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素故示从容,短短距离,走了半晌,这时间,她心转了百十来个念头,却无一能解决眼前这个死结,暗暗一叹,信步站定,望了长恨道姑一眼,语含怨懑,道:“你……”蓦地,一阵清亮的歌声,倏然响起,打断她将出之言。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
有美乐逍遥,无美我亦颠,
一饮尽江河,再饮吞日月,
千杯醉红颜,唯我笑花郎。”
这歌声悠悠绵绵,好似降自云层,却又似起于身旁,万山回应,莫索端倪,令人觉得,整个苍穹,似皆布满此声,如此歌声,本当宏幕震耳才是,奇怪的是,人人都觉得柔和悦耳,若凤鸣龙吟,毫无武林高手长啸,震人心脉之威。场中高手,无不耸然动容,知道来了世上罕见的绝顶高手。
而在场的不管是年轻男子还是貌美女子都被王笑笑那种潇洒自如的身影所折服,不仅心生臣服之感。
那曹延平也是面色微变,突然高声道:“来者可是李长风?”
那嘹亮清歌,划然而止,一个清朗的声音伴随着一柄长剑从天而降,但又似乎停在那云端是的,那声音此时才道:“此事何需师傅劳神,在下歌魔王笑笑。”
蔡灵灵惊道:“是笑笑哥哥。”朱唇启,即待叫唤。
忽听蔡夫人沉声道:“灵儿,不许吵。”
向问天最为震惊,猛然站起,自语道:“这小子居然活着,而且功力进展得这般奇突。”江泽清诧异莫名,暗道:莫名山小儿几时有些武功?心念转动,低声说道:“那小子只一现身,师兄务必全力毙之。”
曹延平冷冷说道:“何消说得。”目光一转,向东面峭壁之上,喝道:“莫名山小儿,何不下来?”这时,所有的人,也听出声发东面峭壁之上,都凝目望去,九阴教与林璧环的事,双方都暂时搁下。
只听王笑笑朗朗一笑,道:“你就是曹延平?”
曹延平双眉一剔,幕声道:“小儿无礼。”
王笑笑朗声说道:“常言道:人生七十古来稀,你年纪已逾两个古稀,王笑笑稟承家教,理当尊你以前辈之礼,只是你既助纣为虐,遗祸江湖,那又应当别论了。”
曹延平怒哼一声,道:“小儿乳臭未干,胆敢妄加讥议,你下来,老夫好好教训你一顿。”
王笑笑哈哈笑道:“你上来,我懒得下去。”
曹延平心头震怒,一顾江泽清,道:“师弟,愚兄上去收拾这小子。”
江泽清双眉一挑,道:“谅那莫名山小儿,何必师兄纡尊降贵,小弟遣人上去便是。”
曹延平摇头道:“小儿武功不弱,他人怕是难以奈何他。”
江泽清道:“那小子武功再高,不信难盖过岭南一奇,派他上去,当绰绰有司马了。”
曹延平沉吟一瞬,道:“也好。”
江泽清转面向岭南一奇,道:“烦劳冠老人家上去制住那小子。”
那岭南一奇,真实姓名是朱一冠,天下罕有知者,他武功之高,在五毒宫中,也是前三人内,江泽清派他上去,也是够抬举王笑笑了。岭南一奇微一躬身,并不打话,人影一闪,已消失场中,西棚群侠见状,虽听元清大师之言,仍不由暗为王笑笑担心。
不及盏茶时光,忽见那岭南一奇现身东面绝崖之上,纵声叫道:“启稟神君,搜索不见那王笑笑。”
江泽清暗道:小子当不会逃遁,仰面叫道:“王笑笑,莫名山的脸,都给你丢尽了,既发狂言,何以不战而逃?”
话声甫落,蓦闻哈哈大笑,由西方绝崖传下,众人一惊之下,转面望去,但见崖上,卓立着一位俊美无俦,豪气迫人的少年,轻袍缓带,佩剑持扇,一付贵胄公子的模样,除了云中山莫名山二爷,再无他人。
他哈哈大笑,高声叫道:“江泽清,你有目如盲,遣人去对崖找我恁地?曹延平,你枉自称为陆地神仙,也未看出笑花郎在此。”此语一出,不但曹延平与江泽清,羞怒交集,下面其他绝顶高手,也都暗叫一声“惭愧”。
蔡昌义忽然问道:“公公,笑笑弟不是在对面崖上,几时移了位置?”
