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慢慢地走着,看着。
昨日里匆匆赶往县里,对于自己生活的这个地方反倒是有些疏忽。
此刻快到夏季,艳阳高照,却又不似城市中那样火辣。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地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远处成片的农田随风摇曳出一片令人心仪的绿。绿色中镶嵌着一条条斑驳的泥泞小路,四下衍生,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座充满田园气息的小院。
小院大多独门独户,由木篱笆或者低矮的是围墻所包围。围墻之上都爬满了各类植物,就连的院落里、屋檐上,皆是如此。咋一眼望去,犹如进入了电影里矮人王国一样。
欣赏着这样美丽的景色,路遥心情额外地舒畅。他慢悠悠地跺着步伐,随意而行。
不知不觉间,他看到了一座占地巨大的院落,心道这应该就是春花昨日里所说的李家大宅。
望着高大的院墻,路遥心中有所感慨。上辈子自己同样出生于农村,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也让一般人有所侧目。
今世虽然起点有些乱,可毕竟算是上世的延续,凭借着上世各种知识、技能的累积,应该要做得更好啊。
正沉思间,那厚重的漆黑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丫头片子出门而来,见到路遥立于门外发呆,不由得满脸鄙夷,大声说道:“路家那土包子,你杵我家门口干啥呢?莫不是打算进来偷东西不成?”
路遥思路被打断,心中有些不满。抬头见一满脸青春痘,年龄如春花般大小的丫头对自己怒目相向,心中不悦更甚。
可对方虽然容貌不咋的,身上那装束却是连自己都有些自愧不如。心里不知对方为何对自己如此态度,可也实在不想跟一个半大的孩子去计较。
“放肆!桃子,是谁让你跟路员外如此说话的?自己去后院找主母领罚。”
正待挥袖而去间,一中年男子威严地走了出来,先是朝着路遥一躬,然后向着刚朝自己出言不逊的小丫头训斥到。
路遥回了一礼,道:“不妨,本就是孩童之言,还望……还望兄长莫要惩罚于她。”
“孩童之言?”
对方脸色有些古怪,也不知他是因为路遥的称呼还是因为路遥说那丫鬟是个孩童:“既然路员外为她讨饶,今日便饶她一次,还不滚进去?”
后那句话,自是向着那满脸青春痘的小丫头说的。路遥见状,心道对方本就打算为其开脱,却还要借自己之口,真是虚伪。但也不为意地笑了笑,做了一躬,準备离去。
“路员外稍候,不知这番是要往何处去?前些日子令公子过世,为兄出门在外,未能亲自去凭吊一番,实在抱歉。”
那人追上路遥,与他相伴而行,而他的身后只有一家丁跟随,倒是出乎了路遥的意外。
“谢兄长记怀,路遥愧不敢当。”
路遥向来是你对我客气,我对你那就更加客气。当下鞠了一礼,以示敬重。
那人见路遥表现,有些惊奇,好半响才回了一礼,道:“想不到,路员外竟……唉,令公子已展学识天赋,却不想遭逢天嫉,实在是惋惜。”
“无妨,犬子逝去确是令人惋叹,不过,他的志向,身为其父,自是要代他完成。”
“路员外,你的意思是,你要去试举?”
“正是。”
“呵呵,果然……”
对方见路遥一脸自信,心中暗道,这才是本来面目。本以为受到丧子打击,会转了性子,没想到几句话,就露了本性啊。
路遥见对方满脸戏谑,也不为意。心道这身体的原主人估计有些不太得人心啊,不过,此路遥已经非彼路遥,究竟以后路途究竟如何,且骑驴看剧本,走着瞧吧。
正巧遇到道路分叉,路遥不想再与之同行,当下一躬手,道:“我随意走走,先行告辞!”
“路员外,稍候。”
那人略一沉思,道:“既然路员外有心参加试举,为兄家中倒是有一本历年题记,路员外不妨拿去参阅一二。”
说完,望了身后家丁一眼。家丁见状,回身朝家中跑去。
路遥心道,这家伙倒是会做人。虽然看不起自己,可听到自己要去参加试举,却还是準备相助。当下忙拱手道谢不提。
不一会儿,家丁返来,递上一本书稿。
路遥翻开目录,却见里面竟分出了政略、刑略、战策、术数四大部分,当下也是倍感惊奇,想不到这试举竟跟后世的考试也不妨多让,不觉间脱口而出:“这试举竟分了政刑战术四大部?呵呵,真是多谢了,没有兄台相助,小弟真还是一头雾水啊。”
那人听闻,心中更是惊奇,起先送他书稿,本就存了点看笑话的心态,想不到路遥一翻开书,竟是真的识字。
“路员外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为兄今日有事无法耽搁,改日还望到家中一叙,我俩把酒言欢!”
