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翻修过的山路,两旁挺立着屹立多年的老树,树梢已渐渐染绿,在尚显料峭的风中瑟瑟;忽来一辆红色奥迪,稳稳地驰骋在白练般的水泥山路上。车上一人,指着不远处的一座红瓦豪宅,将车子渐渐引入。
「谢谢了,乐律师。」从副驾走下的水沨朝驾驶位的女子笑道,「要不进屋坐坐再走吧?」
「不用了。」乐美恬扶扶眼镜,回道,「事务所还有点事,我得赶回去。」
「这样啊,那你先忙,下次有机会来坐坐。」
「嗯,好。」
送走乐美恬,水沨翻出钥匙,回身开门,却发现门并没有锁上;水沨心下迟疑,见客厅也没开灯,便唤了一声:「姝妹妹?」
见无人应声,水沨打开灯,楼上这才有了开门的声音。「沨姐,你回来了?」
水沨抬头一看,见是霍兰音裹着睡袍,披着一头湿漉漉的秀发,满是倦怠地站在楼道口,便问:「兰妹妹,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哦,我……」霍兰音略作停顿,回道,「有点不舒服,先回来了。姝子她们呢?」
「她们呀,忙着呢!」水沨将外套收好,「刚从罗叔那边得到毒品的消息,她就忙不迭地找绫妹妹去了;小泓、小烨应该在金溏那边监视吧。」
霍兰音低头未语,水沨问:「怎么了,兰妹?」
「哦,没什么!」霍兰音摇摇头,「只是觉得她们的工作又忙又危险,我想辞职,留在家里照应她们。」
「什么情况啊?」水沨失笑,「你也想享受享受被包养的感觉了?哈哈!」
「沨姐!」
「哈哈,别多想了。不去工作哪来的钱啊,这一大家子,总不能全靠绫妹妹养活吧?」
霍兰音垂下眼睑,深吸一口气,道:「沨姐说得对,我还要努力赚钱养你们呢!」
「对嘛,这才像话啊!」
「啪」,打开灯,刚吃过晚餐的季彤走进办公室,将杯子装满水,坐到办公桌前,慢慢流览前些日子遗下的案卷。刚看不过两页,就听门外有人敲门。
「进来!」季彤头也没抬,只是应了一声。却是无人应答,也没人开门。
季彤也不搭理,就过了一分钟,又是两声叩门声。「请进!」季彤应道。
依然无人开门。
季彤眉头一皱,走去打开门,却是空无一人。
冷眼漫扫,季彤轻轻一哼,便任由大门敞开,走回办公桌去。
不待半分钟,幽幽然听得门外有轻轻低鸣,更像是冷风吹过密林的瑟瑟声响。渐渐地,低鸣变成哭诉,那颤巍巍的声音诉道:「季彤、季彤、我死得好惨吶,你要为我报仇!为我何司怡……」
却听季彤无奈地摇摇头,喝道:「风芎,滚进来!」
「卧槽!有点情趣好不好!」风芎苦着张脸出现门口,「一点小游戏都不肯玩,以后找得到老公嘛?」
「对你的情趣没兴趣!」季彤低头阅览卷宗,顺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喂喂,你好歹喝水的时候抬眼看我一下吧?」风芎一屁股坐到沙发扶手上,一脸不爽。
「你长得又不好看,干嘛看你?」
「我日!」风芎正待回嘴,只听门外有人匆匆跑来。
「季队,出事了!」一路奔来的李沾气还没喘定,就急忙说,「你上午让老高找的那个韩国人,她失蹤了!」
「什么?」季彤眉头紧皱,站起身来,「怎么回事?」
「唉,老高他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只剩保镖丧命现场。」
「丧命?」季彤咬咬牙,「走,去看看!」
李沾赶紧跑下楼,发动车子等着季彤,便一起往东文路而去。
瑞克莱斯酒店,人群在周边聚,酒店中的客人也被要求暂时不準离开;一间客房之外,一名瘦高的男子,理着精致的发型,正靠着墻吸烟;身前,身穿白大褂、戴着手套和口罩的女子正在汇报。
「男性尸体,尸长181厘米,发育正常,发色黑,角膜透明,肤色苍白;胸部、颈部、四肢可见多处淤伤,形状不一,直径5至20厘米不等;右臂及背部可见4处砍伤,第三肋间于前正中线偏左3。2厘米见直径2厘米圆形贯穿伤,初步认定为致死伤。尸呈平卧位,腰部可见淡紫色小点,指压褪色;颈项轻度僵硬,四肢未及,肛温36。03℃,初估死亡时间1小时。」
