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官署,找到滕翼,着他派人去急召桓齮回咸阳商议。岂知荆俊此时闻风而至,知道自己没份随行,怎也不肯干休。任项滕两人软硬兼施,例如他新婚燕尔,不宜出征,又或需要他在京统率都骑一类的话,都打他不动。最后项滕两人只好屈服,由项少龙再入宫面见小盘,任命荆俊为另一副将,都骑则由昌平君兼管,以赵大暂代为副统侦,才把此事平息。
接着就是到城外军营,挑选精兵,老弱者一概归还地方,新兵则交由蒙武蒙恬训练。那晚桓骑赶来,三兄弟加上桓齮和乌果,摊开地图,只是行军的钿节,便研究了一晚。早上各人小睡片晌,便分头行事。
项少龙入宫再与小盘举行会议,除了昌平君和吕不韦外,还有王陵、嫪毒和太后朱姬。吕不韦虽恨不得杀死项少龙,却为了切身利益,绝不想项少龙输了这场关系到秦室强弱存亡的关键性战役,故表现得非常合作。
到此刻,项少龙才知秦国是多么富庶,在粮食武器车马各方面的供应一点问题都没有,任他项少龙要多少,就有多少。
待会议完毕,吕不韦、朱姬和嫪毒先后离开,项少龙向小盘、昌平君和王陵道:「现在敌人连战皆捷,五国齐心,气势如虹,若我贸然与敌决战,必败无疑。唯一之法,就是先令敌人生出自大之心,再诱之深进,兼以焦土之法,把沿途乡县的人完全撤离战线。待敌人补给线无限地拉长上迅离后勤基地,才利用检峻的山地密林,以奇兵突袭,胜则穷追猛打,打不过迂回撤走,藉此摧毁敌人锐气,待时机成熟时,再与敌人主力展开决战,则这一仗就至少有九成胜利把握了。」
三人闻言,眼睛同时亮了起来,项少龙道:「敌方主将中,大半都是深悉微臣的熟人,知我一向是勇猛向前,悍不畏死,闻我领军而来,必会猜我立即开战,我就如他们所愿,并小败暂退,佯作筑垒紧守。此时夏天将尽,秋冬即来,敌人不想错过时机,必在冬季前发动猛攻,希望至少攻下逼近咸阳的外围战略城市,我就在蕞城布置一切,候他们在冬季前来攻,只要能胜上一场,他们必因惧怕路上积雪难行,而致断去补给,所以必作立即退却,那就是我们衔尾穷追的机会了。」
王陵击节叹道:「难怪鹿公生前常推许少龙为白起以后犹有过之的猛将,只聪少龙所说的战术,便知你用兵如运刀,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了。」
项少龙苦笑道:「说来容易,实行起来却要小心翼翼,不容出错。幸好联军主帅并非李牧,否则必不会中计。」
小盘欣然道:「太傅就算对上李牧,我看仍不遑多让,唉!寡人今晚该有一觉好睡了。」昌平君道:「少龙凯旋回来,我定要在醉风楼摆十来席酒,为少龙祝捷。」
谈笑了一会后,项少龙才返回官箸,赫然见到项宝儿在广场和众都骑玩耍,娇妻爱婢全由牧场来了,还有久违了的周良,见到他立即跪伏地上,高声道:「周良幸不辱命,已带了鹰王回来。」
项少龙大喜道:「鹰王在那里?」
周良昂然而起,撮唇发出充满了音乐感的啸叫。破风声由上而至。项少龙吓了一跳,仰头上望,只见一只双翼展开达五尺的灰黑猎鹰,俯沖而下,灵巧如神地落在周良盾上,精光骇人的鹰目冷冷观察周遭的人与物。项少龙深吸一口气道:「这鹰王不须以铁链锁足,头眼蒙罩吗?」
