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醉从不知道,枕侧有伴竟能这般暖人。她叫宁尘拢在臂弯之中,哪怕在这荒郊残壁也睡得踏实极了。待天色微明,霍醉一念转醒神清气爽,恍惚间想起昨夜旖旎,好像做了一场梦,不禁翘了翘嘴角。
歪头往宁尘那处一看,这小子沉甸甸睡着,胳膊却顺着衣服探进来,抓着自己的一只乳儿愣是不撒手,真是喜欢的紧了。
霍醉看他面上睡得似个孩童,手却如此不老实,一正一反惹得她忍住不想笑。
女孩拨开他手拢好衣裳,捉他肩膀推了两推:「尘哥,咱们得回去了。」宁尘这一晚上,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叫那几颗星星弄得一脑门子官司,想破了头也琢磨不出个一二三四,好容易快天亮才瞇了一会儿,这还没缓过乏,霍醉已经喊他了。
他口中唔哝一声,勉强道:「好醉儿,容我再睡半个时辰……」
霍醉不知他一夜未眠,只当他贪床,附在宁尘耳边好声道:「尘哥……回去晚了,难免有閑话……」
宁尘知道心疼人,霍醉话都说了他自然再躺不住,蕴一丝真气走遍紫府醒了醒脑,一骨碌爬起身来:「是我没想周全,咱这就回去。」霍醉原先还怕他缠人,见宁尘这般替自己着想,自然腹中生甜。她也不再多话,只从戒中摸出裹胸缠布整肃衣装,心里念着回头多亲他一口。
宁尘倚着旁边断墻,看着霍醉雪白裸背一个劲儿咂嘴:「唉,大好的风景,都叫那破布遮了,可惜可叹!」
霍醉听着犯羞,侧过头嗔道:「我不遮,叫旁的男子看去,你不气?」
「这般箍缠,定然叫你难受。你若舒服了,怎样都行,管什么别人看不看,我又凭什么聒噪。」
霍醉想起昨夜定情前两人的一番话,不禁笑道:「你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打算管我呀?」
「两人交心一处,怎还能过得那么分明?自然是你也要管我,我也要管你。只不过彼此将该说的说了,轮到头儿来还是需得自己拿主意。如此这般,既不生分,也不受捆,岂不美哉?」
霍醉束好裹胸,将白袍往身上一罩,回身搂住宁尘浓浓一吻,摸着他脸颊道:「怎地你说的每句话,都是我爱听的?」
「这就叫巧言令色,油嘴滑舌,花言巧语,巧舌如簧,好教你着我的道儿!」
霍醉哈哈笑着将他推开:「快走吧。莫叫他们等得不耐烦,再出来寻。」
天儿还挺暗,没到上路的时候,现在回去那俩人也挑不出什么理。宁尘牵着霍醉,一边走一边道:「原先那般洒脱的小娘子,如今怎么这样在乎人家说些什么?」
霍醉鼻子皱了皱:「曾经身正不怕影斜,现如今却是做贼心虚,你叫我怎么办……」
宁尘故作夸张叫道:「两情相悦之事,被你说成做贼啦?」
霍醉顺了顺自个儿头发,轻声道:「其实我是怕……」
「怕得什么?」
「怕我这狼藉骂名,污了尘哥名声。」
霍醉话音硬邦邦的,去了先前遮掩,倒是诉得干脆。宁尘听见她这般说,抓着她的手不禁多用了两分力。
「小霍小霍,你在旁人眼中,最多不过是个地痞流氓。怕污我的名声?你算个什么小窝窝头呀!我宁尘若真跳将出来,那可是恶贯满盈罪大恶极的魔道巨擘!」
霍醉舒了口气:「你最会宽人心……既如此我也不纠结了,只是想听你一句真话。你与龙雅歌龙宗主,真是修得魔功吗?」
「我说了你就能信吗?」
「那是自然。不信自个儿当家的,去信旁的虾兵蟹将?」
「我与龙姐姐修的都是正妙之法,不曾祸殃世间任何一人,却被五宗法盟小人觊觎戕害。此仇不共戴天,有朝一日我必将此一干人等挫骨扬灰。」这几句话都是宁尘自肺腑迸发而出,恨意怒意如地火隐于山腹,霍醉读得他心绪真切,不禁也微微动容。
「尘哥,当初南元朱门之行,我便知你谋略过人心细如发,绝不会鲁莽行事,我是放心的。所以,待到用我之时,你开口便是。」
霍醉说这番话,自然是怕宁尘行事顾及自己,不好施展手脚。宁尘听在耳中记在心里,看向霍醉一眼:「我知道小霍义气,你我间也不必说多的什么。只是叫我担忧,我一旦遇到事了,你难免忍不住跳出来两肋插刀。你现在本事不大,只怕徒劳无功却伤了性命。」
霍醉哼了一声:「你本事大?手下败将口气不小呀。」宁尘也不多说,纵起他分神期神念直压霍醉识海。霍醉猝不及防,只觉得仿有一只巨手捉住自己魂魄,但凡轻轻一用力,识海之壁便要如蛋壳儿一般被捏个粉碎。她一时间发根倒竖,连忙凝聚神识去抗,吓出一身冷汗。
宁尘哪舍得动她一根汗毛,不过给她小小亮一下根底,瞬间就将神念收了。
真若是以分神期神念趁其不备偷袭强攻,虽然金丹修为不至于魂飞魄散,但也足以叫对方恍惚神乱,这时取把刀来往紫府一插,命就没了。
霍醉虽知宁尘不会伤她,却也是第一次见识这翻天覆海的神念。她顿在原地半天没动窝,好容易才缓过神,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我这神识虽是有异术相佐才到了分神,不能长耗,但凭自己多少也能触到元婴。然而今后之敌只会强不会弱,所以我的事醉儿现如今不必挂怀,只待修行有成再说别的。」
霍醉知道了厉害,不禁紧皱眉头:「原先没想那许多……可如今想到你要与这种强敌相抗,叫我实在宽不下心来。」
「来日方长,徐徐图之,我却不急。我的这套功法大有文章,几个月前我不过炼气期外门弟子,现如今已是灵觉修为。过上几年等得功力大进,再去抠他们眼珠子,你不必担心。」
轻描淡写一句话,却把霍醉吓个够呛:「我怎么不信呢,玄门正宗能有此等功法?」
「此乃我合欢宗飞升老祖遗留法门,有什么奇怪?」
宁尘这话听着虽然靠谱,可霍醉仍是不安:「只怕天下没有这等好事……那功法真的没蹊跷吗?」
宁尘略一思忖,也不遮掩:「说实话,那功法玄妙入神浑然天成,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在凝结金丹之时,恰逢万法宗一难,心神大乱,逆运功法险些入魔。好在被一丝癡执牵绊,做不了伤天害理的坏事,这才能继续赖呼呼当我的老好人了。」
霍醉不疑有他,只担忧道:「那今后也没事吗?」
「那谁能说得清啊?这功法自老祖以降,除我之外还没有第二个人能修。我又是逆练真诀,未必不会真走岔了气儿。不过修行一道本就如此,遵循本性,力偷天机,只要我还是我,便不会走那魔道一途。」
他若一力赌咒发誓以宽霍醉之心,霍醉反而是不愿信他的。现在他话里话外已竭尽详明,霍醉也不再纠结,不禁感叹:「你若入魔,恐怕这天下要大难临头。」
「那时你便将我杀了吧。我入了魔,怕是也舍不得对醉儿下手。由你了结,我也算得一解脱。」
霍醉听得心尖一颤,连忙扭过头去:「别说丧气话,不吉利。」
前路茫茫,宁尘早有诸般计备,可霍醉新动情念却扛不住此种胡思乱想。宁尘勾着她下巴将她拨转回来,轻轻亲了脸蛋一口:「那便不说了。只叫你知道,小爷我福大命大,神机妙算,又贪吃好色,绝不会做不讨好的事儿。」
霍醉嗯了一声,若有所思道:「别的不敢说,好色却是真的。刚才听你叫合欢宗宗主龙姐姐,莫非真如传言一般,你是她诸多面首之一?」
宁尘认真摇头:「龙姐姐与你一般,都是冰清玉洁被人白污清名。她一意修行,原本无心情事,只因法纲佐使才与我双修合和。然而那法纲强横,彼时节我二人神念相融,观得彼此前尘往事,如陌路知己。我本就好色不消多说,龙姐姐却也再压不住情思,自此与我相亲相爱。我当初失了她,只觉得万念俱灰,才有那一念入魔之险。好在她兵解之后元神飞遁,我总能寻她回来……」提到心上之人,宁尘忍不住唠唠叨叨说了许多有的没的,待到他意识到时,已把原本算计中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刚刚与人家霍醉结了道侣,就没遮没拦说这么多,真有点没心没肺了。
他小心翼翼去看霍醉脸色:「你不生气吧?」
「生气?」霍醉眼睛眨了眨,「知道尘哥重情重义,我更是欢喜的。只是……」
宁尘紧张道:「只是什么?」
霍醉豁达道:「只是难免有点吃醋了啊。」
宁尘闻言,老脸一皱,连忙赔笑起来。
「小霍怨我啦?」
霍醉看他模样,也忍不住笑了笑:「唉,我只怨天地造化,没有先她一步占上尘哥的心。可若不是如此机缘巧合,我也不会与尘哥结伴并肩。所以,倒头来想想,也没什么好怨的。」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
「只怕将来你把龙宗主救回来,她气不过,抡拳头揍我……我打不过她,可要跑啦。」
小霍拐弯抹角来讨宁尘一句準话,只道他将来若是不护着自己,不如趁早打退堂鼓了。
宁尘胸有成竹把手一挥:「龙姐姐堂堂一宗之主,胸有天下心怀似海,早放下话来,绝不与我其他情儿争风吃醋,你一万个放心。」
霍醉本已安下心来,忽然眉头一挑:「怎么听着好像还有好几个呢?」
「啊……那个……」
不是宁尘心虚,他那其他几个姑娘,要么不想管他要么管不了他。可霍醉现如今是真被宁尘含在心上,不忍叫她难受难过,真话到了嘴边也不好说了。
霍醉是个敞亮人,见他模样只微叹一声:「尘哥……一个人,真能喜欢上那么多人吗……」
听见小霍声音变得幽长,宁尘可慌了:「啊、不是、那个,你、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和她们倒不是……只是……」
霍醉灵光一现,接口道:「只是因为你那功法特别?」宁尘一拍大腿,嗨!你说,怎么把这么好的理由给忘了!真是丢三落四稀里糊涂贵人多忘当局者迷了嘛呼跟个大傻逼一样!
