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天溜出城门,赫然发现水舞抱着瑶瑶正艰难跋涉在通向西南方向的一条山间小径上。叶小天急呼:“水舞,你走错路啦,不是那个方向。”
不料薛水舞充耳不闻,又或者是根本没有听到,脚下反而快了。叶小天无奈地看看正前方平坦的官道,恨恨地一跺脚,也闪离了大路向她追去。
薛水舞抱着一个孩子,哪里能跑得快,很快就被叶小天追上了。
“水舞!站住,不要跑了!”叶小天急急赶上前来。
水舞听到他的声音急忙止步,转过身来,一脸惊喜地道:“叶大哥,你逃出来啦,他们没有追来吧?”
叶小天道:“当然没有。你怎么往这边走?这样走永远也到不了北京城啊。”
薛水舞的目光微微飘忽了一下,赶紧道:“啊,我是想,我们虽然出了城,只怕他们猜到我们要走的方向,很快就会追上来。不如先在山中躲避一时,再伺机北返。”
“嗯……似乎很有道理。”叶小天看着薛水舞,眼神微微有些玩味。但他马上就展颜微笑起来:“呵呵,跟着我逃了这一路,水舞姑娘也变聪明了呢。”
薛水舞讪讪一笑,有一丝不自然的神情从眼眸中悄然逸过。
叶小天上前两步,一把从她怀中接过瑶瑶,道:“咱们走吧,先到山上躲避一时,逃过他们的追捕再说。”
夜色苍茫,沐浴之后神清气爽的叶小天躲在莽莽丛林的一个山洞里,正在烤着一只好不容易才抓到的锦雉。
洞外半里地外有一眼山泉,薛水舞带着刚在那儿洗过澡的瑶瑶慢慢进了山洞。
忽然,叶小天看到瑶瑶颈上挂着一块润泽的黄色小牌子,还未掩进衣衫。叶小天拿起牌子看了看,见是一块黄杨木做的小木牌,纹理清晰细腻,可正反面什么都没刻。
叶小天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瑶瑶奶声奶气地道:“人家也不知道吔。娘亲说,人家一出生时就带着这块牌子,以后也要一直带着,不许弄丢了。小天哥哥,这牌子好看么?”
叶小天心想:“杨霖很疼这个女儿,没理由对女儿这般吝啬吧。以他的富有,不给女儿戴个玉牌也得是块金锁啊,怎么会是一块平平无奇的木牌呢?”
薛水舞偷偷瞟了叶小天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目光。今天出城后,她其实是有意地向西南方向逃,不只摆脱杨三瘦的追杀,就连叶小天也想摆脱掉,因为她有自己的秘密和打算。
实际上在城里的时候,她就想告诉叶小天了。她其实很清楚叶小天对她的企图,她最初佯作无处可去时,也正是利用叶小天的这个企图,从而借助他的力量,以逃离靖州。
那时她并不清楚叶小天的为人,只想着利用他一下,现如今感觉叶小天表面虽有些玩世不恭,其实骨子里很有些古道热肠。却又因他对自己恩义深重,反而不好启齿,所以才想不告而别。却不想他那么快就追了上来,这可怎么办?
薛水舞的黛眉刚刚烦恼地蹙起,就察觉叶小天灼灼的目光正盯着她看。薛水舞吓了一跳,摸摸自己的脸蛋,心虚地道:“怎么了?”
叶小天启齿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没什么,你方才怎么不沐浴一下?”
