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景让,不觉已经到了中午。
想到没有春花在的日子,连做饭都要自己动手,路遥就觉得有些苦逼。
虽然他自己前世里做饭的水準还不错,春花做的饭菜也不见得有多好吃,可这有人伺候的感觉就是不同。
用一句曾经网络上流行的话语来讲,那就是资产阶级的生活真能腐化人啊。
小地主、小资产阶级路遥心里感叹着,挽起了袖子,为自己的中午生活做着努力。
且说李景让这边,一回到家就鉆进了自己书房,吃午饭时,他娘让婢女去催了好几遍都没有出来。
“这混小子,又看什么书看得如此入神,连饭都不吃了?”
李景让的娘嘟哝着,自己起身前往他的书房。
李景让的娘花名兰儿,被李宪原赎身为妾后改名为李香兰。虽身出青楼名声有些不大好,却是这个时代里少有的能识字的女性。
李景让喜欢语调华丽优美的文章,多少有些受他娘的影响。自小父亲难得在家,做出文章后通常都交予母亲先行审核。李香兰作为一个女性,视角自是与男人不同,这喜好言传身教地传到了李景让的身上。
李景让连续两次落榜,带给了她不小的心理压力。当年刚被纳时,李宪原几乎夜夜流连于她的闺房之中。生儿育女之后,虽李香兰有一些青楼秘籍,得以让她在身形样貌方面都退步不大,可毕竟是生活已久,夫妻之间早就没有当初的激情。
李宪原已经四十有余,加之身为家主,常年操劳,对于房事也退化较大。虽每次远行归来各妻妾之间都要雨露均沾,可轮到李香兰之时总让她觉得少了些味道。
李香兰在不满十五就被李宪原纳为小妾,入门一年余便诞下李景让,此刻年龄尚不满三十。
有道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李香兰刚进入人生中对性爱需求最旺盛的一段时期,李宪原却已经步入退化之年。欲望常常得不到满足,李香兰自是认为李宪原对自己的恩宠已经不复当初。
李景让去寻路遥求教,她是知道的,甚至,还有些鼓励。
本来因为出身青楼,当初就很受李家人轻视。虽后来母凭子贵,可李景让非嫡出又非长子,这让她对娘俩今后的生活有很大的危机感。
幸好李景让很懂事,读书也很努力。可谁知道天不酬勤,李景让连续两次落榜,让她觉得有些前程灰暗。
进了书房,看到李景让沉迷的样子,她心里不禁有些心酸。
“让儿啊,读书也不急在一时嘛。你这忙得连午饭都顾不上吃,那可不行啊。”
以往李香兰来催李景让,李景让最起码都会回头给他娘笑一下,解释一下原因,可今天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地,一手拿着一张纸,一手提着笔,看样子似在沉思,面前铺开的纸张一个字也没有写下。
“咦?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
下面的字迹被李景让的手给挡住,李香兰读着上口,心中对下文实在渴望,竟顾不得打断儿子的沉思,一把就将他手上的纸张抢过。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栏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这,这……”
“哎呀谁抢我的东西!娘,你怎么来了。”
李景让手中纸张被抢走,思绪也被打断,他恼怒不已地回头,却发现了自己发愣的娘亲。
“娘,娘,娘你怎么了?”
“望断归来路,望断归来路。唉!啊,让儿,娘没事。这都吃响午了,都让小翠来催你几遍了,娘担心你,进来看看。”
李香兰沉于文章意境中,对李景让的呼唤充耳不闻,最终还是李景让轻轻地推了推她,方才将她从发愣中拉扯出来。
“哦,不提还罢,一提我倒真的饿了,娘,一起去吃饭吧。”
李景让说着,伸手从李香兰手里拿回路遥写给他的纸张,放回桌上,然后拉着他娘往外走去。
李香兰回头望了望写满字迹的纸张,只觉心里异常复杂。……
“爹,这些都是你做的啊,好香啊。”
路遥弄了几个菜,正欲吃饭间,春花回来了。小丫头一进门,鼻子连连抽动着,直奔饭桌而去。她看着一桌子的菜肴胃肠大动,回头想招呼路遥赶紧开动却突然想起,自己哥哥也来了。
路遥看到春花突然间由欢快变得沉闷,似乎想到了之前曾提过,没有外人时她就一起吃饭,这丫头肯定是在为这事烦恼吧?