周良傲然道:「当然不用,否则怎算鹰中之王?小人费了一年工夫,才把牠寻到,再费了两年工夫朝夕训练,才敢带牠回来见项爷,刚听得项爷后天就要领大军出战函谷,周良愿追随项爷,凭鹰王为项爷探敌虚实,保证可建奇功。」赢盈拉着周薇来到项少龙旁,笑道:「这鹰王生具灵性,好像懂得周良的说话似的,我们刚才无论躲到那里去,都给这头神鹰轻易找出来,连躲在屋内,牠都懂由窗门看进来,真是好玩极了。」
项少龙暗忖这等若多了个间谍卫星,在高空侦察敌情。大笑道:「既有鹰王,这场仗可立于不败之地了。」周良再大叫一声,鹰王振翼而起,望空沖去,瞬间变成了一个盘旋的小黑点。
鹰王在晴空盘旋飞舞,下方林野间是延绵无尽的秦国大军。秦国的兵种,主要分为陆军和水军。而后者无论在发展和重要性上,因着实际的须求上远远及不上前者。陆军又细分为车兵、骑兵和步兵三个兵种。车兵到战国时,比之春秋时期的作用巳大大城弱,但在某些情况特别是平原作战,作用仍在,例如沖陷敌阵,打乱敌军队形,又或以之布成活动的璧垒,抵挡敌军的沖击等等。
不过项少龙针对函谷至咸阳一带以山地为主的形势,他本身又不擅运用车兵,故在今次出征完全弃而不用。只以骑兵步兵为主。自项少龙的百战宝刀面世后,小盘命人依其形制,大量生产,经清叔亲自指点工匠,炼制出一批厚背长刀,虽远及不上加了铬料的百战刀,但巳大大增强了秦国骑兵沖锋陷阵时的斩劈能力,今回尚是首次派上用场。
出征的十万人,骑兵占了三万余,来自都骑和速援两师,还有就是一千鸟家的精兵团子弟兵,这批骑兵,正是项少龙的主要作战力量。步兵则有轾装步兵和重装步兵尔种。他们都是在各自郡县经过一定严格训练的正规军。轻装步兵不穿铠甲,持弓、弩等武器,战时居前排,专事远距离杀敌之责。重装步兵身着销甲,以戈、矛、戢、玻等长兵器与敌人近身搏杀。在项少龙的辽征军中,报装步兵占三万人,而重装步兵则占四万人。
在这时代里,战事的优劣胜败,除整体的策咯运用外,就是看将帅如何发挥出各个兵种的特长和相互间的协调。至于军队的编组,则采部曲制:五人为一伍,五十人为一屯,以此而上,到五千人成一曲,五曲为一部。故一部是二万五千人,项少龙的军队实力就是四部了。依照秦制,各级军将均可拥有自己的直属卫队,一般为所统兵力的十分之一,像现在项少龙便可由以前的三千亲兵增至一万人。
由于战事频繁,统军大将如蒙骛和王龁,纵使兵蹄朝廷,亲兵团仍不会解散,其作用是保护将级人马的安全,所以当年蒙骛才可调人袭击牧场。故一旦成为领军大将,不但地位提升,手上实力亦增强不少。
项少龙的军事知识,主要来自二十一世纪,虽有研究墨子兵法,却不守成规,把混合兵种分了开来,与荆俊、滕翼领骑兵先行,桓齮则率步兵在后,接着就是乌果统领的辎重骡马队。由于他打定主意诱敌深入,桓齮和乌果的主力军,到蕞城便留下来,一边坚固防务、筑垒布阱,另一方而由桓出训练兵员熟习地势,既免去了长途行军之苦,又可疏散附近乡材的住民,让他们安全撤往后方的高陵、芷阳等大城邑。
行军本是战争的头等大事,幸好直至前线,走的都是秦国境内安全的官道,加上又有鹰王探路,所以长驱宜驰,迅捷异常。五天后,项少龙的骑队过了蕞城,右方是郦山、竹山等大山脉,左方远处则是华山,地势开始起伏不平。项少龙为了保持军队的士气体力,每天清晨出发,午后即扎营休息,所以士卒并不辛昔。
由蕞城朝柬再走了十天,终抵达华山。若抱着游玩之心,沿途确是胜景无穷。际此夏日炎炎之际,翠树争荣、野花吐艳、景色幽鲍。可惜众人都无心观赏,在这山峦拱持、沟壑纵横的险要路途上,有时一边是断崖峭壁耸入青天,另一边则是可使人马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沟,德水在左方远处脚下轰隆流过,只好小心冀翼,以免行差踏错。