「你怎么猜出来的?猜的也太準了!」
「先前你说与龙宗主双修来着,我就想……是不是有关系。」
「有关系!太有关系了!等咱们出去,我跟你去叶含山住上个把月,把那功也教你,你就什么都明白啦。」
合欢法纲之秘对宁尘乃是头等机要,现如今霍醉金丹修为,若被人以大法力搜魂难免泄密。待将她收入法纲,有法纲还护周全,便不怕了。
霍醉见他先前抓耳挠腮,知道他顾念自己感受,也便释然了:「想必尘哥昨夜那些话不是诓我的,那我也不多问啦。」
姑娘振起精神率先往前走了,宁尘惊魂未定在后头直抖搂手——好悬过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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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摸回驻扎处,许长风景水遥还在火堆旁盘膝吐纳尚未出定。霍醉略感安心,也和宁尘隔了一道墻坐下来,直待得天光大亮。
宁尘他们没有隐匿气机,回来的时候对面两人的神识自然察觉。出发时辰到了,许长风率先散了气。他站起来伸展一下腿脚,走过来劈头盖脸道:「你二人昨夜窜哪儿去了!叫人一顿好找!」
宁尘瞥他一眼:「我们散个步聊个天,你是想当爹吗管这么多?」
「我们本是好心怕你二人出事!你竟如此出言不逊!」
「你在你宗门也这么喜欢教训人啊?估计背后没少被人吐唾沫。」宁尘懒洋洋道。
景水遥也出了定走上前来,她不待许长风开口,接道:「我宗兄友弟恭,许师兄对后辈多有爱护,受内门弟子们敬戴。只是爱之切责之深,说话难免严苛,十三兄不要放在心上。」
宁尘故意全身打了一个大哆嗦:「爱之切?算了算了,我不好那龙阳一口。」
许长风被他气得够呛,却被景水遥拉着胳膊强推着上了路。昨晚许长风说哭霍醉那事儿早叫宁尘记了小黑账,如今贬损他几句也算给小霍报了仇,宁尘指明方向,带着众人继续向前行去。
寒溟璃水宫两位跟得紧,霍醉不好意思与宁尘太过亲近,宁尘几次去勾她手都被她闪了。
宁尘倒也不恼,走几步就拿肩膀轻轻撞她两下。霍醉识趣,也不动声色歪着身子回撞他。二人相视偷笑,却有一番情趣。
可两人在前头还没走一会儿,景水遥忽然疾行两步,伸手拨了拨霍醉胳膊:
「霍姑娘,陪我聊两句可好?」
「嗯?哦……行啊。」
景水遥拉着不明所以的霍醉去了后面,又将许长风推在前面与宁尘一起走了。宁尘回头去看,见景水遥轻声与霍醉说了一句什么,霍醉那小脸唰一下就红成了桃儿。
霍醉抬眼瞥到宁尘看自己,一眼将他瞪了回去。两个姑娘坠在后头,轻声细语不知在聊些啥,霍醉模样似是亲近不少,景水遥目光也难得柔着。
宁尘被瞪了一眼,莫名其妙,一时不好发问,只好专心磨鞋底去了。
这妖城遗址颇大,宁尘他们只从城边一路擦过,便耗去了一个多时辰。身边跟着一个许长风,宁尘是半点儿閑聊的念想都没有,脑子忍不住又转到昨夜那星象上去了。
他可是穿越专业户了,经验丰富。这一世自打宁尘能走能跑,头一件事儿就是窝在书堆里,把此世间的天文地理先寻摸个通透。
合欢宗普通道藏中已写的分明,有羽化期大修士御风而起竭力攀升,待风稀气寒至不可再升时,已观得世界其貌之一二。按书中描述,天无穷而地圆,正合得宁尘第一世认知——这地方与原本世界一样,都是一颗土球儿罢了。
从小就知道头顶上星空与第一世不同,宁尘心中揣测过的可能性也不过那么几种——要么是时间漫漫远超想象,要么是平行世界诸相百变。可无论哪一种,都解释不了如今这妖墟中为何会有另一种星象。
莫非这地方与第一世以某种方式相通?进入妖墟时看起来是空间变换,难不成压根又穿回去了?
这般想来……难道说……能回家?
正是这念头磨了宁尘一整个晚上,他好容易才剖除杂念静下心来,不再想那不着边际的情由。他在此界间生息已久,又有万不得避的要紧事担在肩上,就算能回去也是不愿回的。
宁尘自打穿了第二次就想透了,这世上就属那千思百想却得不到的东西最磨人,若总叫前尘往事勾住心思,给你几辈子都活不踏实。
心稍静,思绪也便清晰了不少。他细细想来,按世间所传,妖墟乃是几千年前被封禁于天地界内。以分神期修士那千儿八百寿数算,封禁妖墟距今不过四五代,想来此事不可能胡编乱造。依此而推,妖墟天地界既然有顶儿,那这天空星象自然是假的。
假的,那就是人搞的。
宁尘权且猜测,当初封禁妖墟的大修,恐怕亦如自己与合欢老祖一样,也是自同一世界穿越而来,才能构筑这样一片星空。
这是宁尘唯一能想到的因由,一时也想不出旁的可能。然而他怎么琢磨怎么不是味,合着这地方隔三差五就穿来一位,搁这走城门儿呢?
仔细琢磨就能想明白,如自己一般的穿越者绝不会多,要是多了,这世界早就不是这副模样了。自己之前一千年是合欢老祖,合欢老祖再往前一千年是封妖墟的那位大哥,一千年出一个的祸害,这么想好像也说得过去。
「想什么吶?」霍醉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将宁尘那飞了的魂儿打入壳中。
这残破妖城内的大路也算鲜明坦途,宁尘方才自己在那嘀咕事儿,走得越来越慢,许长风和景水遥不需带路,已经自顾自走到前头去了。
「没想什么。」
宁尘随口应着,一扭头,却看见霍醉那身宽袖大白袍没了,换作一套灰布短衫长裤,和景水遥那打扮是一水儿的。
「哎?你咋趁我不注意还脱光溜了?」
「呸呸呸!谁脱光溜了?!」
「你不脱光溜怎么换的衣裳?」
霍醉气得揪他脸:「我就换了件外衣!!」
「景水遥的?」
「嗯。」
「你穿她衣服作甚,不如原先的好看。」
霍醉抿着嘴,勉强作了一副淡然模样:「原先衣服那下摆弄花了……」
「你那衣服是仙织,施引火决,拿凡火燎一下不就得了?」昨晚两人滚在地上,虽铺了皮褥子在下面,究竟没那么细致,霍醉白袍子难免沾点灰土。仙织不怕凡火,再怎么脏污,一烧一抖也就干凈了。
宁尘这还没心没肺说着话,却见霍醉眼中似有嗔意,这才一拍脑瓜子想起一茬儿来。昨夜欢歌一度破了霍醉身子,染了白袍的不就是她初次落红吗。
也是这俩人心够大的,宁尘喜欢霍醉,全没在乎她是不是第一次;霍醉自己也大大咧咧,不似一般女子思虑许多。二人蜜里调油光腻歪去了,竟都没去想这一回事。
方才刚一上路,却让景水遥一眼瞧见,赶忙提了霍醉一个醒。霍醉再怎么爽利,被人当面点破那档子事也闹了个大红脸。她穷鬼一个,除这一身袍子再没置换的外衣,还是景水遥主动送了她一套新的。
霍醉原先还真想着烧一下弄干凈得了,可她毕竟不是没有小女儿心思,只是风里来雨里去粗糙惯了。现如今叫宁尘揉碎了心,那白袍上的落红却也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叫她凈不得凈、弃不得弃。还好景水遥施援手解了尴尬,没在别的男子面前出丑。
见宁尘一脸恍然大悟,霍醉知他想到了,便垂下眼去不再看他。
宁尘见她心绪微乱,连忙捉了她手,贴到身边:「是我糊涂了,醉儿别生气。」
霍醉抿着嘴:「叫你等些日子,偏不,弄坏我唯一一身袍子,再穿不得了。」
「那些纲常礼教何其迂腐,莫要放在心上。你我通意知心,落红又有什么好珍藏,你说呢?」
「我知道。可是就这么烧洗干凈,心里有点不舒服……叫我留些日子再说吧。」
见霍醉这副模样,宁尘也不多说,只嗯嗯点头,捏了捏她掌心。
一想到自己姑娘连件置换的衣服都没有,可叫宁尘伤着了。他嘬着牙花子,心说等回去白帝城,必须从头到脚给她置办几身法力浑厚织造鲜亮儿的好看衣裳。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景水遥替霍醉长了一眼,恐怕小霍更不高兴了。这样说来,还得谢谢人家呢。
「那景水遥看着又冷又利,倒是有颗好心。」
「阿遥一句多的话都没说,只怕叫我尴尬。她心里其实温柔得很,如今那副模样,大概是因为有大事压在身上。」
宁尘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只将景水遥对霍醉的好在心里多记了一笔。
眼瞅着妖城地界就要出了,一层层残垣断壁止在了不远处,再往前走又要进入野地了。景水遥与许长风停在城边,等宁尘他们追上来带路。
「十三,麻烦快些。」景水遥回身道。
「诶!来了来了!」人家对自己这边儿好,宁尘也不含糊,顺着她声音赶紧一溜小跑。
霍醉看他这讨好模样,知道是因为自己,暖融融间又不禁想笑。
就在这一剎,天边几座丘峰断崖处,幽蓝色精光接连闪过,直取景水遥所在。
那几处断崖距城边少说十几里远近,三枚细长什物裹挟凛冽真气划过天际,眨眼就飞至景水遥身前,速度那叫一个快。
景水遥一直形散神聚,蓝光闪时立刻心生警兆。来不及多想,她身子一矮向旁边歪倒,第一道攻击擦着她衣襟钉入地面。
那是聚气凝实的一枚气箭,噗一声透入地面如针穿麻,紧接着地面一震,却是那箭中真气在脚下爆开。
第二箭跟着就来了,不给景水遥半分喘息。景水遥未及起身,不过腰间长剑已然动了。她御使佩剑在身前一旋,叮一下格在箭上。那箭中真气被登时击散,可景水遥护身佩剑已蕩开一旁。
就跟长了眼一样,那第三枚箭直刺景水遥紫府。前后只有三箭,却仿若天罗地网,早把一切算準。景水遥避无可避,眼见箭锋已至眉心,她脑海一片空白,后背都凉了。