男子听完点点头,转脸望望房内,见房中物品已被翻乱,血迹四处可见,还从房里一直延伸到楼梯。
「高局,没发现兇器,也没发现季队要取的东西。」从房里走出的一名身穿警式制服的年轻男子道。
「意料之中,兇手不是一个人,善后工作不会马虎。」高天行从上衣口袋中掏出烟盒,打开却是空空如也,撇撇嘴,将它揉成一团,扔进一旁垃圾桶里。
「走道垃圾桶里发现兇手遗留的香烟盒一枚。」轻快乾凈的女声从屋里传出,高天行摇摇头,将烟盒捡了起来,塞进裤兜儿里。
「咳咳,高局,我还要去验尸,先离开了。」穿白大褂的女子乾咳两声,笑着走回房里。
「高、高局。」年轻的警员伸出手来,「我替您扔到楼下去吧。」
「不用!」高天行挥挥手,正要转身自己下楼,却见走道尽头,一男一女匆匆走来。
「这季队长也太尽职了吧,管得真够宽的!」警员见到他们,冷冷地说道。
高天行立定身子,歪过头也不瞧来人,只道:「家里也没个男人,难怪成天管些閑事了!」
两人正取笑间,季彤已到面前,也没多加客套,便道:「高局,到底怎么回事,我听……」
「不用听,你来都来了,自己看去吧!」高天行扭头道,「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你!」季彤眉头一皱,「我不是让小李……」
「行了,可以了!」高天行打断她,「事情都发生了,追究有什么用?还有,季大队长,虽然你是队长,但你是总局的队长,我三局的事不劳您费心,我自己会处理,有那閑工夫,不如去多破几个案子。」
季彤心中不快,尚要说几句,一旁李沾拉过她衣角,轻声道:「季队,三局的人早就看我们不惯了,还是别跟他们计较,闹起来反叫人笑话,更查不得案子了。」
「我知道。」季彤冷下脸,兀自走向房门。
「哈哈,自己慢慢看吧,我们没那閑工夫陪你!」高天行放声道,「兄弟们,活儿干完咱就撤了,别打扰了季大队长!」
「得嘞!」三局的人齐声一呼,从屋里蜂拥而出,甚至故意要往季彤身上撞;季彤叹了口气,退到一旁,等他们走完后,步入杂乱的客房。
冷月如钩。
夕阳的光华褪去,只剩冷月如钩。
街灯照亮了大半的城市,却遗漏了这一片黑暗之地;四角住房林立,四面冷风穿堂,初春的寒风,仍是令人哆嗦;更何况,这黑暗里,飘飘蕩蕩落下的那些白。
雪,冬之使者,是结束,也是开始;第一场春雪,了无生息地落向笼在黑暗中的城市,它的气息,格外得冷;它的身姿,格外得美。
那样昏暗的街道,仿佛遭到整个城市的遗弃,唯有冷风、冷雪,还有——更冷的人。
两名戴着面具的女子,一者衣白欺雪,一者静默傲风,二人同是面目半遮,更在强光之下,令人看不清神色,只觉透出一股彻骨之寒,令面对她们的数十名粗悍男子也不禁颤抖。
「你们是……」半瞇着双眼,紧咬着牙关,莫亦豪沉着出声。
「银狐、玉狐。」轻软的声音,在冷风中一漩而逝。
「藏头遮面,掩饰不了你们的身份。」莫亦豪再次试探。
「那你要怎么做?」女声再响,「放人,还是,等新竹的人来?」
「嗯?」莫亦豪心中疑问。
「新竹帮?」牛逸也是一惊,转眼望了望车旁立着的竺烨,「要是新竹帮的人赶来,真不好收拾了……但,他们来得及吗?」牛逸眼神一凛,喝道,「拿下她们!」
「等等!」莫亦豪出声制止,却已是不及,最周边的几名男子一拥而上。
却见白影倏动,瞬目之间,数名男子已倒落尘泥。
「好身手!」黎丹楠、郑媛不禁轻呼。
却见逆光中翩影寂然,银色面具泛着寒光,一双冷眼半阖,高挺的俏鼻吐纳平稳的气息,宛若刚刚的一切并不曾发生。
「喝啊!」牛逸并不甘心,亲自提掌而攻;纷纷落雪,皆为之起舞,丝丝冷风,皆随之而动;刚柔并济之掌,瞬至眼前。
银狐身形未动,阖目未张,左手一动,竟一把拿住了牛逸攻击的右掌;牛逸尚不及做出惊讶之态,已是连人带臂一并屈曲,再遭一推,轻似微风拂柳,却是将她推出数步,一下跌倒在地。
一招,牛逸败。
「这两家伙……」牛逸捂着右肩,坐倒在地,恨恨地看着不远处依然静立的女子。围着的人群在短暂静寂后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的脚步也开始向后挪移。
