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璇面色古怪地随元越泽视线望了远处树林一眼,气机放开探测,却无任何人的气息。
但她也不会怀疑元越泽,元越泽的实力她很清楚,尤其是元越泽的精神修为,几乎可通天地。在王府时她亦见到了元越泽轻描淡写间收拾跋锋寒的功夫。
石青璇娇躯突然一颤,仿佛想起了什么事,元越泽突然朗声喝道:“再不出来我们可就走了!”
“咯咯,又被冤家你发现了,你就不能让让人家吗?”
一个似嗔似怨,让人为之心神蕩漾的温婉动人声音响起。
如鬼魅一般飘忽不定的白色身影无任何征兆地落在元越泽身边。
婠婠!
石青璇尚是首次见到婠婠,连她这样的女子都生出从未有过的惊艳感觉。婠婠的美丽确是与别不同,带着种纯洁无瑕的秀丽气质脸容,美得使人屏息,像是只会在黑夜出没的精灵。
最使人沉迷是她那对迷茫如雾的眸子,内里似若蕴含着无尽甜密的梦境,期待和等候着你去找寻和发掘。她任何一个微细的表情,都是那么扣人心弦,教人情难自己。优美的身型体态,绰约的风姿,令她的丽质绝无半点瑕疪。
二女之间姿色几乎是半斤八两,不相上下。差别仅仅是气质上而已。偏偏是气质上的差距,让人最着迷。
“你们认识吗?这位是阴癸派的婠婠,这位是石青璇。”
元越泽注意到林中另外一股远在婠婠之上的气息逐渐远去,无奈苦笑一声,为二女互相介绍。
“奴家虽未见过青璇妹子,但刚刚那一曲,恐怕全天下也就只有你才吹得出来吧!”婠婠直接吹捧道。
石青璇似是天山雪莲一般玉容不带任何表情,她虽未见过婠婠,却也知晓黑白两道的绝大多数事情,尤其她的父母曾经就是黑白两道最出色的人。
见石青璇对自己并无好感的表情,婠婠也不恼怒,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元越泽身上:“冤家,你可怜可怜奴家好不,把圣舍利给奴家吧!”
不提还好,一提起此事,元越泽火气也冒了出来。
婠婠在元越泽一家定居洛阳后,曾经三次找上门儿,嘴上说着是来给单美仙道歉外加作客,实际上一是为了打探即将风起云涌的洛阳最新消息,二是为了準备魔门与正道传人之战,三是为了挖掘元越泽身上的秘密。
婠婠的演戏水平绝非等閑,如在后世,可称得上‘影后’了。元越泽这种呆瓜哪是她的对手?稀里糊涂间就被婠婠套到‘邪帝舍利’的下落。
其后婠婠两次再来以各种方式逼元越泽将舍利送给她。她亲眼见到元越泽的修为以无法想像的速度精进,遂打消了动武的念头,而心思机敏的小魔女察觉到元越泽并不会对她动粗或者伤害她的性命,于是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元越泽是笨蛋,但他家里可不都是蠢人。单美仙开始负责应付婠婠,婠婠在昔日魔门‘圣女’面前讨不到半分好处,只好悻悻不再继续纠缠下去。今日见她甫一出场又开始演戏,便可知她从未放弃对‘邪帝舍利’的野心。
石青璇毫无表情的俏脸终于动容,暗忖:‘邪帝舍利’竟然在元越泽手中,那鲁师为何没告诉我?他们该是翁婿关系才对……
想着想着,石青璇开始陷入冥思。
“你为何如此想要得到舍利?”
