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寂静仿佛让邹贝掉入万丈深渊,无声的滑落,树叶,风声,月影,周围的一切一切,全是幻境,逼人的戾气由那幽暗的黑瞳中散发,转眼又消失,快得竟像是错觉。
二十几年来,邹贝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既兇残,又冷酷,即便是几年前自己说的算了,离开,也未见那人如此的表情……委屈,恐慌,痛苦,焦急,极度的难堪,潮水般袭击邹贝脆弱的思维,根本无法参透与两个男人的对视,片刻已经是风平浪静的对话。
“你好,南总。”邹丰淡淡的开口。
“你好。”南阡陌沈寂的声线叙叙回礼;“初次见面,您客气了。”
邹丰嘴角一扬,微笑;“不早了,南总,请回吧。”
“再会。”利落的答复之后,是车门的声音。
直到车头灯打开一闪,急速的后退,直到邹丰冷冷的转身,邹贝仓惶得惊醒过来,飞快的追了上去,只剩下五步之遥,却慢下了脚步,凭什么?凭什么啊?!那黑幕背影仅仅是因为半夜两点和别人的閑逛?莫名的疑惑,在沈闷的空气中不停的碰撞,满腔的怨愤更是让邹贝不知所措。
竭力的控制好情绪,邹贝细声询问;“你不喜欢他?有仇吗?”
“没有。”邹丰头也不回,拿出钥匙开了房门;“没听说吗?初次见面。”
“那你什么意思?”男人不痛不痒的回话让邹贝僵住,看着他自个脱了鞋子躺在床上,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没什么意思。”邹丰漫不经心的回答,拉过空调被,盖在腰际,疲惫的双眼倦怠的合拢。
“没意思?”愤怒中的焦急让邹贝无法忍住熊熊怒火,一个前扑,无理的揪开男人身上的被子;“你起来,起来,算什么?你这算什么?抓奸吗?还是说我意图不轨?说啊!”
邹丰慢慢睁开眼,原本澄凈通透的眼孔,突然聚满阴霾,一层又一层,快得令人惊心,仿佛雷雨前厚重的黑云;“还需要抓奸?”锋利带着嘲笑的声线穿透耳膜;“裹着他的衣服,睡在他的车上,半夜2两点尽兴而归,下车呢?是不是该换地方了睡了?”
“你!王八蛋!混蛋!”邹贝单薄的身板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枕头劈头盖脸的朝男人砸过去;“我不能有朋友吗?难道不能跟你以为的男人出去吗?半夜三更怎么了?我根本不知道你今天回来,真要干什么要等到今天?还眼巴巴的跑回来?你不讲道理。”
“讲道理?”邹丰冷眼拨开枕头;“我干涉过你交朋友?不管是男是女,叮当,龙涛,就算你偶尔你忙着夜不归宿,我有说什么没?但是,这个人,就是不行。”字字句句说得毫无余地;“你要再敢出去就试试看。”
“不怎么不敢?我偏要!我偏要!”邹贝脸色青白,急怒攻心,这种压迫似的威胁她不能接受;“南阡陌和就是工作上的普通偏要而已。”
“我管你跟他是什么朋友,什么关系。”邹丰冷然道;“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邹贝气得咬牙,男人十拿九稳的语气,专横的态度,仿佛从天而降的一盆冷水,淋得她遍体鳞伤;“你说清楚,理由呢!”
“说清楚?”邹丰凉凉的看着她,铁器一般的视线直接探进她眼底,慢慢的反问;“你当真不清楚?”
“我对他没想法。”邹贝胸口憋闷,嗓子也有点颤抖,说话都是一阵一阵的涩痛,两人从未如此的吵闹过,以往只要自己一生气,邹丰都会先心软认错,今天的咄咄逼人,寸步不让,让她眼眶湿润,这么多年从未有过二心,他难道还不知道?比起记忆更长久的相濡以沫,心意相通,在猜忌面前就那么的不堪一击?扑面而来的失落让邹贝觉得无力;“南阡陌,是个正人君子。”
“好一个正人君子。”邹丰说完就站起来,逼的邹贝往后缩,唇锋如刀;“你是要告诉我那个男人同样毫无想法?还是……”男人的瞳孔浓缩成无底洞,语调轻飘;“你很享受,这样免费赠送的温柔宠爱?”