「双娇这些人就要花些时候,再加上这两个就更要时间了。新竹帮的人要是真赶来,警方不会置之不理,到时我们占不了便宜。」莫亦豪不敢大意,上前扶起牛逸,对她说道。
牛逸咬咬牙,挥手率众而返。
「呼!吓死我了!」车旁的小女孩儿拍拍胸口,叫道。
「不宜久留,快走!」玉色面具的女子道。
「对对,快走!」红衣女子赶紧上车,绝尘而去。
确定了无人追赶,两车一直到了港口,众人走下车来。「姝……五姐啊,刚刚吓死我了,幸好你们来了!」竺烨扑到玉狐怀里,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道。
「这是几位是?」玉狐并未回应,端详起救来的五人。
「我们原本在飞鹰帮探听消息,出了些事故,不得不出逃。」黎丹楠扶着受伤的郑媛,答道,又看了看银玉二狐,「两位真是好身手啊!另我大开眼界!」郑媛、双娇也都跟着点头,黎丹楠又道:「刚刚那位美女将车开到通贤路的时候我还吓了一大跳,想不到原来已经安排好了。听你说新竹帮的人会来救我们,看来你们是新竹帮的人了?」
「哎,不过是诈术罢了,凭我们几个,实力再强也不敢与那么多人硬碰,说新竹帮也只是骗骗他们,你想短短时间之内,新竹帮的人怎么可能赶得到呢?」
「哈哈,原来如此。」黎丹楠心中存疑,却是未加表露,只道,「谢谢你们救我,我看你们跟飞鹰帮也有过节吧?那作为谢礼,我透露个消息给你们吧?」
「消息?」胡泓眉头一跳,「是什么?」
黎丹楠道,「我在S市待了半年之久,在金溏住了一个多月,四处打听飞鹰帮的消息。据我观察,飞鹰帮行事有个很特别的习惯,喜欢相同的东西,做两份;也就是常常留备份。」
「留备份很常见啊,有时候罗叔叔怕项目做得不好,也会留下备份的。」竺烨道。
「可飞鹰帮特别的地方在于,不单是档、图纸留下备份,他们连建物也会留下备份。」
「建物?」
「不错。举例来说,飞鹰帮四大娱乐场所:金溏、梦怡、华御、文安;这四者以金溏、梦怡为最大,甚至另外两者在S市连名次也排不上,却能在飞鹰帮立有一地,其中原因据我亲自考察,是为华御是金溏的备份,而文安则是梦怡的备份。」
「嗯?这种备份,体现在哪里?」玉狐问。
黎丹楠接着说:「起初我到华御、文安考察的时候,就隐隐觉得似曾相识,感觉所有场景都在哪里出现过同样的,当时就有一种『备份』的感觉,但也只是有所疑心。后来梦怡被查封,我再次去文安的时候,就发现了问题。梦怡的所有员工,从主管温良,到侍应生,全都转到了文安,其服务制度也全部相同。而华御,或者金溏,没有任何人员调动。」
「所以你是觉得,飞鹰帮所有重要场所,都不会只有一个?」
「不错。」黎丹楠点点头,「但有个地方倒是奇怪。丰彦山的双麓别馆,我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备份所在。依我看来,能将绑架到的女人都转移过去,说明双麓别馆应是重要的地方,这种地方一定有备份。」
「嗯,那我明白了。」玉狐轻轻点头。
「好了,消息大致就是这样。我也该回M市了,以后你们要是去M市,别忘了找我。」说着将一张黑玉牌递给玉狐,「喏,这个拿着吧,将来要是到M市遇到什么麻烦,不妨拿出来用用。再见了,美女们!」
「嗯?这是?」玉狐等黎丹楠离开,端详那张玉牌,只见其色通黑,边缘绘金色流云,中央书一大红色的「梦」字。
接应的客轮在黎丹楠登上后,便破浪而去;精致的客房内,黎丹楠坐在大床上,身边两名女子正为她抹药;床前沙发上,郑媛也由人包扎。
「大姐……」郑媛看了看黎丹楠,吞吞吐吐地开口。
黎丹楠闭着双眼,道:「怎么了?」
「大姐,那两人的实力,实在太恐怖了。」郑媛起身走到床边,「将来我们要抢S市的市场,她们岂不是阻碍?」
「哦?为什么啊?」黎丹楠轻轻一笑,「我们何必对付她们?让她们为我效力,不是更好吗?」
「可是,她们是新竹帮的人,将来必定会有沖突啊。」