元越泽压下怒火,与婠婠配合表演起来。
“公子该知圣门与静斋传人将会有一场决战,奴家功力不知能否敌得过静斋入世传人师妃暄,所以想借圣舍利来强化己身。”
婠婠一脸凄苦地轻声道。‘天魔音’配合着‘天魔妙相’,能用的招数都拿了出来。
说到‘功力’二字时,那种黯淡之色仿佛是自然而生,没有任何做假姿态。
“如果元某估计不错,姑娘的功力该与那白道传人不相上下才对吧!为何还要强化呢?”元越泽好奇道。
再次提起功力,婠婠看向元越泽的眼神已经开始转冷,宛如元越泽害了她一般。不过转瞬即逝,复又叹道:“不相上下又如何?奴家想要赢,就必须得在这个把月间借助外力来提升了,单靠己身已经很难在短时间内做出突破。”
石青璇一言不发,提起静斋时,脸色微变,只是瞬间再度恢复正常。
“我看姑娘刚刚表情,应该是没信心的表现吧!元某猜测此时你的功力应该在师妃暄之下。”
元越泽咧嘴一笑。
本还是一脸凄苦幽怨的婠婠仿佛被说中了一般,再也无法冷静地‘表演’下去,面色一冷,秀眸中射出强烈的仇恨之光,咬牙切齿地疯狂攻上元越泽,天魔带,天魔刃,天魔场,毫无保留地尽数轰往元越泽周身。
受强横诡异的疯狂力量影响,石青璇略带担心地望了依旧坐着一动不动的元越泽,被迫向后退开十数丈。
“轰轰轰!”
婠婠的全部攻击没受一点阻拦,全部轰在元越泽身上。
如果此时换成另外一个人,定会被当场碎尸!
一通发泄后,婠婠终于停了下来,因情绪地波动而催生的十二成功力急剧运转下,她也无法再保持平静,呼吸紊乱起来。
不远处石青璇抵挡住割肤生疼的气劲后,望向元越泽。
元越泽衣衫略显凌乱,面色只是略微苍白,很快便恢复过来,依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发泄完了没?”
元越泽一脸无害的笑容看着婠婠。
这笑容看在婠婠眼里要多可恶有多可恶,说多邪恶就有多邪恶。
“哇!”
仍在几丈外平复呼吸的婠婠一听元越泽的话语,登时带起一阵香风,直沖元越泽怀里,大哭起来。
不但元越泽一时没反应过来,连石青璇也看得迷迷糊糊,搞不懂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元越泽巴不得婠婠对他越兇越好,可眼下婠婠柔弱大哭的样子让他也不忍,虽然搞不懂婠婠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仍然在演戏,但目前情景下,元越泽实在狠不下心继续惹她生气。他本也没有讨厌婠婠的情绪,只是这小魔女刁鉆古怪,很是可爱,元越泽亦渐渐喜欢上与她大耍花枪。
半晌后,情绪已经发泄得差不多,婠婠起身推开元越泽,表情依旧咬牙切齿:“奴家绝不会放过你的,就算你比奴家强,奴家用尽招数也要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杀掉你,即使出卖掉灵魂也在所不惜!”
话语中强烈的恨意让人为之胆寒。
“就是因为我不给你‘邪帝舍利’而恨我?至于恨到那种地步吗?”
元越泽感受得到那股强烈的寒意,有些纳闷得问。
婠婠并没回答,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如果怕敌不过那师妃暄,我现在就助你突破武功,如何?”
元越泽见她依旧不说话,便提议道。
闻听此言,婠婠的脸色如六月天一般,说变就变,又扑到元越泽怀里,一脸惊喜的表情:“冤家说的是真的吗?”
元越泽看她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刮了她小巧瑶鼻一下:“抱元守一,闭目凝神,準备吸收我的功力吧,切忌贪多嚼不烂。”
婠婠忙不迭地点头应是。
元越泽回头给了依旧呆望二人的石青璇一个放心的眼神,双掌按上婠婠玉背,浩瀚真气渡了过去。
天魔大法讲究损人利己,外来的功力几乎都可作为‘养料’来滋润己身,提升己身的修为。
果然,一下子,婠婠便觉得如大海一般广阔无底的冰冷真气由后背渡来,慢慢的顺着熟悉的路线,循环全身,冰冷的真气通过之后,婠婠只觉身上经脉变得十分舒服,冰冰凉凉的舒畅感使她情不自禁的张开小嘴轻轻叹息。
婠婠显然是忘记了元越泽刚刚的警告,如一个母体中的婴孩一般,疯狂地吸纳着元越泽传来的真气。渐渐脸色已经痛苦起来。
元越泽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轻轻一咳,打断婠婠的注意力,随即撤手收功。
吸纳了半刻钟的真气,婠婠端坐消化。半晌后再睁开那双美眸时,精光连闪,似是受益匪浅。
“啪!”