周良变成了项少龙的贴身随从。鹰王不时飞回来落在他肩上,人畜的亲密令项少龙亦大为钦羡。他现在愈发明白为何秦人攻束方六国易,而六国攻秦则难比登天。秦国凭的就是脚下的天险,而他今趟之所以能巧施妙计,凭的亦正是这险恶的形势。五国其实亦处在战事的情况中,互相猜疑。只因秦人威胁太大,才暂时罢战,联手攻秦,这样的组合,绝不能持久。所以换了他是庞煖,纵没有气候的问题,亦是一有机会,就直攻咸阳,以免夜长梦多,不战自溃。故此他是不愁庞煖不入彀的。
走了五天山路后,来到了一处地势软平坦处,在山花烂漫的原野上,遇上蒙惊奉召回京的队伍。项少龙、滕翼,荆俊和蒙惊在帅帐内举行了移交兵符文书的简单仪式。蒙骛明显比以前衰老了,满脸风霜,黑首转白。神态客气而保持距离。他不厌其详地细述了前线敌我的形势,语气颇不乐观。
到最后下结论道:「庞煖此子不愧东方有名的兵法家,现在枕兵函谷,摆明是等我们大军来援,才作一举击破,再乘势直捣咸阳,现在见到少龙只是轻骑而来,可见巳看穿庞煖心意,不会与他全面交锋,老夫甚感欣悦。」
项少龙暗赞他不愧名将,只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微微一笑,没有答话。蒙骛忽地叹了一口气,低聋道:「我可否和少龙说上两句私话?」
滕翼等都是知情识趣的人,忙退往帐外。蒙骛仰望帐顶,有点不知从何说起的神态,好一会后,才再叹一口气道:「我蒙骛从不肯低声下气求人,故一向不为秦人所喜,直至得仲父提拔,才有机会大展抱负,纵横沙场,南征北讨,建下功业。」
项少龙点头道:「每个人都有他的遭遇和立场,上将军所言我是明白的。」
蒙骛收回往上望的目光,深深凝注着他道:「我蒙骛只得两个儿子,少龙曾救了他们一次,老夫希望少龙在将来亦不要舍弃他们,老夫自会有所回报。」
项少龙心神剧震,知道蒙骛看穿蒙武和蒙恬投向了自己。
蒙骛失笑道:「吕不韦终斗你不过,庞煖今趟亦不能讨好,但少龙必须小心李牧,此人乃军事上不可多得的良材,百战百胜,从未有败绩,纵使长干之役,我们仍不敢轻言攻赵,正因有此人在。少龙今战若胜,储君必委以攻赵重任,遇上此人时,可得千万小心。」
项少龙听得头皮发麻,王龁是这么说,现在蒙骛又这样讲,回咸阳后须立即教小盘把王剪调回来,那自己就不用和这值得任何人尊敬的绝代名将对阵沙场了。蒙骛再叹一口气,才起身告辞,出帐去了。
次日拔营出发,到了离秦军退守处五十里许的连绵山丘,项少龙下令结营为阵,构筑防御工事,截断了西行的唯一通道。此时前线的守将程均閑讯赶来,拜见他这新任的顶头上司。众人在一处坡顶视察形势时,程均作了报告。
项少龙道:「若我估计无误,合纵军会于我们抵达后即发动猛攻,尽力破坏防御,打击我军的士气,所以这几晚你们定须分批撤退。」程均骇然道:「万万不可,若我军后撤,由于士气低落,谁都不愿留下来等死,只要敌方再加猛攻,必不战而溃。且敌人轻骑迅捷,若衔尾追来,我们恐有全军覆没之险。」
项少龙笑道:「程将军所言甚是,不过我军正是要让他们以为我经验不足,故犯此致命的错失。而最大的问题,就是要退而不乱,退而不损。」程均愕然时,滕翼道:「我们第一批撤退的只是伤病老弱的兵员,同时向我军宣扬援军已至,还要夸大为三十万大军,由王剪与我们项大将军统率,如此必能安定军心,不致产生混乱情况。」
