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说吧，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时间已经接近清晨，不久将被光明驱散的黑暗仍不懈地展示着它的魅力，把靠在高大围墻边上的娇小少女衬托地更加美丽与神秘。

  　　莱维当然不会放过欣赏美好事物的机会，借着淡淡的月光，饱览少女精致的脸庞。

  　　“说话啊！发什么呆，没事就赶快回去好好休息，迎接明天的惩罚！”

  　　少女生气的样子不单没有打扰莱维的兴致，反倒为苍白如木偶般的肌肤增添粉红的点缀。即使踮起脚来也才勉强到莱维胸口娇躯随着小脚无意识踢开地上土堆的动作轻轻摇晃。几乎快要碰到地面的金色长发微风吹拂似地飞舞着，虽然是那么的美丽，但莱维还是决定先回答少女的问题。只因他清楚自己眼前的，并不是某位巧匠耗尽一生心血铸就的完美人偶。

  　　依文洁琳。安塔娜西亚。凯瑟琳。麦道威尔，本体为吸血鬼真祖，已经存活超过六百年，经历过无数战火的最强魔法使。由于不老不死的体制，停留在十岁的稚嫩外表迷惑了不少初次见面的人。可惜莱维绝对不是那群人中的一个，而且刚犯下所谓‘罪行’的他，更明白继续激怒这位吸血鬼真祖的下场。

  　　即使是老夫老妻，在户外被‘惩罚’也不是什么好事。麻帆良学园有着严谨的作息时间，但同时也拥有一批负责警戒、由学生和老师组成的人员。两人所在的边缘区域，正是防止外敌入侵的第一道防线，万一惹恼依文导致的下场被闻讯赶来的学生或老师看到……

  　　莱维不敢想象那丢人的结局，急忙开口。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哈！？想了半天总结出来的遗言就是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

  　　匆忙中没有整理好的语言，反倒激发了吸血鬼的本性。

  　　莱维心里大叫不好，压下纷乱的念头，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阻止依文进一步暴走。

  　　“这里是麻帆良，对吧？”

  　　“废话！”

  　　见到莱维严肃的样子，依文也不好立即发作。嘟着嘴的吸血鬼少女，準备视莱维接下来的话决定对他的处置。

  　　“这是围墻，用途是隔绝学校内外。也就是说，围墻外面就是非麻帆良学院的领地，对吧？”

  　　莱维以防随时狂暴化的可能，双手按住依文瘦弱的肩头，脸上的表情愈发诚恳。

  　　“唔？”

  　　没必要回答这种明显的白癡问题，依文不耐烦的瞪着双眼，催促莱维。

  　　“準备好了么？”

  　　莱维没有继续话题，而是抛出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严肃的表情已经无法维持下去，嘴角忍不住翘起。在身前的少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启动了自己的能力。

  　　“你干什么啊！”

  　　对这个男人无比熟悉的依文，当然知道他做了什么。瞬间移动——一种破开空间，无视距离直达目的地的高等级魔法。而这，却是男人仿佛与生俱来的能力。

  　　她清楚这点，知道莱维刚刚发动了能力，但抬头看了看四周，却发现两人仍在麻帆良学院边缘的森林中。漆黑的夜幕下每颗大树看起来都那么相似，因为需要圈定的范围过大，向外弯曲的弧度十分平缓的围墻仍在她的身后。

  　　等等，围墻……向外？

  　　“这、这是……”

  　　麻帆良学院广大的面积由近似圆形的围墻环绕。从内部来看理所当然的弧度，此刻却变成了完全相反的情况。依文不敢相信脑子里涌出的答案，冰凉的小手缓缓抚摸着更加冰凉的墻壁。

  　　“没错，依文。我们出来了。”

  　　莱维看着少女那完全不像是强大吸血鬼真祖应有的表现。细小的手掌，带着肉眼可见的颤抖抚摸着对她来说巨大的高墻。明亮的双眼大大睁开，像是会说话般地表达出主人的心情。那是激动、兴奋、难以置信，那是一个稚龄少女应有的心情。

  　　“真、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不敢相信眼前一切的依文，回过身来，将小脑袋埋入莱维的怀中。一双小拳头不知所措地捶打莱维的胸膛，轻柔地、激烈地，宛如对男友撒娇的青涩少女。

  　　“当然，你不是已经确认过了么？”

  　　面对做出少有举止的依文，莱维并没有觉得好笑。一只手像哄小动物般，宠溺地抚摸着依文漂亮的金发。他明白少女心中难以言表的激动。终于脱离了被禁锢十几年的牢笼，莱维没有体验过，但只凭想象就能够理解那份喜悦。

