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灵灵并未见过西门雪,但却听王笑笑说过西门雪的事情,知道西门雪号称“玉钩娘子”,不由暗道:“江湖中用玉钩的极为罕见,不知她与西门姐姐有何关系?”心念转动,娇声问道:“西门雪姐姐与前辈……”
灰袍道姑截口道:“少废话。”一式“天光云影”,碧霞漫天,玉钩挟着啸啸风声,罗网一般罩了下去,左手拂尘一挥,转袭敌腰。她一钩一拂,两面夹攻,刚柔互济,势若雷霆,威力大增。
蔡灵灵怒气一涌,芳心暗道:“她置若罔闻,显是与西门姐姐无关了。”
忽然,灰袍道姑收招后退,漫天碧霞,消散无蹤。蔡灵灵方自一怔,又见碧光一闪,那灰袍道姑玉钩脱手,势若惊雷,掷向洞口,冷然喝道:“东方茍,站住。”
蔡灵灵不顾大敌在前,回头望去,却见一个红脸白髯的老者,正悄然欺向洞口。玉钩电掣,闪击那老者亵衣,红脸老者万般无奈,斜身一闪,躲将开来,玉钩却“呛”地击中洞口旁石墻,冒出一串火花,呛啷落地。蔡灵灵又惊又怒,她功力虽高,一来经验太少,未料有人偷袭,二来背对洞口,那老者功力甚高,竟瞒住她耳目,仓猝之中,无暇思索灰袍道姑因何突然助己,闪电般扑上前去,素手一扬,巳用上十二成功力。
红脸老者犹欲加速入洞,倏感一股重愈山岳的无形劲气撞来,暗暗惊道:“小丫头真有此功力?”身形暴闪,掠出八尺。他年老成精,掠出之际乌光打闪,已撤出一对细若竹筷,长达二尺的勾魂笔,转身护住门户。但他这份心是白担了,倩影一闪,蔡灵灵纵落洞口。
只听灰袍道姑冷声嗤道:“东方茍,你半生英名,是如此得来的?”
东方茍老奸巨猾,也不由老脸一热,本已红脸,倒瞧不出来,微微一笑,道:“老夫本无英名,何来得失?”顿了一顿,沉声道:“你是想与本教为敌?”
灰袍道姑拂尘一摆,姗姗走来,漠然道:“你不要拿五毒宫吓人,就算惹上你这位总坛坛主,你待怎地?”
东方茍嘿嘿干笑两声,道:“也罢,想来你是自恃功力。”
忽听蔡灵灵喊道:“前辈,你的玉钩。”皓腕一抬,玉钩已飞向灰袍道姑。
蔡灵灵冰雪聪明,已猜出灰袍道姑十之八九即西门雪之师,虽不明她猛下辣手之故,却已视之若友,故拾钩抛还。她匆匆一瞥墨漆一团的洞中,已见王笑笑与长青大师俱安详一片,静座运功,未被干扰,芳心一宽,纤指一指东方茍,娇叱道:“你这老家伙,鬼鬼崇崇,想干什么?讲。”
东方茍闯蕩江湖数十年,还未被人如此喝叱,怒涌如山,暗暗骂道:“臭丫头。”却是进既不可,退又难堪。
忽听穿枝拂草之声传来,两名紫衣大汉走出竹林,奔向东方茍,东方茍心头一动,顿时得计,朝那两名紫衣大汉一比手势。那两名紫衣大汉本因东方茍意欲偷袭,怕他们露出声息,故奉命藏于竹林,眼下见东方茍已发觉,自是立刻奔出。东方茍手势打出,其中一个紫衣大汉立由囊中取出一枚特制信炮,抖手朝一块石头掷去。
灰袍道姑接钩在手,见状骂道:“东方老儿,打不过人家,讨救兵么?”
不及拦阻,“嗤”的一声,一溜红光直沖霄云,随即“啪”的一响,天空爆出一大片灿烂金星,排成“五毒”二字,缓缓飘堕,良久始灭。霎时,远处天空纷纷爆起金星,竟有六七处左右。灰袍道姑俱然一惊,暗道:“五毒宫群聚金陵,是有大事要办?”
忽听蔡灵灵道:“前辈,他是五毒宫总坛坛主么?”