婠婠似是极其兴奋,转过身形,对着元越泽的脸就是一个香吻。触之销魂,心旷神怡,感受着柔软芳香的玉唇留下的余香,元越泽哑然失笑,这小魔女每每行事皆出人意料。
不理在一旁粉面微红的石青璇,婠婠站起身形,娇笑一声道:“冤家,这算你给奴家的补偿吧!下次见面可不许你再陪着别的女子!”
修为得到提升后,婠婠依旧不忘捉弄元越泽,她看得出元越泽与石青璇之间的微妙联系,一个香吻,三两句话,直接切中要害,意图破坏二人的关系。
“嘿,姑娘,你的胸前可真是柔软呢!下次记得多带几个肚兜!”
元越泽看着起身走到数丈外的婠婠,抬起右手晃了晃,右手上一个洁白的肚兜正在随着轻风飘飞。
“你!奴家恨死你了!”
婠婠见到元越泽手上之物,才从刚刚的兴奋中回过神来,胸口凉飕飕的,登时俏脸一红,玉手捂住胸口,跺足嗔道。
只一句话后,转身飘飞而去。
“青璇是否觉得元某的做法有些过分?”
元越泽见石青璇略带羞涩地看着元越泽手上的肚兜,尴尬一笑道。
石青璇也感觉的到两人之间互相捉弄,大耍花枪的微妙关系,也不言语,笑着摇了摇头。
元越泽与婠婠越来越熟后,骨子里忍不住地去与她互相争斗,每次看她受窘都仿佛是种享受似的。
“我是不是变态了?”
想到刚刚把婠婠气哭,元越泽暗忖,旋即又哑然失笑。
抬头望见依旧一脸淡淡笑意的石青璇,元越泽耸耸肩膀,撇了撇嘴,伸出手搭上她如刀削般柔美的香肩。
娇呼一声,石青璇只觉眼前耀目光芒一闪,睁开眼后,便到了一个人间仙境。
每一个初来手镯中的人都会惊讶,静等石青璇平复下来后,元越泽引领她走入宽敞的客厅内。
手镯中的生活较外面的生活多了一分惬意,少了一分真实。众女都已经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手镯中此时只有商秀珣在参悟《天衍卦》还有迫切想知道元越泽一切的独孤凤。而卫贞贞几女则都留在洛阳各忙各的。
正在听歌的独孤凤闻听开门声,回过头来,见一陌生女子与元越泽一同进屋,那女子姿色比自己高出好几分,登时独孤凤就不自然起来。
“坐下吧,你们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们。”
元越泽示意看着亮如白昼,一屋现代设施而发呆的石青璇,坐入沙发,开口道。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相信,但我可以发誓一切都是真的,我四岁那年……”
元越泽见两女皆是一脸期待的神色,娓娓讲述起来。
襄阳,城主府邸。
内院的大花园内,只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在月照下清幽宁静,景致动人。
城主钱独关,独孤峰与一名形相奇特,长发披肩的高大男子带头,十多人跟在身后,沿着长廊走向书房。
钱独关,独孤峰与那高大男子三人进入清幽的书房,钱独关打开书房暗阁,三人进入狭窄的秘室分别落座。
“阀主及密公大驾光临,本该合府婢仆列队迎接,但钱某认为此次事关紧要,阀主遇密公的行蹤亦该绝对保密,是以请几位莫怪钱某失了礼数。”
钱独关率先开口道,只是客套话而已。
“钱兄如此为我等着想,独孤峰在此谢过钱兄的细心。”
独孤峰点头致谢。
“李密亦是如此。钱兄此地该是安全,不会被外人偷听到我们谈话。”
高大男子开口道,声音雄浑低沉,显是内家高手。
原来是瓦岗军的李密到了。
“这座藏清别院清幽雅致,仿若闹巿中的世外桃源,钱兄真懂享受人生。”李密复又叹道。
钱独关哈哈一笑道:“密公眼光独到,一目了然的看透了小弟。我这人自少胸无大志,只望能长居温柔乡内,快快乐乐度过这一生便算了,诸位切勿笑我。”
李密,独孤峰都是乱世枭雄,岂会轻易相信钱独关的话?