毫不留情的质问,瞬间击溃了阵脚,邹贝茫然,她享受了吗?吃饭,钓鱼,和同事的一次普通外游就是享受了温柔的宠爱?自己是不是就真的不能割舍南阡陌的温柔?如果早点离开,不再联系,避而不见,是不是就对了?
看着眼前锋芒毕现的男人,自责迷惑的同时,委屈更加突出,冷风吹进五脏六腑;不管别人,自己始终保持着一心对他,犯了错,不是该像以前那般,好好跟自己说?非要粗暴的语言攻击,变本加厉的职责?那历历在目的保证,那振振有词的诺言呢?都不算数吗?
“是不是只要别人有居心,就是我错了?”邹贝睁大了眼睛看向他;“是不是我在他车上睡一觉,我就会上他的床?”委屈到心寒的字句偏偏割碎了她的心;“那我算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囚犯?骗子?或者就是一个妓女?”
“你认为我这样看你?”邹丰的眼神暗了暗,猥琐如烛火;“我承认,对你,我有自私,有专制,也多疑,有些时候霸道得不够尊重你,或者说更是限制了你的自由。”黯然的声线摩擦出失常的顿痛;“所有的毛病我都在随着时间而改,你都知道,我所能做到,只有这么多。”声音的低沈继续道;“对不起,爸爸又错了,我也有点累了,或者,我们都该各自冷静一下,好好想想。”
想什么?冷静什么?邹贝弄不明白,难道她长大了,就不能享受到男人以往温柔的说话方式?眼睁睁看着那个熟悉高大的背影走过自己身边,毫不迟疑的摔门而去,房门上的震动,让她好半响回不过神。
邹丰拿了外套,散步跨离的姿势,决绝的背影,反带门的尽心动魄,一样一样在邹贝眼前回放,有缓慢的,有迷离的,渐渐清晰的,一遍又一遍………
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闪过,南阡陌温柔的眼神,雨下倾斜的黑色的伞?游艇上自顾自话的表白?心,慢慢坠落,本能的扑向窗口……楼下哪里还有人影?
疯狂的翻出皮包,手机呢?手机呢?怎么不见了?难道是游玩的时候掉船上?还是昏睡时落在了南阡陌的车上?她可以想象的,真的,她能想到男人焦急的寻找她,男人四处寻找她,可是她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要说冷静的话?为什么要说‘累了’怎么会累?茫然看向窗外,她不能理解。
三点,四点,五点,月亮圆得很亮,流光般撒向地面,楼下的树叶梢,花草,披上了银白色的纱网,摇曳生姿,如梦如幻……时间错了?还是时间混乱了?
就在这个花园,有他每天经过的身影,有他们一起散步閑逛的足迹,可是……那个人呢?走了吗?几个小时前,也是从这里离开的?脑子电闪雷鸣,呆呆的转头看向门前的旅行箱,深吸口气,小心扒拉着上面的拉链,这个,还是自己给他选的,他们一起买的……那么……刚才,他回来过。
这是真的?
那个突来校门,翻山越岭有着甜蜜宠爱着自己表情的男人,走了吗?
那个站在身后,搂着自己腰际轻声诉说情话的男人,是他吗?
那个侧目黯然,失声哽咽无声无法换回痛苦的男人,说要冷静的想想吗?
怔怔的伸出手,接住月色流光,皎皎无瑕,就像许多年前,邹家村,那天的夜晚,一样清亮,一样柔软,那一天,他抱着她安眠,那一天,他哄着她入睡。
可是那个人,怎么就走掉了?合拢双手,捧一把纯凈的月光,满眼的世界,只留下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