不全来于文革的灾难,我不禁为她叹息。心里存了同情她们的念头。
同时我心里也暗暗思忖,现在的万家算不算断子绝孙?或许算。
「这事爷爷无理。」我断言说。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但后来爷爷到底生下了儿子,大家又觉得爷爷情有可原。--不过对瑶姑母女,你爷爷总觉得欠着债,后来瑶姑开公司,缺少资金,只要张口,爷爷总是答应,所以,瑶姑的鼎盛房产,是万家投入资金最多的公司。她家背叛,爷爷会觉得很头疼。」
「那,我们投入那么多资金,对公司就没有发言权?」
「你爷爷的资金进入公司,都以借款名义,不以投资名义。分红只是家族内的默契,可她要是不顾默契,在法律上就无能为力。」
「那,逼她还债不也是威胁?」
「当时和瑶姑签的借款协议,期限都很长。好像有五十年,其实是瑶姑一家利用了爷爷的内疚,爷爷呢,本来也不太在乎钱。」
「假如我们真的束手无策,那家族内群起效仿,我们的资金不就毫无收益了?」我想到这点,心中不免有点着急,毕竟这和我休戚相关哪。
「是这样,所以爷爷头疼。」玥姑也忍不住叹气,并且同情地看着我,想到我这样一个刚醒来不久的白癡,竟然要面对这样的困境,玥姑自然心疼我了。
我想这大概就是专制体制的弊病,家族也是如此,以为无人敢反抗,其实人人心中怨气沖天,一旦有人揭竿而起,一呼百应,大厦轰然倒塌,原本看起来很威风凛凛的大架子,顷刻间片瓦无存。
如果瑶姑先搞个资产转移,再来个破产,那万家巨额资金,全额打漂。其他公司再竞相效仿,我就很快会成为有名无实的族长,成为一个穷光蛋,只会留下一段笑话。我此刻真正感到了危机,这对家族是个生死攸关的大事,对瑶姑的同情被完全搁在一边,我认真严肃地考虑起来。
我说,「这么说起来,此事还绝对不能从轻发落。」
「可真要动刀动枪,也不见得肯定能赢,不赢,家族顷刻间就会瓦解;而低调处理,至少维持几年问题不大,其间也许有时间,可以好好考虑退路问题。」玥姑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还没有回答,艾妹从里屋沖出来,跑过来,嚷嚷道,「妈妈,妈妈,我要求你一件事,你一定答应我。」
「什么事?这么开心。」
「你先答应我,妈妈。」
「你不说,妈妈怎么能答应?」
「保证不是让你为难的大事,你就先答应我嘛!」艾妹拉着玥姑的臂膀撒起娇来。
玥姑还在犹豫,我心念一转,猜道,「是不是想让馨馨来我家住几天?」
「你这个白癡,就想着馨馨!不过这次倒让你猜着了。」艾妹摇着玥姑的胳臂,撒娇道,「馨馨她爸爸妈妈要进京去学习,带着她不方便,要送她去外婆家,可馨馨不喜欢去外婆家,我想让她来我家住几天。妈妈,你就答应了吧。」
「可她不是一般的客人,要爷爷同意啊。」
「艾妹,你叫我哥哥,我就让她住进来,这事我能决定。」我赶紧插嘴,这可是个既讨好艾妹,又亲近馨妹的好机会,岂容放过。
「真的?」艾妹有点怀疑地看看我,又看看玥姑,玥姑沖她点点头。艾妹高兴地跳着往里跑,「那我现在就去通知她。」
「可你还没有叫我哥哥吶,我也还没同意啊。」我在她身后叫道。
艾妹在房门口停下,转身对我说道,「你休想耍赖,我就叫你白癡,你敢不同意--你也舍不得不同意。」说完就笑着闪身进屋去了。
我看看玥姑,玥姑笑起来,我也笑起来,这个插曲让我感觉轻松不少,同时也让我感到权力真是好东西,我可才刚刚尝到甜头,我可不想很快失去它,对威胁它的人,我必须加以无情反击。
「我决定了,」我说,「除非瑶姑愿意求和,否则就开战。」
「是不是和你李叔琳姑和钧姑父商量商量再作决定?」玥姑依然不放心。
「我会和他们商量,但只商量具体措施,不商量决定,我决心已定。」我坚决地说。我想此时此刻,我的眼睛一定流露出某种坚毅,让玥姑能够信任我。
「我需要李叔的全力支持,--对了,你和李叔到底为什么离的婚,你能告诉我吗?」趁这时机,我问起这事来。
玥姑苦涩地摇摇头,「那是伤心的往事,我不想去说它。--你放心,我不和他复婚,他也一样会支持你。」
「那不是主要理由,我是希望玥姑和艾妹有个完整的家。玥姑,你要相信我。我爱你,我希望你幸福,你现在的生活不完整。」为了劝说玥姑,我已经不在乎我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了,再说,对我的奇特,玥姑也慢慢的习以为常,不再有什么惊异之感。
玥姑似乎沉浸在回忆之中,低首不语,我也不说话,耐心等着。可艾妹又从房里出来,兴奋地说,「我已经和馨馨说好,也和馨馨的爸妈说好,明天一早就去接她。」
我知道我今天又没有机会打听底细,也就和玥姑落实安排明天派车把馨馨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