霍醉却已欺在她身前,千钧一发之际伸手朝那箭拨去。叶含山的功夫叫霍醉施展到极致,弹指之间硬生生在把箭带偏。罡风掠过,血花溅起,霍醉手心叫箭穿透,景水遥脸颊也割了一道口子。
两人紧跟着就被宁尘许长风扑在怀里,齐齐摔在旁侧墻壁之后。只见那天边断崖处蓝光连闪,身后噼里啪啦如雨下倾盆,一阵箭雨将地面凿下三尺有余。
四个人也顾不上面子,隐在断壁后面连滚带爬逃出去三五丈,气喘吁吁靠墻坐了下来。
「我看看伤!」许长风心焦如焚,捧着景水遥脸颊细细查看。
「不碍事……皮肉伤……」 景水遥声音微颤,犹有后怕,却也先扭头去看霍醉情况。
霍醉只对她抬了抬眉毛,景水遥同样没有说话,两个姑娘目光相汇,知情知意,倒不需多说一个谢字了。
宁尘那边早取过上好药粉扑在霍醉手上,又拿绷布给她缠了。他咬牙切齿,当时就想骂上霍醉两句,可抬头见她痛得直抽冷气,实在舍不得开口。
「唉……」宁尘最后只能叹气揭过。小霍这性子,别人对她好过,她舍己助人那都不过脑子的,骂她一顿又能怎样。
霍醉知道他肚子里琢磨什么,轻声在他耳边道:「尘哥,你别担心。我有分寸,断不会搭上自己的。」
宁尘也不多说什么,对景水遥那边道:「都坐住了啊,千万别露头。」景水遥已拿许长风递来的药布按住了脸上的伤,那口子虽撕得深,但灵觉期修士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将它愈合。只是许长风怕那箭中夹含异种真气,又把脉查验半天才算作罢。
「射我们的是皇寂宗的人吗?」景水遥紧皱眉头问宁尘。
「不。你一走出城,攻击就来了,断不会是皇寂宗修士。」
许长风抢先问:「为何?」
景水遥比他领会的快:「附近没有感应阵法,修士必须目不转睛盯住妖城出口才行,人是做不到的。再看来箭之犀利,必是妖族守卫遗留的妖灵。」
「不错。」宁尘点头,「妖灵乃妖族死后残念所化,只留生前执念。断崖上三只妖灵应是当年专门狙杀人族修士的。」
许长风皱眉:「妖族战时只是一味龟守,那妖灵理应留在城内狙杀城外之人才对,为何会在那山崖上?」
「大概是皇寂宗用聚灵阵将它们锁在那处,用以看护妖墟。皇寂宗必然知晓入口不止一处,弄些防备手段也是寻常。妖墟广大,没那么多人手,就把妖灵当钉子,倒是聪明。」
景水遥确认行迹未被皇寂宗发现,稍松一口气:「既是被阵法锁了,必是动不了的。」
「是了,我们绕个远路,从妖城另一边儿……」宁尘的话刚说了一半,便被景水遥打断:「时间太久,只怕生变。」
听这意思是要硬打,宁尘说:「我和霍醉可够不着他们。怎么着?你们俩出飞剑,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许长风叹气:「你真是什么都不懂。当世剑修,只有断剑城剑奴敢说此等狂言。那妖灵也有灵觉期,这么远距离同级打战,御使飞剑过去早失了力道。」
「打不打都是你们鼻子下面那张嘴说出来的。行,我闭嘴,你们自己合计。」
景水遥看宁尘拧起了鼻子,将声音放软两分:「十三,我是有办法的,只是你得愿意听我安排才行。」
「你说。」
「需得霍姑娘出面作饵,给我争取空隙。」
「行啊。」
「不行!」
霍醉宁尘一前一后同时开口,两人都是一愣。
「你怎么变的婆婆妈妈的。」霍醉知他心思,但还是笑骂起来。
「你又不是没见方才的箭势何等之利。境界还矮人家一头呢,你装什么大头蒜啊!」
「小瞧我了不是?」
宁尘被霍醉这么一说,又想起自己前夜里刚答应不去管她的,只好翻个白眼认投:「奶奶的,你要是被射几个窟窿出来,还得费我的药治。」他重新转向景水遥:「那我们俩男的做点啥?就这么干坐着?」
许长风已是知道景水遥要做什么,接口道:「到时你随我掐聚水决就是。」聚水引火,那是炼气期就会的法决,凭宁尘现在灵觉期修为,随便一聚几大缸子水就出来了。他也不多问,只点点头,带头向方才被人狙射的城口摸了回去。
四人躬着腰隐匿身形,一路回到来处,但见城口已被轰得烂糟糟一片,飞尘扬土尚未落定。四下寂静无声,只有微风拂过,宁尘提着心探出半拉脑袋,朝妖灵守卫所在处望去。断崖相隔极远,哪怕他灵觉期目力惊人,也辨不出那一片土黄色中是否有异状。
霍醉与景水遥交换眼神,一步跃出在城围之外。
那刺人眼眸的蓝光再次闪动,宁尘后脖梗子一紧,目不转睛盯着霍醉所在之处,只待她力有不逮之时上前还护。
妖灵之箭虽然凌厉,但霍醉先前过了一次手,如今心中已是有底。她散着双肩身柔似柳,脚步扎稳也不挪动,只往旁边一侧。第一箭堪堪从她腋下穿过,带得左胁衣襟猎猎作响,原以为那妖灵守卫定会故技重施,算準腾挪位置出得第二箭,只要不动便好。不料那第二箭竟紧追第一箭尾,直刺霍醉胸口。
霍醉心中惊讶,可全神贯注之下依旧应对极快。她拧身往后就倒,叫那利箭擦着肩膀掠过。虽一箭未中,却叫那锋锐真气割破衣服,划出一道血痕。
已没有侥幸之心,霍醉只当第三箭必射自己紫府,双手运使真气便要用叶含山武法腾转箭势。
谁知那箭迟迟未来。霍醉挺腰起神,才抬头望见顶门之上已落下抛射一箭。
那箭全不似先前疾厉,却裹着一层层暴烈真罡,以山海之势兜头盖顶罩了下来。
耳边厢听得宁尘一声急喝,可光喊又有什么用?众人都未料到,那妖灵守卫箭法如此高明,全然不似残魄游魂,竟能针对方才霍醉救人时的反应用出新招。
火烧眉毛,霍醉也被激起兇性,她不闪反沖,迎着箭势腾跃而起,对着头顶利箭一掌拍出。箭中真元被她触发,山洪一般猛砸下来。霍醉全身真气运转如旋涡,竟硬生生从中鉆出一个缝隙,卸了大半力道出去。
那真气贯在地上,山崩地裂一声巨响。霍醉紧跟着单膝跪地砸了下来,听声音虽沉却稳,好歹没受什么重伤。
宁尘这边手心儿都湿了,再看景水遥,人家却纹丝没动。女孩面沉似冰,看也不看霍醉一眼,只盯着那断崖放箭处。
「你他妈的等什么呢!」
眼瞅着霍醉真气不济,第二轮箭就要来了,宁尘气得破口大骂。也顾不上别的,他起身就要往霍醉那里沖。
肩膀上却被许长风一拍——他聚水决已结。宁尘心里虽有万般不奈,可毕竟先前都答应过了。他咬着牙吞下一口气,跟着许长风掐了诀。
两人所聚水元于身前猛涨,景水遥动身从向外一滚,腰间长剑出鞘。
那剑却不是剑,直上直下,仿若一根冰柱。剔透冰晶滋啦啦在景水遥手上结起,瞬息之间凝成一张冰弓。
恰在此时,远方第二轮蓝光闪烁。宁许二人所聚水元立刻被景水遥吸走,汇成指间三枚冰针。景水遥对準蓝光闪处连开三箭,那细润冰针挟滚滚寒意裂空而去。
宁尘已扑在霍醉近前。小霍堪堪起身,勉强提气準备应对,却被宁尘巽风邪体卷着狂风遮在了身后。宁尘可再没一点藏着掖着,他满身真气鼓到极致,锟铻刀借风势在空中猛旋十几圈,妖灵三箭被他硬生生催破在面前。
霍醉缓过一口气,飞身往废墟中闪躲,宁尘也不恋战,随她一起缩回。抬头再一看,景水遥真力气竭半跪于地,许长风却已御剑沖向远方断崖。
他御剑虽快,可若妖灵再施攻击他却是决计躲不过的。不过断崖那边全无声息,可见景水遥的箭已然是中了。
方才她沉心以待,恰抓住妖灵攻击剎那出手,好叫对方避无可避。这等机敏老练着实不凡,只是让霍醉身处险境,不禁叫宁尘心生恼火。
可毕竟事儿成了,宁尘也只好咽下自己那点儿火气,一起随许长风向断崖飞去。待他们跟上时,许长风已把三处断崖都清查了一遍。那山崖上果然镌有塑魂法阵,与宁尘先前所想无二。
不过那塑魂法阵已颇为破败,少说也有百多年没有维护了。宁尘松了一口气,总归是不用担心行迹暴露了。
妖灵守卫被景水遥一箭射得魂飞魄散,再没留下半点痕迹,倒是杀得干凈。
宁尘偏头看着景水遥:「闹了半天,这武道剑修是装的。」
景水遥没应声,旁边许长风抢先道:「我寒溟璃水宫精研武法相合之道,阿遥确也练就了剑修身法,倒不是为了瞒你们什么。」
宁尘眨巴眨巴眼儿,心说许长风怎么说话味儿变了。原先那居高临下的傲慢不见了,声音也变得温润平和起来。
他对许长风道:「你也真是对她有信心,刚才她箭要是没中,你窜过去可就要命了。」
「阿遥是宫主真传,做事向来稳重。」许长风侧身看了景水遥一眼,目中有光,「况且就算没中,我也不能再叫霍姑娘和阿遥露在箭雨之下。」许长风第一时间御剑沖阵,却是抱着诱敌之意。他如此决断果敢,倒叫宁尘有些敬意了。这哥们儿脾气和自己不对付,但着实不是腌臜之辈。
算了算了,以后不找他晦气便是。
四人不敢久留,即刻上路。有了这一回的灰头土脸,宁尘再不敢大意,去了心中惫懒,专心谋划行路之处遮掩行蹤。如此这般一路走去,好歹没遇上什么别的幺蛾子。
经此一战,四个人不知不觉竟近乎了起来。霍醉试着与景水遥攀谈,有来言有去语,已如朋友一般。
「阿遥,你本门儿是水修吗?」
「我随宫主修得冰法,却也不好简单论做水修。」景水遥言语虽如先前一般冷,话却多了不少。
宁尘插话道:「那就是冰修呗,可你总不会只能结冰不能聚水吧?先前怎地还要我们帮你掐聚水决?」
「想要将妖灵一击毙命,凝冰成箭时所需水元极多。方才间不容发,我若先聚水元就要错失良机。」
宁尘唔了一声,又道:「这冰修到底是个什么名堂?法道灵修,我只听过风水火雷四门,你怎地却能修冰?」
这可不是宁尘鸡儿长见识短,他当初在合欢宗跟龙雅歌修行,深阁重典也算看了个遍,全没听说还有凝水成冰的法门。
「你也知吾宗名为寒溟璃水,有些独门秘法很奇怪吗?」
「那就是不给说咯?」
「没什么好说的,独门秘法总不能私自传你。」
「嘿!神神秘秘,不痛快,不坦蕩。」
