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来至一座金碧辉煌的酒楼,那掌柜的亲自恭恭敬敬将三人迎入楼上雅座。入了座,那掌柜朝着蔡灵灵与蔡嫣然,道:“请问两位姑娘……”
蔡嫣然截口道:“我也茹素。”
蔡灵灵低声埋怨道:“一路上都是这样,年纪轻轻,你又何必?”蔡嫣然充耳不闻,蔡灵灵气得小嘴一嘟。
那掌柜的却向蔡灵灵道:“姑娘是……”
蔡灵灵将手一摆,赌气的道:“我也一样罢了。”
那掌柜的问毕,躬身一礼,退了出去。隔了一忽,各色素菜,如流水般送上,虽是素的,那色香味,件件不逊鸡鸭烹调,器皿是最精致的瓷器,匙箸是银的。蔡灵灵睹状,黛眉微蹙,道:“何必那么多?咱们只有三个人。”
蔡嫣然接口笑道:“款待武圣后人,安能寒酸。”指那些匙筷,道:“你瞧,为祛咱们疑虑,连匙着都用银制的。”
蔡灵灵玲珑剔透,一经提醒,恍然道:“是五毒宫?抑或九阴教?”
蔡嫣然含笑道:“地近鲁南,那是五毒宫的可能多些了。”
忽听元清大师道:“来了。”
蔡灵灵一凝神,道:“有人在问那掌柜咱们在那里,那掌柜的说,咱们在四号座,嗯,上来了。”
蔡嫣然运功于耳,却听不见声音,不由笑道:“这人功力比我高。”
蔡灵灵道:“谁教你把日子放在佛经上比武功上多,否则进境……”忽然座帘一掀,走入一个身躯魁悟,紫棠面皮的老者,蔡灵灵倏地住口。
忽见那紫面老者扫了三人一眼,在蔡灵灵花容之上,不由一顿,随朝元清大师抱拳一礼,道:“淡酒薄肴,多有怠慢了。”
元清大师合什还礼,道:“多蒙施主盛情接待,老衲眼拙……”
那紫面老者阴阴一笑,道:“老朽董鹏亮,蒙神君恩典,忝掌人文一坛。”
元清大师道:“原来是董坛主,老衲失敬了。”微微一顿,道:“董坛主此来,有何见教?”
董鹏亮道:“老朽奉命投柬。”自怀中取出一张大红柬帖,双手奉上,道:“此柬本当早已送及,只因大师身份不比寻常,神君特命老朽专呈,故稽延迄今。”
元清大师见对方以礼而来,自也不便怠慢,接过手中。含笑道:“山野之人,竟承贵上如此看重,实是惭愧万分。”
展开柬帖,只见上面短短三行:“字奉元清大师尊座:谨订端阳佳节,于沂蒙放牛坪,举行开坛大典,敬备菲酌,恭候光临。”落款却写着:“无量山,神龙山二代弟子,五毒宫掌教江某人顿首”一十八字。
元清大师暗暗想道:“这一路上,闻得五毒宫主,乃当年无量神君之徒江泽清,想那李无量,死于林神医手底,江泽清揭明无量弟子,自是决心一报师仇了。”
只听董鹏亮道:“蔡姑娘随着尊长,蔡姑娘属于奼女教下,故两位姑娘请帖,俱未另行致送。”
蔡灵灵就元清大师手中,将请帖看了,秀目一抬,道:“这是小事,倒是我有几处不解的地方,想请董坛主不吝指教。”
董鹏亮呵呵一笑,道:“姑娘请说。”
蔡灵灵道:“听说贵教开坛大典,原定四月六日,怎么变成端午节那一天了?”
董鹏亮干笑一声,道:“因事延迟,如此而已。”
蔡灵灵冷冷一笑,道:“还有无量山与神龙山,分明是两处地方,风马牛不相及,贵上牵扯一起,实在令我大惑不解。”
董鹏亮闻言,面色不由一变,瞬即恢复,道:“学无常师,神君先后受业无量神君李公,继得前代神君遗笈,自志源流,示不忘本。”
蔡灵灵暗道:此人也有口才,把那五毒宫主,说成了重义之人。口齿一启,还待说话。元清大师却不愿口舌争论,含笑道:“莫明山之处,贵教请帖发出与否?”