元清大师虽在近处,他嗓门素来洪亮,压低不住,一句话说得棚中人皆闻,十九以上的人,不明其故,只是碍难出口,听了都暗暗留心。只听元清大师含笑道:“笑笑的确自始及终,藏身这面峭壁,但他以一口精纯至极的丹田真气,可将语声逼成一线,射至对面壁上,令人闻之,捉摸不定他在身方位,不过我先前亦未听出来。”
但听曹延平冷笑一声,道:“区区聚气传声,雕虫小技,尚不如分声化音,小儿得意什么?”
王笑笑朗声笑道:“在下何曾得意,觉贵教之行可笑而已。”
江泽清强捺怒火,阴沉沉一笑,道:“王笑笑,李长风怕死,不敢前来,却派你来送死,既然如此,何不下来?”
王笑笑笑道:“神君杀机已动,欲取在下性命,笑花郎怕死的紧,那肯下去送死。”
江泽清怔了一怔,冷笑道:“莫名山出了你这种子弟,嘿嘿,也是奇事。”
王笑笑敞声大笑,道:“神君说得不错,在下正是莫名山最不肖的子弟。”江泽清恨不得将王笑笑碎尸万段,激他不成,想再令人上去,又觉这般显得行事仓皇,有失身份。王笑笑见他不语,眼珠一转,笑声道:“江泽清,笑花郎有一件令你大大震惊的事,你可想听?”
江泽清冷然道:“天下无有能让本神君震惊之事。”
王笑笑笑道:“这么说来,你是不想听了?”
江泽清冷冷一笑,暗暗忖道:小儿如此作为,究因何故?忽见正面凉棚,踱出一人,朝王笑笑道:“王小子,你有什么惊人的话,江泽清不听,老夫倒愿一闻。”众人转目望去,只见此人目带紫棱,双颧高耸,颊肉下陷,头挽道髻,却是俗家装束,形貌古怪,无人认识,但知开坛大典,群雄毕集,若无出众能为者,强自出头,无异自取其侮,此人必有绝顶武功。
王笑笑目光一转,见是齐浩,不禁朗笑道:“原来是你,魏丰何在?”
棚内倏地走出那左颊一道深疤,仅存独眼的“阴风手”魏丰,峻声道:“叫你家老爷干么?”
王笑笑呵呵一笑,道:“你们或许不止两人,但在众人之中,仍是人孤势弱,这里焉有你等便宜,依在下良言相劝,及早远走高飞为妙。”
魏丰怒喝道:“放屁。”
王笑笑淡然道:“而今不信,待会你就噬脐莫及了。”
忽听那潘晓旭纵声叫道:“齐兄形貌大变,恕兄弟先时未曾认出,你与魏兄,与莫名山均有深仇,王元胥虽死,文昭懿与其子孙犹在,咱们同仇敌忾,二位何不移玉来此。”
齐浩漠然道:“兄弟等来此,仅为一开眼界,无意与何人为敌,潘兄盛情心领了。”
潘晓旭老脸一红,暗骂:老匹夫,不识好歹。
但听王笑笑笑道:“齐浩,笑花郎敬你英雄气概犹存,若你……”
齐浩截口道:“废话少说,老夫可不在乎你敬也不敬?”
王笑笑淡然一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是姓王的多言了。”语声微微一顿,道:“你可知东方不败去了何处?”
忽听房隆狞声道:“自是去将你们这批假仁虚义的人,斩尽杀绝。”
王笑笑恍若不闻,继道:“你可知道,东方不败包藏祸心,在谷四周下埋火药,準备将你我几方的人,一网打尽。”此言一出,众人齐是一惊,虽不置信,仍不由纷纷将目光投向魔教中人,五毒宫与九阴教的,也不例外。
房隆勃然大怒,喝道:“小子放屁。”
王笑笑笑道:“既然不是,令师何在?”
房隆怒声道:“呸,大爷师父行蹤,你这小子配问么?”