灰袍道姑转目望去,却见她一双清澈如水的明眸,望着自己,玉面一片焦急,一点芥蒂不存,心中暗暗忖道:“如此容貌,如此功力,玉儿万万不及。”饶她个性坚毅,一时间也大感气馁。
只听东方茍狞笑道:“小丫头,总要叫你见识东方老爷手段。”
蔡灵灵黛眉一扬,心道:“爷爷替笑哥哥施术,也不知需时多久,那道姑来意莫测,不先下手,待五毒宫徒麇集,悔之已晚。”思忖及此,登时慈心收起,娇叱一声,道:“接招。”霍然一掌,拍了过去。
东方茍双眉一挑,道:“来得好。”
双腕一振,右手勾魂笔疾挑敌人腕脉,左手勾魂笔,幻出七八根,连点她左胁诸大谷,辛辣疾狠,火候老到且不说,那尖端劲风,震耳刮肤,功力之深,可见一斑。展眉间,两人便已激斗起来。忽闻灰袍道姑冷然晒道:“东方茍,枉你身为前辈,竟以勾魂笔对一个空手小姑娘。”她意在扰乱东方茍的心神,字字以真力送出,透过尖锐笔啸,入他耳中。
东方茍虽知其意,仍不免暗暗切齿道:“臭道姑,现在由你一旁说风凉话,有朝一日……”
他先时犹仗手中勾魂笔,有攻有守,此刻心头震怒,笔势略偏半分。高手互搏,招招式式皆当毫厘不爽,虽仅半分,实已是大大破绽,况蔡灵灵功力较他为高。但听蔡灵灵冷然一晒,身形一转,纤掌划了半个圆弧,好不飘忽虚幻,倏忽之间,已欺近东方茍身旁三尺,斜劈敌腰。
东方茍冷汗一炸,总算他身经百战,搏斗经验丰富之极,临危不乱,侧身急窜,在千钧一发中躲开要害。饶是如此,左肩依然中了一掌,“卜”的一响,踉跄退出七步,乌光一闪,左手勾魂笔已飞出三丈,肩骨怕不已碎成十司马块。
蔡灵灵见他居然逃过这“四象化形掌”第五招“二用无位”,也不由佩服他功力高强,不忍再行出手,收招玉立,道:“你速速回去……”
忽听灰袍道姑峻声道:“蔡家丫头,除恶务尽,客气什么?”
蔡灵灵向灰袍道姑道:“前辈,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灰袍道姑晒然道:“你慈悲,我来。”拂尘一扫之际,身形随之前进二丈,袭向东方茍胸口。
东方茍怒极反笑,道:“贱婢,你乘人之危。”虽有一臂,无奈左肩新碎,纵暗提真气,压住翻腾血气,却是难以动手,只有勉强挥动仅司马一支的勾魂笔,扶伤力战。
灰袍道姑一边抢攻,一边冷然道:“贫道这是邯郸学步,比之贵教,差之不知凡几。”
蔡灵灵退回洞口,忖道:“这位道姑嫉恶如仇,可惜不知法号,她是否西门姐姐之师?”
展眼间,东方茍已险象环生,发发可危。旁边两名紫衣大汉见状,一打眼色,突然拔剑,双双扑向灰袍道姑身后。蔡灵灵黛眉一挑,方待出手。却见激战中灰袍道姑冷声叱道:“找死。”左手一扬,二缕乌光电闪而出,两名紫衣大汉惨叫一声,抛剑扑地倒下,在这一瞬,蔡灵灵已见他们眉心间各插一枚蓝汪汪淬毒金针。
蔡灵灵不禁黛眉紧蹙,觉得五毒宫徒,固然死不足惜,灰袍道姑也太狠了。东方茍却趁灰袍道姑出手空隙,放弃守势,一笔点向她“京门”重谷。灰袍道姑虽能拂中东方茍左臂,自己也得陪上一笔,她胜券在握,如何肯干,身形一倾,避开铁笔,却也拂了一空。灰袍道姑勃然大怒,顿又掣出碧玉钩,道:“可惜啊,五毒宫总坛坛主,无声无息,死于聚宝山。”
东方茍心焦如焚,暗道:“信炮已出偌久,因何无人赶来?”他不愧总坛坛主身份,虽危不乱,也不做遁逃打算,声色不动,道:“只伯没有那么容易。”
灰袍道始冷冷一哼,幌身扑上,钩拂交击,势不可当。东方茍已知迟早必败,但盼拖一刻,是一刻,以待援手,凝神挥笔,背水一战。这一来,灰袍道姑虽稳占上风,却也难在三招两式中拾夺对方。
蔡灵灵看了一看,已知灰袍道姑,百招之内,必可击毙东方茍,想起洞中的长青大师及王笑笑,立刻拂开碧藤,奔了进去。洞深二丈,并无曲折,她其实根本不必入洞,已可清楚。她悄悄走至两人身畔,垂目打量,见王笑笑面色安详,无论如何,找不出半丝不适之容,芳心不胜欣慰。
却见长青大师右掌,依旧按住王笑笑“灵台”谷,蔡灵灵柳眉微颦,忖道:“五毒宫的人即将群至,我一人双拳难敌四手,这洞又太浅,些微声息,即可传入,于洞口迎敌,也不适宜,离开洞口,更是不可,这……”左思右想,竟是愈感彷徨无策。
忽见长青大师双目一启,在黑暗中,宛如打了个闪电,她喜得想打跌,正欲启齿,洞中已闻长青大师细若蚊蝇的声音道:“笑笑用功正紧,不可喧哗,可用传音入密或心语传声,略谈片刻。”语音一顿,问道:“外面何人搏斗?”
