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桂英和众军在柳州激战之时,杨排风的大军也没閑着,正日夜攻打为柳州犄角的宜州。宜州位于柳州之西,由南国大将侬平、侬亮二人镇守。待杨排风兵抵宜州之时,宜州早已坚壁清野,城墻四下数十里地,更无人烟。
杨排风离城二十里扎下营寨,升帐召见焦廷贵、孟定国二将,道:「宜州城内有兵数千人,本将麾下虽有万余兵将,但若围城而攻,定然四壁薄弱,反被贼败。孙子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吾当分其主力,各个击破。」
焦廷贵和孟定国笑道:「想不到你这个丫头,当起将军来,也是有模有样!」
杨排风怒道:「住嘴!此乃军中,二位休得戏谑!」
两人这才按下话语,默不作声。
杨排风接着道:「吾军新来,城内必然以为我等立足不稳,会趁夜袭营。焦廷贵,你率两千精兵,伏于大营北侧,孟定国率兵两千,伏于南侧。待敌来时,放其入营,只能其全部进了营中,便以击炮为号,一齐杀出。此战若能大胜,宜州兵力自然被分,破之如探囊取物也。」
二将领命,带了各自的人马,从黄昏时分便伏于道路两侧,只等敌军袭营。
在宜州城中,侬平找到侬亮商议道:「宋军兵临城下,估摸有着万余人,我城中区区数千人马,何以相抗?若是出城交战,定然不敌,不知贤弟有何妙计?」
侬亮道:「兄长勿忧!宋军虽然人数比咱们多了些,但也并没有多上太多。而且我们镇守宜州已有年余,熟悉地形,那宋军初来,人地两生,有何惧哉?待小弟到了夜里,率两千人马,趁黑摸进他们的营中,去劫他一次。宋军无备,必然退去。」
侬平点头道:「果真是妙计,那宜州守不守得住,全看贤弟了。」
是夜,侬亮披挂整齐,提了兵器鎏金锤,点了两千余名精兵,趁着夜色,悄悄出了城门。人衔枚,马裹蹄,悄无声息地朝着宋军大营摸去。二十余里地,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寨前,侬亮见宋军营中人马无声,一片漆黑,心中暗喜道:「看来宋军果然没有防备,天助我也!」
这时,刚刚报过三更,侬亮抬头见月入乌云,四下旷野之中,更是黑暗。便悄然下令道:「众将士听着,且随了本将,若能取了杨排风的首级,赏金五百两!若是能将她生擒,赏金千两!」
僮兵皆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听侬亮一声令下,僮兵从四下里杀出,涌进宋军大营之中。侬亮一马当先,大喝着:「取杨排风首级者,重重有赏!」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宋营之中并没有慌乱起来,相反依旧安静地出奇。侬亮正在疑惑,却见一名军士来报:「将军,小人已查探了几座军营,帐中却是空无一人!」
「什么?」侬亮大吃一惊,心下马上明白过来,自己定是中了宋军的计谋,急忙道,「快快后撤!」
待他明白过来时,已是晚了。只听一声炮响,四面忽然喊杀声震天动地,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无数宋军,将侬亮团团围困于寨中。
黑暗中,一名身材魁梧的宋将朝着侬亮直奔过来,叫道:「好生胆大的狗贼,竟敢偷你焦爷爷的军营,今日便让你来得去不得。」
侬亮心中更惊,暗道:「此人莫不是宋军大将焦廷贵?听闻房间传闻,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此人若在,那孟定国那厮定然也在军中。仅凭我一人之力,又如何战得过他们两人?」当时心下惊慌,急忙拨马便逃。可是举目望去,只见四下里已被宋军围住,哪里杀得出去!