薛水舞本来察觉叶小天的目光有些奇怪,所以有些心虚,一听这话暗暗松了口气,摆出一副难为情的模样道:“人家……人家不方便在此沐浴吧。”
叶小天打个哈哈,道:“你们女人就是麻烦。这荒山野岭的非禽即兽,还怕被它们看了去不成?呵呵,你不洗便不洗吧,来,咱们吃烤鸡。”
山里阴凉,洞窟里尤其如是,不过生上一堆火就暖和了,而且可以驱走野兽。薛水舞往火堆里填了几根柴,偷偷瞟一眼叶小天,见他微微发出酣声,便蹑手蹑脚地站起来。
薛水舞悄悄走到洞口,又回头看了一眼,便投入夜色之中。过了片刻,叶小天酣声骤停,猛然坐了起来,看一眼熟睡的瑶瑶,疑惑地跳起身来,悄悄追了上去。
不能洗澡对女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如今旁边就有一道溪流,薛水舞怎能禁得住诱惑?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即便没人偷看,她也不敢宽衣解带,何况叶小天明知她就在那里沐浴的话,心里总有些怪怪的,所以一直拖延到现在,等叶小天睡熟了,她才悄悄赶到泉水边。
弄清水舞的目的,叶小天松了口气,马上又开始兴奋起来:“她要洗澡了,那自己岂不是可以把她看光光?”叶小天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又大又圆,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
薛水舞姿态优雅地解开衣衫,一件件叠好放在岸边的青石上,在明晃晃的月光下,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精灵一般轻盈地翩翩起舞。叶小天目不转睛地贪婪窥视:温润如玉的纤柔玉肩,饱满挺耸、弧线优美的一对椒乳,盈盈一握的杨柳小蛮腰;胯间稀疏阴毛掩映下美妙的贲起,如同一枚鲜美的白杏,隐约看见一条细窄的粉嫩肉缝儿,藏着无穷无尽的诱惑,让叶小天不由得咕咚咽了一下口水。
当她迈开一双浑圆修长的大腿走向水中时,圆滚滚的两瓣屁股轻轻扭摆,恰如一只成熟的水蜜桃般让人垂涎欲滴。叶小天真想沖过去跪在她的身后,双手抱住那枚圆嘟嘟充盈汁液的水蜜桃美美地吃上几口。
她站在水中,水只漫到香脐处,长长的乌黑的秀发披垂下来,遮住了胸前美妙的乳峰。她弯下腰搓洗身体的时候,那对小嫩乳和圆如满月的香臀随着腰肢款款扭摆,白花花的娇躯扭动着曼妙的弧线鉆进叶小天的眼睛。叶小天虽然趴着没动,却有一种手忙脚乱的感觉,他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
她在水中并不是静止的,她在沐浴,她在濯洗她的娇躯,所以每一个优美的动作、每一个诱人的画面都是随时在变化,错过一眼,便是错过了一副最美的景致。
于是,叶小天的眼睛只能吃力地、贪婪地将那一幅幅美丽的画面尽数收于眼底。他的目光想努力地鉆进水里,她胯间的阴毛像水草般在水下飘舞,随着双腿开合,阴唇如花瓣般翕张摇摆,仿佛诉说着自己的寂寞,等待有缘人来鑒赏玩弄。
这是一个如梦似幻的晚上,水中有一个美丽的梦幻般的女人。
当薛水舞一身清爽地回到山洞时,叶小天正躺在那儿酣声阵阵。薛水舞轻轻吁了口气,她可没有想到她的美丽娇躯刚刚已经被一个小无赖看了个通透。
叶小天躺在那里,酣声从容,睡容平静,可胸膛里的那颗心,却跳得如同擂鼓:“好美!真的好美!她是我的,她必须是我的!嗯……还是尽快把她挟到碗里我才放心啊!”
叶小天又等了一会儿,轻轻张开眼睛,赫然发现——他媳妇儿逃跑了!
薛水舞慌慌张张地逃在山中,瑶瑶趴在她的肩头,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道:“娘亲,我们这是去哪里呀,小天哥哥呢?”
薛水舞“嘘”了一声,小声道:“不要说话,咱们和小天哥哥做个游戏,让他清早起来找不到咱们好不好?”
瑶瑶马上清醒过来,兴致勃勃地道:“好啊好啊,就像唐僧和猪八戒被妖怪抓走,孙大圣去救他们出来一样吗?”
