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纪晓芙没问他如何知晓的,而是苦笑两声,接着道:“我和丁师姐闹翻后,从此不回峨嵋,带着不儿,在此以西三百余里的舜耕山中隐居。两年多来,每日只和樵子乡农为伴,倒也逍遥安乐。半个月前,我带了不儿到镇上去买布,想给不儿缝几件新衣,却在墻角上看到白粉笔画着一圈佛光和一把小剑,粉笔的印痕甚新。这是我峨嵋派呼召同门的讯号,我看到后自是大为惊慌,自忖我虽和丁师姐失和,但曲不在我,我也没做任何欺师叛门之事,今日说不定同门遇难,不能不加援手。于是依据讯号所示,一直跟到了凤阳。在凤阳城中,又看到了讯号……”
杨不悔一震,手上的杏脯蜜枣掉了一地,惊道:“娘,你在说那个恶婆婆么?别说,别说,我怕得很。”
“别怕别怕,哥哥在这,谁也不用怕。”洪天宇搂紧她安慰。
“是呀不儿,你天宇哥哥厉害得很,那恶婆婆来了也讨不了好。”纪晓芙出言安慰,她自己心里何尝不是安慰呢,在洪天宇肩上靠着,仿佛能忘却一切烦恼。
杨不悔紧绷的脸这才放松,使劲往洪天宇怀里鉆,似乎在他怀里才找得到安全感。
洪天宇示意她继续,纪晓芙点点头,又道:“我携同不儿,到了临淮阁酒楼,只见酒楼上已有七八个武林人士等着,崆峒派的圣手伽蓝简捷、华山派薛公远他们三个师兄弟都在其内,可是并无峨嵋同门。我和简捷、薛公远他们以前见过的,问起来时,原来他们也是看到同门相招的讯号,各自赶到这儿赴约,到底为了什么事,却是谁也不知。之后等了一天,不见我峨嵋派同门到来,后来却又陆续到了几人,有神拳门的、有丐帮的,都说是接到同门邀约,到临淮阁酒楼聚会。第二天又有几个人到来,但个个是受人之约,没一个是出面邀约的。大家商量,都起了疑心,怀疑是受了敌人的愚弄?可是我们聚在临淮阁酒楼上的一十五人,包括了九个门派,每个门派传讯的记号自然各不相同,而且均是严守秘密,若非本门中人,见到了决不知其中含意,倘若真有敌人暗中布下阴谋,难道他竟能尽知这九个门派的暗号么?我一来带着不儿,生怕遇上兇险;二来我也确是不愿和同门相见,既见并非同门求援,当下带了不儿便想回家。”
“我正要走下酒楼,却见一个弓腰曲背、白发如银的老婆婆走了上来。她走几步,咳嗽几声,显得极是辛苦,旁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扶着她左臂。我见那老婆婆年老,又是身有重病,便闪在一旁,让她先走上来。那小姑娘神清骨秀,相貌甚是美丽。那婆婆右手撑着一根白木拐杖,身穿布衣,似是个贫家老妇,可是左手拿着的一串念珠却是金光灿烂,闪闪生光。那串念珠的每一颗念珠,原来都是黄金铸成的一朵朵梅花……”
洪天宇听到这里,插口道:“若没猜错,这老婆子便是金花主人吧!”
纪晓芙点头道:“不错!可是当时却有谁想得到?”纪晓芙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朵小小的金铸梅花,与先前瘦汉子丢在桌子上那朵一般无异。
洪天宇接过,这紫衫龙王还真是有钱,竟如此糟蹋金子。但听纪晓芙又道:“那老婆婆上得楼来,不发一言,全是由那小女孩开口,才说没两句话,我就察觉一股劲风袭向我胸口,这股劲风不知从何处而来,却迅捷无比,我忙伸掌挡格,登时胸口闭塞,气血翻涌,站立不定,便即坐倒在楼板之上,吐出了几口鲜血。我在茫无所措之中,见那老婆婆身形飘动,东按一掌,西击一拳,中间还夹着一声声的咳嗽,顷刻间将酒楼上其余一十四人尽数击倒。她出手如此突如其来,身法既快,力道又劲,我们一十五人竟没一个能还得一招半式,每人不是穴道被点,便是受内力震伤了脏腑。那老婆婆左手连扬,金花一朵朵从她念珠串上飞出,一朵朵的分别打在十五人的臂上,接着便颤巍巍的走下楼去了。”
洪天宇心说,这紫衫龙王为一己之私,伤害无辜之人,确是不该,活该那韩千叶被毒死,问道:“后来呢?”