董鹏亮道:“莫明山,武林重镇,敝教岂能漏了。”
元清大师暗道:“五毒宫主胆敢邀约李长风,若非自信武功已可匹敌,则必另有阴谋……”转念之下,淡淡笑道:“老衲疏野成性,筋骨疏懒,不克参与,只有辜负贵上投柬之意了。”
董鹏亮大出意外,怔了一怔,道:“大师若是不去,典礼中少了武圣传人,那可要减色不少了。”
元清大师淡淡一笑,道:“老衲—生未在江湖行走,并无赫赫之名,到与不到,实不足轻重。”
董鹏亮心中暗急,眼珠一转,故意傲然一笑,道:“神君有意在大典中,一开较技大会,想武林中,盗窃虚名之辈,所在多有,届时必不敢参加……”
蔡灵灵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想见识武圣绝学,还不容易,接我一掌。”玉掌一挥,待要隔席拍将过去。
董鹏亮心神一凛,暗忖:由几次动手经过看来,这丫头武功在我之上,何况此来,严戒与蔡家引起沖突,心神一转,不接不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蔡灵灵自不能向不还手的人出手,无奈收掌,道:“你既敢轻视武圣武功,为何不敢接招?”
董鹏亮笑声一歇,道:“老朽那敢轻视。”
蔡灵灵怒声道:“你明明说……”
突然想起董鹏亮语中虽有轻视之意,但指的是不参与五毒宫开坛大典的人,顿时改口,道:“五毒宫开坛之典,有什么了不起,竟敢用来衡量天下英雄。”董鹏亮淡淡一笑,目光一转,望向元清大师。
只见元清大师沉吟一瞬,忽慈目一睁,精光徒现。董鹏亮目光与元清大师一触,只觉有若两道利箭,射人心头,心头一震,暗道:这兇和尚好高功力。但听元清大师低宣一声佛号,道:“老衲薄技,本不敢妄与这等盛典……”
董鹏亮接口道:“大师而今是答允莅临了?”
元请大师肃然道:“董坛主放心,贵教开坛大典,老衲必到。”
董鹏亮心中暗喜,道:“大师既惠然肯来,敝教开坛大典,增辉不少,与会群雄,得观武圣之神功绝艺,当可一开眼界。”目光一转,忽又望向蔡灵灵,笑道:“蔡姑娘与令尊长走这条路上,莫非是要去并州?”
蔡灵灵冷然说道:“不劳动问。”
董鹏亮放声一笑,道:“若诸位不是去找莫名山王少侠,则老朽不敢多言,假使是的话……”
蔡灵灵听出他话中有话,芳心一震,道:“怎样?”蔡嫣然玉面微变,美眸一转,也望了过来。
董鹏亮哈哈一笑,道:“约莫半月之前,当年江湖三害为首的一位人物,通天教主天乙子,突然来到并州,寻上了王少侠,一场恶战,忽又罢手,携手进入宅内。”语音微微一顿,道:“其后王少侠与那天乙子,是战是和,老朽就不得而知了。”
蔡灵灵虽不清楚当年三害如何,只是闻名可知,其人必如毒蛇猛兽,蔡嫣然之师白紫玉,当年曾随璧环夫人,卧底通天教,则深知教中之人习性,芳心一阵激动,脱口说道:“以后如何?”
董鹏亮望了她一眼,道:“据说王少侠与天乙子,及晚便秘密离去,莫知所向,迄今不知讯息,老朽却因送帖之时,始行得知。”蔡嫣然与蔡灵灵,对望一眼,同是满面忧色。只听董鹏亮道:“由此而北,凡属通都大邑,悉有本教接待贵宾的酒楼客栈,诸位可任意住宿饮食。”拱一拱手,道:“老朽任务完成,告退了。”
元清大师合什道:“老衲不送了。”董鹏亮转身行去。
蔡灵灵戚然道:“公公,您看笑笑哥哥会出事么?”