天亮了,昏昏欲睡的瑶瑶趴在水舞肩头,迷迷蒙蒙地望望身后的路,心想:“小天哥哥真笨,到这时候还没追上来,人家都快被妖精吃掉啦。”
瑶瑶假想中的妖精,此刻正走在薛水舞的身旁,咯咯咯地笑着,像一只下蛋的老母鸡。
她自称马大婶,是从附近寨子里出来到县城去走亲戚,清早路上恰好碰到水舞母女。
马大婶身材肥硕,满脸横肉,瑶瑶很不喜欢她,可水舞却对她充满感激。
马大婶说,她要去的那个县城正好有一条通往贵州府的道路,她可以带着水舞母女同行。对逃离叶小天身边却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水舞来说,这位马大婶无疑是一个活菩萨。
丛林中,叶小天远远地缀着她们,脸色阴沉。他不明白为什么薛水舞要不告而别,即便是不肯随他回京,不肯嫁给他,告诉他一声,他心里也能好受些啊,他很不喜欢这种被人利用的感觉。可是尽管心里充满了对薛水舞的愤怒,他还是一路跟下来了,尤其是水舞和马大婶路遇以后,叶小天就更是不肯稍离,他担心这个满脸横肉的妇人心怀不轨。
叶小天一直跟到那座小小的县城,看着水舞和瑶瑶同许多早起赶集的村寨部落的百姓们一起熙熙攘攘地走进城门。
“看来是我多疑了!”叶小天颓然傍树坐下,自嘲地一笑:“满脸横肉看上去就不是善类的村妇,竟然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看起来清纯柔弱一派天真的小美人儿,却是一个骗死人不偿命的妖精呢。”
“走吧,走吧!被杨老头儿诳来靖州,一分银子没赚到,还吃了这么多苦头,险些送了性命,你够对得起她了。她既然是个无情无义的女人,你还留恋什么呢?”
叶小天要站起来,想了想又不甘心地坐回去:“我就这么回去了?那我这两个多月所受的苦不就白吃了?娶老婆嘛,哪有那么容易的,要三媒六证,要辛苦赚钱攒聘礼,要盖新房子,要宴请客人,哪一样都不比现在容易啊。”
叶小天低下头,看着自己胯裆中间的部位,认真地征询意见:“喂!兄弟,你给哥哥说句话儿,你说咱们是进城还是拍拍屁股回北京?”
“你要是点头,咱就进城。你要是摇头,咱就回北京。”
“你既不点头又不摇头,这是什么态度!这可是关系到你终身性福的大事,你明不明白?”
这个县城不大,若是在中原富庶地区,这样的县城只能勉强算是一个镇子。居于群山之间的这座小城也不是南北交通要道,所以外地客旅不多,县城里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每月两次的大集了。镇上有两家小客栈,主要客源是当日来不及赶回的山民和别处赶来的商贾,所以条件非常简陋。
马大婶平时不在城里“做生意”,虽然这种地方的官府不比中原地带的官府威风,可是在他们这些小民眼中还是颇具威慑力,在此地作案,风险要大一些。
不过薛水舞母女这么好的条件,如果卖给山里人充作生育工具未免可惜,总要卖到富人家或者妓院里才能赚个好价钱。
马大婶到了城里,便先在一家小客栈里要了间房,对薛水舞道:“小娘子,这县城里总有些不三不四的泼皮无赖欺压良善,你貌美如花,可不要到处走动。大婶先把你安顿在这里,且去城中亲戚家一趟,一来探亲,二来也要拜托他们帮你联络一下商帮,才好带你去贵州道。要不然你这样娇滴滴的小娘子,根本不可能太太平平地出行。”
薛水舞感激不尽,连连向她道谢。马大婶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薛水舞刚刚放下女儿,就听“咔嗒”一声,急步过去一拉房门,赫然发现竟是被人在外面上了锁。
薛水舞心中登时浮起一种不祥的感觉,她高声叫了几句“马大婶”,没人搭腔,倒招来几个住店的客人。那客人从门缝里窥见一个美貌的女子,一个个交头接耳的,神色很是诡异。
薛水舞见状心中害怕,再也不敢声张,心中不祥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不会是碰上人贩子了吧?”想想马大婶那副亲切朴实的样子,薛水舞不大相信自己的判断,可眼下诡异的局面,却令人难以心安。
瑶瑶已经失去躲猫猫的兴趣了,嘟着小嘴对薛水舞道:“娘亲,小天哥哥怎么还没找到我们啊?”