若钱独关真是这种人,就不会当上襄阳城的城主。他这么说只是向李密及独孤峰表态,一方面显示自己不会和他们争天下,另一方面则使自己居于更有利的谈判形势,一石二鸟,亦颇有谋略。
李密笑道:“钱城主真懂自谦。听人说城主日理万机,曾试过七天昼夜不眠不休的工作,没有踏出官署半步,精力旺盛得教人佩服。”
这番话明是捧钱独关,其实却暗示瓦岗军对钱独关的情况了若指掌,警告他不要耍手段。
钱独关干咳一声,有点愕然地道:“那是钱某刚接掌襄阳时的事了,想不到密公的消息这么灵通。”
李密淡淡道:“那是因为我们对钱城主有极高期望,所以特别留意城主的情况。”
独孤峰老谋深算,不发一言,点头赞同李密。
钱独关哈哈笑道:“能得密公关注,钱某实在深感荣幸。但望钱某不会令密公失望就好了。”
接着叹了一口气道:“钱某本以为今次见密公时可献上两份大礼,只可惜功亏一篑,竟给那两个小子溜了。”
李密眼中寒光一闪:“钱兄不必如此,那两个小子不是李密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李密自会亲自抓住他们。他二人刺杀落雁一事绝不会如此轻易了结!”
“不过还是多谢钱兄如此为李密着想,那两个小子殊不简单,钱兄万不可因他们而伤了自己,否则李密毫无脸面面对阀主了。”
李密片刻即冷静下来,淡淡地道。
他说话不卑不亢,于持重中见谦抑,不愧当今天下最具魅力和威望的领袖。几句说话,分别捧了屋内另外两人,又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建立起沟通的桥梁,于此可见李密过人之长。
钱独关发出一阵雄浑悦耳的笑声,叹道:“能和两位对坐畅舒心腹,实钱某平生乐事,来!先敬两位一杯。”
几杯酒下肚,李密油然道:“杜伏威已取竟陵,不日即沿水北上,但襄阳却成了他唯一的绊脚石,对此情况,钱城主有何打算?”
钱独关暗呼厉害,开门见山,几句话,句句都击中他的要害,教他难有闪避招架之力。
钱独关再精明,也招架不住如此简单的攻势,呆了半晌,才苦笑道:“凭钱某一城之力,日子自然不太好过。但钱某却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密公。”
李密讶道:“钱城教主请直言。”
钱独关沉声道:“竟陵之所以会失陷,皆因飞马牧场同时受四大寇攻击,无力援手。而据钱某道听涂说得回来的消息,四大寇和密公间有紧密的联系,若此事属实,密公岂非让四大寇帮了杜伏威一个大忙吗?”
