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他依然无法忘记与他的相遇是那样的让人印象深刻。
身为国师的最受宠爱的弟子,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却无法像人们想的那样光明正义,相反的,他的心里是一片的阴沈黑暗,无法容下一丝的光亮。
他其实是这个国家皇帝的私生子。
他的母亲是国师身边的一个女侍从。
那个皇帝喝多了酒,决定留宿在国师府,却在那个侍女照顾他酒醉时被拖到了床上。一个侍女,即使是国师府的侍女,依然脱离不开她的贱籍,这样的女人怎么配生下高贵的君王的孩子,于是很悲惨的,在被强暴后,那个男人无情的起来穿衣顺便吩咐他身边的侍卫,去把那女人拖出去,用老方法来阻止她怀有身孕。
一瞬间,他的母亲认为自己会被杀了,在那个男人强暴他杀了她的心后,转而来杀了她的身体,但是没有。
那些侍卫用木棒狠狠的击打她的脊背,被射进她骯脏身体的龙种混着她的血液流淌了一地。她像个破布一样被狠狠的丢弃在后院,而那个男人那个国家的君主则神清气爽的去上朝议政了。
人总是有茍且的念头的,那个女人也不例外,即使被那个没有感情的男人强暴,被这样像垃圾一样的对待,却还是活了下来。
人都是有感情的,她也是,她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她本也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只是一场大水沖毁了一切,随着这场洪水被沖走的不只是她的家园她父母兄弟的生命,还有她一直等待着有人来迎娶她的心。
她一直等着那个去飞羽城谋官职的未婚夫,那人说了会高抬大轿的来迎娶她的,却在拿了她所有的私存的金银首饰后消失的无影无蹤再没有回来也没有一丝的音讯。她一个人讨着饭装扮成男子来到了飞羽城找那个男人,后来卖身到国师府,因为她听说那男人似乎已经当了高官。她受了这样的屈辱与对待,只是想要个答案,只是想问问那个男人,是不是从没想过回去娶她?是不是已经把她忘记了?只可惜她刚刚知道了那个男人成了在床上躺了足足有近两个月,她终于可以起来自己走路,虽然被伤得很重的身体一走就瑟瑟发抖,可是她知道如果不问个明白,她死不瞑目。
颤抖着身体,她从后门离开,一个人找着她所想找的司马府。
经过下人那如打量乞丐的眼神那样厌恶的看她,她把怀中唯一的他送于她的玉佩递给了门口的下人请他代为通报就说是故人来访。
果然,那个男人匆匆的从里面走了出来,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慌张。
刚开始他并没有认出她来。近两个月的缠绵病榻,在无人照顾的情况下她瘦得像鬼一样,已经不复当年的娇艳美丽。
当男人终于认出了她,脸的表情似是轻松似是心痛似是犹豫。够了,只要他眼中的那抹心痛是为她而出。她也就认了。
那男人拉她到了偏僻的巷子里,她知道他怕什么,在三个月前,他娶了礼部司马唯一的女儿。
“你怎么会来这里?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男人的声音急切而有一丝说不出的不耐。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让他心动疼怜的女子,现在的她苍白瘦弱憔悴丑陋,这样的她已经无法得到他一丝丝的耐心的对待。
“没什么,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她悲哀的笑了,是谁说的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真是太对了。
“什么事?”那男人松了口气。
“你是不是从没想过娶我?我和订亲不过是想我出资助你来到飞羽城?”
那男人一愣,眼中有着一抹复杂,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从衣中取出了沈沈的十两银子,递到了她手里。
“你回乡去吧,找个好男人,我,已经不可能再回去了。”
她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原来,原来她的等待她的思念她的感情,原来是值得的,原来她的一切都可以以这十两银子来买断。
那男人因为她的笑而脸色阴鸷了起来。
“你别不识好歹!事情闹出来于你有什么好处?我们只是订亲,并没有成亲,我随时有权利退了你这门亲事另娶她人,你知道的!”