蔡灵灵急以传音入秘道:“是一位不知其号的道姑与五毒宫总坛坛主东方茍在斗,那道姑灵儿猜她是西门……”见长青大师单掌一直按住王笑笑亵衣,问道:“怎么,还未好么?”
长青大师点了点头,以佛门心语传声道:“只怕要到拂晓。”
蔡灵灵尚拟再问,忽听洞外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道:“东方大坛主,今夜怎么吃瘪了?可要我兄弟相助一臂?”
蔡灵灵闻言一怔,暗道:“谁来了?好似非五毒宫下,听口气非友是敌。”
只听东方茍冷然道:“长葛老儿,你少风凉了,三教同盟,早有明言,幸灾乐祸,你是想自取其亡?”
先头那沉闷的声音嘿嘿一笑,道:“老二你说如何?”
又听另一干涩的声音道:“东方老儿所言,倒也有三分道理。”
蔡灵灵心中暗震,想道:“三教联盟,那是五毒宫、九阴教、魔教了,笑哥哥以蕩魔为志,这是更为棘手了,不过瞧这光景,并非融洽无间。”
忽听拂尘玉钩之声大盛,长葛祺哈哈一笑,道:“老二,再不出手,东方大坛主只怕今夜就得归位了。”话声甫落,一阵衣襟带风之声,随着凌梅的指掌风响传来。
蔡灵灵听出长葛兄弟是并肩出手,芳心一震,她当长葛祺一开口,已听出功力奇高,灰袍道姑以一对一,也未必是敌手,两人齐上,更无幸理。只听灰袍道姑怒声道:“姓长葛的,你们有脸皮没有?”
长葛佑哈哈一笑,道:“谁不知道我兄弟遇敌同上,千军万马也是如此。”
灰袍道姑心头大怒,万般无奈,高声喊道:“蔡家丫头,你死了不成?”
蔡灵灵匆匆一瞥,长青大师又合上双目,幌身掠出,已见灰袍道姑在两名身材高瘦,穿着及膝黄褂,腰系银笑的老者围攻下,已是险象环生,东方茍退身林边,喘息不已,她娇声喝道:“好不要脸。”娇躯一掠,掌随身出,叩向长葛祺天庭。
高手相斗,眼观六面,耳听八方,长葛兄弟早见一位美艳若仙的姑娘出洞。但对她那闪电般的轻功,也是一惊,长葛祺反手一掌,硬架上去,两掌一接,蔡灵灵身形一滞,长葛祺却倒退一步,心惊之极,凝目一望蔡灵灵,忽然峻声道:“老二。”
长葛佑连劈两掌,逼退灰袍道姑,回头道:“什么事?”
灰袍道姑见他漫不经心之态,凭她高傲个性,如何忍耐得住,暗暗骂道:“老鬼找死。”
玉钩倏出“碧霞钩法”的绝着“残红一抹”,但见碧光一闪,已递至长葛佑胸前,右手拂尘一倒,疾戳长葛佑“左期门”的要谷。这两招诡奥凌梅,长葛佑功力虽高过对方,大意之下,也闹了个手忙脚乱。总算他身具一甲子以上绝顶功力,危急中,真气一提,纵身跃退,“嘶”的一声,他虽毫发未伤,前胸衣裳,已被钩破。
灰袍道姑收钩卓立,晒然道:“老鬼,知道梅害了吧?”
长葛兄弟,绝代兇人,哪里忍受得住,怒极反笑、连道:“好,好。”阴笑中,右臂一抬,一阵劈拍声响,霍地暴长半尺,一步步走向灰袍道姑。
灰袍道姑暗道:“通臂魔掌。”心中警惕,玉钩斜举,凝然不语。
忽听长葛祺沉声道:“老二,正点子在此,再有天大的事,也先搁下。”
长葛兄弟,性情何等狠梅,照说既已决心报复,焉肯半途作废,奇怪的是,长葛佑闻言之后,霍然收功,退回长葛祺身旁,也望向蔡灵灵,道:“老大,这丫头姓蔡?”灰袍道姑暗暗松了口气,她自知功力不及长葛兄弟,岂敢轻易挑衅。
蔡灵灵忽以“传音入密”朝灰袍道姑道:“前辈,请你守住洞中好么?”
