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晨光熹微,太阳从蒙蒙的云底透出点亮色,又缓又凉,是早晨五点半刚过而已。
屋里拽起了灯。
孩子“呜呜”了两声,往女人怀里鉆,女人“喔喔”哄了两句,爬了起来,把被子给孩子盖好,才去穿衣洗漱。
“伟平,等我给你做碗面再走!”女人急急道。
“唔用了,”韩伟平坐在门口穿鞋子,嘴里还塞着个馒头,声音含糊,“赵哥他们等着我呢,巖巖等会看不到你又得哭,你回去再睡会儿。”
“这次去几天?”陈玉洁给他装了一瓶热水,放进他的包里。
“不远,去也就六个小时,”韩伟平想了想,“晚上到了把货卸了休息一晚,明天天黑前能回来,到时候我看看有什么好布料,给你买一身。”
“要不是孩子,我就陪你去了,路上小心点,东西就别惦记着买了,你平安回来。”陈玉洁道。
“行,我知道,你回房吧,外面还冷呢,别把冷起过给孩子了,走了。”韩伟平抱了抱陈玉洁,转身出了门。
陈玉洁看着他出了门,看了看时间,快六点了,进房看了看孩子,七八个月的孩子睡得正香,忍不住坐下来亲了一口轻声道:“小祖宗,为了你,你爹可勤快了。”韩伟平原本在工厂里做流水线上的事,活儿不多,但不累人,还有双休。孩子出生后,韩伟平和陈玉洁合计着,把工作给辞了,和几个朋友一起跑起了大货车运输,常常一跑好几天,钱赚的是多了,但人也累的不轻。路程短的时候,陈玉洁有时候也会把孩子给韩伟平妈带两天,自己陪着他跑,但这种时候少,还得看老太太高不高兴。
陈玉洁抱着孩子看了两眼,掖了掖被子,便去做饭了。
韩巖醒过来已经日上三竿了,他抻了抻腿,笨拙地翻了个身,费力地爬到了枕头上,呆呆地看着爸妈床头的结婚照。
是的,韩巖他重生了。
他记得他死前最后一个画面,便是大货车朝他撞来,再一睁眼,便是躺在温暖的怀里,咀着奶头,埋头大吃。
他不知道他是回到从前还是重新投胎,如果说是重新投胎,他的母亲还是陈玉洁,他的父亲还是韩伟平,他的家也还是他印象里的老房子,只是物件看上去新一些。
如果说是回到从前,那么……他的姐姐呢?!
他的姐姐韩乔比他大三岁,但是这辈子,他的爸妈目前却只生了他一个。
韩巖浑浑噩噩,无法想象从小长大的姐姐居然这辈子不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这大概是对他最深的惩罚吧。
“韩巖,下辈子我们各走各的,我也不想有你这么个弟弟!”
韩乔带着恨意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蕩。
韩巖忍不住想,不知道韩乔知道她的丈夫唐文出轨会怎样,会离婚吗?应该会吧,她向来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看着傻乎乎又好欺负,其实比谁都硬脾气,骨子里带着不服输的倔气。
但是,为了小烨,大概她会忍吧,小烨才十岁,不能缺少爸爸。他经常瞒着她去看小烨,俗话说外甥肖舅,小烨和他便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和他也亲,但两个人都很有默契,见面也从来不向韩乔说起。
小烨,韩乔,这辈子都和他无关了。
“巖巖,你醒了呀!”陈玉洁搞怪地朝他做个鬼脸,“我们宝宝真乖,起床也不闹呢!来,妈妈给宝宝穿衣服咯!”
韩巖很给面子咯咯地笑起来,张着双手让陈玉洁抱,嘴里费力地发出“妈、妈”的气音。
实在是太小,韩巖发不出準确的声音,但是陈玉洁还是高兴得不行,抱着亲了好几口才罢休,把孩子抱去了外面吃饭。
早饭给孩子做的是米粉粥,没什么滋味,韩巖也不嫌弃,知道这是陈玉洁翻了不少育儿宝典,慎重给他选择的断奶食物,他当然得给面子,不能重回咀奶头的日子。
虽然喂奶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奶水也确实很甜很香,但是这个婴儿的内里毕竟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老儿子了,脸皮实在不够厚。
那点口粮,还是留给他爹吧。
等他吃完了早饭,陈玉洁才匆匆扒了两口吃,把他放在了院子里的婴儿坐椅里,自己把衣服拿出来放在盆子里搓,一边逗着他。
韩巖看着年轻美丽的妈妈,才恍然觉得自己上辈子错过了太多。
错过了为父母尽孝,错过了好好上学学习文化知识,错过了与唯一的姐姐和睦相处,错过了普通人该过的一辈子。
他错过的太多,做错的多,过也多,他禹禹独行,一个人走向黑暗,他再回首,身后除了刀枪什么也不剩下。
一身血污,一世泥泞。
他看了看自己胖乎乎的手指,他是得了什么机缘呢,做了这么多错事却有重来的可能。
他想过普通人的一辈子,哪怕姐姐这辈子不要他了,不出现,他也要把姐姐那一份活出来,这样到死,若是遇上韩乔,他才能鼓起勇气说一句,我照顾好爸妈了,我学好了,姐,你原谅我吧。
原谅我少不更事,原谅我伤过你那么多次。
“宝宝怎么哭了?”陈玉洁把韩巖从座椅里抱出来,心疼地晃了晃,“宝宝乖哦,妈妈洗好衣服就抱你出去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