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张语绮踩着尖细的高跟鞋朝前走去。我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一到包间,推开门,众人便被张语绮强大的气场和超高的颜值镇住了。我站在她的身后,打量着那些人。那种贪婪的如同看待猎物的眼神让他们蠢蠢欲动,身为一个男人,那眼神代表着什么我再清楚不过了。
“张小姐这可是迟到了,我们都等你好些时候了。”众人都未发声,一个身材发福,满脸油腻的中年男人最先笑瞇瞇的说道。
张语绮都没正眼瞧他,只自顾自的坐下,抬眼扫视了一周,发现公司有头有脸的基本都到齐了。这些老油条齐聚在此,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她倒是要瞧瞧这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血玫瑰不喜欢拐弯抹角,各位就直说吧,今天聚在这儿,想干嘛?”
“哈哈哈我们还能做什么呢?”那油腻的中年男人见张语绮没有理他,也不恼,仍旧是笑瞇瞇的说道,“我们不过是听说前阵子张小姐被人袭击了,设了酒宴替你压压惊,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见他开口,也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是呀是呀,我们是担心玫瑰小姐。”
“一片好心而已,张小姐别想太多了。”
“……”
张语绮拍了两下桌子,众人顿时噤声,她端起桌上的一杯酒,笑得风情万种,媚意横生,“如此,我就谢谢各位了。”正当众人都因着笑容看呆了的时候,她又话锋一转,语气顿时冷的象是一把锋利的剑,“不过各位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为好,我血玫瑰的事不劳各位费心!”
言罢她仰头,一下将酒饮尽,些许液体顺着她鲜红的唇角流下,显得诱惑无比。“我还有事在身,就不陪各位了。”说完便转身要走。
这时,只听身后“砰”的一声,另一个身材有些瘦弱的男人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他彷佛是喝醉了,脸色红醺醺的,身形也站不太稳,活似一个不倒翁。
张语绮停下脚步,转身,挑眉看着这个男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开。
那人歪歪扭扭,步履蹒跚的来到张语绮的面前,呼了一口酒气,而后气急败坏的开骂,“张语绮,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郭深养的一条狗,一个姓张的,也敢在我们面前嚣张?”
我听了他的话,皱了皱眉,内心的怒火“呼”的一下就烧上来了。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动手,没有张语绮的指令,我做任何的事都会给她带来麻烦。
张语绮听了这话,却是分外的冷静,只是那风波诡谲的眼眸中翻腾的怒火显示着她此刻不平静。她血玫瑰纵横黑白两道这么久,哪个不是敬她三分?这个老家伙居然敢这么说她!张语绮内心燃着熊熊的怒火,面上却是更加的冷漠无情。
周围的气氛骤然到达了冰点,室内鸦雀无声。
常言道“喝酒壮胆”,这话一点也不假。那男人丝毫不知道刚才的话已经惹怒了血玫瑰,居然笑嘻嘻的开始调戏张语绮。“不过我说你张语绮,犯得着为郭深拼死拼活的嘛!不如来我们这里,我们一人疼你一天,保证比郭深一个人来得更快活!”他哈哈的笑,面目已经有些猥琐狰狞了,眼里闪烁着下流的光芒,手也不要命的伸上前来想要抚摸张语绮的酥胸。
只一瞬间,我的身体动的比脑子更快,“砰”的一拳便将那人打翻在地。其实以张语绮的身手,躲过这一下简直再轻松不过了。可不知怎的,那一瞬,我竟做出了比张语绮还要快的反应。或许是因为我时时刻刻的都在注意面前这个婀娜多姿的身影吧!
那人被打翻在地,酒一下子醒了许多。从地上被人搀扶着站起身来,破口大骂,“哪里的小兔崽子,敢打我?!”
周围的那些老油条也一同开始火上浇油,“就是,血玫瑰,你纵容手下出手伤人,这事你得给个说法吧!”
我这才意识到,我自以为是的出手,已经给张语绮带了不小的麻烦。我抿着唇,象是个犯错的小孩,偷偷的瞥一眼张语绮,象是渴望她的责骂,又象是渴望她的庇佑。
张语绮却没看我,她眼神冷冷的扫过在场的众人,嘴里吐出的话语却是张扬又肆意,“他喝醉了,我的手下帮他醒醒酒,有什么不对吗?”
“我去你妈的!”那个刚才被我打了的男人气急败坏的便要扑上前来,被人拦住了。
一个看着颇有些分量的人站了出来,“血玫瑰,今儿这事,要么你把这个保镖留给我们处置,要不然你就一起留下来吧。”他看似是在打着商量,语气确实不容置疑。
张语绮明白,无论他们本来的目的是什么,都已经达到了。陈海凌未经她允许便擅自动手,这已经是犯了大忌。自己被他们抓到了把柄,这事想要善了是不容易了。为今之计,要么把陈海凌留下来,要么就一起沖出去!