“静候!”
两人持礼挥别,路遥也没了閑逛的心情,带着书稿,一头就扎进了书房。
什么东西一旦沉迷进去,时间就过得特别的快。等到春花把路遥从书海里拽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看到桌上已经放凉的饭菜,路遥有些愕然。没想到自己年纪一大把了,居然还这么热爱学习。
书上的习题,说起来繁乱,其实并不复杂,政、战、数三类对于路遥这个由科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物,再怎么白癡,都要比现人多一些见识,反倒是刑略这一部分,让路遥有些头疼。
周朝刑法与现代虽有共通之处,可在判处量刑方面,却大相庭径,有些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不过幸好的是,这个世界里虽也有诗词歌赋,但在试举时却并不讲究这些。
考试时虽也拽文,但并无特定格式要求,这倒让路遥大大地松了口气。
“爹,你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个的身子,虽说要去试举,但是在考不上也无妨啊,在家做个田家翁不也很好吗?这周边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呢。”
路遥虽被唤回现实,可思绪仍沉于自己的思考之中。春花见状却不满意了,嘟着个小嘴不停地抱怨。
“没事,以后不会了,走,吃晚饭去。”
路遥呵呵一笑,揉了揉春花的小脑瓜子,先行出门而去。
饭桌前,春花又立在一旁,路遥见桌上确实放了两幅碗筷,知道这丫头处在纠结状态,当下也不道破,只是轻轻地说道:“坐下吃吧。”
春花欢喜地坐下,给路遥夹了些肉食,趴了两口饭,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脸上欢快突然就没了。路遥见着奇怪,开口问道:“丫头怎么了?吃得好好的突然一脸苦瓜像,给你爹我摆脸色呢?”
“没,没。”
春花慌了,一下站了起来,神色焦虑地连连摆着手,连脸上沾上了饭粒都没有察觉。
路遥轻轻伸手拿掉那颗饭粒,指了指座位,说道:“坐下说,早先还说自己能当娘了呢,老一惊一咋地跟小孩似地。”
春花显然对路遥说自己是小孩不满,可仍听话地坐下了。经过这样一出,她脸色有些转好,虽然看起来气鼓鼓的,可较之前那幅样子,要可爱多了。
路遥是真饿了,飞快地把饭吃完,放下碗,待春花也吃好,开始收拾,才问道:“刚想啥呢?突然间脸色这么难看?莫非是病了?”
“没有。”
春花变得有些扭捏,想了想仍开口答道:“我听人家说,大户人家可不许女子上桌吃饭,以后爹要是能考上帝生,咱家人多了,可不能这么没规矩。”
虽说理是正理,可春花说完,心里还是有些难受。从小到大都是跟娘一起服饰爹吃完之后才在厨房里就着残羹随便凑合点,好难得公公允许自己上桌,可这毕竟不符合规矩。
“啥叫考上帝生就大户了?你爹我还要去参加会试,拿个头名呢。再说了,这家再大,还能让别人给当了家去?”
“啊?帝生每月可有1 石米粮呢,可相当一亩田一年的收成呢。再说了,帝生可不容易考,你看李家的孩子,都从小就念书,还就俩帝生。”
挠了挠脑袋,路遥没想到,就是考个相当于秀才的帝生,居然就可以享受国家级补贴了。
“李家也才两个帝生?对了,我今天在李家门口碰到一个人,年龄比我要大,脸方方正正的,对了,嘴上还有俩撇胡子,眼睛看起来倒是蛮小的,这家伙是谁?”
“这家伙?嘻嘻,爹,人家是李家家主呢。”
随着春花的描述,路遥稍微有些搞懂了,这年头读书人确实少,主要是因为书无法量产,价格特高,因此普通人家很难培养起一个读书人来。就算是像他家这样的小地主,为了给他那死去的没见过面毫无纯在感的儿子买书,都费去了历年来的积蓄。
而李家,因早些年家里出过一任抚台,所以在老家置下不少产业,虽然以后家里再无大官,可每一代里,都会有几个帝生出现。
这就是底蕴与积蓄啊。
路遥心中感叹。在这样生产不发达的世界里,要成就一个庞大的家族,真是不容易。不过,既然他来了,这个世界,或许会因此变得有些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