元清大师心中也颇为忧虑,却含笑道:“别说笑笑武功机智,非比寻常,就以相貌而论,也非天折之相,大可无虑。”
蔡嫣然忽然立起娇躯,道:“我去找本教设于此地的分坛,探听消点。”
元清大师点了点头,道:“速去速回。”蔡嫣然匆匆离座而去,过了片刻,匆匆回来,面上有着掩饰不住的忧色。
蔡灵灵促声道:“嫣然姐,有什么消息?”
蔡嫣然勉强一笑,道:“这里的人职卑位低,不知详情,看来还是要到并州去询问了。”
元清大师道:“此地距并州不过二百司马里,紧赶一阵,向时可至。”说到这里,三人都再也不愿说下去,菜饭也不吃一口,付帐出楼,那掌柜为自是不肯收钱,蔡灵灵也懒得罗嗦,银锭一搁,疾行而去。
出了城门,虽仍有稀疏行人,也不顾惊世骇俗,风驰电闪,施展轻功。元清大师虑及蔡嫣然功力远逊,牵住她右腕,携之而行。蔡灵灵功力可谓超凡入圣,元清大师更是出神入化,向时三刻,已至并州,方入城内,迎面遇上蔡媛媛,蔡嫣然立即问道:“王少侠何在?”蔡媛媛先不问答,朝元清大师裣衽一礼,再与蔡灵灵招呼一声。
元清大师微微一笑,道:“不必多礼了。”
蔡灵灵通不及待的道:“媛姐,笑笑哥哥在并州否?”
蔡媛媛四外一扫,强笑道:“有什么事,请先入屋再讲。”返身走去,须臾四人来至那座宅第,直趋向宅。
厅中这时正坐着宫氏姐妹,闻得步履,迎出厅门,一眼瞥见蔡灵灵,不由一楞。蔡媛媛略一引见,不待坐定,即道:“王少侠半月前与天乙子去了皖西麓山。”
蔡灵灵道:“去干么?”
蔡媛媛缓缓说道:“天乙子言,有一批中原高手,身受虺毒,被囚霍山,王少侠听了,即慨然联袂赶去解救。”
忽听蔡嫣然问道:“当时师妹你在不在场?”
蔡媛媛道:“在。”
蔡嫣然黛眉微蹙,语含薄责,道:“师妹,师父平时曾一再提示咱们,通天教的鬼域伎俩,你为何不力加劝阻?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蔡媛媛满面羞愧,垂目望地。
宫家姐妹这些天来,与蔡媛媛已好的如胶似漆,宫月蕙不禁插口道:“这事如何怪得媛姐,当时咱们姐妹,”双环夺命“丁如山,神旗帮的萧稼轩两位前辈,亦曾在场,丁、侯两位前辈,也劝止不了。”
蔡嫣然“哦”了一声,歉然道:“愚姐错责了,师妹原谅。”
蔡媛媛轻轻一叹,道:“小妹确有不是,只是王少侠的事,谁管得了?再说,那天乙子的行动,小妹一旁仔细留意,未看出有半分作假之态。”
蔡灵灵急声道:“天乙子原来有多坏?当时行为,又是如何?”
蔡媛媛沉吟道:“过往的事,不必提了,我只讲那时他的表现。”顿了一顿,就将天乙子初至并州,先伸量了王笑笑一次,然后入宅商讨,如何救人的事,说了一遍。语罢,目光一抬,道:“蔡姑娘的令兄,与丁、侯两位前辈等,也随后赶去了,至今未返。”
蔡灵灵道:“我哥哥知道这事,那是决呆不住的。”
蔡媛媛道:“天乙子之徒,在消息久杳之下,俱愿自行监禁。”
蔡嫣然道:“这都是小事,还有么?”
蔡媛媛疑迟片刻,始道:“据报侯、丁两位前辈与蔡公子,逢上过那东方不败的师兄向问天险些命丧荒山,只得急急撤出。”
蔡灵灵面庞一转,望向元清大师,惶然道:“公公,笑笑哥哥敌得住那向问天么?”
