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讨厌你。”她看着多吉的眼睛,强忍着疼,慢慢说道,“多吉像阳光一样热情温暖,明媚可爱,我怎么可能讨厌?”
“姐姐骗我!”黯淡的棕色大眼陡然明亮起来,闪耀出阳光的金辉,嘴巴却硬硬地不服软。
“没骗你。”她龇了龇牙,吸口冷气,继续道,“我真的没有受伤,身体健康的女人大多每月会流一次血,称为月经。它代表着女人能嫁人生孩子了,是一种十分正常的现象。”不想再伤害一个孩子的心,就只有克服尴尬和羞囧,老老实实地解释。
“那姐姐为什么好像很痛的样子?”多吉半信半疑,粗糙的手落在她的额头,担心道,“姐姐的额头好凉。”
一片诱人舒适的温暖覆盖上额头。罗朱强笑了一下,眼睫微垂,双颊晕烫燥热,对给古代高原男童普及女性生理知识还是感到分外尴尬和力不从心,难怪当年的老师会分男女生分别讲解生理卫生知识。
“流血时,因为个人体质原因,有的女人不会痛,有的女人小腹内会微痛,有的女人则会很痛,我运气不好,属于很痛的那部分女人。”
多吉静默了,似乎是在思考。片刻,他极为认真地低声问道:“姐姐会……会痛上多久?”
“熬过前两天,后面就不太痛了。”脸上火烧火燎地发烫,她嗫嚅地回道。
一根粗糙温暖的褐色手指轻轻抚上她破烂的唇瓣,“姐姐痛的时候咬我的手指就好了,别再咬自己的嘴唇了 。”阳光青草暖息带着男童特有的清新轻轻扑吹脸庞,凝视她的棕色眼睛禁锢着豔阳的金暖,满是郑重的担忧和心疼,
她是个二十岁的成年人,如今却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担心着、关心着、怜惜着,而他们只不过萍水相逢,彼此有些同病相怜的一见如故罢了。这个男童的年龄与扎西家的德央相仿,言行却明显比德央更老成,更懂得关爱体贴人。
广袤恶劣的屋脊高原除了培育像古格王、释迦闼修那样兇残的禽兽人类外,还培育了像扎西一家、多吉这样淳朴热情,善良体贴的美丽人类。羞窘和尴尬退去了,涌动在胸中的是柔柔的暖和流泪的沖动。
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握住多吉摩挲在唇上的手指,绽开个由衷的浅浅笑容:“好。”就算多吉给出的是孩童美丽的谎言,她也感谢他此刻的安慰和体贴。
“姐姐的手好冰!”多吉讶然惊呼,连忙反握住她的手,使劲揉搓起来。
多吉看起来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孩童,骨架却生得十分高大,粗略估计已经快要接近一米七了。双手修长粗糙,指节分明,手掌比成年男子小了些,指骨也要纤细些。粗糙的掌心将细嫩肌肤磨得有些刺痛,却暖烘烘的,活似个天然的烤炉。浑身冷寒的罗朱不禁贪恋起这丁点久违的温暖,遂一声不吭地由着他搓揉。
搓热了一只手,她自动自发地将另一只手伸出去。等到另一只手被搓热后,她再将前一只变冷了的手伸出去,如此循环两次后,多吉发现了问题。
“姐姐的身体不能保持暖热?”