「是嘛,她们要是新竹帮的,那竺文乐岂不是死得太简单了?」
「嗯?她们要不是,那怎么唬得住莫亦豪?」
「你可知道那个穿淡黄色棉袄的小女孩是谁?」
「竺烨啊,竺文乐的女儿,我之前见过她的照片。」
「不错,依我看来,那两个银狐、玉狐,跟竺烨的关系密切,竺烨甚至叫她五姐;但应该不是隶属新竹帮的,否则就不会只有她们两人前来了。」黎丹楠睁开眼望着郑媛,分析道,「另外,看莫亦豪的反应,他该是猜出了她们的身份,但他一没有落荒而逃,二没有拖延时间等人抓住她们,可见这两人对飞鹰帮而言,是威胁,但并不是非除不可的威胁。」
郑媛沉吟片刻,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觉得太危险了。牛逸也是暗技场有名的人,居然一招就输,太恐怖了!大姐你还给她们如梦令,简直是疯了!」
「哈哈,一张如梦令,要是能换她们为我效力,又有什么关系?」
「只怕没那么容易哦,看起来就不像是简单人物。」
「放心吧,新竹帮名存实亡,只要抓住竺烨这个关键,让她们臣服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也许就是M市的通行证『如梦令』。」红色QQ轿车内,手机卡座上立着胡泓的手机,萤幕上显出一张戴着厚边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正是胡泓父亲的战友邢桐。
「如梦令?那是什么?」副驾上,已摘去面具的赵姝问道。
「我也只是猜测,真正的如梦令我也没见过,那是只存在M市黑势力范围内的东西。传言『人生如梦,唯令是从』,据说最早由M市最大的黑势力梦觉社发出,因帮会太大,帮众较多,因此此令交由社内高层控制下属;后来梦觉社并吞其他帮会,管理进一步混乱,甚至梦觉社老大数次易主,以至于帮众根本就不清楚帮主是谁,就逐渐形成了『听令不听人』的情形,也就是唯令是从,而不论出令的是谁,下的什么令。」邢桐说着。
「那可真是奇怪的规矩。」胡泓边开车边道,「但是这么做,帮主不就被架空了?而且一旦两张令所下命令沖突,那该怎么办?」
「这就不得而知了。」邢桐道,「我说的这些也只是传闻,真实情形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过,想来也是有一定威望基础的,如果这真是如梦令的话,那你们救的那个人,就非同小可了。」
「如果真是如梦令,那她给我们的目的……」赵姝低头喃道。
踏进冰冷刺骨的房间,映目皆是狼藉。门口就随手扔了一堆东西,房内更是混乱不堪,玻璃的茶几被撞得粉碎,几张高椅也倒在桌边,卧室门口的灯具也是破碎;茶几旁的三张沙发被东拉西扯地拖开,原本整洁地铺在沙发上的毛毯更被掀得散乱,并且有两张沙发上还沾着斑斑血迹,那血迹伴着几行零乱的脚步从沙发处一直延伸到门外,令人心惊。从地上标出的轮廓来看,死者共两名,一者倒在浴室门口,一者倒在是沙发旁。
季彤小心翼翼地走进房间,一面打量屋内的痕迹,一面谨慎地戴上橡胶手套;李沾跟在身后,四处张望,还不住地摇头。
李沾道:「季队,这里翻得这么乱,看来东西被拿走的可能性很高呀。」
季彤并未多说,走到破碎的茶几处,看了看血迹;又走到沙发旁,那里血迹最多,但又出乎意料地少。
「从沙发上溅射的血迹来看,既有钝器又有锐器,兇手真是兇残。」李沾皱着眉,「流了这么多血,逃走的人也活不了多久了。」李沾评论着,忽看到季彤观察了那没沾血的沙发片刻,就蹲下了身子。李沾也观察起来,原来是沙发左侧有半截脚印,却是倒着的。
「已找到对应脚印,长26厘米,初步估计此人1米75左右;右利,无跛行。经酒店人员配合调查,不是受害者的脚印。」季彤、李沾忽闻声音,都抬起头来,见卧房内走出一人,一身白大褂罩住里面的毛衣,橡胶手套裹着葱葱玉手,蓝色口罩则覆盖了大半张脸,一头秀发拢在蓝色发套内,只露出两只乖巧的耳朵,以及灵动可爱的大眼睛。
「我以为三局的人都走光了呢,想不到还有人在。」李沾眼前一亮,不由得开口说。