宁尘抖了几句玩笑话,没当回事儿,按景水遥性子本也不会多说什么。可这一回她却展了展柳丝眉,轻飘飘跟了一句:「有些人看着坦蕩,却藏了本事。」
宁尘一哏儿,摆出一副粗黑傻楞模样:「啊?你说我?」
「自进了妖墟,我与许师兄真气逸散,如今气海只勉强维持灵觉初期深浅。方才你援护霍姑娘,使得却是灵觉中期的气劲。你因何能不受妖墟影响,怕是也不愿与我们说吧。」
宁尘吸了一口凉气:「奶奶的,这黄泥掉进裤裆,是不是屎可说不清了。我说我自个儿也不知道,你也不信吶!」
景水遥看了他一眼,目光揶揄,把宁尘弄了个哭笑不得。
旁边许长风呵呵笑道:「各门各派都有不传之秘,非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不必介怀。」
宁尘实在忍不住了,转脸对许长风说:「你怎么一扭头成了和事佬?变脸猴子似的。」
他话里故意挑事儿,想刺挠一下许长风好叫他现形。不料许长风仍是面带微笑,悠声道:「我自金丹开始离宗历练,见过的散修不计其数,多是蝇营狗茍、见利忘义之辈,初见面时只当十三你与霍姑娘也同他们一般。可方才一战,见你二人勠力同心、意韧神坚,绝不是那些散修宵小可以相提并论……总而言之,先前在言语上多有不恭,二位担待了。」
修士在生死间最能明心见性,许长风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宁尘叫他说的腮帮子都酸了,忍不住打趣道:「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定是别有用心!我看你是看上我家小霍了,凈搁这儿说好听的。」
许长风身子一僵,赶忙看了眼景水遥脸色,口中道:「莫要乱说,我只是为了彼此嫌隙冰释,才……」
「你看,结结巴巴,心里有鬼。」宁尘用胳膊肘戳了霍醉一下,「你小心着点,这家伙对你起色心了。」
霍醉哈哈大笑:「没事儿,我和许师兄郎才女貌,搭一对儿不亏。」
许长风看懂他们是在拿自己说笑,叹气:「你们俩,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宁尘摇头晃脑:「这话听着比刚才顺耳,那酸不溜丢的我们真可受不了。」
三人都笑起来,唯有景水遥独自走在前面,不见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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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一座黑黝黝的高山在目力所及之处显现。那山不似寻常山脉一点点连绵起伏,而是从平地里向天空突兀拔起一座巨大石峰。
若论山高,那山许是还不如霍醉的叶含山,可叶含山于群岭簇拥之下却不显得多么出挑。而那灰黑色石山孤峰一座,浑似一枚楔子直往天上插去,远远看着甚是雄伟。
霍醉拽拽宁尘手:「尘……十三,我们就是要往那山上去吗?」
宁尘「嗯」了一声还没如何说话,景水遥已回过头来:「你方才叫他什么?」
霍醉心里咯噔一下。她尘哥尘哥叫的顺了,刚才一下嘴瓢,竟叫景水遥抓住了跟脚。
「我……」
霍醉来不及反应,宁尘却已翻了个白眼,朝霍醉道:「你看你,叫那么生分。叫十三还不行,还非得叫全名陈十三。」
景水遥不置可否:「你姓陈?」
当初柳轻菀给他硬插到景水遥身边,也不知道有没有跟景水遥细通他独孤十三的全名。万一话没对上,事儿可就岔劈了。
「别提,我可不认的,我娘家人才叫这姓。」宁尘满嘴胡扯。
「那是为何?」
「我爹娘两家不对付,都不爱我跟对家姓。」
「那霍醉怎就叫得?」
「小霍是我自家姑娘,她自然叫得。」
霍醉叫他忽然这么一说,耳朵都热了,张嘴想要掰扯。可是心中又不禁甚感欢喜,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大方方一笑,权当默认。
许长风在旁边笑笑:「霍姑娘人好,委身屈从于你,你可占了莫大便宜。」
「嗯,你说得对。我福气好。」宁尘伸手就将霍醉牵过来,「不过你现在也不用说些好听的,当初你偷偷骂我家姑娘,我们可都听见了。」
许长风一愣停了脚步,他微叹一声,往霍醉跟前急走一步拦了:「霍姑娘,先前误会许某已解释了,不再赘言。现请姑娘受我一礼,万望见恕。」这哥们儿说着话,展臂合揖一躬到地,结结实实给霍醉鞠了一个。
霍醉多好的姑娘,哪能真当回事儿,赶忙托胳膊给他架起来:「许师兄言重,这事今后再别提了。」
宁尘说起此事也不图别的,就为叫霍醉心里拔根刺儿。他现在也看明白了,这许长风却不是仗着自己大宗大派拿鼻子眼看人,而是有种一路直走的迂腐。碰上外里邪气儿的看不过眼,但遇见自己不对的地方也真当回事儿。
可宁尘还是喜欢他不起来。咋说呢……飘,这人太飘!此等迂腐也不是因为别的,只因生在法盟五宗之内,不接地气儿。许长风依借高门出身,可以活得挺胸抬头,却不懂体谅那些混在下头的散修有没有什么苦衷。
这时候,有一人的影子在宁尘心中浮起——合欢宗的好大哥耿魄。人家耿魄也直,也正,却是和自己一样从泥巴里滚出来的。那幺儿呼喂点指他人的事,耿魄是决计不会做的。
只是不知道现如今合欢宗山门已是何等模样,穆天香身为傀儡往上一坐,浩天宗暗地里把持宗务,那帮子兄弟恐怕多少也要吃点苦。
正胡思乱想,景水遥声音将他拽了回来。
「十三,再行半日就要到了,你有什么谋划没有?」那宗祠大庙就在眼前那座大山的山根处,墓室凭依山腹而建,以大法力凝阵庇护。摸到近前好说,可必要等到祭祖大典开始时,阵法才能解除。那时候众目睽睽,却是没有办法鱼目混珠。
「先别问我。你说说,我要不跟你们来,你们打算如何是好?」
景水遥道:「潜至阵界,撅地为穴,藏匿其中。待阵法开时,破壁而入。」
「你是觉得皇寂宗在祖陵没人守着?」
「见机而行,顾不得那么许多。」
宁尘叹口气:「你这法子倒也有可取之处,不过还是照我的来吧。」有把握潜入皇寂宗祖陵,宁尘倚仗的是他分神期神念。景水遥一句「潜至阵界」说得简单,人家皇寂宗又不是脑袋有坑,能把祖陵就这么撂在妖墟之内么?
四个人继续前行,入到皇陵方圆五十里处,便叫宁尘用神念扫到了巡逻的修士。
因妖墟环境特殊,在其内守备皇陵的都是些金丹灵觉,只负责清理游蕩至皇陵附近的妖灵。这等修为在宁尘神念之下却是无所遁形,他远远感应到这些修士所在,便能及时在对方神念范围之外绕开,不叫对方抓到蹤迹。
距离昭天祭祖大典还有两日,皇寂宗上下诸事繁多,也腾不出多少人手专门在此看顾祖陵。偌大一座石峰,万顷之地,皇墓坐北朝南,故只有东西南三面多有人巡,巡到北坡时都是走马观花。
还能说啥?北坡走呗。
宁尘全神贯注以神念锁住附近的皇寂宗修士,从缝儿里偷偷摸摸溜到了山背处。这山乃是巖铸,只有表面一层浮土,生着些杂草苔藓,树可是一棵没有的。
四人也不敢用真气御空,全凭气力向上攀爬。好在以他们这等修为,肉身也炼得极为刚强,踏步向上一跃便是十几丈,只叫宁尘盯住是否有修士巡来,众人即可全力施为。
皇寂宗也确实没什么防备,一下午功夫,北边愣是一个人也没来,看样子都散到五十里外驱赶妖灵了。四人顺顺当当登至山肩,又向南山绕去。
山肩处山势已极为陡峭,山壁如刀削斧剁,四个人不得不将真气凝聚指尖,插入巖石稳固身形,学那蜥蛇之态一点点探向南边。
脚下百多丈处,终于现出了皇陵本体。那大殿宫室虽修得宏伟,但规规矩矩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有贴着山壁站在殿顶的一座石像颇具大气。那石像十几丈高的,雕的栩栩如生,猜也猜得到,定是皇寂宗某一代老祖。
这皇陵修得极大,几乎占了整个南山的山脚,墓室更是深入山腹。正前方一座祭礼台,台下便是皇寂宗出入妖墟的界法门。皇陵被阵法包裹,硕大无朋的法罩连下面小半座山一起扣在下面,散发着盈盈辉光。
「小心。」宁尘攀在巖角上,轻声提醒身边同伴。
斜下方远远的一个黑点,有一名灵觉期的修士浮在法罩上空。他背对山体而悬,瞰览整座皇陵,却不知自己脑门儿后面百丈多高的地方正悬着四个贼。
四人不敢再耽搁,轻手轻脚随宁尘往中间挪去。
宁尘的法儿和景水遥先前想的颇有共通之处,只不过他依仗神念胆子更大。
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撅地皮是万难成事,但若是藏在头顶上,反倒安全多了。
比原先想的更好,宁尘不一会儿就在山壁上寻到了两处相距三五丈的巖缝。
他与霍醉一组,景许二人一组,顺着巖缝向里掏挖起来。为了避免挖出的碎石坠下去闹出响动,都叫他们收在了戒指里。
巖缝也不用扩开多大,够用锁骨功法就行。几人吭哧吭哧把两处巖缝里面掏出空洞,前后脚挤进去,总算松了一口气。
宁尘进去以后不敢怠慢,传音提醒景许,用随身食水就着浮土和泥,将巖缝又弥了个七七八八。折腾完了,宁尘依旧不敢放松,坐在巖缝旁边一直盯着外面情形。
虽然祭祖之日未到,可这皇寂宗的卫备力量着实比宁尘想的要弱。外头那守在正面的灵觉期修士,三个时辰轮一个班儿,看那模样也是例行公事,警醒极差。
以此看来,这皇陵之中恐怕除了陪葬珍玩,并没有太多稀罕之物。至于那威能可观的灵宝法器,就更不可能放在此处了。
那,景水遥来此,又是为了什么呢?