提起四大寇,不知触动了李密的什么伤心事,他脸色逐渐由不自然转为伤痛,再转为悲愤,长叹一声道:“落雁回到荥阳后便告知我鲁妙子仍然在世,并与飞马牧场场主共结连理的消息,李密大为失算,没想到他竟还是个武学高手,四大寇一夜间就被他一人全部翦除。”
他本可以随意找些理由来推托与四大寇的关系,但此时坦白说出来,承认自己的失误,不计较得失,又给人一种敢做敢当,坦诚异常的感觉,更让人觉得此人心机非统一般。
钱独关亦是一愕,他刚刚都在想李密一定会用尽解数来搪塞推托,如今李密一坦言,钱独关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只是不知为何,飞马牧场竟然对竟陵没有施以援手,很是让人不解。”
独孤峰终于开口了。
飞马牧场如今是乱世之中各方势力都想得到的一块肥肉,与竟陵唇齿相依,唇亡齿寒的道理任谁都明白,可飞马牧场不采取任何行动,使得几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密乃威震天下的谋略家,他的最高目标当然是一统天下。但眼前最迫切的问题是如何攻克洛阳的王世充,再挟其势攻打关中的李阀父子,如此则江山定矣。
现今李密虽据有荥阳之地,西进之路无论是陆路或黄河,均被王世充军截断,使他动弹不得。而王军的牵制,更令他无力攻打其它义军。
北方是刘武周和窦建德的势力范园,前者有突厥大军撑腰,后者的声势则不下于李密。若贸然与他们开战,只会便宜了王世充,被他乘虚而入。
所以李密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击垮王世充,占取东都洛阳,其它一切都是次要的事。
可是洛阳乃天下着名坚城,又据水陆之险,兼之王世充武功高强,精擅兵法,且有独孤阀在背后撑腰,手下兵员则多是前大隋遗下来的正规军,训练有素,所以即管以李密之能,到现在仍奈何不了王世充。
在这种情况下,李密若要取洛阳,必须制造出一种新的形势,就是孤立王世充,使洛阳变成一座孤城,瓦岗军才有望成功。
李密不愧高明的军事策略家,兵行险着,秘密指示四大寇配合杜伏威行动,虽计划失败,但误打误撞下,飞马牧场的确没有援助竟陵,莫名其妙地破去飞马牧场与竟陵唇齿相依又稳如铁桶的局面后,竟陵因而失陷。
李密本来打的是如意算盘,让由他支持的四大寇占领飞马牧场和其附近的几个大城,好牵制杜伏威的江淮军,只不过横生变化,四大寇被鲁妙子全部干掉,惟其如此,整个南北形势顿时改观。
杜伏威已取得北进的坚强固点,进可攻,退可守,还直接威胁到襄阳和王世充的地盘。
以前钱独关能保持襄阳的独立自主,皆因各大势力相持不下,他才能在各方都无暇兼顾下的间隙中生存,可是现在形势剧变,使钱独关只能投靠某一方,始能得到庇荫保护,再难以左右逢源。
这正是李密要营造出来的形势,借飞马牧场与竟陵唇亡齿寒的关系暗中提点钱独关,迫得钱独关必须作出选择,再诱之以厚利,那就达到兵不血刃而取得襄阳的目的,亦在洛阳的正南方得到了一个重要的军事据点。
杜伏威在攻打竟陵一役损失惨重,暂时无力北进,但却不会放弃蚕食附近的地盘。所以只要李密取得襄阳,令王世充感到两面受敌,同时要应付东南两条战线,对李密自是大大有利。
李密此计确是既毒且绝。这亦显示了为何李密要抽身来此的原因。
“密公是否意在洛阳,志在关中呢?”
心思如疾电般转动,瞬息间,如老狐貍一般狡猾的钱独关就已想通一切,他更隐约察觉到瓦岗军定是与独孤阀暗中达成了某种合作计划,遂直接开口问道。
李密亦没料到钱独关如此直接,闻言一愕,欣然道:“钱兄确是快人快语,不过得陇始可望蜀,李密深悉按部就班之理,绝不会鲁莽行事。”
独孤峰亦内心赞叹,这钱独关如是等閑角色,又怎会坐稳襄阳城主之位!