程均听得目瞪日呆。纵使兵不厌诈,但骗的总是敌人,如此连自己人都要欺骗,确是少有,但又不得不承认是稳定军心的妙法。项少龙乃大秦家传户晓的传奇式英堆人物,虽无赫赫军功,却是秦军祟拜的对象,声誉极隆,而王剪则是战功彪炳,名震西北疆域,若此两大名将联手领军来援,还不士气大振。
项少龙微笑道:「我和滕将军会陪程将军在入黑后潜回营地,安排一切,程将军和贵属部请休息片刻,养足精神,待会才好行事。」程均明白过来,欣然去了。
项少龙和滕荆两人,带着周良、十八铁卫和鸟家子弟兵,驰出营地,研究附近的地形,看看如何设伏,为在撤兵时,抵御敌人轻骑的追击。到黄昏时才返回营地,吃过饭后,与程均朝前线阵地潜去。鹰王飞上了星空,先一步搜索敌人的侦骑探子,竟先后发现了八起敌人,都给他们先一步避开了。程均见天下间竟有这么厉害的飞行哨探,登时拜服不已,对项少龙更是信心大增。
秦军的营寨设在一处高丘之上,紧扼往西入秦之路,背山面原,只见十许里外灯火如星光,漫山遍野尽是敌营,使人见而心寒。项少龙抵达时,程均如命发出项少龙作为先头部队领军先来,王剪大将随后将至的消息,果然士气大振,人人摩拳擦掌,準备反攻。
此时滕翼和周良领了一千精兵于攀山越岭、黑夜作战的乌家精兵团,隐伏于山隘要道,凭藉鹰王的锐目,将敌人攀山越林潜来的探子进行清剿,以免泄出撤兵的秘密。项少龙把百多将领全召到身前来,鼓励一番后,下令立即把伤病耄弱者撤走,众人还以为他是体恤下情,欢天喜地领命去了。
到天明时,项少龙送走了近三万人,只留下十二万较精壮的队伍人守在高垒深沟的最前线。程均陪他到处巡视,登到高处极目细看,敌我双方的形势这才了然于胸。只见敌我都在丘陵高处立营设寨,利用树林山势乱石丘凿等种种天然条件,砍木立栅,成为有效抵御矢石的防守工事,又挖出长达数里的壕坑,形成彼此对峙之局。
蒙骛所拣立寨之处,非常有利,一边是黄何,以水为障,另一边是悬崖峭壁,飞鸟难渡,河崖间近五里的山地,全是一重又一重的栅栏和壕沟,每个高起的山头,都设立坚固的木寨,近百个木寨互相呼应,防守上可说无懈可击,难怪能和合纵军对峙三月了。程均指着靠近敌营大河处泊着的十多艘楼船,道:「这都是魏人的船只,把粮食、装借、兵员源源运来,其中有大批攻营破寨的器具,使我们此处的形势不妙之极。」
滕翼道:「他们发动过多少趟大规模的攻击呢?」
程均道:「只在开始时有过两次大规模的强攻,但都给我们千辛万苦击退了,双方都有很重的伤亡。」
项少龙目光越过分隔双方一望无阻的平原,驰想着当日惨烈的攻防战,又想起韩闯、徐夷则等老友亦可能正在那边窥视己方,不由百感交集。
滕翼看着敌方延绵无尽的营帐和如海旌旗,深吸一口气道:「难怪蒙上将军要吃败仗了,只看敌人的营寨布量,便知敌方主事者深悉兵法。现在敌人兵力在我方五倍以上,只要施行火攻加上夜袭,不出十天就可攻破我们的垒寨,可知他们按兵不动,只是等待我们授军的来临,好趁人疲马乏之时,一举击败我们而已。」
项少龙望往高空上盘旋的鹰王时,程均则指点出五国的兵力分布和旗帜的式样。
项少龙猛吸一口气,抛开所有令他烦扰的念头,下令道:「事不宜迟,大后晚我们便佯作大军刚到,引敌来攻,并在寨内堆放柴草,放火烧寨以阻截敌军,再分批撤退。」滕程两人轰然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