此处乃是危险之所,任何多余真气都难免泄露蹤迹。宁尘这边盯梢盯到半夜,霍醉却没的事儿干,閑极无聊干脆蜷在宁尘的皮褥子上睡了一觉。她本睡得正酣,忽然试到宁尘身子挪了过来,便顺势睁开了眼睛。
「不盯着啦?」
「嗯,心里有数了。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
「既如此,为何忧心忡忡?」
「啊……也不至于说这么严重,总归是有点儿别的事悬着。」柳轻菀临走时交给宁尘的锦囊还在星陨戒里揣着,这一路上宁尘左右揣度,还是一点头绪没有。这娘们儿对景水遥他们八成没什么好心,锦囊中绝非妙计,没藏条蛇就算不错了。
「能说么?」霍醉又问。
「嗨,我自个儿都不知道是啥事儿呢。」宁尘催散了肩膀,往后靠在石壁上。
他这样说,霍醉也不多问,只借着洞内黑暗,放肆地把腿一撩,搭在了宁尘腿上。
宁尘轻轻舒出一口气,顺着霍醉的腿摸起来。本想着滑不溜丢摸个爽,可着手处却是一把粗布,这才想起来霍醉已换了景水遥给的衣裤。
「唉!我就说,这衣服是真不行!你换回来呗。」
霍醉顶嘴道:「怎么就不行了?我觉得挺好,不换。」
「我这什么都摸不着呢……」
这洞里黑漆漆难见五指,霍醉和他挨在一处,听他这样说也不禁心神蕩漾,小声道:「想摸哪?」
宁尘听她声音妩媚,哪还忍得住?一把将她强拽到自己怀里来,狠狠吻上她红唇一对儿。
刚溺在情思里的姑娘,白日里强作淡然,心里早也是焦热一片忍得辛苦。宁尘这样一亲,霍醉立时涌泉相迎,躺在他怀里搂了他脖子,主动探去勾缠激烈,小舌头兇得很。
宁尘手当然不能閑着,先隔着衣服将她乳儿狠狠揉了半天解馋,又把压在裤腰里的内衫拽起来,探进手去摸霍醉小腹。那小腹热烫烫的,灼得宁尘掌心儿发痒。
他拨开霍醉衣襟就要开荤,却被霍醉捧着脸阻下了:「尘哥,喜欢你亲……多亲一会。」
方才那激起的淫念一下子叫这句情话浇灭成了满腹柔腻。宁尘嗯了一声,手也不毛躁了,揽了她双臂,一点一点亲她嘴唇,只将舌尖相互轻点。
女儿家最喜欢如此厮磨,霍醉见宁尘不那么急色了,便能安下心来专心品他如何宠爱。宁尘与她亲亲耳朵蹭蹭脸,倒也有一番逍遥快活,不过终也是解不了渴。他陪着霍醉腻歪半天,手又往她裤腰里伸。
这回霍醉没去拦他,反而手指一勾先松了自己腰带。宁尘那贼手滋溜就鉆进了霍醉的亵裤,抚在她那丛阴毛上来回梳弄起来。
若像那晚一样直来直去,霍醉还不觉得什么。可自己耻间绒毛被情郎拢在掌中狎玩,她可羞得紧了,忍不住在宁尘耳边嗔道:「你干什么呢……」
宁尘打趣道:「待我将小霍的毛捋下一束,好存在戒中留念。」
这等淫词秽语说得霍醉面红耳赤:「你、你这什么淫行邪思!好不羞!我不许!」
「不许什么?」宁尘逗她。
霍醉哪好意思随着他说,只叫:「不许摸了!噢——」她正说着,宁尘两根指头已碾着穴口嫩肉探了进去,激得霍醉一声娇吟。两人亲了半天,那穴儿早就濡湿一片,宁尘把手一伸,便将她娇嫩处扣住,只待发起力来,就得将小霍一身情欲催得翻江倒海。
霍醉气急败坏一把捉了他手腕要与他打闹,却被宁尘轻轻在腮上点了一口,那手上的动作也是又轻且柔,没去寻她弱处。霍醉吃软不吃硬,见他不来攻伐,这才由着他去了。
那小阴唇两片浸透淫水儿,被宁尘夹在指间玩弄,又软又滑爱不释手。霍醉也被玩得气喘不休,只觉得有汁水顺着股间就往下淌。她怕又弄脏衣服,连忙撅了屁股将裤子褪到膝弯。
这举动细想起来别提多淫蕩了,可这黑漆漆的洞里只闻情郎粗喘,霍醉这才胆子壮了。这下子她连胯带腿都剥了个精光,宁尘那馋了半天的腿可终于摸上了。
嘴也不閑着,在霍醉耳根颈子上舔来舔去,上下一齐用功,把个小霍玩得爱液横流,屁股蛋下面的毛皮垫子都湿了。
「尘哥……尘哥……」
霍醉声音颤的愈发厉害,宁尘闻得她意思,手上这才跟着用了劲儿,又怕她疼着,只将一根指头送到那桃源深处,连磨带搅。霍醉紧搂他脖子,抵着哭音连哼几声,纤腰拱了又拱,叫他玩得泄了。
听得小霍在自个儿耳边气吐幽兰,连连喘息,宁尘心里痛快,搂着她紧紧不放,好叫她再舒服些。霍醉吃他的好,懒洋洋在他怀里扭了几下,心如稠蜜。
「尘哥,要我吧……」
宁尘摇头:「哎——事儿还没了,万一伤得你精气虚了徒增风险,弄得也不痛快。待此间事了,你再好好陪我,如何?」
先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回回把霍醉弄在这种又黑又脏的地方折腾,宁尘心里总觉得对不起她。人姑娘豪爽是一回事儿,你自个要真不往心上放,那俩人今后可没的好。
「嗯……那,我帮你用、用嘴?」霍醉想起那晚,宁尘柔中夹着兇,硬扯自己头发出在口中一幕,粗暴之举反似叫她意儿颤颤,一时不知怎的芳心乱涌。
「嘿,」宁尘哼笑一声,摸着霍醉头发,「你呀,回头练练再说吧。一个雏儿,哪会什么口活儿,再给我咬疼了。」
霍醉不是不知道自己斤两,怕是累得下巴酸痛也嘬不出他精来,于是顺水推舟作罢。
两人不再做他想,只拥卧一处说些情话。有情相伴,却也不觉得石室狭窄、昼夜漫长。
霍醉先前瞇了一觉,醒的快些。她一低头,就看见宁尘拱在自己身上,和第一夜醒来时一般,手隔着缠布结结实实抓着乳儿不放。胸口酥酥麻麻,霍醉脸蛋儿红红,也不舍得将他手拨开,就这么望着宁尘。
虽然叫着尘哥尘哥,只因他办事老练极有城府城府,无意间就叫顺了嘴。如今看着宁尘睡得软软的面庞,霍醉才又想起,这家伙比自己还小几岁呢。
她拿手指探在宁尘头发里缓缓梳弄着,微笑着小声说了句:「人小鬼大。」就在此时,皇寂宗通往妖墟的界法门骤然大开,一股浓浓真气蓬勃而起。宁尘双眼一睁,唰就坐了起来。霍醉也不敢怠慢,随他挪去巖缝处,一上一下向外观瞧。
虽未到祭祖之日,可皇寂宗总要先来做些安排布置。但见三五百人从界法门鱼贯而入,看样子都是筑基期的弟子。唯独带头一名修士五绺长髯,身着锦袍头戴高冠,很是有些气度。
霍醉小小「唔」了一声,被宁尘捉到:「你认得那人?」
「那是皇寂宗三位分神期之一,燕无咎伯父,燕庭阙。」分神期一共还不到二十个,一个个有名有姓,天底下无人不知。宁尘自然也对此人早有耳闻,只是见到真人难免对不上脸儿。远远望去,那燕庭阙面目冷峻,额上皱纹刻得极深,须发却是青黑一片不染尘白,看着也不十分苍老只见燕庭阙在祭礼台前掐了几个法印,扣在皇陵上的法罩立时间大放光毫,一点点开始褪去。
旁边墻壁上咚咚两声,只听得景水遥传音:「法罩开了,我们下去吧。」
「别动!有分神期坐镇在此,需千般小心。我若不传音,你二人万不可乱动乱语,都先入了定去。」
石壁那边不再出声,宁尘也带着霍醉一动不动伏在地上。正如他所料,不出一盏茶的时间,燕庭阙分神期的神念突然席卷而过,饶是早有準备,也吓了宁尘一跳。
和他侦测皇寂宗外围的金丹修士一般,若没有同等的分神神念,宁尘也察觉不到这一轮扫查。但凡四人托大,借巖洞之利在里头叽叽喳喳说话,现在已经被捉出来了。
那神念扫过整个石峰,没感受到什么异样,过了片刻便被燕庭阙收了。宁尘凝神定气又趴了半个多时辰,不见再有神念探视,这才起身再往石缝外去看。
大喜过望,原本站在祭礼台边的燕庭阙已走了,只留了一个看似元婴的长老在此指挥布置。那长老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捧了本书,偶尔抬眼看看干活的弟子,全然没有用心警戒。
原以为要等到祭祖大典当日法罩才会打开,那时候人多眼杂,从山上溜下来难度不小。现如今却是天赐的良机。宁尘立刻传音景水遥,一齐扒开刚糊的巖缝,探头出来对了对眼色。周边无人,只有先前灵觉期的轮班位置在视野之内,依旧背对四人。此时天色微沉,正是行动的好时候了。
百丈之高,单凭肉身这样跌下去,肉身再强也得落个骨断筋折,可若是用真气御风又难免被人察觉。四人便如先前一般,只运点滴真气在指间,飞身而下之时伸手在巖壁上徐徐连点,以缓坠落之势。
宁尘胆大,但这时候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要那灵觉期回头一看,四个人当场就得交代在这儿。
他运气向来不错,总不会恰好撞上这种霉头。四个人甫一落地,立刻向那座石像后面窜去。石像宏伟,一双脚丫子足有十几丈粗细,宁尘往脚脖子后面一躲,提心吊胆伸出个头,见那灵觉修士未有任何反应,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霍,靠你咯。」
「嗯。」
霍醉身为武道武修,最是擅长控制拳脚力道。宁尘在石像脚跟之后找了一处外面难以瞥见的位置,铺上那张皮褥子。霍醉紧跟着连下五拳,用的都是暗劲,力道直透脚下三五丈。
跟着四个人一起动手,将震得稀碎的石块都拿戒指吸了,清了黑黝黝一个洞出来。
这皇陵墓室部分是直接拿山体开凿的,顶壁修得极厚,霍醉又下到洞中故技重施,才打穿顶壁,四个人一溜烟鉆了进去。
外间的祠堂占的地方极大,那些筑基期的弟子打扫装点都只在那处活动。宁尘他们落下来的地方乃是墓葬前室,虽落地时引了些许响动,但好歹没叫人注意到。
这陵寝修得和外面看着一般宏伟,甬道足有七八丈高,两边排着一溜石雕,应是皇寂宗历代有头有脸的宗室留像。虽是墓穴,但墻壁天顶都有镶嵌的灵石照明,竟如白昼一般。
宁尘打么打么身上的土:「按说好的把你俩带进来啦,你俩该干嘛干嘛吧,赶紧的。」
景水遥点点头,一言不发便往墓室深处走去。
皇家墓道,修得又宽又阔,并排跑上八匹马都不叫事儿。只是越过前室往里一进,却发现面前横着一条弯弯通道,一间间墓室排列绵延,看上一眼都叫人头大。
皇寂宗诸代宗主乃至皇国时的帝王都被安葬其中,正儿八经的墓陵位恐怕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难免绕得人晕晕乎乎。可景水遥顺着这条主道一路行去,步伐坚决,只在每间墓室之前的文篆前驻足片刻,心中极为有数。
这肯定是提前都把皇寂宗上下的谱系都研究明白了,只是不知道景水遥要找的是哪一个。
宁尘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认识,只能跟在后头亦步亦趋。不过没走太远,他就隐隐察觉了这墓室之间的布局关联。
这一间间墓室,分明是按六十四卦排布,布置的极为精準。
宁尘不善风水堪舆之术,但至少也知道,五行之法彼此相辅相成,讲的是一个生克平衡刚柔并济,你啪啪啪在卦位上直接拍大棺材,那就和往灶台里猛塞炮仗差不离儿——火没生好,锅先炸了。
「啊……」霍醉忽然出声,「我真气好像也逸散了……」进来之后大家都压着修为不敢擅动,这时候听见霍醉提醒连忙又去内视气海。好家伙,这次连宁尘都没逃过,众人修为直降凝心,连金丹期级别的真气都提不上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许长风忍不住说。
宁尘先看了看景水遥神情,那姑娘甚至连脚步都没停,全没放在心上。于是他心中也稍稍安定:「没什么,也算有弊有利,不必介怀。」真气逸散,弊端是失了自保之力,利的是就算被人发觉,也不至于蹦出来一个分神期勾勾手指就把自己拿下。无论景水遥要取什么,拿了就走,修为高低却是不碍。
说是不介怀,可谁能这么没心没肺啊。众人心里七上八下了半天,终于等到景水遥停下脚步才松了口气。只见她反复观瞧眼前这间墓室,肩膀一绷,回头对其他三人将手一挥,便往里走。
她走得快,别说宁尘了,连许长风一时间都没跟上。
「阿遥慢走,小心警御阵法!」宁尘也顾不得别的,连忙叫她。
这陵墓四敞大开未曾真正封闭,各个陵寝主棺处必有法阵预警盗墓之人。这要不小心一脚踏上去,皇寂宗立刻就得炸锅。
好在那墓室布局中正,无非左右两厢装陪葬品的侧室,直行便是主棺置处。
等宁尘他们三两步赶上前时,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景水遥已施展冰术,将那警御法阵的阵眼都拿冰封上了。
宁尘还真不知道冰术竟有这等好处,心说等有机会向她讨上几手,今后可能还真能用的上。
那金丝龙纹的棺椁死气沉沉横在墓室当中,宁尘围着走了半圈,忽然看到本应是后室的地方,竟有另一条黑漆漆的通道。看这意思,皇寂宗是拿历代皇王的棺材围了一整圈,再往里才是六十四卦阵的阵眼。
要宁尘说,想挖坟掘墓肯定就得再往里头去,好东西指定在那儿呢。要是没有柳轻菀交代的锦囊,他还真想趁景水遥他们忙活的时候往里一探。
「许师兄,帮我。」
这边厢,景水遥说着话已走上了置棺台。许长风几步跟上,随她一起用力去推那棺椁上盖。
霍醉也不閑着,见状抢上一步,一起帮忙推了起来。
宁尘站在后面没动,他借机将星陨戒中的锦囊往外一抖,偷偷取出其中纸条,含在手心中垂眼去看。
纸条上一共四句话。
——此去皇墓,必取一物。
若取金器,任之。
若取玉器,窃之。
若取琉璃蕴火之器,杀之!
