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朱脑袋昏乎、眼前恍惚,时不时飘来一两圈黑晕。四肢绵软、身体倦怠,心脏除了无力还在一个劲儿地发颤战栗。
原因无它,从醒来开始,她就在药池子里和便桶处两点一线来回行动。皮肤泡皱了一层,脱掉了一层,新长了一层。被迫吞下各种各样的药物,上吐下泻了一次又一次,比得了痢疾还可怕。身体从里到外时刻都处在宛如切肤刮骨的剧痛之中,忽冷忽热,常常熬不住地晕厥过去。药池周围离地一米多高处超乎现实常理地飘浮着四颗好像灰黑色烟雾凝成的娃娃脑袋,烟雾舌头伸长到池子里,稚气精致的五官栩栩如生,怎么看怎么诡谲。但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差不多有一大半时间都守在她身边的莲华法王白玛丹增。
初醒时,她正躺在药池子里,熟悉的红褐色药糊包裹着身体,守在身侧的是笑得温柔慈爱的魔鬼法王。迷茫的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念头是“得救了!”,紧接着涌出的是各种疑惑。她不是在禽兽王的强暴中痛晕死过去了吗,为毛醒来又回到了魔鬼的密室中?难道说禽兽王强夺了她的处女膜后就对她腻味了,然后将她转手给了魔鬼法王?她记得魔鬼法王一直垂涎她身上的劳什子鬼灵气,心心念念着要双修,不会真是禽兽王嫌弃她不能伺候他,兼为了讨好法王,就?
心里莫明地有着一丝针扎般的锐痛,好像落进了不见天日的深渊中,情绪消沈低落到了极点。她还是被禽兽狠狠咬了一大口,失去了那层膜。然而心中的痛和沈郁好像不止是哀悼失去的贞洁,还因……她暗暗告诉自己,一个残破的低贱奴隶被主人随意转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必要伤怀介意,她只是一件卑微的物品。
落在禽兽王手中和落在魔鬼手中,几乎没什么大的区别,不过是换了折磨的方式。她漠然扫过魔鬼法王温柔清雅的笑脸,慢慢闭上眼,努力对抗着加诸在身上的痛楚。被药物煎熬的痛还比不上被禽兽强暴的痛,她可以熬过去的。她在剧烈的疼痛中昏昏沈沈地想着。而这一熬,就不知熬了多久。
魔鬼法王盘坐在蒲团上,手里拨着凤眼菩提念珠,绀青凤眼笑盈盈地注视着她,温柔和蔼中带着俯瞰众生的慈悲怜悯,清雅圣洁中透着神山之巅的遥远缥缈,让人由衷升起虔诚仰望,伏地膜拜之心。
密室里看不见白天,也看不见黑夜,酥油长明灯仿佛永恒地燃烧着,呼吸的空气却并不浑浊。罗朱不知道自己被这样折磨了多少天,她甚至产生了漫无止境的悲观和绝望。
“……观自在菩萨大悲薰心,以慈善根力化为毗那夜迦妇女身,往彼欢喜王所。时彼王见此妇女,欲心炽盛,欲触彼毗那迦女,而抱其身。于时,障女形故不肯受之。彼王即作爱敬。于是彼女言:‘我虽似障女。从昔以来能受佛教,得袈裟。若实欲触我身者。可随我教,即如我至尽未来世,能为护法否?又从我护诸行人,莫作障碍不?又依我已后莫作毒心不?汝受如是教者,为我亲友。’时毗那夜迦言:‘我依缘今值汝等,从今以后,随汝等语,修护佛法。’于是毗那夜迦女含笑而相抱……”
柔和温醇的空灵磁音在耳畔温和地萦绕,娓娓动听得好像山涧雪水淙淙,纷繁落英轻盈飘舞。饱受折磨的日子里,只要她醒着,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魔鬼法王逮着空閑就会给她讲佛苯教的故事。到现在截止,她已经听了数百个故事。
目前正在讲述的是一个名叫欢喜的毗那夜迦国国王残忍成性,观世音化为美女和毗那夜迦王交欢,醉于女色的毗那夜迦王终为美女所征服而皈依佛教,成为佛坛上众金刚的主尊的故事。据说这是欢喜佛的来源,也揭示了佛苯教中“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利用“空乐双运”产生悟空性,达到“以欲制欲”目的的教义。
小时候梦想着能有人讲床头故事哄她睡觉,结果那愿望一直没能实现。长大了,不需要的时候,这愿望却不期而至。如果讲故事的地点是在床上,而不是坚硬的药池中;如果身上盖得是软绵绵的被褥,而不是气味腥甜芬芳中又带点恶臭的药糊;如果讲故事的是内外皆慈的得道高僧,而不是披着神佛外衣的魔鬼法王,罗朱相信自己可能会生出些老大慰怀的感触。
可笑呵,一个王嗜好哺喂她,一个法王嗜好讲故事给她听,但这看似温柔怜爱的举动都建立在疼痛无比的折磨之上。此刻,她居然有些怀念起释迦闼修那头兇兽来。至少,在相处的后一段时间里,他是真的对她好。
身上切肤刮骨的疼痛逐渐消弭,她再也吐不出、拉不出什么东西了。整个人好像经历了一次彻彻底底的扫除和改造,颇像武林秘籍《易筋经》中所描述的洗筋伐髓。
“小猪,古格王穆赤?赞布卓顿就是故事里残暴冷酷的毗那夜迦王,你不想做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先以爱欲诱惑,再感化他,引他遁入慈悲仁爱之道吗?”
