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跟在那头银灰獒犬屁股后面走出几十步后,罗朱和格桑卓玛才深深庆幸刚才放弃负隅顽抗的决策有多么英明,多么正确。
这条暗道幸运地没有一个兵士驻守,但灯光扫过之处,这条暗道又不幸地每隔数十步就潜伏着一头比兵士还可怕的吃人獒犬。一双双獒眼在昏暗中射出狰狞噬人的兇光,毛发厚密的粗壮脖颈内不时发出压抑浑厚的狺狺闷嗥。然而在带路的银灰獒犬走过时,它们的前肢全都半伏在地,硕大的头颅微垂,好似向王者膜拜臣服。等她们刚走过,便自动尾随在后。
前是兇残剽悍的獒犬,后是兇残剽悍的獒犬,一条暗道仅容她和格桑卓玛勉强并肩走。逃,无疑是种遥不可及的美丽奢望。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极刑,罗朱已无暇畅想,她现在最怕的,分分秒秒提防的是跟在后面的一群獒犬会不会被她身上的血腥味刺激得兽性大发,突然扑上来将她撕咬成碎片,最后吃得连渣都不剩。
9厘米的刀刃依旧锋利,但已被她收进了刀柄中。在几十头兇残悍猛的獒犬面前,这把曾给予了她无数便利,让她无数次脱困的瑞士军刀显得是那般的弱小无用。
“罗朱阿姐,前面好像有光!”手上一紧,耳边响起格桑卓玛兴奋的声音。
罗朱抬眸往前凝目望去,果然,前方隐隐出现了几点白光,那是……是大自然的光芒!难道说带路的獒犬打算私自放了她们?心头不由突然腾起一片狂喜。忘形之下,她竟拖着格桑卓玛侧身越过带路的银灰獒犬,跌跌撞撞地向那处亮光狂奔过去。
暗道口!是暗道口!是货真价实的暗道口!蹲在暗道口面前,她几乎喜极而泣。小心翼翼地扒开遮蔽暗道口的茂密灌木丛,往外探出头查看。然后,满腔的惊喜、激动和兴奋变成了漫无边际的绝望。
她的推测没出错,西边是断崖,断崖下是深深的沟壑,沟壑间有一条极为隐蔽的暗道出口。但是,为毛沟壑中站着一排排武装森严的兵士?一个石台子正对着暗道口,台上不仅或坐或站了几个男女,还卧着两头雪豹,台下压跪着一个个似曾相识的女奴。台子正中坐着的那个衣着华贵,令人望而生畏的男人正是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禽兽气质的古格王。而站在他旁边的男人则是虐了她一次又一次的王家黑骑队队正,法王的卓尼钦波──烈?释迦闼修。
“守株待兔”四个大字啪啪啪打在了罗朱的脑子里,此时此刻她胸中奔腾过千万匹草泥马,疯狂地想狂号,想怒吼。尼玛的禽兽王禽兽兵驯养的吃人獒犬能善良到哪儿去?是她自个异想天开发蠢了。尼玛的她果然上演了一场猪猡的逃亡供禽兽娱乐!指不定阿兰尼玛和她之所以能听到配种的消息也是禽兽王故意授意泄露的,目的就是为了压迫她们拼命逃亡以供娱乐。难怪石窟里没有兵士严密把守,难怪会让她们吃饱喝足养足体力,难怪暗道中没碰上一个要命的机关!回去!老子要回去继续蹲石窟,坚决不当猴子奉陪禽兽!
她义愤填膺地正準备缩回身体,冷不防屁股被什么东西大力一拱一推,整个人就从暗道口沖出掉了下去。
人在转,天在转,地在转,后脑勺狠狠着地,眼前旋转着一圈圈昏黑,昏黑的轨迹上还散布着一一颗颗金色的小星星。
砰──
一个不算轻的物体雪上加霜地重重压在她胸腹上。胸口闷窒,胃部钝痛,呼吸停顿,她哇地一声,将才滑进胃里的粗糙糌粑合着胃酸全吐了出来。只觉眼前的昏黑更浓,旋转得更快,小星星又密集了许多。
头晕、头痛、肩痛、背痛、屁股痛、胸口痛、手痛、脚痛……四肢百骸都痛散架了,完全凝不出一丝力气。努力睁眼,却昏茫茫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想就这么一直躺下去、躺下去。
“罗朱阿姐!罗朱阿姐!”胸腹间的重物虽然慢慢挪开了,但有个噪杂至极的哭喊声却不绝于耳,已经虚弱不堪的身体竟然还被残忍地猛烈摇晃,晃得她的头更晕,身体更痛。
尼玛的白癡卓玛,做姐的好心给你垫背,你起码也该有点常识有点良心地检查检查我的骨头摔断没吧?咋就愚蠢地化身咆哮门的马教主抓着我狂摇呢?再摇下去,我真要死于脑震蕩了。
像是听懂了她内心的喊话,剧烈的摇晃突然消失,哭喊也降低了,一双有力的大手在她身上游走。不色情,不淫秽,很严肃地查探着她体内每一根骨头的受损度。大手摸到她缠满了布带的两条手臂上,突然狠狠一握。
“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中,她猛地鼓睁眼睛,涣散的眼瞳终于聚焦,挣脱昏黑的迷雾,看清了色彩斑斓的世界。