看到最后一句,宁尘脑子嗡就麻了,一口浊气闷在胸口,心脏咚咚咚狂跳。
虽说不是什么亲朋好友,但这些日子好歹也与景许二人有了些交情。说杀就杀……杀机哪有那么容易动啊!
此时此刻,那边棺盖已咣当一声被推在地上。景水遥探手伸进棺中似在掏拿什么,宁尘腿脚发麻,只能目不转睛看着她。
若果真掏出什么蕴火琉璃,我真能听柳轻菀吩咐,出手杀她吗?
只见景水遥缓缓缩回手来,指间捏着一枚小小的八刀蝉。那玉蝉精巧玲珑,以玉工巧匠切八刀而成,乃是一件标準的陪葬器物。
若取玉器,窃之……宁尘整个人都松快下来。还好还好,回头找个机会,偷也就偷了,总比刀剑相向的好。
景水遥捻着那枚小小玉蝉,眉目逐渐狰狞,双肩瑟瑟颤抖。许长风揽着她肩膀,连声安抚,景水遥迅速恢复冷静,仿佛刚才的失色从未有过。她摇摇头,缓步迈下置棺台,许长风一脸关切,只随在她身边柔声询问。
宁尘呼出一口气,纸条不敢乱丢,迅速收回戒指里。他心中好奇,趁景水遥收敛情绪的片刻,也迈到棺材边向里去看。
一个身穿明黄袍服的老者,不知何时死的,看起来栩栩如生,应是修行者遗蜕未曾腐坏。但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旁的东西,宁尘便伸手去拽那棺盖,想要把这里恢复原样。
就在此时,只听景水遥远远道:「霍姑娘,你过来,我有事与你说。」
「怎么了?」
霍醉抬脚便走,宁尘心中却如电光石火,手指一松,那沉重棺盖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醉儿等等!」
他刚把霍醉手腕一抓,就看到景水遥眼中冷光一闪,用胳膊将许长风往后一顶,顺势掐出法决。
那非是什么攻伐伎俩,只不过是收了先前封禁警御阵法的冰术。
一道金光爆出,阵法结印,厚厚一层光罩顿时将棺椁封了个严严实实。
「阿遥……你……」
霍醉还在目瞪口呆,宁尘却悔得肠子都青了。
柳轻菀说景水遥或许有读心之法,他试过一次之后没觉出什么,便轻视了这一层关节。方才自己看到纸条上言及火并之事,难免泄露一缕杀机,竟被景水遥感应。
她胸有城府,竟没有露出任何痕迹。叫霍醉过去,实是只想锁自己一人在此,不想连累于她。可自己一时没想透彻,只凭本能行事,竟扯了霍醉与他一起落到这般田地。
「景水遥!你不会听我解释,但醉儿与此绝无干系!你开阵放她出去,我绝不迈出半步!!」
「阿遥,你这是何意?!他二人与我们相交一场,我们怎能将他们困在这里!」
万想不到,事到此节,竟然是许长风一脸焦急地替他们说话……景水遥双目微闭,朗声道:「十三,你却是糊涂了,此阵非是我来困你,我也解之不得。霍姑娘,连累你了,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宁尘脑仁子都快炸了:「你他妈的,还没怎么地呢,至于下手这么狠吗!没有庚金剑,你怎么出去!?快想法儿把我们放出去,我们潇湘楼既往不咎!」
「晚了。」
景水遥浑然不动,只伸手掏出一枚玉玨,在指间一捏。
他爷爷的,怪不得刚进来的时候她不叫自己等他们呢,那正是龙雅歌当初给宁尘和苏血翎脱身的玉玨宝物。
不,那玉玨比龙雅歌那一枚更加精巧,定是由寒溟璃水宫的羽化期宫主亲自练就,否则断然无法在这自成一体的天地界内使用。
玉玨一碎,景水遥最后望了宁尘一眼,目光似有不忍。可是一切已成定局,景许二人剎那间遁入虚空,再不见蹤迹,只留下宁尘与霍醉。
警御法阵一激,哪还有不暴露行迹的道理?宁尘拼着用全身法力猛凿法罩,可奈何真气早已逸散至金丹之下,哪里动得了分毫。
「景水遥!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墓室死寂,远远人声呼喝已传了过来。宁尘汗如雨下,只恨自己思虑不周,竟害了霍醉。
「尘哥!怎么办!」
霍醉声音虽沉,却尤为刚硬。宁尘狠狠在嘴唇上咬下一口,逼自己冷静起来。都到这时候了,在这儿站着骂娘又有什么用?
他回身瞥见后侧黑黝黝的墓道,心说死马当活马医,万一里头有路呢?
「走!」
霍醉全心信赖于他,哪会踟蹰。两人将手挽在一处,向墓道深处急奔而去。
跑了几十步,甬道上镶嵌的灵石愈发黯淡,面前的空间却豁然开朗,宁尘霍醉已逃至皇陵六十四卦阵的正中央。
六十四卦阵中本应构建的太极图不翼而飞,只有一个黑洞洞的大坑。此处山腹被掏空,高高穹顶隐在头顶黑暗,只有一盏琉璃灯长长垂下,正悬在大坑中央。
身后又是一阵法力震蕩,已有人破了警御阵法紧追而来。宁尘和霍醉对视一眼,心知也就只有一条路了,只是不知就这么跳下去会不会摔伤,下面又有什么在等着。
宁尘咬紧牙关,几步走到坑边探头向下一看,差点没笑出声。娘的西皮,还以为有多深呢,头顶那稀薄光焰照下来,便能看见坑底底地面,最多不过两丈高低。
没啥好犹豫的,宁尘和霍醉一跃而下,抬头四下观瞧,只见坑中有洞四通八达。不容二人迟疑,胡乱挑了一条往山腹的方向拔腿便逃。
往里去便更暗了,两人运使目力勉强能够看清脚下道路。这洞穴三五人宽窄,路却是不难走,急奔一刻之后再静息查探,身后已没了真气鼓动,皇寂宗的人总算没跟上来。
宁尘霍醉得了一隙喘息,倚在洞壁上气喘不停。
「妈的,叫人追得跟落水狗一样……」宁尘咬牙切齿。
「尘哥,景水遥怎地要害我们?」霍醉趁机问道。先前她与景水遥已是亲近,万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事到如今宁尘肯定不能再瞒她,一五一十把柳轻菀交代的事大略说了。
「我是真没去想杀不杀的,可那娘们儿不知道读了什么过去,比我杀伐果断多了,竟把我们困在这里。妈的,别的好说,我真他妈糊涂,把你给拉过来干什么……」
宁尘还要自责,叫霍醉推了肩膀一把:「拉我过来,是你做对了。你要把我一个人和他们丢在一起,我肯定急得要和他们干架放对儿,到时候我一个人拧不过俩,还不被他们打死了。」
霍醉这话倒是宽了宽宁尘之心,他叹口气,只牵着霍醉继续往前找路。
自打跳下坑来,在这洞里越走越远,体内真气竟也逸散的愈发厉害,不一会儿功夫两个人全身真气竟一点不留都散光了,比炼气期还不如。宁尘这时候才弄明白,不是妖墟有异,而是真气都被这大坑吸走了。
修为一散,暗中视物的目力也不好使了。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变成了摸黑前行,只能用手扶着墻壁一步步往前蹭。
霍醉胆子再大,磨到此时也害怕了。她紧紧抓着宁尘的手,生怕松开一下身边的人就没了。
「尘哥……你说说话……好叫我知道你在。」
宁尘听霍醉声音微颤,心中好大的愧疚,既恨自己当初托大拽了她一起前来,又恨景水遥绝恩绝义毫不留情。
「醉儿过来,揽着我肩膀,便不怕……」
话还没说完,宁尘只觉得身边女孩身子一矮,啊呦一声踩空到脚下洞里。宁尘冷汗都吓出来了,赶忙一把给她拉住。
「醉儿!」他弯着腰毛手毛脚去摸,摸到霍醉脸蛋才勉强安心。
「哈哈,没事,吓我一跳,差点没跌进去,只是腰卡在洞口了。」
「你搂住我脖子,我拉你上来。」
话音刚落,耳边一声惊叫,怀中女孩似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脚,猛地给拽进了洞里。宁尘慌忙去拽,只撕得衣袖一片。
他血都凉了,纵身跟着跳了下去。这洞直上直下极为狭窄,只容一人穿过。
远远听见霍醉惊呼声从另一边传来,宁尘哪敢再等,顺着洞穴直往下跌,肩膀膝盖在洞壁上磕了个鲜血淋漓。
只在一剎那,宁尘忽觉身子一轻,一道灿烂明光于眼前闪过,刺得他紧闭双目泪水直流,连忙伸手去挡。
好不容易揉松了眼睛,宁尘睁眼,只见眼前天光白昼,骄阳当空。湛蓝天空祥云缭绕,山壑烟霞散彩,远有高山流水,近有青松苍柏。
自己身悬半空,但听得云间隐隐梵唱之音,天顶金光直透九霄,宛如仙境。
那梵音缭绕间,有一个声音渐渐在宁尘耳边清晰。
「何为天道?何为魔道?天道魔道,欲寻何道……」宁尘只愣了片刻,一下子从惊愕中警醒过来。他曾被罗什陀攻伐识海,不是没见识过这等幻术,自己方才从那黑漆漆的洞窟中坠下,怎地落到这仙境一般的地方来的?不消说,定有什么魔头在此间作祟
再听那问询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宁尘自己。还什么道不道的,这他妈就是个套儿!