薛水舞轻轻把她搂在怀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知道,叶小天永远也不可能出现在她的面前了。如果她能顺利地把瑶瑶带到贵州,交给那个人,或许叶小天留在她心中的就只是曾经的一个遗憾……而现在她却比任何时候都怀念那个男人。
马大婶离开客栈后,便兴沖沖地在城里转悠起来,她很少在县城作案,这里并没有熟悉的人可以帮她“销赃”。但她也算是半个本地人,大概也能知道谁家富有。
马大婶打的主意是先找富贵人家,这样的人家最出得起钱,如果不行再去妓院。只是此地的妓院只是野妓流莺的汇聚地,专挣苦哈哈们的钱,怕是不会出个叫人感到满意的好价格。
马大婶在县城里匆匆奔走着,根本没发现正有一条人影自始至终在跟蹤她……
关二今年五十出头,稀疏的头发白了大半,挽一个道髻,插一根槐木簪,身上一套破旧的葛布短衫,蹲在路边树荫下,面前摆着一麻袋核桃、一麻袋板栗、还有柿饼、红枣等物。
他整个人蹲在那儿,就像一只大马猴。每当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从他面前经过时,他就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前看胸后看臀,眼神儿像钩子似的直往女人裤裆里鉆,脑袋从左摆到右,从右摆到左……
他是个收山货的,收山货是个苦差事,即便运到山外也赚不了多少钱。所以,他是个稍有积蓄却不是很有钱的人。
集市上熙熙攘攘非常混乱,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关二的眼神依旧可以準确地追着一个摇曳生姿的屁股渐行渐远,直致他的目光深邃得像个哲人。
关二曾经很穷,他原来只是收山货的李掌柜的小伙计,当他从小伙计熬成老伙计时,依旧没有几个钱,也没钱娶个婆娘。
他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尝到做男人的滋味儿,那还是二十多年前。那一次他攥着攒了好久的钱,逡巡着登上一个半掩门儿的窑姐的门,交出那被汗攥透的二十文大钱,像个孩子似的被那女人拉进屋里,换来那一哆嗦。
真的只是一哆嗦,只是趴到那白花花的身子上,他还没来得及动几下,就已一泄如注。清醒之后,关二忽然有些心疼那些钱,可有时又觉得那种极乐的感觉,就是搭上他的一切都值得。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女人了,只能靠着那做梦般的一个回忆熬到今天。李掌柜始终那么吝啬,他始终身无分文。直到前不久,李掌柜在一个雨天绊倒在山坳里,头重重地磕在石头上,一命呜呼。
掌柜的死了,怯懦老实了一辈子的他头一回壮起胆子干了一件坏事,吞没了掌柜的货物和钱,自己做了掌柜。从那天起,他的梦想便不再只是吃饱饭,而是能有一个自己的女人。
关二一直梦想着再做几回生意,就能攒足钱娶个媳妇儿,或许丑一些、老一些、嫁过人,但毕竟是个女人。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一天来得这么快,以致很多年后回想起那一天,他依旧坚持认为,那个笑得坏坏的男人,是上苍派来的天使。
又是一具肥臀在他面前摇曳而过,关二的眼神就像陷进泥沼的脚,拔都拔不出来的时候,突然有个很好看的年青人挡在他的面前,切断了他的视线。
他记得他当时还很不高兴地皱了皱眉,问道:“你买山货?”
那个年青人天官赐福一般微笑着,对他说:“掌柜的,我不买东西,倒是想卖点东西。”
年青人弯下腰,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悄声问道:“有个女人,你要不要?”