清亮的女声自那人口罩下响起:「瞧你说的,这么冷的天,走光会很冷的吧。」
「呃……」李沾初时没明白女子说的什么,仔细一想,才明白她说的「走光」和自己说的不同,不免苦笑,「美女,能不能正经点儿!」
「能啊!说吧,你的经期差了几天,我帮你正正。」女子快速地说着,脚步也是不停,很快到了门口损毁的灯具旁,用小镊子将沾了血的玻璃渣放入证物袋。
「我靠!三局真是没个正经的!」李沾翻了翻白眼,低声道。
季彤倒是面不改色,轻步走到女子身前:「这位怕是三局有名的法医鑒证官乔巧吧?幸会,我是季彤。」
「诶,『三局有名』是什么鬼?我一生下来就有名了好嘛。」乔巧站起身来,「我也知道你,不用跟我客气,幸会什么的,官话而已。」
「哈,也不是这么说。」季彤道,「原以为三局的都是逞强争胜的家伙,你留在这里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他们那一套我没兴趣。」乔巧一把抓下发套,盘着的秀发有些蓬乱她也没管,「我只是工作没完成,舍不得走而已。」
「这么说,现在有些收获了?」
「没什么收获,本来这一趟注定没收获。」
「那倒也是。」季彤见她脱下手套,便转过身朝沙发处走,「当然,那只是对你们三局而已。」
「嗯?」解纽扣的手停下了,灵动的双眼充满好奇地看着季彤背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季彤并未回答,只是走到那张没有血迹的沙发前,叫李沾:「小李,把这张沙发翻过来。」李沾二话不说,将沙发掀翻,把底面朝上。
「这!血迹居然在底面?」李沾看着沙发底的一滩血迹,惊讶地说。
「还有呢?」季彤淡淡地问。
「嗯,血迹也很奇怪,明明是一滩,但这里却没有。」李沾指着那一滩血迹中的两处空白,就像是血液主动从那两小片空白的地方主动绕过去了一样,虽然小,但也能看得很清晰。
「这是怎么造成的?」乔巧也是刚看到这片血迹,将那对大眼睛睁得更大了。
「哼,你觉得呢,小李?」季彤看着空白边缘的模糊血影,道。
「嗯?」李沾微微低着头,仔细一想,便道,「我知道了!这原本沙发底下藏着东西,兇手并没有找到;等崔智俊叫人将沙发掀开的时候,藏着的兇手才发现这个秘密,于是现身砍杀受害者,血也溅到了沙发底,但由于被那件东西挡着,血迹有部分是空白的。而后崔智俊拿走东西,向外逃跑,兇手也愤怒之下一脚踢开沙发,血液经过一段时间向这片空白处扩散,将它染成红色,但仍然留了这两点空白区域。」
「嗯,原来是这样。」乔巧皱着眉头点着头,「但这算什么收获?其实在这里取的所有证,分析的所有经过,都没什么用,毕竟,外面的监控早就拍下了一切。」
「嗯,有道理。」季彤轻轻一笑,转身向门外走去,「但现在知道东西没丢,至少没那么忧心忡忡了。」
「那是什么东西?有这么重要?」乔巧问。
「呵,你还是干好你的法医吧,剩下的,交给我们!」李沾眉头一挑,跟着季彤走出门去。
「季队,有个问题我没想明白。」坐在车上,还没发动车子,李沾就急忙转向季彤,问道,「在现场看着,像是兇手在受害者回来之前就已经躲在房内了,而且有不少人;这样他们就不会躲得很隐秘,所以受害者在取物之前就发现有人躲着的可能性非常大;所以受害者进房间时,几乎明知是死路,那为什么还要进去呢?」
季彤揉揉睛明穴,不答反问:「如果你是兇手,你在受害者未归之前就到了,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先到处翻找东西。」
「那为什么兇手在受害者回来之时,是躲着的?」
「对呀。」李沾低头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叫道,「啊,我知道了!因为兇手正在找的时候,受害者正好回来。把风的人回来通知,而东西还没有找到,所以就先躲起来,等受害者进来再抓住,逼她说出藏着的东西。」