这套路宁尘早猜到了,无非是惑乱人心,诱人向魔罢了。接下来就是一顿辩经,若是能辩的过对面儿,自己就赢了。
「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魔之道,有余不足皆无碍,只求增补。然我欲寻者,我道也!我心向之,采天地之精,汲人世之系。以我道断公允,以我道决升堕,既无法无天,亦无魔无患,我即此方世界。」宁尘舌灿莲花,几句话把各个关节都堵得死死的。既然「我」就是一切的标準,你咋辩都是「我」说了算,我大名儿就叫「我有理」,你拿我咋办?
他一番话说完,本以为还要多怼上几句才能见的分晓,殊不料剎那间眼前那光色退去,自己已骤然醒来。
看来这魔头还挺菜,禁不住爷爷三两句。宁尘撑起身子,发觉自己刚刚坠入洞底深处,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黑漆漆的洞中,不远处窸窸窣窣隐有呜咽之声。宁尘知道那是霍醉,连滚带爬撑起身子,胡乱摩挲着快步向前跟去。
那声音听起来似是霍醉被什么东西拖行,宁尘猛蹿两步已近在咫尺,手臂一挥撩到衣襟,立刻往前一扑抱住霍醉的身子。
「醉儿!」
霍醉却没了声息,不知是不是也陷在那魔头的幻境之中。宁尘用力抱着霍醉往后一扯,肩膀却撞在旁边洞壁上。
竟是有什么东西从墻上伸了出来,湿漉漉,仿佛长长的、没有嘴的虫子,不光缠了霍醉的手脚,还一个劲儿往她耳朵嘴里去鉆。
宁尘心中大急,拼了命去扯那东西。他使出全身力气,扯断了不知多少根肉虫,总算把霍醉的上半身抢在了怀里。
可就这么一会儿,那些肉虫般的东西已然换了目标。它们仿佛知道夺不过霍醉去,竟不知不觉中都绕去了宁尘的手上腿上。
「操你大爷!我操你大爷!!」宁尘心中决然,也不费力反抗,只拼命将霍醉腿上的东西也都扯碎。那长长的东西趁他开口骂娘的机会,一股脑向他口中涌去。
耳朵眼痒得厉害,已经被那东西鉆了进来。宁尘脑袋逐渐发昏,用剩下的力气一掌拍在霍醉身上,将她远远震开来去。
「尘哥……」黑暗中,霍醉声音颤巍巍响起来。
「醉儿快跑……」
宁尘只来得及说这最后一句话,满鼻满口已被肉虫塞满,再出不得一点声音。
他失了气力,被身上一层层肉虫裹着拉向墻壁。那墻壁竟如融雪一般软下来,眨眼就将他半个身子吞了进去。
没事……宁尘想着……能救霍醉就是好的……
霍醉挣扎着扑上前,那石壁剎那间已变得硬了,再摸不出一点痕迹。唯有宁尘的一只左手还留在外面尚未吞入。
霍醉将他手一把抓住,死也不放,拼了命向外拉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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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能不能来点新鲜玩意儿?」宁尘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挠着头发。他一睁眼儿,发现自己又身在方才那世界里了。
「怎么的?说不过我就玩赖,昂!?有种的出来,小爷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不把你说个吐血我今天还不走了!」他掐着腰,对着祥云缭绕的天空破口大骂。
骂了七八句,周围只有鸟语花香,一点儿人动静没有。宁尘总不能一直逼逼赖赖叫人家看笑话,于是往地上盘腿一坐,凝神思索起来。
刚才骂了半天,有点口干舌燥,却让宁尘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第一次落入这边时,自己半天中悬空,身子轻飘飘的,仔细一想,似乎只有意识飘在其中,周围乃是幻境无疑。那一瞬恍如做梦,虽当时觉得真切,醒来后却自知是假。
可如今不一样,话说多了口干,腿站久了生乏,自己捏捏拳头,指甲刺在肉里亦是暗暗有疼。这若是幻境,那其中法力可就大了,绝不是自己偷奸耍滑能混过去的。只是左手不知出了什么毛病,动也不能动,如同一块死肉细细复盘一想,又觉得皇寂宗占据妖墟之举颇有深意。他们以一众先帝遗蜕作为阵柱,结六十四卦之阵于此,怕不是就为了镇压此处的魔头。
把祖陵整个压在魔头顶上,这皇寂宗胆子也是怪大,就不怕哪天自己祖宗的坟炸了。
可是自己真猜对了吗?还未可知。若真是有个魔头在此,把自己撕巴撕巴就完了,为何要将人弄到这亦真亦幻的地方?
宁尘原地打坐了半天,愣也是没有什么魔头主动找上门。他实在坐不住了,拍拍屁股站起来,顺着面前舒缓的草坡向有山有水处行去。
头顶赤阳热烈,身周却和风舒畅。脚下草甸柔软,耳边有潺潺溪流,走着走着宁尘竟生出些许贪恋之意,若在此处盖座屋子,未尝不是一个好居处。
这念头刚一生出,立刻被宁尘拧了个粉碎。他稳住道心不动,生怕被心魔趁虚而入,只冷住性子一路往前走去。
前面山脚下树林葱郁,隐约望见一座石头小屋闪在其中。宁尘心神一恍,忍不住想起离尘谷遇见初央时的情形。就是这样一片树林,就是这样一座石屋,满山谷的祥和之下蕴藏杀机兇险……他加快脚步来到小屋之前,心说但凡是初央从中走出来,此处就必是由魔头探查过自己的心念神魂,根据记忆强行捏出来的世界。
知道是假,便可一意求真再无挂念。
他往门前走去,那门吱呀一声推将开来,走出一名少女。
「宁尘,你终于回来了……」
宁尘定睛观瞧,恍惚间真以为是初央。那少女身高与初央相仿,虽没有初央的雪样肌肤与天真烂漫,却着实的妩媚明艳。她一头暗红长发飘散在肩头,双目之中满溢秋波,金灿灿眸色中似挂了数不尽的蛛丝缠在宁尘身上。
少女衣服轻薄如雾,除了围胸亵裤之外下面再没一件别的衣服。别看她生的小巧玲珑,身材却是丝毫不怯。那嫩乳圆润鼓翘,盈盈细腰往下却又有一对丰柔臀儿,
宁尘看着她,稍稍一愣,那少女已欺到他身前往上一跃,用力揽住他脖子抱在了一起。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少女没有丝毫矜持,火热樱唇直往宁尘嘴上去亲。宁尘这小色鬼一时间心神摇曳,差点儿着了她的道。
色归色,宁尘可不是没脑子。他一眨眼就回过神来,胳膊一顶一挣将少女推开。方才的软玉温柔、袭人唇香,都是蛊惑人心的手段。再看她眸子里那金色竖瞳,这少女八成就是皇寂宗镇压的妖魔。
可即便心中有了定夺,宁尘仍旧觉得对她生出了万般亲近之意,仿佛是同船共渡千百回、合枕而眠百十年的体己人儿。
宁尘不禁心生恐惧,这是何等的大法力……莫不成这少女是什么域外天魔?
举手投足之间便能扭曲得人心恍惚,叫人自甘伏身于她裙下?
不行,不能慌。这时候要是慌了怕了,哪里还有寰转脱身的机会?
宁尘强行叫自己静下心来,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不卑不亢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曦呀,步六孤曦……你忘了我吗?没关系……会想起来的……」(注:步六孤作姓氏,音同「薄bo露lu孤」)少女曦的声音如泣如诉,口中这般说着,又靠上前来要与宁尘亲热。她往前来宁尘便往后退,不叫她贴着自己。
「此地广阔,只有你一个人吗?」宁尘旁敲侧击道。若想破局,必要把她的底细摸清。
曦双目低垂,颤声道:「是啊……龙姐姐死了,霍醉也死了,只剩下我了……」
听闻此言,宁尘顿时胸口欲裂。应该是这心魔已通过自己记忆,堪透自己对二女多么在乎,才故意拿这种话动摇自己。只是不知为何,自己明明知道她所言非真,却依旧疼的心口抽搐。
「没事……宁尘,我不会死,我永远陪着你……」曦伸手来拉宁尘,宁尘连忙往后一退,心中不由生出远遁之念,剎那间天际变幻,缩地千里,自己一念之间竟挪移到了一个陌生草原。那草原上狂风呼啸,卷起草屑尘泥无数,扑打在宁尘脸上。
青草味泥腥味一起沁入鼻息,真切如厮。
这方世界,竟然能随自己心念任意变换,那是不是打自己进入妖墟以来,发生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头顶的星空如自己前世一般,难道说,那不过是自己心象所见?
什么是真……什么是假……难不成景水遥反目是假?自己与霍醉定情也是假?
坏了,这样想下去,如何抵得住心魔侵蚀?不行,只有刚硬心志,巍然不动,才能与其一斗!不能逃。
宁尘思绪一动,身子又在剎那间回还了方才的树林。可那石头小屋已然不见,竟有一座侈丽华美的楼阁平地而现。
「宁尘,你回来了……我就在这里等你,永远不会走的……快来,我给你做了好吃的。」
曦坐在一张八仙桌遍,对他温柔轻笑,连连招手。宁尘坚定心念,勉强坐去了她旁边,却不动筷子。天魔做的东西,谁他妈敢吃啊……
「我不饿,你吃。」
少女曦卷起翩翩衣袖,绰了一勺汤羹:「那我喂你——」宁尘伸手去挡,不小心使上了些许力气,一下将那勺汤羹推洒。
曦往后一缩:「好……好……不喝了、不喝了……」
宁尘魂魄中鼓蕩的亲近之意一直未熄,这时见她面露怯意,又忍不住心软。
他正正精神,柔声道:「曦,你告诉我,该如何从这里出去?」
曦面露疑惑,「出去?出去哪里?这就是我们的家呀。」
问了也是白问,宁尘早知如此。看来这局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破的,他缓步踱去了窗边,望着外面亭台楼榭,心里想着,那就先和她耗上些时日再说。
就这么一个念头,天上的雪就下来了。曦揽着宁尘胳膊,与他站在一处,宁尘低头望了她一眼,再抬头耳边已传来阵阵蝉鸣。
黄叶垂落,春雨如油,雷电闪烁,晴空万里。
滴水石穿,铁杵磨针,白云苍狗,江枯石烂。
「啊————!!」
宁尘突然惊觉过来,猛地将曦的手甩开到一边。方才一念动之,竟白驹过隙,剎那间沧海桑田,已过了千万春秋。
宁尘手脚发麻,站在那里汗如雨下。无时间,无空间……此处分明是佛家所言的无间炼狱……
那无穷无尽的恐惧骤然压下,宁尘再忍受不住,体内不知何时积蓄的真气猛地向外一爆,摧枯拉朽,将这庭院楼阁尽数搅成了残木碎石。
胸中如同积攒了千万年的戾气,宁尘狂吼着将掌风胡乱纵横,眨眼间整个树林都给夷为平地,可那腹中的邪火却越烧越盛。
不行,等不得了,再等下去,她已要没了!