“密公恕小弟失礼,小弟仍是有些疑问,前年密公大破洛阳军,西进之路已畅通无阻,为何不挥军直入关中,学秦始皇般踞关中山川之固,成其帝皇霸业,这是否坐失良机呢?”钱独关复又问道。
李密哈哈笑道:“钱兄问得非常痛快,答案是非不欲也,是不能也。入踞关中一事,李密思之久矣,但当时昏君尚在,从兵犹众,而瓦岗军多为山东人,见洛阳未下,谁肯远道西入关中。若我妄入关中,恐怕却会失去河南山东,那时虽有关中之险,却凭什么去争天下呢?”
这番话若给一个不知内情的人听到,定会满脑子茫然,不知所云。李密当时最大的障碍是翟让,若李密入关,翟让必留驻河南,那时翟让岂会再放过李密,只要停攻洛阳,让洛阳的隋兵截断李密的归路,那时李密便不再是占有关中,而是被困关中了。
“另一个原因应该是是昏君和他的手下大军已到了江都,关中在其时已失去了作为核心的作用,要攻的该是江都而非长安。”独孤峰亦插口道。
钱独关淡然道:“当时形势,确如密公与阀主所言。但纵观现今天下大势,论威望,无人能及密公与阀主。可是若说形势,则以李家父子占优,乃坐山观虎斗之局。”
他这话语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赞扬李密的确是发自肺腑,可连带独孤峰一起,只是碍不下面子,怕失了礼数,恭维独孤峰而已。
独孤峰又岂会不明白?毫不介意地一笑。心头却是大恨,家族脸面在钱独关表扬的话语中反而丢得更厉害。
李密冷哼道:“李渊只是个好色之徒,只有李世民还像点样儿。当日李渊起兵太原,要逐鹿中原,只有两条路走,一条是西入关中,另一条是南下河南。但给个天他作胆也不敢来犯我,剩下便只有入关一途。不过这家伙总算有点运道,既得突厥之助,又因关中部队空群东来攻我,才给他乘虚而入,否则那轮得到他来和我争雄斗胜?”
这番话透出强大的信心,不失他霸主的身分和自负,更使人兴起崇慕之心,充分显示出他慑人的魅力。
“现今密公大败宇文伤,又得其投诚,声威大振,只要再取洛阳,关中李家小儿还能有什么作为?密公今趟来襄阳,就是要钱兄一句话,只要钱兄点头,包保密公得天下后绝不会薄待钱兄”独孤峰又开口道。
情景有些怪异,独孤峰怎么说都不是瓦岗军的人,但他说话的口气仿佛是李密的手下一般。
钱独关暗叫一声来了!
钱独关越发肯定李密一定与独孤峰暗中达成共识,很可能二人议定将来得天下后分给独孤峰的好处非同一般。
沉默下来,钱独关好一会才道:“阀主之言有理,不过目下形势显然不利密公,密公有何对策。”
李密胸有成竹的笑道:“王世充只是我手下败将,何足言勇。现今他率众而来,洛阳必虚,我李密只要分兵守其东来之路,令他难作寸进。另外再以精兵数万,傍河西以逼东都,那时世充必还,我们则退守南方,按兵不动。如世充再出,我又逼之,如此我绰有余力,彼则徒劳往返,破之必矣。”
此话之中意思再明显不过,襄阳对李密的重要性已非统一般,因为在那种情况下,襄阳就成了李密供应粮草的后勤基地,使攻扰洛阳的瓦岗军得到支持和补给。所以襄阳城是李密志在必得的。
李密继续道:"王世充移师东来攻我,粮食不足,志在速战,只要我们深沟高垒以拒之,只须两三个月光景,王世充粮绝必退,那时我们再衔尾追击,王世充能有命回洛阳,便是他家山有福。更何况,嘿!"话没有说完,眼光转看独孤峰,老奸巨猾本色尽显。
已不必再多费唇舌,这一眼,就是在告诉钱独关,独孤阀将作为内应,与李密里应外合,在王世充退回洛阳死守之时,就必定是瓦岗军攻下洛阳之日。
沉默几息后,钱独关叹道:“只听密公这番话,便知瓦岗军胜券在握,王世充有难矣。”
话语中也不提及独孤阀,因为已没必要,大家皆心知肚明。
“只是,钱某仍有最后一个疑问,元越泽此人,密公如何看待?此人数月前入住洛阳,绝非是为了消遣,享受生活吧!”