带子似的蓝天白云,斑驳灿烂的金色阳光。阴影中一张粗犷而残佞的男人面庞,正朝她微微狞笑。
“骨头没断,只是人更脏更丑了。”释迦闼修咧嘴露出一弧白色磁光,抬起她的一条手臂在她眼前摇了摇。经他大力一握,白布上浸染出大片新鲜的殷红,触目惊心。
罗朱无神地瞅他一眼,是死是活已不由她来做主,她也实在没力气反抗了。
释迦闼修捉住她一只糊满血液的手放到鼻端嗅了嗅,残忍的笑意中有了一丝赞赏,“杀了一头獒犬,换来银猊的青睐,就算这双手臂断掉也值得。”他举起从地上拾起的瑞士军刀,挑了挑眉,肯定道,“用的是它。”
从高处跌落时,军刀不慎脱手,镶在刀柄上的LDE灯泡正巧碰撞在一块尖石上,坏了。这种现代化灯泡碰烂了也好,免得被人当成妖怪。
“还我!”罗朱第一反应是理直气壮地讨要自己赖以生存三年的多用型工具刀,在看到男人玩味十足的眼神后才后知后觉地领悟到自己的言行勇敢得有多么的愚昧。立刻亡羊补牢地微阖了眼帘,闭紧嘴巴变为沈默的木头人。
“你自己向王讨要吧。”看着这个反应敏锐的狡猾脏女人,释迦闼修的心情颇好,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笑得分外开心。也不避讳罗朱身上的脏污,拉住她的手臂倏地将她从地上拽起轻轻松松地扛在了肩上,“跟着走。”他居高临下地对瘫坐在地上,满脸恐惧的格桑卓玛冷声道,脸上的笑容转瞬在唇角凝固成嗜杀的腥厉。
手断了,手断了,手断了!罗朱浑身抽搐哆嗦着倒挂在男人强健宽阔的钢铁肩背上,柔软的肚腹被硬物猛地一咯,嘴巴一张又吐出一口胃酸,大部分都溅在了男人低调奢华的衣袍上。
释迦闼修在她的翘臀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以示惩罚,倒也未多做计较,大踏步走回王所在的台下,毫不怜惜地将肩上的脏女人往地上一扔。幸亏踉跄跟在后面的格桑卓玛及时仆倒在地上用身体接了个正着,才让罗朱幸免第二次强力跌摔。
“罗朱阿姐,你……你没事吗?”格桑卓玛吃力地问道。整个人趴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动弹不得。
“脑……脑震蕩,头晕想吐……浑身痛……动不了……”罗朱仰倒在她背上,瞇眼望着窄窄的蓝天,诚实地诉说出当前的身体惨况。
前半句格桑卓玛听不懂,后半句虽然听懂了,却也没力气挪动或是翻身查看照顾压在身上的病患,只好无奈道:“我……我也动不了了,罗朱阿姐就……就躺我背上……休息吧。”
她们算不算一对难姐难妹?罗朱正苦中作乐地琢磨着,突然,脑袋上方飘来一片阴影,一颗硕大的银灰色獒头跃入眼帘,蓝色的三角吊眼深邃兇戾,毒辣冰冷。
干嘛?要咬她?濒临瘫痪的心又咚咚咚地狂跳起来,她凝聚所有残剩的力气兇狠回瞪那双三角吊眼。老子都沦落到这种凄惨境地了,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难不成临死前还要怕一头狗娘养的畜牲?
银灰色的獒头轻微晃了晃,一条猩红的舌头伸出,在她骯脏得无与伦比的脸上哧溜舔了一下,从下巴一直倒舔上额头。即使隔着一层厚厚的血污,也依然能清楚地感受到那条舌头的粗糙和温热。
罗朱僵硬了,不是没被宠物狗舔过,但从来没被这种恐怖的非自家圈养的兇猛到能吃人的獒犬舔过。
舌头舔过之后,獒犬的头搁在了她高耸的胸脯上,又在弹性十足的柔软间蹭了蹭,然后颇为惬意地瞇起了眼睛。
罗朱石化了,这是……一头色獒?!
台下的人獒互动尽数落在台上两个男人的眼中,神色间都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诧异。
“银猊还真的选中了她伺候?”赞布卓顿轻挑眉峰。
“应该是。”释迦闼修敛眉垂眸,唇角轻勾。脏女人的运气不错,银猊是军中数千獒犬的头獒,很得王的宠爱。
赞布卓顿把玩着释迦闼修呈上来的短刀,将嵌在刀柄内的各类器具一一拉出,古铜色的粗砺指尖抚过大刀刃上还沾着血迹的凹槽,眸光暗沈:“烈,那个女奴就是用这把小刀来宰杀獒犬的?”
“是。”
“赏给你。”他将刀随意抛了出去。
“臣下谢王赏赐。”释迦闼修精準地捉住刀柄,连忙行礼谢赏。
“呵呵,开始下一个游戏吧。”赞布卓顿捏捏十指,发出一串劈里啪啦的脆响。悠閑地从榻椅上站起身,踱步向台前走去,俯瞰台下女奴的视线逐渐变得诡谲狞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