张语绮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明亮的大男孩,不知何时,他的一举一动都印入了她的脑海。他勇敢的为自己挡枪的样子,懦弱的握着自己的手喊“妈妈”的样子,每一帧,每一秒,都在张语绮的脑海中回放,如同在看一部深情感人的看电影。别说陈海凌是她的亲生儿子,就算不是,张语绮也没法将他一个人留在这,这是她身为警察的底线。
张语绮笑得更明艳了,如同一朵带刺的玫瑰花,任何想要摘取她的人,都会被刺的遍体鳞伤,体无完肤。她微笑着开口,红唇轻启,吐出一个又一个张扬的字眼,“我要是不呢?今天他和我,全、部、都、得、走!”
“动手!”随着她的一声号令,我猛的一个回旋踢,将门口守着的一人放倒。同时张语绮也抓着桌布将一桌子的东西全部掀翻。
屋内的人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快!给我抓住他们两个!”
“来人!来人!”包厢内呜呜泱泱,一片嘈杂。
而我和张语绮已经跑出了包厢。
楼道拥挤,无数保镖沖上楼来,我和张语绮丝毫不慌不乱的与他们交手。血玫瑰不愧是血玫瑰,在这种狼狈逃难的时刻丝毫不见畏惧的慌张,反而更显得张扬妖冶。此时的她,就象是真正绽放了的玫瑰,需要用血来浇灌她的根基。
幸好来时我们也做了些準备,楼下张语绮的心腹听见楼上的动静,也都沖上来了。在这豪华的五星级酒店,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厮杀。
我和张语绮在保镖的保护下,一路沖下了楼。因为这群老油条是正大光明的宴请张语绮,双方谁都没有动用枪火,把警察招来,谁都没好果子吃。于是双方便赤身力搏,都是下了狠手的。
眼看就要逃出大厅了。猛然间,我看见一个人拿着酒瓶朝张语绮头上砸去。电光火石间,根本来不及多想。我拉住张语绮的手,回身旋转,两人便交换了一下位置。张语绮被我紧紧的护在怀里,而我则被那酒瓶砸的头破血流。
意识已经模糊,我只觉得脑子一片混沌,头彷佛有千斤重一般,一片热流从头上流下。昏迷之前,我的耳畔清楚的响起张语绮慌乱担忧的声音,“陈海凌!你怎么样!来人,快走!”
许久,我的意识彷佛清醒了,又好似没清醒。我感觉自己彷佛置身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周围寒意滋生,风也冷嗖嗖的,而我就置身在这一片天地当中,无人问津。
“妈妈,为什么他没有妈妈来接呀?”一个稚嫩的孩童般的声音响起。
我看见一个小孩正窝在妈妈的怀抱里,奶声奶气的指着不远处的独自抱着书包的一个小男孩问道。
我盯着那个小孩,心头一片冰冻,这可不就是小时候的我吗?
只听那女人的声音响起,“一定是因为他不听话,所以他的妈妈不要他了。所以你要乖乖听话,不然妈妈也不要你了!”
本是吓唬孩童的话,任一人听起来都正常无比,可对于那时小小的我来说,却是不可磨灭的伤痛。我哭着跑回家,窝进自己的小房间哭个不停,小手紧紧的攥着被子,彷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丝温暖。
姑妈见我这样反常,进屋将我从被子里捞了出来,一边帮我擦眼泪,一边温柔的轻声哄我,“凌凌乖,不哭了啊,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 ”
我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住姑妈,彷佛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我嚎啕大哭,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良久以后哭声才小了些,一边抽搐一边抬头问姑妈,眼睛红的彷佛是只小兔子。
“姑妈,我为什么没有妈妈,是因为我不乖,所以她不要我了吗?”
陈嘉倩一听这话,眼睛霎时也变的通红。她本以为陈海凌是在学校里被欺负了,没想到是因为这个。一想起往事,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棱棱”的掉下来。她怎么能不难受,想起那个女人,想起以前那个幸福美满的家,她就如同锥子扎心一般的疼。她也知道她的凌凌,面上不在乎,内心也是渴望拥有一个完整的家。他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懂事,懂的越多,就越痛苦。但陈嘉倩也没有办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只能紧紧的抱住陈海凌,一边痛哭一边安抚他,“不是的,不是的,凌凌很乖,妈妈没有不要你,妈妈只是有很重要的事,暂时不能见你而已。”
那时我还小,却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看到姑妈也跟着哭了,就连忙收起眼泪安慰她。“姑妈不哭不哭,我没事了,以后您就是我的妈妈,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然后长大孝敬你的!”
姑妈听了我这小大人似的安慰,终于忍不住破涕而笑。更多的却是心疼,只能紧紧的环抱住我,似是在给我温暖,又更象是为自己寻求慰藉。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的掉落。
突然画面一转。
是中学那会儿。班上一群调皮捣蛋的孩子常常聚在一起欺负我。
“看!他就是没爸没妈的那个小孩。”
“哟,还挺冷漠的,连个话也不说,总不会是个哑巴吧!”
