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转过头来,见到张无忌这副凯相,笑道:“你为什么喜欢看我,且说来听听。”
张无忌呆了半晌,摇了摇头,道:“我说不上来,我只觉得瞧着你时,心中很舒服,很平安,你只会待我好,不会欺侮我、害我!就跟我妈一样。”
那少女笑道:“哈哈,你全想错了,我生平最喜欢害人。”突然提起手中柴枝,在他断腿上敲了两下,跳起身来便走。张无忌出其不意,大声呼痛:“唉呦!”
只听得那少女咯咯嘻笑,回过头来扮了个鬼脸。
张无忌眼望着她渐渐远去,自己也不管这么多,继续打坐练功起来。
到晚上的时候,那村女挽着竹篮,从山坡后转了出来,笑道:“丑八怪,你还没饿死么?”
张无忌笑道:“饿死了一大半,剩下一小半还活着。”
那少女笑嘻嘻的坐在他身旁,忽然伸足在他腿上踢了一脚,问道:“这一半是死的还是活的?”
张无忌大叫:“唉呦!你这人怎么这样没良心?”
那少女道:“什么没良心?你待我有什么好?”
张无忌一怔,道:“你中午打得我好痛,可是我没恨你,刚才我一直在想你。”
那少女脸上一红,便要发怒,可是强行忍住了,说道:“谁要你这丑八怪想?你想我多半没好事,定是肚子里骂我又丑又恶。”
张无忌道:“你并不丑,可是为什么定要害得人家吃苦,你才欢喜?”
那少女咯咯笑道:“别人不苦,怎显得我心中欢喜?”
她见张无忌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又见他手中拿着吃剩的半块饼子,过了半天,居然还没吃完,说道:“这块饼子一直留到这时候,味道不好么?”
张无忌道:“是姑娘给我的饼子,我舍不得吃。”他在中午说这句话时,有一半意存调笑,但这时却说得甚是诚恳。
那少女知他所言非虚,微觉害羞,道:“我带了新鲜的饼子来啦。”说着从篮中取了许多食物出来,饼子之外,又有一只烧鸡,一条烤羊腿。
张无忌大喜,毕竟自己饿了一天一夜,中午吃那烧饼,连口水都没有,难吃得要死,这鸡就不一样了,烧得香喷喷地,拿着还有些烫手,入口真是美味无穷。
那少女见他吃得香甜,笑吟吟抱膝坐着,说道:“丑八怪,你吃得开心,我瞧着到也好玩。我对你似乎有点儿不同,用不着害你,也能教我欢喜。”
张无忌道:“人家高兴,你也高兴,那才是真高兴啊。”
那少女冷笑道:“哼!我跟你说在前头,这时候我心里高兴,就不来害你。哪一天心中不高兴了,说不定会整治得你死不了,活不成,那时候你可别怪我。”
张无忌摇头道:“我从小给坏人整治到大,越是整治,越是硬朗。”
那少女冷笑道:“别把话说得满了,咱们走着瞧罢。”
张无忌道:“待我伤好了,我便走得远远的,你就是想折磨我、害我,也找不到我了。”
那少女道:“那么我先斩断了你的腿,教你一辈子不能离开我。”
张无忌听到她冷冰冰的声音,不由得打了个冷战,相信她说得出做得到,这两句话决非随口说说而已。
那少女向他凝视半晌,叹了口气,忽然脸色一变,说道:“你配么,丑八怪!你也配给我斩断你的狗腿么?”蓦的站起身来,抢过他没吃完的烧鸡、羊腿、麦饼,远远掷了出去,一口口唾沫向他脸上吐去。
张无忌怔怔的瞧着她,只觉她并非发怒,也不是轻贱自己,却是满脸惨凄之色,显是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他有心想劝慰几句,一时之间却想不出适当的言辞。
那村女见他这般神气,突然住口,喝道:“丑八怪,你心里在想什么?”
张无忌道:“姑娘,你为什么这般不高兴?说给我听听,成不成?”
那少女听他如此温柔的说话,再也无法矜持,蓦地里坐倒在他身旁,手抱着头,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张无忌见她肩头起伏,纤腰如蜂,楚楚可怜,低声道:“姑娘,是谁欺侮你了?等我伤好了之后,我去给你出气。”
那少女一时止不住哭,过了一会才道:“没人欺侮我,是我生来命苦。我自己又不好,心里想着一个人,总是放他不下。”
张无忌点点头,道:“是个年轻男子,是不是?他待你很兇狠罢?”