王笑笑哈哈笑道:“当然不配,可是在下却于近处见令师出没,深觉可疑。”
房隆怒道:“小狗胡说,大爷师父明明在……”忽然惊觉,倏然住口。只是这一来,无私有弊,反惹人疑窦,众人目光在他脸上扫视,似欲看出端倪,他性本暴燥,睹状大怒,却更不知如何说话。
这时,王笑笑独据绝崖之上,天下群雄,皆在谷下,面对强敌,谈笑自若,神采奕奕,大有气吞河岳,睥睨群伦之势,令偌大的五毒宫、九阴教、魔教,也相形黯然。场中情势,经他一扰,益形混乱,陈若素秀眉轻蹙,向温永超、石湾泉传音说道:“两位护法,眼下局势,断非了结此事之时。”
石湾泉也以传音之法道:“叛徒不可不惩。”
陈若素沉声道:“石护法莫非要本教覆亡?”温、石二人自是看出,必欲动手,侠义道诸人不会袖手,大战一引即发,若五毒宫与魔教观旁,九阴教大有败灭之危,石湾泉双眉一皱,无言以对。
蔡灵灵眼珠一转,暗暗得计,也遥遥以“传音入密”,向长恨道姑道:“林姨,笑笑哥哥现身之意,您明白嘛?”只听蔡灵灵又道:“林姨,您如爱护九阴教,就当先行退下,让咱们先对付五毒宫或魔教。”
长恨道姑面庞一转,口齿启动,欲言又止。蔡灵灵睹状,知她心头已动,芳心暗喜,娇声叫道:“林姨,快嘛。”
长恨道姑暗暗想道:若论这事,自己实欠熟虑,只是事情至此,也不能不谋解决之方,心念电转,突向陈若素微一稽首,一语不发,转身朝群侠处走去,退入棚中。陈若素及温永超望她离去,石方铨开口欲喝,倏又闭上。
忽听向问天冷冷说道:“本派首脑,群聚于是,敝教主岂会出此下策,王笑笑,你信口雌黄,是欺天下无人么?”
王笑笑始终留意着长恨道姑,见她已被说动,暗暗松了一口气,闻言长声一笑,道:“任你辩词河泻,不说出东方不败现在何地,怕是难释群疑了。”
五毒宫中,孟为谦忽道:“启稟神君,这小子分明在信口拉扯。”
江泽清点一点头道:“我也看出,你说应当如何?”
孟为谦道:“这小子多半意在阻扰九阴教开罪林璧环,神君不如促九阴教出手,看那莫名山小儿必下来也不?”
江泽清道:“建醮会上,风云会即因首开衅隙,致损失最剧,前事可鑒,陈若素必不肯再蹈覆辙。”
孟为谦沉吟道:“属下如率坛下人马助阵,陈若素自可放心大胆,向那林璧环动手了。”
江泽清想了一想,道:“此计甚佳,不过一坛之力过弱,陈若素未必即肯放心,崔坛主与端木坛主,也领人一齐去。”
两人计议既定,江泽清目光一抬,冷笑道:“王笑笑,你有兴就在上面慢慢看吧。”
王笑笑何等聪明,见状暗暗忖道:江泽清等,心智俱不等閑,我之用意,必瞒彼等不了。心中在想,口中笑道:“笑花郎另有要事,恕我失陪了。”身影一转,消失峭壁之上。他这举动,太过突兀了,突兀的全场的人,齐齐一楞。
但是场中却混战起来,吴东川倏地朝江泽清低声道:“神君,那齐洁与魏丰,趁乱消失,奉命监视的弟子,遍觅未见,如今待罪一侧。”
江泽清耸然动容,道:“有这等事?”
吴东川道:“谷内俱在本教监守之下,姓齐的与魏瞎子化成虫蚁也当难以遁形,属下也深觉奇怪。”顿了一顿,道:“还有正棚中人,多半偏向莫名山,最后只怕仍会出手相助对头那批人,是否一并除去?”