“有娘生没娘养呗!”
小小的我攥紧了拳头,牙齿咬的咯咯响。那些侮辱和谩骂如同收音机一般,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回放,将我所剩无几的尊严摧毁的一丝不剩。
终于,我怒了。“你们才是有娘生没娘养!”我发了疯般扑上去,和那群孩子打成一团。但双拳难敌四手,我一个人怎么能对付得了他们呢?我被一群小孩撂倒在地上,被他们围着,密密麻麻的拳头和踢打就落在我的身上。这群孩子下手不知轻重,我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炸掉了。有鲜血不停的从口鼻中流出,而我却丝毫不肯求饶,只咬着牙默默流泪。
我好像陷入了一场巨大的噩梦,童年时期,那些没有父爱和母爱陪伴的日子,那些被侮辱诋毁的日子,竟象是在我的脑海中重演了一遍。我好不容易千辛万苦熬过的日子,居然又要让我重新走一遍吗?我怎么能够,我怎么敢?
床上,陈海凌细小微弱的喃喃声传来。张语绮猛然惊醒,只看见陈海凌浑身颤抖,额头上的汗珠如同豆粒般大小,口中颤颤巍巍的说个不停。
张语绮将耳朵俯在他的嘴边,只听到他在低语。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
“妈妈……妈……我想你……”
那一瞬间,张语绮泪如雨下。平日里的陈海凌一直是一个阳光可爱的大男孩形象,现如今却狼狈的躺在床上喊妈妈。两厢对比,张语绮心疼的无法呼吸。孩子,妈妈就在这里,可是妈妈却不能和你相认。原谅妈妈,妈妈不是故意错过你的成长的,妈妈真的非常非常爱你!张语绮心里彷佛有一只狂狮在怒吼,嘴里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怕隔墻有耳,更怕陈海凌听见。现如今她身负重任,已经背负了这么多年,她不能允许出一点小差错,这是她身为一个警察的职业素养。
张语绮擦擦眼泪,深呼吸了几下,又恢复了那个冷艳无情的血玫瑰的模样。她攥紧陈海凌的手,无声的给着他力量,这是她身为一个母亲为陈海凌应做的。
许是张语绮的陪伴真的给了我力量,半晌,我终于从噩梦的束缚中逃脱,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女人冷艳美丽的颜容。她面色有些不好,许是在这守了很久了,眼底有些黑青。原本刺人的棱角都平和了不少,眼底泛着妈妈般祥和的目光。
见我醒来,她大喜。“你没事了吧?”
“你一直在守着我吗?”我撑着手肘,想要坐起,脑瓜子嗡嗡的疼,浑身使不上力气。
张语绮见状,将我扶起,又倒了杯温水交到我手上。
“没有,我刚过来而已。”她随意的答着,但是眼里的关心却是骗不了人的,“怎么样,好些了吗?”
我笑笑,温声道,“还好。”随即又想起昏迷之前的打斗,“我们出来了吗?损失大不大?”
“你呀!就别想这些了!”张语绮见我如此关心她,心中不由得涌上了几丝感动和心酸。这个孩子,真是,刚醒便想着这些,也不知道关心自己。张语绮想起陈海凌刚才那软弱无助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彷佛在下什么决心一样。
接着,她开口问道,“你,刚才做噩梦了吗?梦到什么了?”
“啊……”我呆愣愣的应了一声,刚才的那些,确实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我不愿去回想,只好随意的回答,“没什么,梦到小时候的事了。”
张语绮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他如同一株含羞草一样。平日里享受阳光,肆意的开放。但只要有人触碰到他内心,最娇弱,最柔软的地方,他就会立即将花瓣收缩,将任何东西都阻挡在外面。
张语绮心疼,更多的是愧疚。她决定要替陈海凌解开心结,她不想再看见那个懦弱无助的陈海凌了。
“你刚才,喊妈妈了,怎么,梦到你母亲了吗?”
陈海凌闻言,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眼神暗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语绮也不去管他,只接着说道,“你的事,我也了解一些。我不敢去私自揣测,你的妈妈去怎么想的。我只想给你讲个故事。”说完,她悄悄瞥了一眼陈海凌,只见他缩在被子下的指尖颤动了一下。张语绮了然,知道他在听了。
“你大概知道我以前是个警察了。我之前有个女同事,她孩子刚刚两岁,但是为了出任务,她只能放弃了家庭。那次任务时间很久,也很重要。为了任务的保密性,她谁都没有告诉,更没有联系家人。她家里人都以为她失?了,不要孩子了,其实她就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密切的关注着她的家庭。她不是不想见孩子,只是不能。当警察就是这么艰难,为了完成任务,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包括丢弃自己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