那少女道:“不错!他生得很英俊,可是骄傲得很。我要他跟着我去,一辈子跟我在一起,他不肯,那也罢了,哪知还骂我,打我,将我咬得身上鲜血淋漓。”
张无忌怒道:“这人如此蛮横无理,姑娘以后再也别理他了。”
那少女流泪道:“可可是我心里总放他不下啊,他远远避开我,我到处找他不着。”
张无忌心想:“这些男女间的情爱之事,实是勉强不得。这位姑娘容貌虽然差些,但显是个至性至情之人。她脾气有点儿古怪,那也是为了心下伤痛、失意过甚的缘故。想不到那男子对她竟是如此心狠!”柔声道:“姑娘,你也不用难过了,天下好男子有的是,又何必牵挂这个没良心的恶汉?”
那少女叹了口长气,眼望远处,呆呆出神。张无忌知她终是忘不了意中的情郎,说道:“那个男子不过骂你打你,可是我所遭之惨,却又胜于姑娘十倍了。”
那少女道:“怎么啦?你受了一个美丽姑娘的骗么?”
张无忌心想若要让人解开痛苦的心结,就要找一个更悲惨的故事讲给她听,对比之后,对方自然会觉得自己其实还是很不错的,至少世上还有很多比自己更悲惨命运的人,于是便将八百年前那个张无忌被朱九真、朱长龄骗的故事说了出来,反正自己现在也是做了八百年前的张无忌,也算是“亲身经历”了,说道:“本来,她也不是有意骗我,只是我自己凯头凯脑,见她生得美丽,就呆呆的看她。其实我又怎配得上她?我心中也从来没存什么妄想。但她和她爹爹暗中却摆下了毒计,害得我惨不可言。”说着拉起衣袖,指着臂膀上的累累伤痕,道:“这些牙齿印,都是她所养的恶狗咬的。”
其实这些伤痕都是这些天张无忌与卫雨筠、朱九真、武青婴她们做爱的时候,情到忘我的时候,众女发疯一般癡迷,咬下的牙印。这代表了张无忌对她们征服的辉煌战绩,哪里是什么耻辱的痕迹。
那少女见到这许多伤疤,勃然大怒,说道:“是朱九真这贱丫头害你的么?”
张无忌奇道:“你怎知道?”
那少女道:“这贱丫头爱养恶犬,方圆数百里地之内,人人皆知。”
张无忌点点头,淡然道:“是朱九真朱姑娘。但这些伤早好了,我早已不痛了,幸好性命还活着,也不必再恨她了。”
那少女向他凝视半晌,但见他脸上神色平淡沖和,閑适自在,心中颇有些奇怪,问道:“你叫什么名子?为什么到这儿来?”
张无忌心想自己现在还不能用张无忌的名字闯蕩江湖,万一历史被改写就不好了。自己真正暴露身份应该是在光明顶之上。欧阳震虽然知道自己叫张无忌,不过他已经退回白驼山,因此这里应该不会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是说道:“我叫阿牛。”
那少女微微一笑,道:“姓什么?”
张无忌心道:“我姓曾,姑娘贵姓。”
那少女身子一震,道:“我没姓。”隔了片刻,缓缓的道:“我亲生爹爹不要我,见到我就会杀我。我怎能姓爹爹的姓?我妈妈是我害死的,我也不能姓她的姓。我生得丑,你叫我丑姑娘便了。”
张无忌惊道:“你……你害死你妈妈?那怎么会?”
那少女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亲生的妈妈是我爹爹原配,一直没生儿养女,爹爹便娶了二娘。二娘生了我两个哥哥,爹爹就很宠爱她。妈后来生了我,偏生又是个女儿。二娘恃着爹爹宠爱,我妈常受她的欺压。我两个哥哥又厉害得很,帮着他们亲娘欺侮我妈。我妈只有偷偷哭泣。你说,我怎么办呢?”
张无忌道:“你爹爹该当秉公调处才是啊。”
那少女道:“就因我爹爹一味袒护二娘,我才气不过了,一刀杀了我那二娘。”
张无忌“啊”的一声,大是惊讶。他想武林中人斗殴杀人,原也寻常,可是这个村女居然也动刀子杀人,却颇出意料之外。张无忌再想,这段对话怎么这么熟悉?!啊,自己怎么这么糊涂,倚天的世界里,出现的丑姑娘都是假扮的,一个是殷离,也是张无忌的表妹珠儿;另外一个就是光明顶上的小昭了!!眼前这个丑姑娘便是殷离无疑啊,自己怎么都没想到呢?她虽然练习毒功造成半边脸难看,但是还是非常漂亮的美人,此刻不过是易容罢了。他口口声声说那个咬她的男子,便是五年前的张无忌。
这个时候只见殷离道:“我妈见我闯下了大祸,护着我立刻逃走。但我两个哥哥跟着追来,要捉我回去。我妈阻拦不住,为了救我,便抹脖子自尽了。你说,我妈的性命不是我害的么?我爸见到我,不是非杀我不可么?”她说着这件事时声调平淡,丝毫不见激动。
张无忌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于是想着对策,这殷离也是美人一个,不能放手,看看怎么弄可以将她的心给赢取了。于是柔声的安慰道:“你离家很久了么?这些时候便独个儿在外边?”