摇摇头,她慢慢的止住了笑声,可是笑意却像是凝固了一样的粘在了嘴角,她用尽了全力也无法收回脸上的笑容。
“我没想怎么样,我只是想跟你说,恭喜你,终于当了官,终于,娶了一房合心意的妻子,就是这样罢了。”
把手中的银子递还给那男人,她的语气温和而有礼。“这银子我收了,但是给你吧,当是给你成亲的贺礼,毕竟相识一场。”
不理那男人的拒绝,她直接的转身脚步不停的离开,把那男人犹豫的呼唤声远远的抛在了身后,连同那呼唤声被抛弃的,是她那已经血淋淋的生命和希望……
当她再次醒来,她又回到了国师府。
她在离开的路上晕倒,却被国师又捡了回来。
“你怀孕了。”一脸的肃穆的表情,国师表情冷淡的说。
她没有反应,自从那时候开始,那女人像是死了一样的活着,在床上躺着一直到生产都没有下床过一步,甚至吃饭、如厕都是下人来照顾。
一直到她生下了他。
女人也许真的是母性战胜一切吧,在他出生后那女人像是突然又活过来一样,慢慢的知道了吃饭睡觉照顾他。一直到他七岁那年,那个女人残破的身体终于挺到了最后,那次强暴后的兇狠对待让她的身体无法负担,长年的直不起腰身的后遗癥一直伴着她离开的最后一刻。
缓缓的把自己的一生告诉了他,那女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不要他报复也不要他做任何事情,她只是希望她唯一的孩子能够快乐平凡的过完这辈子。
从那之后,他就成了国师的弟子。可是,他并不快乐,母亲的一生的可悲的遭遇让他无法做到可以淡然面对。他恨自己的血液里有那个禽兽的血,他恨那个抛弃母亲的负心人,他恨这不公平的一切。
师父让他多读书,说这样子他的戾气会减弱很多,他不希望等有一天他的弟子当上了国师的位置却让人发现那气质反而更像个屠夫。
屠夫有什么不好,至少不会随便伤害别人。
师父为了他特意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开了个小小的书斋,平常是一个老仆在打理,他很少过去。
直到有一天,他在临仙楼喝多了酒,醉眼模糊的向前走,听着街边的人窃窃私语。
“看,那听说是国师的高徒。”
“什么?那个醉鬼,我几乎天天看到他喝酒啊。”
“那有什么?听说他还经常出入青楼楚馆呢。”
“这样的人怎么还能当国师的传人?凤国交给这样的国师怎么行?”
“没办法,国师才可以说由谁继续国师的位置啊。”
这些人的语言像一把利刃,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心脏,是的,流着骯脏的血液的他怎么能够继承国师的位置,有什么资格继承?
正想着却被从小巷里沖出来的人给狠狠的撞倒。
“哎呀,痛死了。”
对方的个子不高,头部刚好到他肩膀的样子,很不幸的他的鼻子撞到了他胸膛上挂的国师特赐的绿色的小牌子-------那是国师的弟子的标志。(不过后来被某人称做狗牌,羞怒之下他就不再带了)
对方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一手紧紧的捂着鼻子一双猫样的眼睛狠狠的瞪着他。那是个比他小了不少的孩子。长得清秀而文静,带着透明样的琉璃般的清澈。
“对不起!”他不由自主的道歉了。因为对方有些委屈的神情。
“没关系,是我没看路。”对方的鼻音很重,显然伤到的鼻子还没恢复,不过依然没有阻挡他的嘀咕。“真是的,没事长那么大的个子肌肉还这么硬,杵在街上等着人家撞好讹诈人家是不是,铁定是个武夫!话说回来这个书斋真是和我犯沖,每次逛了都遇不到好事,偏我还没脑子不停的来这里。”
他张目结舌的看着对方的小嘴里不停的吐出稀奇古怪的话,有的听的懂有的听不懂,真是让他不知道还应该怎么反应。
而对方则是一脸不耐的推开他,“还站着挡路干什么,我要走了。”
“等,等一下。”他想拦住那个急着走的人,可是对方没搭理他,匆匆的跑走了,他原本想跟着他,可是该死的偏偏酒意上涌连站都有点站不稳,他懊恼的不得了。
一连几天,他没心思出去,一直想着那双琉璃样的眼睛,想到了他提起的书斋,一拍手站了起来。
书斋!是不是师父开的那家呢?那条街上可应该就只有师父开的一家才对,把书斋开到花街柳巷旁边,其实也挺让他佩服师父的奇思妙想的。
匆匆问明了书斋的方位,他以着从前所没有的速度赶到了书斋那里,果然,在三天后,他又见到了他。
他正认真的选着纸墨砚台和毛笔。
他偷偷从后面跟着他转来转去的挑东西,心里冥思苦想着怎么和对方搭话。
“咦!”一回头对方就发现了他,看着他胸前的玉牌陷入沈思。
他发现他是国师的弟子了,这样他不好的名声会不会让对方看不起他?第一次,他有了种害怕的情绪,怕过去的荒唐让对方厌恶。
“想起来了!”对方一声轻呼打断了他的思绪。
“上次就是这个玉牌撞到我,害我鼻子青了一片,这几天都不敢出门!”说着充满怨恨的瞪了他一眼。
他愣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居然只是因为这个才会注意到这个玉牌,从来所有人注意到的只是这个玉牌代表的身份而已。
“喂!”对方挑挑眉。“你跟在我身后做什么?我警告你我可没钱赔给你,是你把我撞到的,害我鼻子受伤,如果不是当时有事,你休想轻易脱身!你现在转来转去的,打什么坏主意!”
“啊?”他愣了,不知道对方怎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心思。“不,不是。”
很少和人交流的他最是拙与言词。
“少国师!”老仆进来就看到这两个人像斗鸡一样的对立,唯一不一样的是一个像充满了斗志,另一个显然还没在状况里。
“啊,那个老伯你认识他?”
“是啊,是我家的少国师,怎么了?”
“没,呵呵,没事。”又出糗了!揉揉鼻子那人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他轻轻的谨慎的说,思考着想说出口的一字一句。“我只是想认识你,所以才跟着你。”
“你早说嘛!害我误会!”一听到这个对方哈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叫楚云墨,你呢?”
“我叫江新义!国师的徒弟,少国师江新义!”他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对着一个人介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