“嗯,很讨厌的体质。”罗朱嘶嘶抽气忍过一阵绞痛,精神变得有些恹恹。
他将又搓热的嫩手塞进被窝,歪头想了想,突然抬手把身上破旧的光板皮袍迅速一脱,极快地揭开罗朱的被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鉆进了被窝里。
“姐姐,让我给你暖暖身体吧。”他对浸骨的冰凉毫无畏惧,张开双臂抱住蜷缩的罗朱,把她整个搂在温暖的怀里。睁着一双纯凈温暖,明媚灿烂的棕色大眼看向她,软声求道。
罗朱呆愣愣地看着被窝里突然多出来并抱住自己的暖热东西,大脑一时仍未回过神来。
“你──你──”舌头好像打了结似的,吐不出完整的话。
“姐姐,我天生不怕冷,你不用怕冰着我。”多吉自顾自地接过话头。
“你──你──”罗朱继续吃力地打结。十一二岁不算太小了吧?是不是要避下嫌?而且这样汲取一个孩童的体热是不是太无耻太不道德了?脑子里是这样想的,身体却像是有着主动意识般把多吉这个大热炉子贴得紧紧的。如果不是她拼命忍耐,那双手、那双脚早就撩开多吉的麻布破衣,直接贴上肌肤烘烤了。
“姐姐,你看,我总能为你做一件事的。”多吉的唇边漾开欣慰的甜笑,一双金暖的棕色大眼弯成两道弦月,显得既憨然可掬又灵慧调皮。
罗朱一怔,涌到喉咙里的拒绝凝住了。人都鉆进被窝了,如果再矫情地谢绝,估计又会伤到多吉那颗敏感纯洁的心吧?而紧贴身体的团团暖气也让她舍不得断然拒绝。艰难地挣扎片刻,她最终妥协认输。好吧,她就龌龊无耻地压榨一回童工。
“谢……谢谢……”她有些难为情地道谢,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无耻无良,又连忙补充道,“你要是受不住我的寒凉,就立刻鉆出被窝,千万别冻着自己了。”
“不会冻着的,姐姐放心。”多吉笑瞇瞇地宽慰道,手滑到她的腰间,擅自解起夹衣来,“姐姐,穿得太多,暖起来会很慢的,我帮你把夹衣脱了吧。”
“嗯。”罗朱没有犹豫推却。多吉说的是事实。大冷天睡被窝,穿得越少越能快速积聚热量。只是她的体质穿厚穿薄一个样,没啥太大区别。不过有了个人体暖炉就不同了,穿得轻薄才能快速吸收别人的热量。
夹衣脱去,里面的丝绸内衣又湿又冷,紧紧地贴在她的后背上。
多吉拉拉湿润冰冷的绸衣,轻轻蹙起眉头,建议道:“姐姐,把内衣也脱了吧,它已经湿透了,你穿着睡会得病的。”
罗朱的心咚地惊跳了一下,慌忙摇头:“不,不,我不习惯裸睡,内衣在被子里烘烘就干了。”开玩笑,古有男女七岁不同席之说。她是没啥封建思想的现代女人,和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童共处一个被窝勉强能接受。真要裸身相抱相拥,就算是为了取暖,还是颇有一定的挑战度。
多吉看罗朱态度十分坚决,便也打住了脱她内衣的念头,手掌却突然滑到了她的小腹上。
“多吉,你做什么?”罗朱惊叫,慌不迭地捉住他的手。
“姐姐不是小腹痛吗?我给你揉揉,揉揉就不痛了。”多吉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小时候哪儿摔痛了,阿妈都会给我揉揉的,有时候阿兄也会给我揉揉。”
罗朱严重怀疑多吉被释迦闼修的举动污染了,可看向自己的又是一双多纯洁美好,多善良体贴的眼睛啊!是她……是她龌龊地想得太多了吧?在这样无垢的注视下,在渴望摆脱痛苦的潜意识下,心防和戒备节节败退,最终松开了手。
多吉隔着轻薄的绸衣规矩地揉按起来,他的手没有释迦闼修的手巨大,却同样暖热有力,手法没有释迦闼修娴熟,笨拙中却更显拳拳稚子心意。
“姐姐,不痛了呵,不痛了。讨厌的痛全飞了,飞到了雪山上……”他一边按揉,一边轻声软哄。软哄声慢慢拉长,变成极轻柔动听的小调,略略弯起的棕色眼眸泛起微微的夏日暗金,蕩漾着潋滟的春水,灿烂纯凈,温暖明媚,所有的复杂黑暗丑恶都不存在了,只余下一份无暇洁凈的美好。那双眼睛仿佛似曾相识,又仿佛遥远陌生。
四肢慢慢暖热起来,小腹内的疼痛渐渐散去,罗朱的眼皮轻轻耷拉下来。
迷蒙睡去前,她忽然想到一个被忽略了很久的问题。
多吉是怎么进入她的牢房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