季彤道:「所以喽,受害者进门,首先见到房内被翻乱了,继而担心东西有没有被找到,并认为兇手们已经离开了,于是直奔沙发,让保镖将沙发翻过来;而就在这时候,兇手出现了,两名翻沙发的保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砍倒,另外的保镖赶紧跑过来支援,保护受害者一路逃走。」
「原来如此啊。」李沾讷讷地点着头,慢慢转过身去。
「喂,小赵……」李沾从后视镜看到季彤接起电话,便发动车子。等电话打完,才开口问:「什么事啊,季队?」
「嗯,你跟看守所那边打个招呼,安排一下我们去见见苏嫆。」季彤道。
「见苏嫆?」李沾面上一喜,「难道是六狐那边有发现了?」
季彤并未回答,轻轻合上双眼,舒服地躺进后座里。
雪,窸窸窣窣地自夜空降落,与落雨的潇潇洒洒不同,雪总藏着一股凝重。落在街道旁,落在林木间,触之即化,却别添萧索冷意;雪夜中的人,似是禁不住这股寒意,匆匆而行;唯有负伤的人,虽然心急如焚,但蹒跚的步履无法满足冀望的脚步。
忍着伤痛,一步一步在林间穿行,劳累、恐惧和寒冷,已是身心俱疲。
「我、我走不动了!」女人的声音划破暗夜。
沉默片刻,走在女人前面的男子蹲下来,用韩语说着:「就先休息一下吧,树林里这么黑,他们找不到我们。」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穿林而来,紧接着又射入两道,夹杂着一阵枯枝败叶被踩踏的「嗞嗞」声,几道黑影向他们快速奔来。
「糟糕!来的这么快!」男人一把拉起女人的手,向密林深处跑去。
「血迹往那边去了!」「我看到他们了!」「快追,别让他们跑了!」
嘈杂的追击声越来越近。
「哈、哈、哈!」呼吸越来越短促。
「呃!」男人左手紧紧拉住女人,右手按住伤可见骨的右肋,但血液却按不住。「崔姐,你快跑!」男人停下来,将女人推向远处。
「你要干什么!」女人瞪大双眼,苍白的嘴唇颤抖着。
「我身上的血止不住了,他们会找到我们的。我拖住他们,你快跑!」男人一声吼,向女人相反的方向跑去。
女人听着越来越近的吵闹声,不敢停留,急急奔逃。但跑出不过几分钟,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惨嚎……
「呀!」急躁的心情让她不辨方向,再加上树林中的黑暗,她脚下一空,从土坡上滚落下去……
「镇长,您看……」
「伤得重吗?」
「都是皮外伤。」
「带上。」
「哢哢」压雪的声音响起,像是被雪浇了一层奶油的山间水泥路上,留下两道车辙印。
「谑,这雪说下就下,还真是冻得慌啊!」带着三名警员,坐在路边的烧烤摊上,高天行吐着烟圈,一边说道。
「可不是嘛,天气预报也不準了。」坐在高天行对面的警员搓着手道,「倒是亏了那姓季的我们才能提早下班,不然待在现场,得更冷。」
「哈哈,她得冻死在那了!」另一名警员笑道。
坐高天行右边的警员给他满上一杯啤酒,说:「头儿,要说季队长确实有些本事,去年连破九大案,也算是轰动警界了。我们真不跟她合作?」
「说真的,我也挺佩服她的。」高天行喝下半杯酒,「但她毕竟一大老娘们儿,不在家带孩子,跑现场去看尸体,让我们这些个爷们儿脸往哪搁?」
「可不是嘛,女人嘛,还是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不然出了事,我们男人还得担责。」对面的警员说着。
「话也不能这么说,季队长都快30了,还是单身,她的事业心,还真没几个男人比得上。」
「嘿,你还别说,还真是奇怪。警队里多少好男人她都不要,难道想找个富二代?」
「可不是嘛,员警那可是最具责任心的职业,这都不要,她想干嘛?」
高天行抿嘴一笑,喝下剩下的酒,往前倾下身子,朝警员们招招手,低声道:「这个问题很简单,你们去看看『末日狂花』的案卷就知道了,她在警期间,是季彤最崇拜的物件。」
「末、末日狂花!」
三人惊声,那是警界最不愿提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