还没容得侬亮思考,焦廷贵早已杀至近前,道:「留下脑袋,今日你焦爷爷便放你离去!」
侬亮大怒,骂道:「你这厮,好生无礼,看锤!」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拿了手中的鎏金锤朝着焦廷贵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焦廷贵也是军中好手,急忙迎住,两人大战起来,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两人战了十余合,又听一人叫道:「狗贼休得猖狂,你家孟爷爷在此,还不赶紧下马受死?」黑暗中,又杀出来一人,加入了战团。
侬亮不得不也接过孟定国的兵刃,以一敌二,心中更是慌乱,暗忖:「果然不出所料,这二人力大刀沉,非我一人可以胜之。」当下有些力怯,瞧了个空子,虚晃一锤,拨马便往后跑去。
侬亮四周皆是宋军和僮兵混战在一起,他为了活命,也顾不得是自己人还是宋军,只埋头往前沖撞,也不知撞翻了多少人。待他好不容易杀出重围,身边早已没了一兵一将,只剩下一个光桿司令。他来不及伤感,又拼命地朝宜州城里跑去。
跑出数里地,回头一看,索性宋军并未追来,这才送了口气。忽然,黑暗中传来一声娇喝:「狗贼,纳命来!」随着话音,一桿不知什么兵刃,呼啸着迎头打来。
侬亮急忙拿鎏金锤往上一架,只听「乒」的一声巨响,顿时火花四溅,如在黑夜中划过一道闪电,转瞬即逝。侬亮只觉得虎口发麻,人在马上,也不禁退了几步,才堪堪站稳。他心内暗惊,喝道:「你是何人?」
这时,四面亮起了无数火把,在火把的照映下,侬亮看出与他交手的竟是一员女将。只见她三十多岁的年纪,身高七尺,皮肤黝黑,却生得威风凛凛,两道剑眉直入两鬓,目光明亮有神,咄咄逼人,比焦、孟二将更有大将风范。她身披亮银锁子甲,内穿绛红色战袍,下披鱼鳞护裙,膝上绑虎头护膝,足蹬牛皮战靴,手握镔铁棍,下跨赤兔驹。她开口道:「本将正是平南大元帅穆桂英座下大将杨排风是也!」
侬亮心中暗舒一口气,忖道:「原来此人便是杨排风!」他初见排风,只见她气势不凡,以为是穆桂英来了此处,只道是自己必然兇多吉少。一听她自报家门,乃是杨排风,才稍稍缓口气,便道:「你一天波府中的烧火丫鬟,竟也敢在本将这里猖狂,看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杨排风闻言大怒,道:「区区蛮将,竟敢小瞧本将,看棍!」说罢举起镔铁棍,朝着侬亮打了过去。
侬亮方才已经吃过她一棍,深知其力大无穷,有着霸王之勇,不敢硬拼,只将身一闪,往一旁躲过。镔铁棍轰然落下,砸在地上,顿时碎土横飞,竟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来。
侬亮想不到一名女子竟有如此神力,不敢恋战,急忙拨马往南边跑了出去。
杨排风率军追了一阵,只因天黑,难以辨识地形,不多久,让侬亮跑得失去了蹤影。她怕营中有失,便领军回了大营。
侬亮凭着自己对宜州地形的熟悉,侥幸躲过了杨排风的追杀。他徘徊了一阵,心知此时大路必然已被宋军截断,回不了宜州,便往邕州昆侖关赶去。
杨排风刚一回到营中,焦廷贵、孟定国二将便迎了上来,恭贺道:「排风将军用兵如神,此战斩获敌兵七百余级,俘虏一千余人,可谓大胜。想必攻破宜州,指日可待。」
杨排风道:「侬亮那厮已让本将赶回邕州去了,现在宜州城中,仅有侬平一人。你二人今夜好生休息,待明日一早,随本将出城搦战!」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杨排风便率焦廷贵、孟定国二将与万名军士,来到城下叫阵。
且说城中的守将侬平,昨夜送侬亮出城之后,只等着捷报传来。谁知不仅侬亮没有回来,连他带走的两千士兵,也是音信全无,一大早便被宋军的叫阵惊醒。
侬平哀叹道:「看来吾弟昨夜袭营失手,今日方使宋军兵薄城下。」
宋军在城下叫阵益急,左右不停催促道:「将军,战与不战,请速下令!」
侬平道:「我堂堂南国上将,岂能怕了一介女流?传我将令,点齐三千人马,随本将出城迎战。」
不多时,宜州城门大开,侬平率人马在城下列阵。他跑出阵来,道:「何人城下叫阵?」
杨排风望着对方的阵势,只听焦廷贵对孟定国道:「昨日僮兵在劫营时折了一阵,现城中可战之力,不过三千。可笑侬平这贼,竟还敢出城迎战,真是死到临头,尚不自知。」
杨排风斥道:「你这厮懂得什么?当日穆元帅在桂州城下,尚以不知五万之众,迎战僮军十余万,还不是大胜而归!」
焦廷贵驳道:「侬平乃蛮族裨将,又怎能与元帅相提并论?」
杨排风不去理他,道:「待本将出阵,生擒此贼,早日回营报功!」