灰袍道姑虽杀机大减,对她犹惑不怿,怔了一怔,也传音道:“你不怕贫道对洞中人不利?”
蔡灵灵道:“我知道前辈是西门姐姐之师,你就不能看在西门姐姐面上么?”灰袍道姑忖道:“给她猜到这可不好动手了”,沉吟不语。蔡灵灵又传音道:“前辈,我爷爷在替笑哥哥王笑笑驱虺毒,你帮帮忙吧。”
灰袍道姑听她软话相求,不觉慢慢走向洞口,口中却冷声道:“你爷爷是谁?时间要多少?”
蔡灵灵知她已然应允,焦灼的芳心,略为一宽,道:“我爷爷是出家人,法号上长下清。”语音一顿,道:“大概还需要两个时辰。”
灰袍道姑未听过长青大师之名,但由蔡灵灵功力看来,定是绝世高人,退立洞口,又听蔡灵灵道:“前辈法号可否见示?”
灰袍道姑怔了一怔,冷然道:“贫道并无法号,野狐禅而已。”顿了一顿,又道:“你专心对敌,少说话,这两个老贼是东方不败师弟,几手鬼划符,倒也不可小视。”当她们互语时,长葛兄弟忽也同以传音入密之术交谈。
一刻间,但见皓月清辉下,风摇竹声,沙沙作响,竟是和谐之极。见此情景,任谁也不信前此已有数番生死搏斗,而瞬时之后,又将发生更激烈凄惨的大战。忽听长葛祺朝东方茍道:“东方茍,这丫头来历你可清楚?”
东方茍正自运功疗伤,闻言说道:“这丫头近十天来,忽然冒出,谁也不知她底细,以往……”
老二长葛佑忽然截口道:“废话。”东方茍对他们方才一旁奚落,早已怀恨在心,只是自忖功力逊了一筹,隐忍在心,闻言更是恨毒,暗道:“长葛老鬼,看你能神气到几时,只待灭了莫名山,哼,星宿派也休想存在世上。”
老大长葛祺道:“洞中藏有何人?”
东方茍干笑一声,道:“这个只有问那丫头了。”忽然心头一动,忖道:“瞧那丫头拼死护洞之态,多半是王笑笑那小子,虺毒发作,躺在洞中等死……待我吓吓长葛老鬼。”倏又改口道:“或许是这丫头长辈,隐洞炼功,嘿嘿,两位虽有盖世神功,怕也难以接下。”
蔡灵灵不知他信口胡诌,芳心一跳,想道:“难道东方茍已知道了?”
长葛祺怪目望向洞口,那山洞虽浅,碧箩深覆,灰袍道姑又挡住洞口,况里暗外明,饶他功力绝顶,也瞧不清洞中景况。他略一吟哦,运功朝洞中道:“洞中是哪位高人……”
蔡灵灵原打定主意,拖一刻是一刻,长葛兄弟不动手,她也落得静立观变,此刻,长葛祺运功说话,声逾洪钟,震人耳鼓,恐惊扰了王笑笑,不能再行缄默,冷然截口道:“洞中没有人,你休要鬼叫。”素手一挥,逕拍长葛祺腰际。
长葛祺杰杰怪笑,道:“好狂的丫头。”他方才对掌,落了下风,心中大感不服,一招“孤雁出群”,反击过去。长葛兄弟一向并肩对敌,长葛祺一动手,长葛佑也抡掌夹攻。
这两人功力之高,是蔡灵灵对敌首遇,这一联手,连她也觉吃力异常,心忖:“那呼延恭与这两人似是同辈,因何功力相差甚远?”
长葛兄弟见她年纪轻轻,出招之玄奥也就罢了,纤纤玉掌挥劈,所显现的功力,高得令人难以相信,心中均骇然道:“这丫头吃了灵芝不成,何来如此功力?”
三人动手,疾逾飘风,片刻已过百招。先头是含劲敛力,稍沾即退,逐渐双方火气渐升,透出体外,汹涌彭湃,将地面的花草尘埃,皆刮了起来,声势惊人。
灰袍道姑愈看愈觉气馁,心道:“此女貌足倾城,功堪绝世,罢了罢了。”不禁叹息出声,忽见远处山麓,十司马条人影奔来,知是五毒宫后援,心中一紧。
那十司马条人影,若风驰电掣,瞬息已落场中,为首一人,长髯细目,正是五毒宫天机坛主梅步昌,司马为四名身穿海青织锦劲装的徐恒,及八名黑衣老者。梅步昌一入场中,先见激战中的蔡灵灵与长葛兄弟,兀自沙飞石走,呼啸不绝,仿佛惊涛骇浪,天崩地裂,不觉耸然动容。
忽听东方茍叫道:“梅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