殷离点点头。
张无忌又问:“你想到那儿去?”
殷离道:“我也不知道,世界很大,东面走走,西面走走。只要不碰到我爹爹和哥哥,也没什么。”
张无忌说道:“等我伤好了,我带你去找那个咬你的哥哥,怎么样?”
殷离道:“倘若他又来打我咬我呢?”
张无忌昂然道:“哼,他敢碰你一跟寒毛,我决计不和他罢休。”
殷离道:“要是他对我不理不采,话也不肯说一句呢?”
张无忌微笑的道:“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是死人,要不然我都能让他开口说话!!”
殷离听完,突然哈哈大笑,前仰后和,似是听到了最可笑不过的笑话。
张无忌奇道:“什么好笑?”
殷离笑道:“丑八怪,你是什么东西?人家会来听你的话么?再说,我到处找他,不见影蹤,也不知这会儿他是活着还是死了?你尽力而为,你有什么本事?哈哈,哈哈!”
张无忌心想你那个八百年前的张无忌的确是给我穿越过来的时候压死了,不过我现在代替了他,反正你也不知道那个才是真正的张郎,我冒充顶替也是给你幸福。殷离见他嗫嗫嚅嚅,便停了笑,问道:“你要说什么?”
张无忌道:“你笑我,我便不说了。”
殷离冷冷的道:“哼,笑也笑过了,最多不过是再给我笑一场,还会笑死人么?”
张无忌大声道:“我对你是一片好心,你不该如此笑我。”
殷离道:“我问你,你本来要跟我说什么话?”
张无忌道:“你孤苦伶仃,无家可归。我跟你也是一般,背井离乡,四处飘泊。我本想跟你说,那个恶人若是仍然不理你,咱们不妨一块做个伴儿,我也可陪着你说话解闷。但你既说我不配,我自然不敢说了。”
殷离怒道:“你当然不配!那个恶人比你好看一百倍,聪明一百倍。我在这儿跟你歪缠,尽说些废话,真是倒霉。”说着将掉在雪地中的羊腿烧鸡一阵乱踢,掩面急奔而去。
受了这么一顿好没来由的排揎,张无忌却不生气,因为他知道殷离的脾气就是这样,如果她不这样,她也就不是殷离了。不过越是这样骄横的,张无忌觉得越是有趣,这怎么说呢?好比驯服烈马一样,越是野性的,越够味。
忽见殷离又奔了回来,恶狠狠的道:“丑八怪,你心里一定不服气,说我相貌这般丑陋,居然还瞧你不起,是不是?”
张无忌摇头道:“不是的。你相貌不很好看,我才跟你一见投缘,倘若你没变丑,仍象从前那样……”
殷离突然惊呼:“你……你怎知我从前不是这样子的?”
张无忌道:“今日你的脸,比中午我见到你时又肿得厉害了些,皮色也更黑了些。那不会生来便这样的。”
殷离惊道:“我……我这几天不敢照镜子。你说我是越来越难看了?”
张无忌柔声道:“一个人只要心地好,相貌美丑有何干系?我妈妈跟我说,越是美貌的女子,良心越坏,越会骗人,叫我要加意小心提防。”
殷离哪有心思去理他妈妈说过什么话,急道:“我问你啊,你上次见我时,我还没变得这般丑怪,是不是?”张无忌知道倘若答应了一个“是”字,她必伤心难受,只是怔怔的望着她,心中充满了同情怜悯。
殷离见到他脸上神色,早料到他所要回答的是什么话,掩面哭道:“丑八怪,我恨你,我恨你!”狂奔而去。这一次却不再回转了。
张无忌心想追上去,但是眼看自己伤势就可以修复了,于是也懒得追上去,继续进行疗伤,希望再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将伤势治疗好,然后回翠谷,免得卫雨筠她们担心。
这两天也不见大雕在天空盘旋,估计是在树林里看不到,如果没有大雕搭乘,张无忌想回翠谷,非要把伤治好不可,否则如何能翻越那高耸入云的雪山!想到这里,张无忌更加勤力的用九阳神功进行疗伤,自然也就顾不上殷离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