焦、孟二将道:「不如让我等二人出马,定能擒得此贼!」
杨排风道:「听侬智英所言,侬平此人骁勇善战,武力更在侬亮之上。此战本将意在一举夺下宜州,不容有失。你二人可各带两千人马,从敌军左右两翼包抄,截断敌军回城的退路。待本将胜了此贼,定可拿下宜州。」
擂鼓三通,杨排风出马道:「天波府上将军杨排风在此,贼将还不下马投降?汝区区三千之众,与我天朝大军对抗,岂不以卵击石?」
侬平道:「你一介女流,竟出如此狂言!看来本将不与你点颜色瞧瞧,你便不知我大南国的军威!」说罢,挥舞起流星锤,朝杨排风摔打过来。
流星锤本属于暗器,用于战场之上,可谓罕见。侬平手中的一对流星锤,各重三十余斤,球体上钉满了铁牙,尖锐无比。球下链长数丈,挥舞起来,虎虎生风,可近可远,着实不好对付。
杨排风虽然武艺极高,力大棍沉,遇上一般武将,可谓无敌,可是面对如此诡异的兵刃,也一时之间想不出应对的法子,只是将马往旁边一拨,避开来锤。
侬平一锤打在地上,轰然作响,紧接着另一手中的流星锤也接踵而下,朝着杨排风迎头打来。杨排风已是避不开这第二锤,急忙将镔铁棍一横,往上一架。
不料侬平的流星锤忽然暴长了两三尺,杨排风的镔铁棍只架在了铁锤的链子上。
那流星锤链子一碰到棍身,迅速由直变弯,铁球以铁棍为轴,向下摆来,直打杨排风的后背。
杨排风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锤,只觉得胸口一股腥味直往上涌,差点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她坐在马上,晃了几晃,急忙用镔铁棍撑地,才没让自己从马上栽下来。她感觉自己的后背像是被穿了无数个窟窿,那是被铁锤上的铁钉扎的,顿时鲜血将她的半身衣服全部浸湿。
侬平虽然一击得手,但心中不由暗惊,忖道:「一般男子挨了这一锤,也保不住性命。这女子竟然还能稳坐马上,如没事人一般,真非寻常人也!」
趁着他发愣之时,杨排风深知不能再容他发起第三锤,要不然她的身体即便是铁打的,也是扛不住的。她急忙用镔铁棍,朝侬平横扫过去。
柔可克刚,但刚亦可以克柔。侬平的流星锤,只是一件软兵器,并无法格挡杨排风如旋风一般扫来的铁棍。他急忙将两个铁锤合在一处,拿在手里,迎住了杨排风的镔铁棍。
侬平怎么也想不到,杨排风居然如此神力,差点将他连人带马都打飞出去。
他急忙稳住身形,却见杨排风紧接着第二棍又打了过来。侬平不敢再挡,急忙将右脚脱镫,双手挽住马缰,身体往左边一斜,将身藏在马身一侧。铁棍便紧贴着他的后背扫空了。侬平右脚在地上一点,借着这股力,又重新翻回马背上面。他几乎在坐回马背的同时,手中的流星锤又抛了出去,直打杨排风的面目。
杨排风瞧得真切,突然伸手一抓,抓在流星锤的链子上。她这一抓,时机刚好,若是早了半分,抓到的便是锤身,手不免被锤上的铁钉所伤。若是慢了半分,铁锤已打到了她的脸上,不死也难活了。
杨排风顺势将铁链一拉,侬平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要将他往前面扯去。
好在他松手及时,要不然定然被杨排风从马上拉了下来。他失了一件兵器,心下惊慌,急忙将另一个流星锤也打了出去。
杨排风早已寻到了破解流星锤的法子,又是一伸手,将那锤接在手里,抢夺过来。
正在此时,忽见两翼大乱。焦廷贵和孟定国所部,早已从两翼包抄而至,截断了回城的退路。侬平手上没了兵器,又见宋军攻破两翼,明白宜州已是保不住了,便率着人马,往南退去。
焦廷贵和孟定国岂能就此作罢,率兵追了一阵,斩获甚众。一直追出数十里,到了宾州地界,不敢再行深入,才收军回城。
此时杨排风已经占领了城头,他们和排风相遇,只见她面色煞白,浑身是血,急忙问道:「排风,你可是受了伤?」
杨排风摆手道:「无妨!只是一时大意,挨了那厮一锤,有些疼痛罢了!」
焦廷贵和孟定国二人惊得目瞪口呆,想那侬平的流星锤,要是打在他们身上,二人哪里还有命在?方知战前杨排风斥责二人轻敌之事,不由满脸羞愧。
焦、孟二将把杨排风从马背上扶了下来,送入内堂休息。两人一面贴出告示,张榜安民,一面派人向穆元帅告捷。
大军在宜州城中休整三日,听闻穆桂英尚在柳州城内,便留下一千人守城,其余全部赶往柳州回合。杨排风的伤势经过三日休养,已是好了不少,但仍不能骑马作战,焦、孟二将便寻了一辆马车,将排风安置在车内,一路不停往柳州而去。
行两日,大军已到柳州城中,穆桂英听闻杨排风告捷而还,急忙出城相迎。
当得知在与侬平交战时受了重伤,不免心痛,忙安排军医为其诊治,又对焦廷贵、孟定国以及大小一干将领,论功行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