“……不想。”又来了,每个故事讲完后,魔鬼法王总会进行人物代入,孜孜不倦地对她洗脑,以期培养出她“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崇高奉献精神。与魔鬼法王相处这么久,她大概明白事实可能并不像初醒时的猜测。可是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不管禽兽王是把她寄放在这里养伤也好,还是真的将她送给了魔鬼法王,总之,她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回血腥的噬人王宫。魔鬼法王虽然用药物折磨得她心尖打颤,又惦记着要汲取她的灵气,但面子上从来都是慈爱温柔有加,这比待在喜怒不定的禽兽王身边好过多了。
“小猪,王若变得慈悲仁爱,不仅能减轻你自己的痛苦,还造福了蕓蕓众生,你将受古格万民敬仰爱戴,何乐而不为呢?”
让兇残的吃肉禽兽变成温驯的吃草家畜,她自认拼上老命也没那个本事。彼时禽兽王撕裂她身体的剧烈痛楚和面临强暴死亡的悲厉至今铭刻在心,除非她脑袋被门夹了,才会主动为了蕓蕓大众幸福以身供奉禽兽。
“我就一凡人,不想成神成佛,法王不用度化我。”她抿抿唇,力持淡漠道。
白玛丹增脸上毫无半丝不悦,他浅浅一笑,恍若风拂雪莲,冷冽清雅的莲香幽幽弥散:“小猪,听了那么多故事和劝说,你的心仍旧坚如磐石,这一点很令我赞赏。不过你虽不愿主动用身体去感化冷酷残暴的王,我身为古格莲华法王,却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关爱我的广众信徒,只有违背你的意愿,委屈你一个了。”
什么……什么意思?!
罗朱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面前举手投足间俱是一片风华仁爱的莲花法王,紧绷的心倏地提到嗓子眼,生出极为不详的预感。她想从药池中挣扎起来,才从疼痛和上吐下泻中熬过来的身体却软绵得好比裹在身上的药糊,使不出一点力气,恰似待宰的羔羊。
“小猪,经过十五天的炼制,你体内的杂质终于被剔除干凈,那股蕴含了宇宙能量的远古神山灵气变得更加精纯,已是密修者加深修持的最顶级的双修莲女。”他弯下腰,将满身药糊的她从药池里抱出,完全不在意洁凈的僧服被红褐的药糊染脏。薄薄的莲白唇瓣蒙上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莹润柔软,溢散出介于圣洁和妖娆的淡淡魅惑,“如今,你已是王进献给我的祭品,这个奴印上重叠着独属莲华法王印记。”指腹在罗朱右肩的奴印上轻轻摩挲,嘴角的笑似水温柔。
在奴印的四周边缘多出了盛开连缀的蔓枝莲花,爬满小半个圆润细嫩的肩头,淡绿的枝干,粉白色的花瓣形状优美,色泽饱满,偶尔变换角度看去,还闪烁着莹莹晨露之光。朵朵莲花纯美娇俏,在肩头仿若呼之欲出,竟像活的一般。
在这一段名为疗伤,实则备受折磨的日子里,罗朱就没有穿过一次衣物。碰到上吐下泻时,负责拎送她在便桶和药池间来回奔波的只有魔鬼法王。习惯成自然,在魔鬼法王面前,针对他三不五时的搂抱,她已由最初的尴尬羞恼变成了麻木淡定,女人的矜持害羞之类的玩意早被她踩在了脚板底下。
祭品?祭品!
罗朱闻言面色瞬间变得难看之极。为毛在这么长的时间中,魔鬼法王对“祭品”一词只字未提?!
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冬季法会上那个被牦牛强暴致死,死后被分解成若干零碎的少女祭品,浑身从里到外地冰凉了。口胡!与其被低等畜牲强暴致死,再被残忍分尸,还不如滚回王宫当禽兽王的奴隶,好歹强暴犯是头披着人皮的高等禽兽,好歹在她大哭时,高等禽兽会收手忍耐兽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