……
“地头儿不熟,生意就是不好做。”接连几次碰壁的马大婶蹙眉思量着,这要在她熟悉的地方,她很清楚谁家有钱,谁家缺女人,直接上门,这单生意就成了。可这县城她虽来过几次,却也只是来赶集,并不清楚城里清形,以致盲人骑瞎马般乱撞。
可是想想那嫩得一掐都出水儿的俊俏小娘子,若是在这县城里找个好人家,至少比卖进山里价钱高出四五倍,她又觉得辛苦些也值得。马大婶正思量要不要去找些财主家问问,后边忽然有人唤她:“大姑,这位大姑,请留步。”
马大婶回过身,就看到一个嘴巴很秀气的青年,飞快地赶过来,一副很老实的样子,只是被她一看,小脸儿居然有些发红,腼腆地问道:“大姑,你是不是……是不是有个侄女儿要嫁人?”
马大婶听着他的外乡口音,又看看他破旧的衣衫,皱眉道:“怎么,难道你想讨个婆娘?你娶得起婆娘吗?”
“不不不!”青年慌得连忙摇手,脸色窘得更红了。他局促地搓着手,看着自己的脚尖,道:“小子只是一个长工,哪里娶得起婆娘,是……是我们家老爷想纳个妾……”
马大婶恍然大悟,可是瞧他一副穷酸相,想来他的东家必是极为刻薄,却不知舍不舍得花钱买女人,便道:“你们老爷要纳妾?我跟你说,我这侄女俊俏得很,价钱可不便宜。”
青年吭吭哧哧地道:“我们老爷有的是钱,大姑你就放心吧,他刚听说大姑有个俊俏侄女儿要说亲,就让我来找大姑。我……我说不清楚,大姑你还是跟我们老爷说吧。”
这青年实在是老实得不像话,就这么一段话说得结结巴巴,脸也憋红了,额头也似急出了汗,不时抻起袖子抹汗。马大婶笑起来:“成!那我就跟你走一趟。”
马大婶这一去,就被装进了麻袋,然后和核桃、山楂一类的山货一起被搬上一辆驴车,“吱吜吱吜”地离开了县城。等她再被放出来时,就成了关二的老婆,直到怀了娃才得以走出那间茅草屋,知道她到了什么地方。
很多年后,马大婶膝上抱着她六小子家的三丫头,张着掉光了牙齿的嘴巴,絮絮叨叨地说起她那已经过世的丈夫时,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叫她永生难忘的小伙子。
她依稀记得,那个小伙子的嘴巴很好看,看上去憨厚老实,让人毫无防备之心。不过,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其实在那之后,她曾不止一次听到过的如雷贯耳的那个大人物的名字,就是她曾经遇到过的那个青年。那个人一生只客串过一次人贩子,卖的就是她。
薛水舞坐在房中,仔细回想与马大婶结识以来种种,终于确定她受骗了。这时她才发觉这幢小房子连窗户都被钉死了,似乎本来就是用作特殊用处,她根本就逃不出去。
瑶瑶察觉了她的不安,抱着她的脖颈,大眼睛眨呀眨的,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张开稚嫩的手臂,将她抱得更紧。
薛水舞的泪忍不住流下来,她好恨,恨自己的蠢,也恨马大婶的恶毒。
在她脑海里已经幻想了种种可怕的后果。
“小姐,水舞太没用,水舞辜负了你的托付,对不起,我……”
“咔嚓!”极轻微的一声开锁声,但是薛水舞还是听见了。她像受惊的兔子似的,瑟缩地颤抖了一下,抱紧瑶瑶,惊恐地望向门口。
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有一道人影被阳光投射进来,她看得出,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于是心中更恐惧了。男人没有走进来,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冷哼一声,只听哗啦一响,一串大钱丢进房中,随即那道身影转身离去。
薛水舞愕然瞪大眼睛,她抱起瑶瑶,急急沖到门口,就见庭院空空,哪里还有人影?