江泽清缓缓说道:“不妥,那批人存不足虑,杀了激人反感,好在收伏并非难事,不妨放他们一马,齐、魏二人失蹤之事,奉命监视弟子,传令搜索,戴罪立功。”他才智却非等閑,已觉出事非寻常,齐、魏二人蓦地离去,分明存有阴谋,只是一时之间,却难猜出,转念一想,暗道:“这两人纵有党羽,凭本教实力,怕他怎地,谅他们也作不出什么风浪,夜长梦多,不如火速剪除莫名山羽党,再对付他们不迟。心念一决,顿时峻声道:”吴副教主,你率本教紫衣以上弟子齐上。“
吴东川躬身喏道:“遵命。”将手一挥,率领了六七十名紫衣弟子与十司马名黑衣老者,加入战场,侠义道先头已自吃紧,那堪五毒宫这批生力军,武功高强的捉对厮杀,尚无所谓,混战的人登时岌岌难保,连连退却。
江泽清打量战况,见群侠渐已势蹙,心中暗暗想道:“对头们终究难逃一死,元清和尚不足为虑,九阴教与魔教纵然联手,亦不足与本教抗衡,此后天下,当属本教的了,李长风啊李长风,看你莫名山是否屹然不动,也教你看看江某人颜色,这二十年惨淡经营,所耗心血,总算未曾白费。”转念之下,口角不由泛起阴森得意的冷笑,方待下令总攻击,尽歼侠义道。
忽听谷东峭壁,响起一声暴喝:“住手。”这喝声有若焦雷,谷中搏战众人,无不耳膜一震,只是相斗正急,虽听出是王笑笑之声,无人罢手。
江泽清倏然一惊,转面望去,但见峭壁之上,王笑笑昂然卓立,不禁冷笑一声,道:“王笑笑,你忽来忽去,搞什么明堂?如果活腻了,何不下来,让本神君替你送终。”
只听王笑笑长长一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讥晒之意,道:“江泽清,活腻的是你,你可知道任我行与齐浩等,在做什么?”他话声甫落,突地一声幕啸,自西壁上响起。
王笑笑面色一变,急声道:“任我行已在催点炸药,你们尚在……”话未说完,蓦地,谷中传来天崩地裂也似轰地一声,随即,四山亦隐隐一阵连绵不绝隆隆声。
剎那,天摇地动,乱石崩云,脚下之地,震动不已,石坪立时裂开,四周山峰,也似摇摇欲坠,磨盘大的石头,,密若繁星,急似骤雨,挟雷霆万钧之势,纷纷投向谷底,谷口顿时已被塞住,棚催屋倒,沙尘蔽日。谷中惨叫连声,都是被石头打中,还有那武功弱的,疏忽之下,震跌倒地,有那胆子稍弱的,狂叫道:“完了,大家快逃呀。”
这都是瞬眼间事,谷中人人惊惶,莫知所措,乱成一片,却是欲逃无门,这情形倒似天地毁灭,世界末日一般。正邪双方,自是立时罢手,纷纷躲那坠下石块。这其中最为惊怒的,莫过于江泽清,他左手大袖一挥,震飞一块石头,幕声喊道:“任我行。”
只听西方崖壁之上,传来一声震天狂笑,出现了一群参加开坛大典的,多是内外双修高手,目光敏锐,相隔虽远依然一目了然。但见为首一人,右臂齐肩而断,身裁修长,更显干瘦,身穿黑绸长衫,脸色阴黯,目心深邃,在场的大都认得,正是那二十载前,雄距北地,叱咤天下的风云总舵主任我行,除了髯发皤然,更是阴沉外,无大改变。
他身旁一名五岳朝天,貌相奇丑的老者,是风云会四大台柱,龙门双煞硕果仅存的二煞刑纣,齐浩、魏丰等分站左右,其他人黑压压一片,将长达数里的崖壁俱都站满,居高临下,更显得声势浩大。任我行目光一扫,哈哈笑道:“江泽清,你有何话说?”
江泽清幕声道:“任我行,你已加入本教,尊为长老,本神君待你不薄,何以叛教,速速悔改,本神君尚能网开一面。”
这时,下坠之石渐止,仅有三两块碎石,偶尔落下,谷中的人,心神一定,有那性子躁的,登时纷纷喝骂出口,各方高手,则沉下气来,静以观变。突地任我行哈哈一阵狂笑,笑声凄凉苍劲,四山回应,一时之间,天地中似乎都充满了这狂放绝伦的笑声。
忽听王笑笑高声道:“江泽清,你作法自毙,尚不觉悟。”
任我行笑声倏歇,冷冷说道:“姓江的小子,你可知老夫这二十年来,所焦虑苦思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