元清大师一直默坐听她们说话,闻言淡然道:“虽不能敌,逃还可以。”
蔡灵灵焦灼万状的道:“他不逃怎办?”
元清大师笑道:“笑笑深识大体,当不敢逞强一拚。”
蔡灵灵哪里放心得下,道:“我去霍山一趟。”蔡嫣然美眸一转,也望向元清大师,虽未开口,那意思显然也想赶去。
但听元清大师道:“由此到霍山,足有一千四五百里。至沂蒙一带,也近千里,五毒宫开坛大典,仅司马十数日,来不及了。”
蔡灵灵柳眉一扬,道:“灵儿不去也罢,有什么大不了的。”
元清大师摇一摇头,转面道:“媛姑娘,接到五毒宫邀柬的人,有多少?”
蔡媛媛欠身一礼,道:“您老人家太客气了,晚辈哪里敢当。”语音一顿,道:“大概凡是有头有脸的人,不管是隐是遁,五毒宫都送了请帖,那些身份不够的,有很多也準备去看热闹,并州巳走了好些人。”
元清大师道:“莫名山有何动静?”
蔡媛媛道:“林神医未见动静,莫明山也未出山,那投柬的,至半山时,便由老管家拦住接去,连莫明山也未见到。”轻轻一声叹息,道:“莫名山素为万方景仰,只是这样讳莫如深,令天下英雄,大惑不解。”
宫月蕙忽然插口道:“这次下山,咱们姐妹曾去莫明山,拜见林神医与两位王夫人。”
元清大师微微一笑,道:“见到了么?”
宫月蕙恭容道:“除了没见着莫明山,林神医也未说莫明山的行止。另外还有一位蔡夫人……”
蔡灵灵星目一睁,道:“那是我娘,她老人家怎么样?”
忽听宫月蕙道:“令堂与两位夫人,相处甚欢,还叮嘱咱们东来,必至金陵找你玩。”
蔡灵灵欢声道:“两位姐姐何不早说?”
宫月蕙娇笑道:“刚刚你急着探听王笑笑哥哥下落,咱们怎敢打扰。”
元清大师暗暗忖道:灵儿一心在她笑笑哥哥身上,嫣然武功尚差,她们几个女孩子也难商大计。念头一转,道:“灵儿。”
蔡灵灵见元清大师神色肃穆,忙垂手道:“公公有何吩咐?”
元清大师道:“这开坛大典,关系甚巨,我事先必须一探虚实,你随后赶来。”语音一顿,又道:“笑笑的事,最好放在大典之后,你再去霍山不迟,切记我家祖训,先公后私,嫣然也是一样。”语声甫落,灰袍一拂,倏地不见。他长年云游在外,孑然一身,并无留恋,蔡灵灵却觉蓦失所依,蔡嫣然更是怅然,不觉奔至窗口,美眸含泪。
忽听宫月蕙道:“我姐妹武功太差,沂山离此不近,若想赶上这场大会,也该及早上路了。”
蔡灵灵暗暗想道:“笑笑哥哥的事,只好暂时搁下。其实,以他身手,也不该出事,很可能会中就见到他了。”转念之下,道:“宫姐姐,咱们一块走好么?”
宫月蕙一把拉住蔡灵灵皓腕,娇笑道:“你美若月殿仙子,小谪凡尘,咱们姐妹但恐不配,哪有不好之理。”
宫月兰笑道:“你嫉妒吗?”
宫月蕙抿嘴一笑,道:“自是嫉妒的紧。”
蔡灵灵虽虑王笑笑安危,也不由灿然一笑,娇声道:“为什么?”
宫月蕙但觉她美艳之中,散放着和平天真之芬芳,竟感无法嫉妒,微微一叹,执起蔡灵灵皓腕,道:“实在说,我得知你时,心中十分嫉妒,而今却消释无蹤了。”蔡灵灵怔了一怔,不知她初时何以对己妒恨。
忽听蔡嫣然道:“歇息一夜,明晨咱们就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