薛水舞回过头,就见地上一串大钱,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瑶瑶扑闪着黑葡萄似的一双大眼睛,突然对薛水舞道:“娘,刚才那人一定是小天哥哥。”
薛水舞板着俏脸道:“别胡说。”
瑶瑶突然欢喜地道:“快看,他在那里。”
薛水舞大喜,急忙扭头一看,就见瑶瑶的小手指着空中的一只苍蝇:“小天哥哥变成苍蝇……飞走了。”
薛水舞大失所望。
……
“啊!真是个蠢女人,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女人?”
叶小天郁闷得很,自那天遇到马大婶这个人贩子之后,薛水舞的厄运就开始持续不断了。
得了叶小天给她的一吊钱,水舞总算有了向西南行进的本钱。之后她在一个小镇上住下,独自出门向人打听有没有去贵州的商旅以便同行,却被一个二流子骗进了妓院。
叶小天潜进妓院的时候,老鸨子正找了几个龟公想强暴她。这是对付三贞九烈的女人最有效的办法,一旦失去最想维护的东西,很多人在高压下都会自暴自弃。
叶小天只好蒙了面,扮了一回强梁。他武功不高,无奈之下,只好先放火烧了厨房,趁着妓院里鸡飞狗跳的时候,拎着一根棍子沖进房去,才把这个自投虎口的傻女人救出来。
这次壮举之后,叶小天也弄得一身是伤。还没完全痊愈,薛水舞又在某个小镇街头买包子的时候丢了瑶瑶。叶小天扮作瑶瑶的哥哥,在街市上堵住那个想拐了瑶瑶离开的无赖,将被药迷倒的瑶瑶又送回了水舞身边。
就这样,叶小天一次又一次的竭尽所能、穷尽智慧地营救水舞或瑶瑶,而水舞和瑶瑶就像是一块唐僧肉,不断地被一些妖魔鬼怪掳走。
叶小天见证着大小美女的一次次悲惨遭遇,开始还觉得痛快。薛水舞的不告而别,令他很伤自尊,他认为这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所以才帮他惩罚这个固执的小女人。
可是很快他就明白,老天惩罚的其实是他呀!每一次水舞或瑶瑶遇险,都只需要像唐三藏或沙和尚一样呆呆地等他去救,而他就要使尽浑身解数,扮演苦逼的齐天大圣。
其实他完全可以甩手就走返回京城,而不必一次次跟在水舞的后面给她揩屁股,但他就是不忍走掉。刚开始看到水舞倒霉,他还有一种“怨妇”般的快意,现在则唯有痛苦不堪了。
他也知道,水舞的厄运连连其实并不怪她,她本来就是个极美的女人,在这山野村镇中更有一种鹤立鸡群的风韵,就像深夜中的一只萤火虫,怎么可能不引起别有用心者的注意?
今天,可怜的唐僧……水舞姑娘又倒霉了。
叶小天头上戴着一顶用柔软的柳树枝编成的遮阳帽,有气无力地坐在小河边,一脸苦恼。
今天的事情是这样的,小河边有个村庄,村庄里有位黄员外。薛水舞经过这个村子,领着饑肠辘辘的小丫头上门求食。乐善好施的黄员外看到她后马上善心大发,热情地挽留她,并慷慨地决定不仅要送她吃食,送她绫罗绸缎,送她一幢房子,还要送她一个男人——他自己。
好吧,其实这就是一个烂俗的强抢民女的故事。薛水舞不知道从哪儿逃难过来,村子里又都是自己家的佃户,不会有人胡乱说话。就算她现在有些不情愿,一旦成了事实,还怕她不死心塌地?