“坐坐,一起坐下吃吧。丫头,这是你?”
“我哥。哥坐,你们吃,我去给你们打酒。”
春花招呼他哥坐下后,不敢看路遥的眼睛,直接跑向了厨房。路遥见状乐了,我都不算外人,难道你哥还算外人?
春花打完酒来,给两人分别斟满后,就站到了路遥身后,老老实实地,可那喉咙却止不住地连连抽动,相必是走了一上午路,饿得慌了。
路遥本想招呼她坐下,想跟她说,她哥不算外人,可突然间却想到了那次于她父亲吃饭时,她父亲那严厉的样子,想必他哥肯定也会差不多作派。
心中叹息一声,路遥有些无力。这个世界上,往往总是越亲的人,越容易伤害到自己。
“丫头,你走了一大早,就别在这里伺候着了。再说了,我喝酒不喜欢人站在边上,这你知道的,去,自个先去厨房吃饭吧。”
“哦。”
春花甜甜地应到,心里感动极了。每天跟路遥一起生活还不觉得,这突然一下回了家,才发现在这里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春花他哥本来有话要说,岂料路遥连后路都帮春花想好,他张了张嘴,想想最终还是啥都没说,闷头吃了起来。
这顿饭吃得有些郁闷,春花他哥明显有些拘谨,路遥费了好大的功夫都没能扭转这个局势,索性也就不去改变,只是频繁地敬酒。
岂料他喝了两碗之后就再也不愿多喝,说立马要赶回去,路遥见状也只好作罢。
借口去打饭,路遥溜进了厨房,春花一见满脸惊慌地抹了把嘴,伸手两只碗,歉意地笑了笑,道:“爹,你怎么不招呼一声呢,我哥还在外头呢,等下他回家一说,我又要挨我爹骂。”
路遥故意忽视了她语气里的怨气,笑了笑说道:“说啥呢,你哥又不是外人。对了,你这一趟跑得匆匆忙忙地,是不是家里出了啥事?有事的话怎么不多待几天?”
春花闻言眼睛有些发红。那天是她弟传信过来让她回去一趟的,到家才知道她爹上山打猎时摔伤了。她弟弟尚未成家,两个哥哥也过得不怎么样,这一闹更是连医药费都没地头解决,原本就清贫的日子更加雪上加霜。
她很伤心地看着父亲躺在床上苦挨,心疼地当着母亲抱怨了两句,却被俩嫂子听去,直接就骂开了:说她多管閑事什么什么地,嫁出去的女就是泼出去的水,没事别老往家里跑,别到时候又惹得路遥不高兴,直接给休出家门丢了脸面云云。
她气愤不过,当天就要赶回,最终还是不忍心父亲,留了一宿,第二天才让她哥给送她回来。
听完经过,路遥叹了口气。他揉了揉春花的脑袋,说道:“虽然她们说话不好听,可你也别生怨气。都一家人,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你哥本就不富裕,你这么说他们也确实伤他们的心了。屋里的银两不是你管着吗?看着留一点生活费,其他都让你哥带回去吧。”
春花听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抱怨。
送他哥离开时,春花递给他哥一个包裹。路遥看她提着很是轻松,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丫头,叫你留点生活费,其他的都给你哥带回去,你怎么才拿了那么一点?”
等到春花她哥走远,路遥才悄悄地向春花问起。路遥觉得春花爹还不错,像上次得知自己在儿子过世后卧床不起,还专门前来看望,就凭这点情分,也不能放任不管。
不过,不管春花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他终究还是没有当面揭破她。怎么说,她都有可能有些顾虑自己的因素在内,当面说她反而落了下乘。
“再过一个多月你就要去参加哦乡试了,我怕出啥子事,所以……”
“好啦,别所以了,过个几天我俩去走一趟吧,到时候带上一点银钱,不够的话咱就再给点,直接给你爹,你总放心了吧。”
春花脸红了红,没有说话。路遥看着可爱,却又忍不住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