钱独关思维缜密,谈到了觊觎洛阳所有势力都在担心的一个共同话题。
“关于此人,落雁与阀主的公子已都亲眼见过,此人喜好皆随心,只要你不去招惹他,他便不会来招惹你。兼且他已与宋阀决裂,宋阀此时更是分裂成两分,前几日有消息说,宋师道已无法认同宋智主战的理念,携一些手下出走山城了。”李密笑道。
“可是谁能肯定他们到底是不是在合伙作戏,企图骗过天下人呢?宋阀作为四大世阀中较强的一支,雄踞南方已久,又岂会对争夺天下没野心?”
钱独关依旧不放心地道。
“钱兄所言亦有道理,但钱兄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宋阀从前有‘天刀’镇守,自然让天下各方势力都不敢小觑,宋缺的确是一代枭雄,兵法大家。但他与傅采林破空而去后,宋阀自顾不暇矣!天下没有了‘天刀’,何其寂寞!”李密长叹道。
一代英雄豪杰,对敌人一定心狠手辣,但同时对与自己可以相拼的对手亦有一种惺惺相惜,互相尊重的味道。李密这等人物,还没与宋缺交过手,自然是感慨万千,唏嘘不已。
“宋阀出兵是必然的,时机也难以揣测,但只要占据洛阳,宋阀鞭长莫及,如他日南北之战遇上宋智,李密定当为让他后悔出来争天下!至于钱兄所说的他们是不是合伙在作戏,李密虽然也不能完全确定,但却与阀主商议好一个对策来对付元越泽。保证此人不会打乱我们的计划!”
李密面带赞赏,又高深莫测地大笑道。
对于李密这等人物,王伯当的死如同一个普通士兵的死一般,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当然,也不是说李密狠辣无情,而是因为元越泽此人给他的震慑力太大,仇恨与赞赏两者一衡量,李密为大业,王伯当之仇自然就不在意了。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哦?可否请密公详细告我?”
钱独关见李密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钱兄可知此人的唯一死穴?”
李密神秘一笑,品起杯中美酒来。
岭南,宁越郡,南宾城。
城中最大的青楼‘闻香楼’后院,古朴幽静,清幽典雅,与楼名格格不入。
“二哥,我要回洛阳了,这样呆下去好无趣儿!”
一个清脆的女子之声隐约响起在连成一串儿的客舍中。
“你以为我这样很自在吗?等三叔回来再说吧!”
另一男子声音想起,声音中带着几许调笑的味道。
“三叔如果能把那个军师捉回来,也算是一大助力呢!”女子又道。
“人家都走正路拜访人才,咱们可倒好,用的完全是另外一条路。”男子苦笑道。
“你就别抱怨啦!夫君那般不喜欢与人虚伪的人都为你去奔波,等这出戏做到暗中隐藏的黑势力现身后,二哥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去了。”女子安慰道。
“真是女生外向。”男子无奈地道。
“是了,这是二叔给你的信,人家要去睡觉了!想我堂堂大小姐居然做个送信的!”女子继续抱怨道。
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男子摇了摇头,打开信笺,认真浏览起来。
元越泽俊美脸庞上毫无血色,身子靠在沙发上,喘着粗气,看着面前的二女一脸惊骇的表情。
“你……你们竟然把整个天下都骗倒了!”
独孤凤率先反应过来,惊叹道。
“不可能的,天下能人多得数不胜数,心智高绝的人也不在少数。我们不可能骗得过他们,只求他们摸不清我们的底细就可以。”元越泽解释道。
“可是为何要做戏呢?宋阀能力又不弱!”