所以既不是土匪也不是恶霸,其实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财主,在京城里来的叶小天眼中看来其实就是一只有钱的土鳖的黄员外,第一次扮演起了强盗。
叶小天看看天边的晚霞,心中无比担心。很多既销魂畅美又无比罪恶的事,通常都会发生在晚上,如果还不能想到办法救她出来,她今夜一定会献身给那土财主了。
想到那土财主在这村中的势力,叶小天的身子便是一软。再想到薛水舞那香喷喷的身子,叶小天的某处便是一硬。于是在一硬一软之间,他很自然地选择了通过下半身来思考。
“就算她真是一块唐僧肉,那也应该是我的盘中餐!我的禁脔,岂容他人染指?”
叶小天一把扯下头上的绿帽子,狠狠摔进小河水,毅然转身向村中走去。猫喜欢吃鱼,可猫不会游泳;鱼喜欢吃蚯蚓,可鱼不能上岸!上天给人很多诱惑却不让你轻易得到,成功就是将别人没有坚持下来的事坚持下去!
“开门,开门!”黄员外家的大门被叩得山响,偏偏敲得一点节奏都没有,听着就叫人心烦意乱。
“来了来了!”黄府迎客的门子叶柯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大步向府门走来。
门打开了,门外站着一个人,穿着很是朴素,很平常的一套青布直裰,甚至有些破旧。头上扎着一条四方巾,看面相还稍显稚嫩,不过那眉眼气质,可不像乡下人。
叶柯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皱眉上下打量他几眼,没有直接轰他离开,而是微带不悦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叶小天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我是提刑按察使司的捕头,你们老爷就是本地村正?”
叶柯只见过县里的捕快,提刑按察使司?听着挺复杂的,那是什么玩意儿?虽然他不懂,却明白对方也是捕快,于是马上谦卑起来,讪讪地道:“是是是,我家老爷就是本地村正,不知差爷有什么事儿啊?”
叶小天以前本就是公门中人,扮官差神韵十足,他大模大样地走进去,漫不经心地道:“叫你们老爷来见我,我有事情吩咐。还有,给我沏杯茶,渴死了。”
“嗳嗳!”叶柯屁颠屁颠地跟在叶小天后面,眼看着他登堂入室进了客厅,大剌剌地坐了,赶紧吆喝一个丫头去给这位差官沏茶,自己则直奔后宅。
后宅一幢房间里,薛水舞紧紧地抱着瑶瑶,与其说是想保护瑶瑶,不如说是想借助瑶瑶给自己一点勇气和胆量。她没想到弥勒佛一般面善的黄员外,居然也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她真是有点欲哭无泪了。
黄员外腆着圆滚滚的大肚子,笑瞇瞇地对薛水舞道:“小娘子,我这可是一番好意呀。你看看,你孤儿寡母的,就算离了我这庄子,你就能顺风顺水的到贵州去么?说实话,你们能顺顺当当走到现在已很不易,继续走下去,你们不是被狼叼了去,就是被什么半民半匪的山里人拖去,给好几个人做共用老婆。老夫虽然年纪大了点,可是知道疼人啊,你看我家金银成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不好?不如你就从了老夫吧。”
薛水舞杏眼喷火,怒视黄员外道:“你强掳民女,就不怕王法么?”
黄员外摊开双手,笑瞇瞇地道:“民不举,官不究,谁会为了这点小事儿去告发我呢?等你我做了真正夫妻,你还舍得送我去坐牢么?老夫不想强迫你,可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嘿嘿,说不得老夫也只好用强了。在我家里,你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叫破喉咙都没人理。”
薛水舞彻底绝望了,不期然地便想起了叶小天。她知道,叶小天一直还在暗中保护着她,这一路不知多少次都因为他才逢兇化吉。可他毕竟是一个人,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这一次他还会及时出现么?
叶柯急急跑来,贴着黄员外的耳朵低语了几句。黄员外一怔,快步出了房间,一边走,一边问道:“是哪来的差人?县上的?他们是要征夫还是派役,如今还没到收赋的时节吧?”
叶柯挠挠头道:“好像……好像是提什么刑什么司的捕快,小的也听不大懂。”
黄员外蓦然停住脚步,急声道:“什么司?提刑按察使司?”