  　　想到依文所遭受的一切，正是由自己而起。莱维爱抚的动作不禁更加温柔，他决定以往后的一生，来弥补少女失去的快乐。

  　　“真的……诅咒，解除了……”

  　　将自己从孤独的深渊中拯救的人，是他。

  　　在猎杀吸血鬼的魔法师面前保护自己的人，是他。

  　　令自己一度失去幸福，饱受痛苦的，也是他。

  　　把快乐再次带回自己身边，使自己重获自由的，还是他。

  　　泪水并非单纯悲伤的象征。幸福的瞬间如果含着热泪，那更证明了这份幸福的真实。

  　　依文强忍着眼角加剧的湿润。合上红润的双唇，不让因为哭泣而带着鼻音的声音被莱维听见。

  　　是害羞吗？少女不懂。是厌恶吗？当然不是。

  　　不想让深爱的男人看到自己哭泣，即使那代表着幸福。依文的想法，虽然难以理解，但却是如此的简单。

  　　黎明前的黑暗变淡，穿过云层的微弱阳光从地平线的尽头洒向树林中相拥的两人。虽然微弱，但却温暖。虽然黯淡，但却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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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吉，为什么突然要召集全校师生来体育馆？”

  　　拖着疲惫身躯的莱维，终究没能逃过依文的惩罚。为了惩罚他擅自行动，在微型别墅内被好好地教训了一番。接受了依文从身体直达心灵的魔法暴雨洗礼后，还要被迫在体育馆无所事事地罚站，莱维的心情无论如何也不能用好来形容。

  　　“英吉？”

  　　自己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莱维扭头却见到他身边的同事，负责初中部的鬼冢英吉——一位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不良少年气息，完全和教师职业搭不上边的金发男子，脸上正散发着浓烈的睡意，根本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大家好，请安静。”

  　　台上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莱维骚扰同事睡眠的兴致。身穿校服，黑发整齐地扎成两根辫子垂在脑侧。外人看来简直是完美优等生代言人的远阪凛，作为学生会长，开始了发言。

  　　“召集大家前来，是有重要事项需要宣布。”

  　　清凉优美的嗓音，带着一点严肃，却又恰到好处，不至于让人觉得呆板。莱维从以前就好奇凛是如何完美的演绎学生会长这个角色。这种在端庄优等生和贪财任性大小姐间的切换，实在是比魔法还要神奇的能力。

  　　“学院的院长，川口先生因为家庭事务和身体原因退休。今天这个会议，新院长将要与大家见面。下面有请赫恩小姐。”

  　　原来是新院长的就职见面会。莱维对谁来当院长，并没有特别在意。但在无法公然离开的情况下，他决定向身边的鬼冢英吉学习站着睡觉的高超技巧。

  　　“大家好。”

  　　莱维猛然惊醒，抬头凝视台上。

  　　温柔而恬静的声音，让他内心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但那份熟悉感，就像身体对外部刺激做出无意识的条件反射般，无法再大脑内寻得丝毫相关的信息。

  　　带有自然卷曲的金发略微蓬松地披散在背后，头上戴着稍显不合时宜的白色软帽。身上是一件除了抢眼的紫色外，没什么特别，说不上任何时尚，甚至让人联想到古朴，却又能够衬托出主人优雅的连衣裙。

  　　熟悉！

  　　还是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莱维虽然是个小范围内公认的色狼，但也没有到和初次见面的美女装熟来搭讪的程度。

  　　没错，站在台上的紫衣女性，在莱维的词典里，只有美丽这个简单又普通的词语能够形容。

  　　褐色的双瞳仿佛映着裙子上的紫光，显得深邃、神秘。单只这一双眼睛，就夺取了所有人的注意。那是让人禁不住被吸引，禁不住去探寻，却又感觉如此遥远。单单一双眼睛，就带莱维这份异样的感觉。以至于白皙的肌肤衬托的精致面容，都被他暂时的忽略。

  　　还是那份莫名的熟悉。站在台上的女性，理应是俯瞰着在场的所有师生。可莱维毫无理由地感觉那双美眸中只有自己的倒影。仿佛穿越了台上台下的距离，又仿佛是更加遥远，在向他传递着未知却熟悉，陌生却温暖的思念。

  　　“我的名字叫玛艾露贝莉。赫恩，从今天开始担任这所学院的院长，往后一段时间都将与大家共同度过。请多多指教。”

  　　玛艾露贝莉。赫恩。

  　　在师生们热烈的掌声中，莱维默念着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