独孤凤依然纳闷。
“因为岳父与傅大师决战那日,岭南出现了两个隐藏得极好,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气息,那气息中带着几许邪气。想来就是暗中的势力吧!这些势力远比表面的各方霸主要强得多,‘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更何况这‘暗箭’还不是一般的强大呢?”元越泽叹道。
石青璇依旧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儿来,元越泽的身世已经大大超越了普通人所能接受的极限,石青璇生活了快二十年的观念几乎全被颠覆。
刚刚为了使自己更确信他的话语不假,元越泽许久后打入自己体内一道祥和气劲,便使自己从小修习的《慈航剑典》直迈入同当年娘亲一样的‘心有灵犀’境界。加上身处的这个屋子,一切的一切,绝不是谎言。
可是他为何要对自己说呢?难道只是担心自己,怕自己去暗中除掉魔门那四个败类?那也不至于把最大秘密都说给自己听吧!
石青璇脸色古怪地想来想去。
独孤凤在一边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一种欣慰。本身有着胡人血统,受风气开放的风俗熏陶,独孤凤远没有中原女子那般拘束。元越泽虽没完全表态,可只凭今日他如此信任自己,说出这么大的秘密,那就可知自己在他心中已经是‘一家人’了。可是几位姐姐说得也对,家族真的能放下仇恨吗?还是利用自己与他的关系呢?数日来,独孤凤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元越泽的性子,她虽不敢说完全了解,却也可知道七,八分的样子。今日得闻帝星之事,便知天下大势已经注定,唯一不确定的因素就只是时间与损耗的问题而已。可外人又有几个知道的呢?即便说出去,也没有谁会相信吧!要怎样想个办法来劝服爹爹和嬷嬷打消争霸的念头呢?
独孤凤亦是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见眼前二女表情变来变去,元越泽也不再继续说话。这种事情需要一个缓沖期来逐渐消化的。
他刚刚也纳闷,脑海中的奇力可以助祝玉妍突破到《天魔大法》最高境界,为何就不能助石青璇突破到《慈航剑典》的最高境界呢?
细想一下,他终于想明白了,《天魔大法》也好,《慈航剑典》也罢。最高境界讲究的都是心神修为,这绝不是奇力可以帮得上忙的。而祝玉妍之所以可以一蹴而就,因为她的精神修为摆在那里。但石青璇的精神修为显然还不够,尤其是她心中的破绽,实在太大,正因为如此,眼前石青璇的‘心有灵犀’也是不完美。
“青璇觉得我这手镯里比你那小筑如何?要不要住一段日子体会一下千年后才有的事物?这里书籍还有许多,更可翻阅一下。”
半晌后,见二女依旧不言语,元越泽开口道。这不啻为一个邀请。
石青璇想来想去,最后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公子了,青璇就暂住几日。”
“凤儿又有何打算?洛阳城内即将风云变幻,我还要赶回去与琲儿她们商量下一步行动。这几日恐怕不能陪你们了,你们随意即了,不必见外。”
元越泽又问独孤凤道。
“大哥不怕我把你的事告诉家里吗?”独孤凤试探着问道。
“我要是怕的话,又岂会毫无顾及地告诉给你们听?”
独孤凤这傻丫头为元越泽的信任而激动不已。其实仔细想想,这种话说给外人,如不亲眼见识元越泽的神通,谁又会信呢?元越泽的确被传闻得很强大,可后来各种谣言一起,他的实力就已被小觑了许多。即便他轻易挫败跋锋寒,他的实力在世人认知中最多也就顶尖高手而已,离宗师还要差一些。
“谢谢大哥如此信任,凤儿发誓,今日之事绝不对第二个人讲起。”
独孤凤娇躯有些颤抖地道。
“哈哈!”
元越泽看着眼前这极力压抑跳脱本性的可爱少女,如长辈一般摸上她的小脑袋,放声大笑。
“暴风雨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