叶柯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司,老爷您知道啊?”
黄员外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么大的衙门,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可他打过交道的官府中人只限于县衙,什么时候有资格跟按察使司搭上关系了?省府怎么会突然派员至此,而且不经州府县,直接找到他一个小小保正头上?
客厅里,叶小天翘着二郎腿,端着茶盏,正瞇着眼欣赏屏风上的仕女扑蝶图。
叶小天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扭头一看,就见一个肚子滚圆的员外快步赶了进来,腿还没迈进厅,肚子先探了进来。
叶小天呷了口茶,大剌剌地坐着,也不起身,只是向对面指了指,慢吞吞地道:“坐!”
黄员外本已拱起手来,瞧见叶小天这般坐派,忙欠着屁股在对面坐了,仿佛叶小天才是此间主人似的,忐忑地问道:“老朽就是本地保正,不知上差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叶小天清咳一声,淡淡地道:“黄老爷……”
黄员外赶紧欠了欠身,受宠若惊地道:“不敢当,上差叫我黄保正就好。”
叶小天点点头,笑道:“黄保正,我姓叶,叶小天,提刑按察使司三等步快。你们这个村子,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外乡人来过或者经过这里啊?”
黄员外心里还没绕明白叶小天究竟是个什么公差,一听这话心里便是一跳,急忙回道:“没……没有什么外乡人经过吧,呃……不知上差因何问起此事?”
叶小天晃悠着二郎腿沉吟了一下:“黄保正,你记着,如果你们村子有什么人家收留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小妇人,又或者是见到有这样两个人从你们村子路过,一定要马上报官。”
叶小天伸了个懒腰,疲惫地叹了口气:“提刑按察使司已经全员出动分赴各地了,叶某初到贵地,刚刚才通知了本地县衙。这带着一个女孩儿的小妇人,是极重要的一个人犯……”
他并掌如刀,轻轻向下一削,盯着黄保正的眼睛,森然道:“谁敢收留她们,亦或知情不报,可是要杀头的!”
黄员外浑身的肥肉猛地一颤,心惊胆战地问道:“这……这么严重吗?一个小妇人,怎么竟犯下这么大的罪过?”
叶小天嘿嘿一笑,乜着他道:“谋反大罪,你说这罪大不大?”
“大!大大大!”黄员外一双眼睛都快凸了出来,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似的,心中暗暗叫苦:“难怪这种地方,竟会出现这样俊俏可人的一位小娘子,还是一副逃难的样子。嗯,对了,定是谋反者的家眷!究竟何人谋反啊?哎哟,去年朝廷刚刚平定了连云十八峒的叛乱,莫非这小妇人和那连云十八峒有什么干系?”
黄员外心里正胡思乱想,叶小天却是一口喝干了茶水,抻个懒腰道:“好了,顺道知会了你,我得赶紧上路了。这桩案子上上下下都紧张得很,按察使大人亲自督办,不敢偷懒吶。若是过了比限之期还抓不到人,我们可是要挨板子的。”
黄员外正在害怕,一听他要走,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道:“上差辛苦,上差辛苦。上差公务在身,老朽也不敢挽留。这个……一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上差笑纳,路上喝口茶水,润润喉咙。”
黄员外说着,就从袖中摸出一锭五两重的小银元宝,塞到叶小天手中。
叶小天拈了拈银元宝,犹豫地道:“这个……恐怕不妥吧,叶某怎好让黄保正破费呢?”
黄员外点头哈腰地道:“应该的,应该的!要不是上差们辛苦,怎能保得地方上平安,老朽也不能安享太平了不是?”
瞧见叶小天上下掂着银元宝,似乎还在嫌少似的,黄员外咬一咬牙,又摸出一锭小银元宝递过去:“上差辛苦,辛苦了。”
叶小天换了一副笑模样,道:“呵呵,既然这样,那叶某就却之不恭了。叶某这就告辞,这件事,黄员外你还要上上心才好。告辞,告辞了。”