“我在昏昏沉沉之中,只见十多人走了过来,都是酒楼中的酒保、掌柜的、厨子等等,将我们抬入了厨房。不儿这时早已吓得不住声的大哭,跟在我身旁。”纪晓芙道。
“那掌柜想做什么?”洪天宇诧异道,这个他倒是知之不详。
纪晓芙解释道:“掌柜指挥着,在简捷头上涂了古怪药膏,又将一人右手砍下,接在他左臂上。他说到我的时候,幸好没什么古怪的苦刑,只喂我服了一碗甜甜的药水。等我们十五人给他们希奇古怪的施了一番酷刑之后,那掌柜便叫我们赶到女山湖畔蝴蝶谷去,恳求一个号称‘蝶谷医仙’的胡青牛施医,还叫我们务必死磨烂缠,否则他决计不肯动手,还让我们带花,说恶婆婆不久便来找胡先生寻仇,叫他及早预备后事。掌柜说完之后,更详细指明路径,大伙儿便到了这里。”
“我早晚把掌柜一干人全部杀死,替你出气。”洪天宇咬牙切齿道,不过却暗暗庆幸,还好纪晓芙只服用毒水,否则不知该如何是好。
纪晓芙甜甜一笑,道:“这倒不必,我看那些人也是受恶婆婆威逼,那掌柜是按照恶婆婆单子上说明的法子,对我们施这些酷刑。”
洪天宇叹道:“可惜我不在现场,否则绝不让你受这痛苦。”
“反正我身上的伤已经治愈,何必想这许多呢?”纪晓芙微笑道,耳里听到隔壁茅屋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又问:“他们比我早到一步,为何还如此痛苦,难道胡先生不肯施治么?”
“胡青牛外号‘见死不救’,除明教中人一概不治,又岂会救这些閑人。”洪天宇淡笑道。
纪晓芙心下不忍,道:“洪少侠,这几位比我先来,你先瞧瞧他们去吧,不必留在此陪我。”
洪天宇愤愤地道:“那些人渣咎由自取,你们一起受伤,他们竟为自身病疾,置你于不顾,活着干什么,倒不如早死早超生。我没将他们打一顿算便宜了,还想出手救治,简直白日做梦。”
当时众人受伤之后,坐马车的坐马车,骑马的骑马,全然不理会纪晓芙,纪晓芙只好在杨不悔的搀扶下,步履艰难地来到蝴蝶谷,确实感到很无助。纪晓芙知洪天宇在为自己出气,心里不免甜蜜,可她生性善良,见不得他人受苦,再次开口:“可是……”
洪天宇捂住她的嘴,打断道:“他们是来向胡青牛求医的,胡青牛自己身染重病,不能给他们治病,他们却死赖着不走,与我何干,我空出间草堂给他们休息已是大慈大悲了。”不等纪晓芙开口,又道:“再说了,我根本不懂医术,只是自幼修炼独门功法,有特殊治疗手段,纪姑娘该不是要我用舌头给他们疗伤吧,我喜欢纪姑娘,且不想你受此疼痛,使用此法自是理所当然,他们这些垃圾,凭什么。”
纪晓芙这才想起他独特的治疗方法,脸蛋微红,也不再多言,毕竟要洪天宇用舌头给他们治病,莫说他不肯,即便肯,她也舍不得。
自从纪晓芙伤重在身,杨不悔便陪伴母亲身边,翻山过林来到蝴蝶谷,久未合眼,疲惫不堪,小小的身体早已支撑不住,这时见母亲已然康复,她紧张的内心得以舒缓,吃了些杏脯蜜枣后,已偎倚在洪天宇怀中沉沉睡熟,纪晓芙待要将她抱回,洪天宇道:“纪姑娘大病初愈,正需多加调养,还是早些歇息吧,不悔我抱着便行了。”
纪晓芙也不推诿,躺回床榻休息,周芷若也到榻上跟纪晓芙一起入睡。
洪天宇面露欣慰,恐小孩在这深山老林里会着凉,取来一件外套,坐于榻边,将杨不悔包了个严实。
杨不悔手脚蠕动了一下,蜷缩在一起,小手却是紧紧握住他的衣裳,似乎害怕洪天宇趁她熟睡之际将她放开的样子,洪天宇暗暗好笑,又觉杨不悔太过可怜,跟着母亲飘零江湖不说,还目睹母亲伤重,这些日子也难为她了,如今在他怀里,必定能做个好梦,洪天宇吻了吻她的额头,就这么拥着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