她是谁?谁没了?
我又是谁?
不重要,我要出去,出去就好。
等不得,那就打出去,碎了这方天地!
我有合欢真诀,我已经天下无敌,谁也拦不住我!
合欢真诀逆行,黑色金丹于气海猛地旋转起来,天地间真元呼啸入体。使不完的力气在体内生长,一身肌肉青筋暴起,血灌瞳仁。那铁棒尤而为甚,气血翻涌之中,胯下一团血肉几乎要爆开一般。
「宁尘,别急,我帮你……」
曦在他身旁跪下,冰凉凉指头将那巨物捧住,来回搓弄起来。
宁尘仅存一丝清明还在抵抗,不去受她诱惑。可奈何叫那小小手掌一摸,像是水入滚油,顿时将他满腔欲火从头到脚烧将起来。
「步六孤曦,你放我出去,我说最后一次……」宁尘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
「不行,你要陪我,你要一直陪我,就像我一直一直陪着你一样……」宁尘脑袋里最后一根弦绷断了,他怒吼一声,一把掐住曦的脖子将她砸在地上。
曦一声尖叫,那声音里三分吃痛,却有七分妩媚。
「来……来……宁尘……操我吧……我等的好苦,我好想你,想你的鸡巴,想你狠狠操我……快!快!」
少女已将那没什么遮掩的裙摆扯起,双腿大开,露出娇滴滴的花蕊出来,挺腰去接宁尘的肉棒。
域外天魔又能如何!老子拿出合欢真诀,什么神魔也都给他吸个干凈!
毫无怜香惜玉,宁尘使足力气猛地就是一插,铁棒连根没入曦体内,操得她呀啊一声凄鸣。
「爽吗!小婊子!爽不爽!」宁尘口角生沫,一边骂一边在曦的穴里狂沖猛操,撅起淫水四溅。
「啊!!爽!好爽……用力!操死我!哈哈哈哈!我们又在一起了!啊啊啊!!宁尘,不用顾念我……我好开心……啊啊……噢!!花心、花心撞到了!被操坏了!我、我到了!!」
宁尘见她不苦反乐,咬牙切齿放开逆合欢真诀,肆无忌惮去吸她真元,非要叫她讨饶不可。那精纯元气滚滚入体,仿佛须臾间就要将她吸干。
「嗯……给你……都给你……啊啊……我的都是你的……噢噢!!」曦挣扎着抬起头,在宁尘胸口脖颈上狂吻不休,胯下嫩肉更是将肉棒用力裹住。
宁尘又狠狠掐住少女脖子,叫她再发不出半点声音。另一只手扯烂衣服,抓住她一只嫩乳,用足力气一捏。
曦被掐住脖子,叫不出声,只有双腿在地上连连蹬踏,那乳儿几乎被宁尘捏烂。
宁尘抽了她一耳光,不顾她浑身抽搐,继续用力操着,口中喝道:「放不放我!?」
曦脸上涕泪横流,却依旧笑颜如花:「开心吗?宁尘?喜欢吗?你要怎样我都陪你……」
宁尘头焦脑热,气急之下俯身用嘴叨住她另一只奶子,牙关狠狠一咬。
「啊———啊啊!!」曦口中一声惨叫,紧接着惨叫声变作连绵呻吟,那穴儿噗嗤噗嗤几道阴精泄出。
宁尘松开口来,那红彤彤的小奶头耷拉在乳房上血流如注,勉强连着一丝肉。
「你要吃吗?你把我都吃了吧……我和你,就永远在一起了,像她们一样,像她们每个人一样……不要留我一个人了……」
「妈的!」宁尘眼见别无他法,只好埋首一味恶采攻伐她气海真元,倒要看看等把她尽数采烂又当如何。
「呜呜……啊……就是这样……那里……用力……好爽……尘哥……轻点……尘哥……呜呜……醒醒……好爽……操我!操我操我!!」那娇媚癡缠的呻吟声中,似是夹杂了什么别的响动。宁尘全身一震,癡癡傻傻愣在那里,动作也迟缓下来。
「怎么了?宁尘?来嘛……把我的都吸走……这一天,我等很久很久了……」
宁尘如梦初醒,全身凉冷似冰,只有那死肉一般的左手忽地温热起来。指间仿若交缠有物,温润柔软,饱盈爱意。那一抹小小神意点在他眉心,再动摇不得。
宁尘从曦身上挣扎起来,意念一振,衣襟便换了一身素凈。步六孤曦亦是如此,原本被扯的破破烂烂的风骚薄衣,在宁尘意念操动之下也变换了长袍。
「曦,我想与你说说话。」
「嗯,你说,我喜欢听你说话。」
宁尘站在那里,慢慢沉寂得心稳如水,然后才开口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一万年……十万年……我分不清吶,你叫我守着你,我便守着……我没有食言……」
「有人和我一样,进来过吗?」
「有。」
「他们怎么样了?」
「被你吃了。」
「有例外之人吗?」
「嗯。」
步六孤曦将手一抬,两人身边景物变换,来到一座山顶。
「喏,她没有被吃。她陪了我两百年。」
曦所指处一座石头堆成的坟墓。墓前一座石碑,依稀可见尹白秋三字。
「例外只有她一个?她为何没被吃?」
「因为她不在乎别的,她心如死灰,只静静与我活在这里。」宁尘缓缓颔首。不在乎别的……落入此地之人,所执所欲只有求真辨假。先前第一次幻境中,有声音问,天道魔道,欲求何道……难不成真就是简简单单这么一问?
自己所答,乃是「我道」。即是我道,我即世界,那此间一切都该归自己言说。先前辩经的魔音其实并非认输退却,此地恐怕才是针对自己答案的真正考验。
这推断虽有破绽,却勉强能解宁尘心头之惑。
他已然察觉,此地就算有魔头,也并非步六孤曦。生灵有三魂七魄,她却只是一魄残魂,不知因何在这里盘桓罢了。
我道,不是嘴上说说,是要见真章的。
宁尘嘴角微翘,你当这「我道」是我随口编纂说笑?那便叫你见见真章。
意随心动,言出法随。宁尘张口道出了三个字。
「现本相。」
一言既出,天地崩碎。浓稠血色从天上倾盆而下,浇灌了整个世界。
脚下骨刺嶙峋,肉山血河。青草变作绞缠毛发,树林化为白骨如森,烂皮人筋挂满枝丫,心肺肠肚堆积成石。宁尘站在山崖眺望,只见头顶茫茫无尽只有一层血肉鼓动,自己如同身在看不见边际的肉腔之内。
看到此景,宁尘反倒安了心。哪怕是地狱一般的景象,也比被困在看不到头的时间里强得。他低头看向自己,自己也已变成了一团模糊不清的烂肉。双腿双脚,都与地上的血肉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能见本相,便能出去。少女曦口中所说的「吃」,即是与这血肉之国化作一体。可自己身上这一条条筋脉血络蔓延到手臂之上,并没将自己吞噬。只因那只左手,依旧是自己的左手,有人一直牵着自己的那只手。
赤红血潮之中,步六孤曦依旧站在宁尘旁边,不喜不忧,只静静陪着他。
「我要走了。」
曦闻听此言,面色霎时间惨白一片:「不!宁尘!别走!别走!!」她却已拦不住他,宁尘将神念抽离血肉,去追那左手传来的温暖。眨眼间,便与曦拉扯出了几丈距离。
曦嚎啕大哭起来,她挥着双手追来,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被那惨白色的骨刺扎破了肚子。她仿佛不知道疼,只挣扎起来,拼命追在宁尘后面。
「宁尘!!宁尘!!你不能再丢下我了!!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呜呜呜——」
她边哭边追,却如何追的上他。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传音入耳,直搅得宁尘心头滴血。
为何自己会这么悲切?就好像那几万年的时光真的和她一起度过一般。
这是此间魔头又出的什么阴谋诡计?想要将自己继续困住?我若听她哭号而停下步来,是不是就要万劫不复?
宁尘踟蹰了,如是我道,便随我心。心有切切,如何通达?
他终于停了下来,对步六孤曦伸出手去:「我们一起走。」曦一下子跪坐在血池之中,仿佛失了全部的力气。她发出一声喜极而泣的呜咽,双目滚滚泪流,整个身体与泪水化在一起,变作拇指大的一汪银白色水珠,滑入了宁尘掌心。
宁尘不再迟疑,聚精会神于左手,破茧而出。
他于洞中醒来,全身仿佛卸骨拆肉一般剧痛。低头去探,只见无数血络从墻上伸出,没入自己体内,犹如千万根红色丝线摆布的木偶。
他抬手就去扯那血络。先前如肉虫一般的血络此时却如枯萎一般,随他一拨便结痂落下,须臾间体肤再无一丝痕迹。
一只手与自己左手交扣,那是霍醉。
宁尘俯身过去,等他看到霍醉模样,只觉得刺骨锥心。
「醉儿……醉儿……」
他将她搂在怀中,颤抖着声音轻轻唤她。
宁尘先前不敢去想,但如今已是不容否认。在那如梦如幻之间,他对曦做的事,便是对霍醉做的事……
可是霍醉甘心受了,一直都没有将他的手放开。
一只乳儿被毁得一片青紫,另一边的乳尖也几乎被咬掉下来。那刚刚破身的娇嫩阴穴,如今被他蹂躏的破败不堪,血肉模糊。
最叫宁尘心痛的是,霍醉金丹碎了。被他肆无忌惮逆运合欢真诀恶采之后,霍醉已是奇经俱损八脉皆断,一身修为都已废去。
宁尘忍不住泪流下来,滴在霍醉脸上。
霍醉缓缓睁眼,见到自己躺在他怀中,终于舒出了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你……回来了……我……赢了……」
女孩的脖子被掐的几乎变形,声音说不出的沙哑。她说完这句话,头一歪没了声息。
宁尘将她抱起来,双腿骨头咯咯作响,几乎立时就要折断。但他还是咬住牙,迈出一步向外走去。
只是一步踏出,却发现四周亮了。
一盏琉璃灯悬在头顶,自己已被传至皇陵正中的六十四卦大阵阵眼。
先前二人跳入的大坑已然不见,脚下不知何时变作了阴阳太极图,牢牢封在那坑洞之上。
宁尘抬起头,望着悬在面前的密密剑光与无数皇寂宗修士,再无一丝力气。
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待续】
PS:下一章俩人叫皇寂宗逮走了,皇陵下面的真相宁尘现在还没真正猜对。一切!才刚刚开始!
但是评论点赞急剧下降,有点不想写了。(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